布莱恩发现,从火星到火,还有漫漫长路。

显然,得有什么东西能让火星点燃的,诸如火种或者引火柴之类的东西。可是这儿有什么呢?他跑到外面,抱了些干草进来,让敲出的火星掉到干草上,却眼睁睁地看着它们熄灭。他又把小树枝劈成碎片,谁知比干草更糟。接着,他试着将两者结合起来,干草加树枝。

没用。他很容易就能敲出火星,但是炽热的岩石或金属——他搞不清楚是哪个——擦出的那一丝火星,只不过劈啪一响后旋即熄灭。

他恼怒地坐到地上,打量着那堆可怜的干草和树枝。

他需要更好的东西,某些细软轻柔之物,可以点燃星星之火。

唔,碎纸片应该不错,可惜他没有纸。

“接近啦,”他大叫到:“就差那么一点儿……”

他把手斧挂到了腰带上,跛着疼痛的腿走出棚子。肯定有这么个东西!肯定有!人类早就会取火了。我们有火已经几千年,几百万年了。一定有办法!他翻翻口袋,从钱包里翻出一张二十块钱的纸币。纸币,见鬼,在这里一文不值。不过,要是能够引火……

他把这张钞票撕得粉碎,拢成一小堆儿,让火星掉到里面。什么也没发生,就是点不着。别急,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

在他右边不足二十英尺处,有不少斜伸向水面的桦树。他站在那儿,望着它们足足有半分钟,一个念头闪过心头。它们那美丽的白色树皮,正如干净而稍带小瑕疵的纸。

纸。

他向那些树走过去。凡是树皮剥落之处,都会有细小的卷须伸出,那样子像极了绒毛。布莱恩扯下一些卷须,用指尖轻捻。看上去它们似乎很容易燃烧,干干的,几近粉末状。他在这些树干上,拉着、搓着,一手拉,一手拽,就这样卷着、收集着,直到手中攥了棒球般大小的一团。

随后,他回到棚屋,展开那团桦树皮球,排放到了黑色岩块的底部。思量再三,他又把那张二十元纸币的残存碎片添了进去。只见他手斧一敲,一串火星蹿入树皮团中,旋即消失。不过这次,有一枚小火星跌落在干树皮的一绺毛须上——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一条细树皮了——熄灭前似乎发出了更亮的光。

看来,还得再细些。火星得有一个柔软舒适、精致细巧的小窝。我必须为火星建一个“家”,他想。一个完美的家,否则它们就不愿意停留,也就不会有火。

他开始撕树皮,先是用手指甲抠,这么做似乎太慢了,他就用手斧锋利的刃尖把树皮切成细长条,弄成如发丝般纤细的绒毛,几乎看不见了。这可是个细致活儿,进展缓慢,他一干就是两个多钟头。其间只停过两次,一次吃了一捧黑莓,一次到湖边喝水。接着又埋头苦干,太阳晒在背上,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直到他终于握有柚子般大小的一团绒毛——干干的桦皮绒毛。

他把他的“火星巢”——他就这样称呼它,放在了岩石的底部。还用拇指在中间拨弄出一道小小的凹槽。然后照着黑色岩石抡起手斧砍下去,只见火花飞溅、金光闪闪,大多都湮没在巢中,可是有一些,大约三四点左右,落进了凹槽,有那么六七点火星找到了燃料,发红、闷烧,使得树皮现出红彤彤的光。

但它们还是灭掉了。

就快成功了!他把巢重新摆好,用拇指重新抠了一个更小的槽,又抡了一下手斧。

火星更密集了,微微有些发光,却随即消失了。

都怪我,他想。我一直都在做错事。我竟然不知道这个——穴居者早就会生火了,换作一个克罗马侬人都应该弄出火来了——而我却不知道这些。蠢透了!我竟然不知道怎么生火。

也许是火星不够吧?他再次把巢放好,抡起手斧连续击打岩石,速度尽可能地快。一时间,火星倾出,犹如金色的瀑布。起初,它们似乎乐于接受,先是有几个继而有许多火星找到了生命,稍事停留后,却全都消失了。

该不会是饿了吧?

他向后斜靠在墙上。它们就像我一样,饿坏了。不是数量的问题,火星已经足够了,可它们需要吃的。

噢,真想有一包火柴。他突然产生这种念头,只要一包就好,只要一包,我太需要它了。

什么才能生火呢?他回想起学校,想起所上过的每一堂科学课。他曾经学到过如何生火吗?要是有个老师站在这,对他说:“就这样取火……”

他摇了摇头,努力集中注意力。火需要什么?你必须得有燃料,他想——这个他有,树皮就是燃料;还有——氧气,也就是空气。

他需要加点儿空气,他得扇它、吹它。

他又把巢拢好,退后一步握紧手斧,屏息凝神,迅速地连击四下,火花纷纷落下,他以最快的速度俯身狂吹。

糟糕,吹过头了,原本是一道亮光,甚至可以说是强光,却消失了,该死,竟然被他吹灭了。

再来一次连击,更多火星涌出。他倾身吹气,这次温柔了许多。只见他先憋住一口气,找寻最亮点。五六点火星散落到了一团紧实的树须之中,布莱恩鼓起腮帮全力以赴往那团树须上吹去。

火星在他轻轻的气息下茁壮,红色的热光乖乖地蹿进树皮就范,移动,长大,变成荧火。那发光的红色荧虫钻进了树皮绒毛中,与其他树皮丝相遇,长大,最终烧成了一方状如二十五美分硬币大小的红块,成为一个烧红的火炭。

一口气用尽了,他停下来吸气时,那火球突然蹿出火苗来。

“火!”他欢呼:“我成功啦!有火了,成功了……”

然而,这火苗浓烈、像油一样金贵,烧得快极了,那树皮球就像汽油般,不久就会燃烧殆尽。他得喂饱它们,让火苗继续燃烧。他飞快地行动,小心地把干草和起先用的木屑堆放在树皮上,然后心满意足地看着它们逐一点燃。

哎呀,它们烧得太快了。他需要更多、更多。绝不能让火苗灭掉。

他跑出棚屋,到松林里开始折那些低矮的枯枝,然后把它们扔进棚屋,再跑回松林找更多回来,扔进去。差不多了吧?他蹲下身,把树枝折断,添入饿坏了的火苗中。看着小树枝燃得好好的,他又出去拣了些更大块的木头放进去,不敢有半点儿松懈,直到木头也烧得好好的,他才放心了。他斜倚在门口的木头架子上,笑了。

我有朋友了,他想:我现在有朋友了!一个饥肠辘辘的朋友,却是铁哥们儿——它的名字叫“火”。

“嗨,火……”

岩石背面的曲线几乎就是一个完美的抽油烟机,能够把烟送到上面,透过屋顶的裂缝排出去,却把光和热留了下来。如果能把火弄小一点儿,那就更棒了,可以阻止任何动物,譬如豪猪的再次入侵。

一个朋友、一个卫兵,他美滋滋地想着。

没想到小小的一点火星竟能茁壮若此!从小火星中迸出一个朋友兼卫兵。

他回顾四周,真希望此刻跟什么人说说此事,显摆一下自己的成就;可是,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丛林、太阳、微风以及眼前的湖。

没有人。

伴着缕缕轻烟缭绕过头顶,他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脸上仍挂着微笑:真想知道他们现在都在做些什么。

我想知道爸爸此刻正在做什么。

我想知道妈妈此刻正在干什么。

我想知道她是和他在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