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现在我必须成为药师。我必须念曾祖父的医籍。这些书不是由纸做成,而是棕榈叶做的,叫做"lontars",是巴厘岛的医学百科全书。我必须学习巴厘岛各种不同的植物,不容易。我渐渐学到一切。我学会照料人们的许多问题。其中之一是身体生病。我用药草帮助身体生病的人。另一个问题是家庭生病,整天吵闹不停。我用和谐、用特殊的魔法图来帮助他们,也用谈话帮忙。把魔法图摆在家中,就不再吵闹。人有时为爱生病,因为找不到匹配的人。对巴厘人和西方人都一样,永远有许多爱的问题,很难找到匹配的人。我用咒语和魔法图治疗爱的问题,把爱带给你。此外,我还学巫术,帮助遭魔法诅咒的人。把我的魔法图摆在家中,能给你带来好能量。
"我还是喜欢当艺术家,有空的时候我喜欢作画,卖给画廊。我的画永远是相同的画--巴厘岛是天堂的时候,大约一千年前吧。画丛林、动物、有胸脯的女人。因为是药师,我很难找到时间作画,但我非是药师不可。这是我的职业,我的嗜好,我必须帮助人,否则神会发怒。有时必须接生,为死者举行仪式,或举办锉齿仪式或婚礼。有时我清晨三点醒来,就着电灯画画--我只能在这个时辰画画。我喜欢这种时辰独自一人,适合画画。
"我真心施法,绝不开玩笑。我永远只说实话,即使是坏消息。我这一生必须品格优良,否则会下地狱。我会讲巴厘语、印尼语、一点日语、一点英语、一点荷兰语。战争期间这里有很多日本人。对我来说不是坏事--我为日本人看手相,很友好。战前这里有很多荷兰人。现在这里很多西方人,都说英语。我的荷语--怎么说?你昨天教我的词怎么说?荒疏?对啦--荒疏。我的荷语有些荒疏。哈!
"我在巴厘岛属于第四阶层,社会阶层很低,像农人。但我看见很多第一阶层的人不比我聪明。我名叫老四赖爷。赖爷是我祖父在我还小的时候给我取的名,是"明光"的意思。这就是我。"
我在巴厘岛自由得简直荒唐。我每天必须做的事情,就是午后探访赖爷数个钟头,远远称不上苦差事。其他时间则是悠悠哉哉度过。我每天早晨禅坐一个小时,用导师教我的瑜伽方法,而后每天晚上禅坐一个小时,用赖爷教我的练习("静坐微笑")。两者之间的时间,我则漫步、骑车,有时跟人们谈话、吃午饭。我在镇上发现一间安静的小图书馆,给自己申请一张借书证,如今生命中有大量时间在庭园读书。在度过道场的密集生活后,甚至在意大利到处吃喝玩乐的堕落时光之后,这是一段崭新平静的人生时期。我有许多空闲时间,都可以用公吨来计算了。
每回走出旅社,马里奥和前台其他工作人员便问我去哪里;每回返回旅社,他们便问我去了哪里。我几乎能想象他们在抽屉里放了亲朋好友的小小地图,标示出每个人在每个特定时刻身在何处,为确保随时对整个组织负责。
傍晚时分,我骑自行车爬上山丘,穿越乌布北方的一亩亩稻田,眺望绿油油的美景。我看见粉红色的云朵倒映在稻田的积水中,仿佛有两个天空--一是众神的天堂,一是凡人的湿泥。有一天,我骑去苍鹭保护区,贴有勉强的欢迎标语("好吧,你在这儿看得见苍鹭"),但那天不见苍鹭,只见鸭子,因此我看了一会儿鸭子,然后骑去下一个村子。沿途经过男男女女、小孩、鸡犬,他们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却未忙到不能停下来跟我打招呼。
几个夜晚前,我在一座美丽森林的坡顶看见一个指标:"出租艺术家之屋,附厨房。"宇宙如此慷慨,于是我在三天后住进那儿。马里奥帮我搬进去,他在旅社的其他朋友泪水汪汪地与我道别。
我的新家位于寂静的路上,四周环绕稻田。农舍般的小房子,外墙爬满长春藤。屋主是位英国女人,夏天人在伦敦,因此我溜进她家,取代她入住这神奇的地方。这儿有鲜红色的厨房,养满金鱼的池塘,大理石露台,铺马赛克瓷砖的户外淋浴间--我可以一边洗头一边观看筑巢于棕榈树上的苍鹭。小秘道通往诗情画意的庭园。这地方有园丁,因此我只须观看花草。我不清楚这些美妙的赤道花卉如何称呼,于是给它们取名。有何不可?这是我的伊甸园,不是吗?不久,我给每一种植物取了新绰号--水仙树、卷心菜棕榈树、舞衣草、螺旋公子哥、踮脚花、忧愁藤,还有一种被我命名为"小娃的首次握手"的粉红色兰花。此处流淌的纯洁之美,叫人难以置信。从卧室窗外的树上,我能摘到木瓜与香蕉。这儿还住着一只猫,每天在我喂它的半小时前对我亲热得很,其余的时间则疯狂地呻吟,好似回想起越战场景。古怪的是,我并不介意。这些日子以来,我不介意任何事情。我无法想象、也记不得有何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