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基德船长时代的一个古老的故事。
一
要讲汤姆·克斯特的故事,了解他如何得到了这个名字,以及他是如何来到特拉华湾口的汉洛潘这个小殖民地的,那就得回溯到1686年。当时一场巨大的风暴在整个大西洋海岸肆虐。在台风最大的地方,一只三桅帆船在沙滩抛锚,这个沙滩位于特拉华湾入口处,就在汉洛潘角南面。汤姆·克斯特是这个惨遭恶运的船上惟一幸存的人。
我们的故事必须从这里开始,因为正是这次奇迹般的逃生,才使得汤姆·克斯特拥有了这个名字。
在美洲殖民地的时代里,分布在汉洛潘的少数分散的殖民点中的大部分都是由美国人建立的,此外还有一些荷兰人和瑞典人在其中建立的殖民点。在广袤无限、遍布着沼泽和森林的美洲原野上,这些殖民地只不过是沧海一粟,没有人知道往西走多远才能到达边际。荒原上不但遍布着野兽,而且还聚居着许多印第安人。每年秋天,印第安部落就会来到汉洛潘南边的淡水湖岸边,在这里越冬。在接下来的四五个月里,他们就以鱼、蛤、野鸭和野鹅为食。他们还在海角下的沙丘和松树下面削制箭头、制作陶器。
每当周末的时候,牧师希拉里·琼斯会偶尔在树林后面的小木教堂里布道,这时,那些半裸着身体的红皮肤野人会走出聚居地,蹲在教堂的后面,神情木然地听着那些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的布道词。
1686年,那艘失事的船只来了。对于生活在荒原地区极其贫穷的定居者来说,这些在沙滩上失事的船只看起来简直就是天赐的礼物。这艘船是在夜里失事的,第二天早上,残骸飘到了岸边,沙滩上到处都是船上的携带的货物,有盒子、桶、箱子、船柱、船骨、木板等,这些对于当地的居民来说,可以说是一笔巨大的收获,他们想拿什么就可以拿什么,没有人会阻止他们。
在一些水桶和水手用的贮物箱上,人们发现了船的名字:“布里斯托尔商人”,毫无疑问,这只船来自英国。
就像上面我们曾经说到过的,失事船只上惟一幸存下来的人就是汤姆·克斯特。
汤姆和船只上其他的残骸被一起冲到了沙滩上,恰巧被一个名叫马特·亚伯拉罕逊的渔夫和他的女儿莫利发现了。当时他正躺在一个大木箱里,木箱用绳子扎得紧紧的,捆在两根船柱中间,很明显这样做是为了使木箱能够更好地承受海浪的冲击。当马特·亚伯拉罕逊看见这个木箱时,本来以为自己发现了也许更有价值的东西。但当他砍断绳索,用斧头劈开木箱后,他吃惊地发现箱子里竟然有一个只有九个月大小的婴儿。当时小婴儿都快被盖在箱底的毯子憋死了。
马特·亚伯拉罕逊的女儿莫利的孩子在一个月前刚刚死了,所以当她看到躺在箱子里的孩子时,立即大叫起来,她说这一定是上帝送给她的另一个孩子。
狂风肆虐,大雨倾盆,莫利无心再去捡其它的残骸,用身上穿着的男人的大衣裹起婴儿,匆匆跑回了家。
后来,马特·亚伯拉罕逊在船只残骸里发现了一个婴儿的事情传到了牧师琼斯的耳朵里,很快,他就到渔夫的小屋里来看婴儿。牧师仔细地检查了婴儿所穿得衣服,这些衣服都是用上等亚麻布制成的,手工非常精致,因此牧师断定这个孩子的父母一定出身高贵。婴儿的脖子上还系了一块手帕,手帕绕过婴儿的胳膊,在后面打了个结,在手帕的一个角上,有着用极好的绣工绣着的两个首字母:T.C.。
“莫利,你想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呀?”琼斯牧师问。他边说话边站在火边烤手。他的外套口袋里装着一个大的方瓶杯,是下午从失事的船只残骸里捡到的。“莫利,你想叫他什么名字呀?”
“我想叫他汤姆,就用我自己孩子的名字。”
“这和手帕上的首字母正好合适,”琼斯牧师说,“但是另一个你想起什么名字?起个与C相对应的名字吧。”
“我也不知道该叫什么。”莫利说。
“你觉着叫克斯特如何?因为他是从海上的一个箱子里发现的,汤姆·克斯特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好像昙花一现的感觉。”这就是汤姆·克斯特故事的开头。当然,直到1699年春夏之交时,才发生了基德船长宝箱的故事。
那一年,这位著名的海盗船长驾着单桅帆船,从西印度群岛出发,到达了特拉华湾。他在那里呆了一个多月,等待着朋友从纽约传回来的消息。
他放出话来,如果他带着从印度海和非洲海岸掠夺来的丰厚战利品回家,会不会遇到危险?此时,他就在那里等待朋友的回话。离开之前,他带上岸的某种东西把汤姆·克斯特平静的生活完全给搅乱了。
当时,汤姆·克斯特已经十四五岁了,是一个身体强壮、关节粗大的大男孩。他跟着老马特·亚伯拉罕逊过着穷困潦倒的生活。老渔夫大部分时间都泡在酒杯里,只要一喝酒,就对小汤姆歇斯底里地咒骂,甚至还会拳打脚踢。大家可能会认为小汤姆的意志一定会被这些打骂给击垮了。但恰恰相反,汤姆·克斯特反而在这种打骂中逐渐成长起来,在虐待中,他反而变得越来越坚强。他的意志像钢铁般坚强,不管老马特怎么虐待他,虐待的时间有多长,他都一声不吭,也从不抱怨。每当此时他总会咬紧牙关,默默地承受所有的痛苦。有时这位半醉的老人快被他的沉默给逼疯了,这时他会停下殴打,磨着牙大叫:“你不说话?是吧,不说话?好,我要看看你到底能不能开口说话。”这时,莫利通常会插手保护自己的养子,和汤姆一起反抗老人,把棍子或鞭子抢过来。而老马特就会围着房子追打他们,一转就转上半个小时,直到他怒火平熄,重新恢复理智,这场风暴才会结束。
除了养母之外,汤姆·克斯特还有一个好朋友,那就是琼斯牧师。牧师经常会趁着拿几条鱼做早餐的机会到亚伯拉罕的小屋去看一看。他总是和蔼可亲地和小汤姆说上几句话。在冬天的早上,汤姆会去牧师家里学习读写的基础知识,比如读、写和算术,所以现在,他已经能够拼写《圣经》和年鉴里的词句,也知道如何兑换钱币了。
这就是汤姆·克斯特,这就是他所过的生活。
1699年春夏之交,基德船长驾驶着单桅帆船进入了特拉华湾,汤姆一生的命运从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接下来我们就要讲基德船长宝箱的故事了。
二
老马特·亚伯拉罕逊有一艘平底船,他经常驾着小船到离岸边不远的地方去打鱼,也就在上文提到的船只失事地点的附近。渔夫们经常在这里打鱼,老马特的船也经常停在这里。
这天下午下了场雷雨,雨后汤姆来到岸边,把船里的水舀出来,为第二天早上打鱼做准备。
当他要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满月当空了,夜空中飘浮着朵朵白云。西边天空中还不时地亮起闪电,传来低沉的雷声,预示着又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了。
一整天,海盗的单桅帆船都停靠在海角后面的岸边,为了让被雨淋湿的船帆更快的晾干,海盗们把船帆都张了开来。此时,在月光下,汤姆·克斯特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些帆发出的苍白微弱的光芒。正当汤姆沿着岸边往家走时,忽然发现前面不远处的狭长沙滩上停着一艘小船,好像是附属于一艘大船的,一群人正围着它看。他十分好奇,匆匆地走上前去,想看看是谁在这里登陆。但是走近之后,他马上就认出这些人是干什么的了,很明显这伙人是从海盗船上下来的,刚刚在这里登陆,有两个人从小船里抬出了一只箱子。其中一个是黑人,赤裸着上身,另一个是白人,穿着衬衫和马褂,头上戴着蒙特里帽,脖子上围着一条红色大披巾,耳朵上戴着金耳环。他留着一条长长的辫子,一直垂到了背上,一把大大的带鞘的短刀在他的腰上摇晃着。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看得出他是这伙人的头目,站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一只手拿着手杖,一只手举着灯笼,正看着其他人从船里往外抬东西。尽管月光把沙滩照得像白天一样明亮,但是他还是点着灯笼。他穿着长统靴,披一件漂亮的带花边的外套,下巴留着一把长长的、弯弯曲曲的胡子,头上戴了一顶精致的、插着羽毛的帽子,长长的黑头发披散在肩膀上。
在明亮的月光中,汤姆·克斯特看到那人衣服上的镀金扣子正在闪闪发光。
刚开始的时候,他们都忙着搬箱子,并没有注意到汤姆·克斯特走过来,正站在一边看他们。后来,那个梳长辫子、带金耳环的白人突然发现了他,用嘶哑的声音问他:“小子,你在这里想干什么?你从哪里来?”他放下箱子,还没有等汤姆回答他,就指着那头的海滩说:“如果你知道好歹,最好去那边海滩忙你自己的事情去,不要再回来,否则的话你很快就
会知道有什么事在等着你了。”
看到海盗们都在看着他,汤姆一句话没说就掉头走开了。那个刚才跟他说话的男人还跟着他走了好长一段路,好像是要看他是不是真的走开了。过了一会儿,那人终于停了下来,汤姆匆忙地继续前行着,直到把那只船和那些人全部都远远地抛在了身后的月光中,再也看不到了,才停下来,回头望了望他刚才到过的地方。
刚才看到的那些人有些地方看上去非常奇怪,而且他们的行动也很诡秘,他很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想看看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听一听有什么声音会从那里传出来。但他什么也没有看到,只能隐隐约约地听到远处的谈话声。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些人在荒无人烟的海滩上到底想干什么?在面对着沙滩的地方,到处都是环绕着内陆的沙丘,并且离海滩很近,他忽然涌起一股冲动,立刻转过身去,穿过沙丘,想去侦察一下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绕了一段路之后,汤姆听到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知道已经很接近他们了,就停了下来听他们说话,但是那边的声音突然也停止了。在皎洁的月光下,在沉寂的沙丘后,他静静地蹲下来,侧耳倾听,听到有人在慢慢地数数:“19、92、93、94、95、96、97、98、100、101……”他们数得很缓慢,数数的声音也越来越近,“102、103、104……”单调的数数声还在继续着。
突然他看到沙丘后面冒出了三个人头,就在他站着的沙丘旁边,离他非常近。他吓了一跳,马上蹲低了下来。他想很可能那些人已经在月光下看到他了,而事实上他们并没有看到,依旧继续数着数,他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120,”那人数道,“21、22、23、24,”然后,数数的人从小沙丘后站了起来,走到了明亮空旷的沙滩上。
那个人就是汤姆刚才所看到的那伙人的头目。他胳膊下夹着手杖,手里的灯笼正照着什么东西,他一边十分仔细地看着那样东西,一边缓缓地沿着一条笔直的路线在沙地上走着,每走一步,他就数一次数。“25、26、27、28、29、30。”
在他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是那个上半身赤裸的黑人,另一个是那个拖着长辫子、戴着耳环的白人。他们正搬着那只沉重的箱子,吃力地沿沙滩向前走。当那个头目数到“30”的时候,两个抬箱子的人咣当一声把箱子扔到了沙滩上。白人喘着粗气,用袖子擦了擦前额的汗。数数的人立即拿出一片纸,在上面写下了一些东西。他们在那里站了很久,汤姆一直躲在沙丘后面看着他们,周围一片沉寂。就在这沉寂中,汤姆听到波浪轻轻地拍打着遥远的海滩,偶尔还隐隐约约地听到那些站在小船边的人发出一阵阵笑声。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过去了,后来,那些人抬起箱子开始向前走,那个男人又开始数数了。“31、32、33、34,”他一直盯着他手里的东西,向空旷的地方继续前行,“35、36、37……”他就这样一直数着,直到三个人消失在空地对面的两个沙丘中间的山洞里,汤姆仍然能听到远方传来的数数的声音。
当那三个人最终完全消失在沙丘后面时,天空忽然划过一道闪电。汤姆仍然站在那里听着数数声,过了很长时间,他听到远处传来一声闷雷。他又等了一会儿,才站了起来,走到他曾经躺过的沙丘顶上,他四下里张望着,但是没有看到一个人。于是他走下沙丘,朝着海盗船长和抬箱子的两个人走的方向走去。他小心翼翼地走着,还时不时地停下来,确定他仍然能够听到数数声,当数数声停下来后,他就立刻趴在沙地上,等待着数数声再次响起来。
不久,他看到前方很远的地方再次出现了三个海盗的身影,于是他绕过一片长满了粗糙莎草的沙丘,爬到了能够眺望开阔空地的地方,在月光的照耀下,这片沙滩上反射出微弱的白光。
这三个人已经穿过了沙地,现在离他不到25步远。他们再次放下箱子,那个白人坐下来休息,那个黑人站在他的身边。这时明亮的月光照在沙地上,这里看上去仿佛是白天一样,
汤姆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个白人的面孔。他脸上的每一条线条都好像是用白光和黑影切割出来的,仿佛是用象牙和黑玉雕成的一样。白人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好像直视着汤姆·克斯特一样,吓得汤姆把头缩了回去,但是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他再次听到了数数声。当他伸出头张望时,发现那三个人正笔直地穿过这片小小的空地往前走。在他们正前方是一座线条柔和的小沙丘。他们并没有绕过去,而是直接走了上去,那个头目倚着手杖爬上了沙丘,嘴里仍不停地数着数,眼睛也仍然牢牢盯着手里的东西。不久,他们又消失在了那边的白色山顶下。
汤姆一直等到他们走进去大约有半英里远,才小心谨慎地跟了过去。前面有一个沙丘,看上去像一只扣在沙地上的大碗,他爬了过去,清楚地看到了那三个人。在月光的照射下,脚下那片平整的沙地闪着耀眼的白光。
那个抬箱子的白人正跪在地上忙活着,但刚开始的时候,汤姆并没有看清他在干什么。后来,他看到那个人正在把一根棍子削成一根长长的木钉,他很快就完成了任务,站了起来,走到了船长站的地方。那个看起来是船长的人已经把他的手杖直插进地下,好像是要用它来做为某种特定的标志。白人把手杖从沙里拔了出来,把木钉插进了刚才插着手杖的那个地方。然后黑人握着长木钉,白人用木锤把它敲进地里。在寂静的夜空中,敲击声清脆刺耳,显得特别响亮,那个男人快速地敲击着木钉,把它一点点钉进沙里,直到木钉在外面只露两三英寸长时,他才停了下来。这时,天边又亮起一道闪电,不久又响起一声闷雷。汤姆向西面天空张望着,看到镶着银边、轮廓分明的圆形雷雨云慢慢地升到了空中,推着另一片破碎的流云向前走。
两个白人朝木钉弯下了腰,黑人则站在一边看着他们。拿手杖的海盗船长手里牵着一根测量线的一头,从木钉处开始向前走,那个留辫子的白人把线的另一头固定在木钉顶端。海盗船长拿着测量线一直走到头,在沙地上画了一个十字,然后接着丈量另一段距离。
他们整整测量了五次,汤姆看到留辫子的人在一座沙丘的斜坡上钉了另一个木钉。那片高耸的白沙丘在黑夜的映衬下显得轮廓分明。留辫子的人把第二根木钉钉进沙地里之后,又开始测量,沿着另一个方向一直走到沙丘后面,从汤姆的视线中消失了。
而那个黑人仍然站在箱子旁等着,月光是那么明亮,汤姆甚至能够看到那黑人的眼白在月光下闪动着。
他们一直走到了山后面,第三次响起了木锤撞击木钉时发出的刺耳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两个海盗从白沙丘后面走了出来,出现在月光照射着的地方。
他们走回放箱子的地方,白人和黑人又抬起箱子,向开阔的沙地走去,慢慢地消失在山后面,再一次离开了汤姆的视线。
三
汤姆·克斯特再也看不到海盗们正在干什么了,他不敢穿过空旷的沙地。他就躺在那里猜测着他们打算干什么,这时,乌云在头顶上越升越高,沉闷的雷声也越来越响,一道道闪电划破了浓云密布的漆黑的夜空。汤姆会偶尔听到铁制工具的响声,这声音打破了周围的沉寂。他猜想海盗们正在掩埋那只箱子,不过他既看不到也判断不出来他们到底把箱子埋在了哪里。
他仍然躺在那里听着、看着,不久一股暖风吹了过来,天边的乌云里传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那片云飞快地飘了过来,越来越近,但是汤姆仍然默默地躺在那里观察着周围。
突然,出乎汤姆意料地,那三个身影竟然从小沙丘后面走了出来,海盗船长在前面,黑人和白人紧跟在他身后。他们在白色沙地上走过一半路之后,白人突然停了下来,弯下腰去,好像在系鞋带。
于是黑人超过了他,走到了前面,距离白人有几步远。
下面的事情发生得非常突然,完全出乎人的意料,汤姆·克斯特根本没有弄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当黑人走到前面之后,白人突然站了起来,悄无声息地亮出一把匕首,汤姆·克斯特几乎能够看到那把匕首反射出的寒光。那个白人像猫儿一样跟在毫不知情的黑人身后,突然刀光一闪,沙地中立即回荡着黑人急促的尖叫声。即使汤姆趴在遥远的沙丘处,也能清楚地听到那个黑人重重地倒在了沙地上的声音。后来,那个黑人爬了起来,向前跌跌撞撞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好像又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就站在那里像被钉住一样,一动不动了。
汤姆清楚地看到他的背上插了一把刀子,他甚至能够看到透过黑人胸口的刀尖上的寒光。
这时,海盗船长也停了下来,手扶手杖,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突然,黑人开始跑了起来,白人站在那里愣了一会儿,也跑起来,去追赶那个黑人。在离汤姆不远的地方,黑人脚步蹒跚,倒了下去。他想要爬起来,却好像没有了力气,又跌倒在地,最后再也没有起来。此时,乌云盖住了月亮,天空突然一片漆黑,但是在黑暗中,汤姆又听见一次沉重的击打声,接着传出一声呻吟,然后就听见有一个声音告诉船长说完事了。
穿过平坦的沙地,汤姆看到了船长模糊的身影,当月亮再次从云层中挣脱出来时,他看到一个黑黑的人形一动不动地躺在沙地上,那个白人就在边上站着。
看到这儿,汤姆·克斯特突然爬了起来,使劲地往前跑,冲到了下面阴暗处的沙谷里,又跑上另一个沙丘,再冲进另一个黑暗的沙谷。就这样他气喘吁吁地沿着起伏不平的沙地不停地奔跑着。他感觉有人在后面跟着他,他非常害怕,好像能够感觉到冷冷的刀锋刺进自己的身体,就好像白人刺进黑人身体的那一刀。
他就这样跑啊跑,好像在噩梦中一样。他觉得腿像灌了铅一样,嗓子里又干又热,几乎喘不过气来。但是他仍然跑啊跑,最后,一直跑到了老马特·亚伯拉罕逊的小屋前。他不停地喘着粗气,膝盖顿时酸软无力,大腿也抽筋了。
他打开屋门,冲进了黑乎乎的房间里(马特和莫利早就睡了)。这时一道闪电划过夜空,他呯地一声把门重重地关上,滚滚雷声响了起来,好像是有一个十分沉重的东西掉到了天顶上,连小屋的门窗都被震得咔哒咔哒直响。
四
汤姆·克斯特一下子扑到床上,浑身颤抖,冷汗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心里像是正在被锤子敲击一样咚咚直跳。刚才,为了摆脱身后莫名的恐惧,他在松软的沙地上竭尽全力地跑了很长时间,所以此时他感到头晕目眩。
他在床上躺了好长时间也没有睡着,浑身打着寒颤。后来,不知怎的迷迷糊糊地睡着之后,他又开始做噩梦,在梦中,他再一次亲眼目睹了这场悲剧的发生,并且还变幻出各种各样的光怪陆离的场景。
第二天,太阳还没有出来,汤姆就起床了,他走出房门,发现屋顶上还滴着雨滴,空气十分潮湿。
他走出来的第一件是就是爬到最近的沙丘上,向远处的海盗船停泊的地方张望。
海盗船已经不见了。
不久,马特·亚伯拉罕逊走出屋子,叫汤姆吃过早饭出海打鱼。
整个上午,前一天晚上的事情就像阴云一样压在汤姆·克斯特的心头。它不但充斥在小船狭小的空间里,而且还慢慢地扩散到了他们周围的广阔天空中,并且一刻也没有离开。即使汤姆拉起网,从湿漉漉的线上取下还在挣扎的鱼的时候,他还是会想起这件事情,陷入到对惨剧的回忆当中,精神上不断地受到残酷的折磨。马特·亚伯拉罕逊面无表情地抽着烟,沟壑纵横的尖脸看上去十分恐怖。老人居然对于包围着他们的黑云毫无察觉。
当船再次抵达岸边时,汤姆匆匆忙忙地跳到岸上,吃过午餐,就立即去找那个牧师了。
他一路小跑,连气都没有喘一口,就一直从亚伯拉罕的小屋跑到了牧师家。当敲开牧师家门的时候,他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琼斯牧师正坐在后厨房的门槛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抽着一管长长的烟斗。牧师的妻子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饭,锅碗飘盆叮当响着,空气里弥漫着猪肉的香味。
汤姆·克斯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匆忙地倾诉着自己的经历。琼斯一边听故事,一边不时地发出惊叹声。烟斗里的火渐渐地熄灭了,烟袋锅也凉了,他都没有意识到。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杀了那个可怜的黑人。”汤姆讲完故事后说。
“嗯,这很容易理解,”这位可敬的牧师说,“他们埋的是一个装着宝藏的箱子。”
琼斯激动地站了起来,不停地徘徊着,还一边吱吱地吸着他的空烟斗,好像里面还有火苗一样。
“一只宝箱!”汤姆大叫起来。
“是的,一只宝箱!这就是他们杀那个可怜的黑人的原因。你要明白,除了那两个人以外,他是惟一知道宝箱藏在哪里的人了。现在,他们杀了那个人,就只有那两个人知道这个秘密了。这些恶棍,啧啧,看看这个!”牧师激动万分,甚至把烟斗杆都掰成了两截。
“那么,”汤姆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肯定都是些邪恶的沾满血腥的财宝,肯定会给发现他的人带来厄运的。”
“不,应该给埋藏它的人带来厄运才对,”琼斯牧师说,“它应该给发现它的人带来幸福。但是,汤姆,你觉着还能够找到它埋在哪里吗?”
“我说不准,”汤姆说,“它就埋在那些沙丘中间,你知道,当时是晚上。但我们也许可以找到他们留在沙滩上的脚印。”他又说。
“这不可能,”可敬的绅士说,“昨天晚上下了暴风雨,所有的脚印肯定都被冲掉了。”
“我可以找到当时小船停泊在沙滩上的位置。”汤姆说。
“嗯,那就是我们的出发点了,汤姆。”牧师说,“如果我们能够找到那个地方的话,也许就能知道他们把宝箱埋在哪里了。”
“如果这真的是一个宝箱的话,”汤姆·克斯特大喊道,“就算是找遍这里到汉洛潘的每一寸土地,我也一定要把它找出来。”
“但是这和大海捞针差不多。”希拉里·琼斯说。
回家的时候,压在汤姆心头的千斤重担和阴云已经被一扫而空了,他和琼斯商量好第二天一起去寻宝,看上去他心急如焚,已经迫不及待了。
五
第二天下午,琼斯牧师和汤姆·克斯特一起出发,开始了他们的冒险。这次冒险就是为了让汤姆获得一生都享用不尽的财富。汤姆肩上扛着一把铁锹,牧师则拿着手杖和他一起前往。
当沿着海岸走的时候,他们开始讨论起他们惟一能够讨论的话题——宝箱。“你看到它有多大?”牧师问。
“大约这么长,”汤姆用铁锹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大约有这么宽,这么高。”
“如果它装满了钱,汤姆,”牧师挥舞着手杖,迈着大步,兴奋地说,“如果它装满了钱的话,你想想会怎么样?”
“上帝呀!”汤姆·克斯特快速跟上了他的朋友,说,“我要为自己买一艘船,我会乘着自己的船去印度和中国做生意。如果箱子里装满了钱,先生,假设我们找到了它,你猜够买一艘船吗?”
“当然够了,汤姆,绰绰有余,肯定还会剩下许多钱。”
“如果我找到了它,它就是我的了,没错吧?”
“当然,它当然是你的!”牧师大声喊道,“它肯定是你的!”他一点都不懂得法律,但是脑子里还是对这个问题产生了怀疑,他沉默了一会儿,大叫起来:“如果你发现了它,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你能告诉我吗?”
“如果我能有自己的一艘船的话,”汤姆·克斯特说,“如果我能乘船去意大利,我就给你带回一箱中国产的最好的茶叶,先生。”
琼斯牧师大笑起来,“谢谢你,汤姆,”他说,“我收到茶时,会再次向你表示感谢。但是,汤姆,你听说过农夫女儿在小鸡孵出以前就开始数小鸡的数量的事吗?”
他们就是这样边聊边匆匆地一起走过沙地,突然,汤姆停了下来,向四周张望着。“就是这儿,”他说,“我昨天晚上就在这儿看到船了,我知道就是这里,因为我记得那边的那些船只的残骸,那儿的沙地上还有高耸的树桩。”
琼斯先生戴上眼镜,向汤姆指着的那个树桩走去。他仔细地看了一下树桩,大喊道:“啊,汤姆,它是刚被钉进沙地的。这是个新树桩,海盗们一定是拿它当标志,就像他们把木钉钉到沙地上当记号一样。”
汤姆走过去,看了看那个树桩。这根橡树桩将近两英寸粗,看外形像是经过了精心的砍削,顶端被漆成了红色。他摇了摇树桩,想把它拔出来,但是树桩插得很深,根本摇不动。“是呀,先生,”他说,“它一定是用来做记号的,我敢确定昨天或前天这里没有这个树桩。”他站在那里,向四周打量,看是否还有海盗做的其它标志。在不远处的沙地上露出了什么东西的一角,是白色的。汤姆看出来是一张纸片,大叫道:“那儿有一片纸,先生,我想也许这是海盗留下来的。”
那张纸出现在这里简直太不可思议了!这张纸露在外面的部分只有一英寸,如果不是汤姆眼尖的话,它肯定会被忽略过去。下一场暴风可能就会把它吹走,如果是这样的话,下面的故事就永远不可能发生了。“看,先生,”他把纸片从沙地里取了出来,说,“上面有字。”
“让我看看,”琼斯牧师说。他扶正眼镜,拿过纸片,开始看起来。“这些是什么?”他说,“全都是数字,别的什么也没有。”他大声读起来:“‘标记S.S.W.S.byS.’,这些是什么意思呀,汤姆?”
“先生,我也不知道,”汤姆说,“你再往下读一读,说不定我们能理解它的意思。”
“全部都是数字,”琼斯牧师说,“我觉得这些数字指的应该是航海方向,可能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他又开始读起来:“‘标记S.S.W.S.by S.40,7,91,130,151,177,202,232,256,271,’你看,这些一定是航海的方向。‘299,335,362,386,415,446,469,491,522,544,571,598,’这么多呀,‘626,652,676,695,724,851,876,905,940,967。钉子。S.E.by E.269步。钉子。S.S.W.S.by S.427步。钉子往西走六步向下挖。’”
“钉子指的是什么呀?”汤姆大声叫着,“钉子指的是什么?一定与挖那只箱子有关系。”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他的大脑,顿时,他感到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再读一遍,先生,”他大叫,“啊,先生,你记得我告诉过你他们把一个木钉钉进了沙地里吗?他们说的是不是在木钉附近向下挖?你再读一遍,先生,再读一遍。”
“木钉?”牧师问,“肯定是木钉,我再看一下,是的,就是,木钉东南偏东269步。”
“是的!”汤姆·克斯特兴奋地大叫起来,“你还记得我告诉过你吗,先生,269步?这肯定是我看到的那些人用线丈量的东西。”
汤姆胸中燃烧的兴奋之火把琼斯牧师的情绪也点燃了。他感觉好像有什么奇妙的事情就要发生了。“肯定是,肯定是!”他大喊起来,“然后他们往南走,向西南偏南方向丈量了427步,钉下了另一根木钉。把箱子埋到了木钉西边六步远的地方。啊,汤姆,啊,汤姆·克斯特,如果我们的理解正确的话,那么咱们就要发财了。”
汤姆·克斯特看着老牧师兴奋的表情,除了阳光灿烂之外就看不到其他表情了。他们确实能找到宝箱吗?他感觉在阳光的照耀下肩膀上很热,他听到一只燕鸥不停地叫着,声音十分刺耳。抬头望去,这些有着剪刀尾和尖尖的白翅膀的燕鸥不停地在头顶上飞来飞去。但是汤姆一动不动,紧紧盯着老牧师的脸。
琼斯牧师首先开口了:“这些数字到底意味着什么?”汤姆看到老牧师的手因为激动而不停地颤抖着,纸片在他手中沙沙作响。牧师把纸片举到了眼镜底下,又开始读起来:“标记40、72、91。”
“标记?”汤姆尖叫起来,“啊!这一定指的是那边的树桩,它一定就是标记。”他指着那根红头橡树桩。那个树桩在闪着微光的白沙滩上竖立着。
“40、72和91,”老牧师同样尖叫起来,“啊,这些数字指的一定就是你听到的海盗们数的步数。”
“肯定就是这个意思!”汤姆·克斯特大叫起来,“一定就是这个意思,不可能是别的了。啊,走吧,先生,走吧,先生,我们赶快去找宝箱。”
“等等,等等!”牧师举起手,汤姆·克斯特注意到他的手抖得非常厉害。牧师声音很平稳,但听上去有些沙哑,他的手像中风一样抖个不停。“等等,等等!首先,我们得跟着这些量好的步子走。真是不可思议。”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嘶哑地说:“这片纸怎么会到这里来了呀?”
“也许是被大风吹过来的。”汤姆·克斯特猜道。
“很像,很像,”琼斯牧师说,“很可能就是这样的,那些恶棍埋下了箱子,杀了那个可怜的黑人后,遇到了暴风雨,这张纸片肯定是从那个人口袋里掉了出来,被风吹跑了,那个人却不知道。”
“我们去找箱子吧!”汤姆·克斯特兴奋地大声叫喊着。
“好,好,”牧师说,“不过再等一小会儿,孩子,我们要先定好怎么找。我带了袖珍指南针,我们必须找个东西测量步子,才能发现木钉。你现在先跑到汤姆·克鲁斯家去,把他用来测量新牛栏的量杆拿来。你去拿量杆,我在这儿按纸上说得用步子丈量。”
六
汤姆·克斯特走了大约有一个小时,他一路上跑得像风一样快,回来时,他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琼斯牧师不在那里,但是汤姆看到了他的脚印一直向内陆延伸过去。他跟着平坦的沙地上这些混乱的脚印追了上去,穿过沙丘,进入谷地,不久就看到了牧师,而且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地方。
这就是海盗们钉第一根钉子的空地,也是后来汤姆看到的那个可怜的黑人被杀的地方。汤姆·克斯特四下看了一下,想找到一些那天晚上悲剧发生的痕迹,但是,地面平整光滑,只有琼斯牧师走过的地方才有一些足迹。牧师正在弯腰看什么东西,围着它不停地转圈。后来,牧师弯下腰去,从那东西上刮下一些什么。
这就是第一根木钉!
半个小时之内,他们又发现了第二根和第三根木钉,汤姆·克斯特脱下外套,发疯似的往沙里挖。琼斯站在旁边看着。太阳慢慢下山了,汤姆·克斯特的铁锹终于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即使铁锹在沙里碰到的东西是自己的心脏,汤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浑身颤抖,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激动过。
真的是那个宝箱!
琼斯牧师也跳进坑里,好像发疯了一样用手把沙子迅速扒拉到一边。他们终于用力把箱子从沙子里拖了出来。箱子上面粘满了沙子,一把挂锁把箱子锁得严严实实的。两个人用铁锹砸了好多下,才把锁砸开了。琼斯掀开了箱盖,看到里面装了半箱书和纸张,还有半箱用绳子缠得紧紧的帆布包。估计如果看到的是黄金和珠宝,他们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这么吃惊。
琼斯牧师拿出一个帆布包,打开一看,里面装满了钱。
他把绳子割断,双手颤抖着把包递给了汤姆,汤姆惊讶得有点眩晕,他把自己的外套铺在了地上,把帆布包里的东西都倒出来,银币像流水一样哗哗的流了出来,丁丁当当地落在了粗布衣服上。
琼斯牧师举起双手,汤姆则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怀疑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清醒着。他觉得自己好像是还在梦境中。
箱子里一共有22个帆布包,十个包里装的是银币,八个包里装的是金币,三个包里装的是沙金,还有一个包里面塞满了棉花和纸,里面裹着许多珠宝。
琼斯牧师大叫道:“这些足够我们两个当一辈子富人了。”
夏天的太阳虽然已经西下,但是余晖依然炙热,像火一样照在他们身上,可是这两个人却一点也没有察觉到。他们忘记了饥饿和疲劳,神情恍惚地坐在沙地上,四周散落着钱币。外套上也堆满了钱币,开了盖的箱子就摆在他们面前。离日落还有一个小时了,琼斯牧师这才醒过神来,开始查看箱子里的书和纸张。
箱子里有三本书,其中两本是在特拉华湾停泊过的海盗们的航海日志,另外一本是用西班牙文写成的,很明显记录着海盗们抢来的一些战利品的情况。
牧师坐在地上,用高昂、沙哑的声音读着书上的文字。他们首先从那两本航海日志里了解到在海湾停泊的那些人到底是谁,原来是著名的基德船长和他的船员们。在阅读的时候,牧师会不时停下来发一声感慨:“啊,这该死的坏蛋!”或者“啊,这个残忍的歹徒!”然后他继续着在这里读一段,在那里读一段。
汤姆坐在边上听着,还不时偷偷伸手去摸摸那些堆在外套上的钱币。
大家可能会奇怪为什么基德船长会保留着这些血腥的记录。可能是因为这些东西可以当作证据,因为据上面的记录,很多纽约殖民地的名人都牵扯了进去,因此要想把这个海盗绳之以法,而又不牵连到这些名人,简直就是不可能的。如果他能亲自保管好这些记录,无疑可以为自己提供免受绞刑的有力防卫武器。确实,当后来基德船长最终被宣告有罪并推上绞刑架时,罪名并不是海盗罪,而是谋杀罪,因为当时一个水手制造暴动,基德船长用水桶砸他的头,把他砸死了。虽然基德船长被绞死的真正原因是因为他是个海盗,但官方并不敢判他海盗罪。我们知道,就是汤姆·克斯特带到纽约去的那些航海日志将他推向了绞刑架,但他被判的罪名却是用水桶砸死自己手下木匠的谋杀罪。
坐在夕阳的余晖里,琼斯牧师把这些记录了海盗可怕罪行的文字从头到尾地读了一遍,汤姆坐在成堆的金币和银币中间,仔细地聆听着。
这时如果有人从这里路过的话,他将会看到一幅什么样的奇观呀!但是实际上,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头上是广阔的天空,周围是空旷的沙地。太阳慢慢落下去了,只剩下很少的时间来看其他纸张了。
这些纸张几乎都是金匠的汇票,收款人都是一些纽约最有名的商人。琼斯知道自己读到的这些名字几乎都是当时传说中的很有身份的绅士。是啊,比如这个绅士,他就知道他的名字一定会在里面。什么?这里还有某某先生!啊,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么这个恶棍一定抢劫过他最要好的朋友。他说:“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卑鄙的人要把这些东西和这些珠宝小心翼翼地放在一起。它们对他来说到底有什么作用呢?”后来,他又自己找到了答案:“很有可能是因为这些东西可以让他控制那些在上面签过字的绅士们。在把这些支票物归原主之前,可以用它来跟他们讨价还价,使自己免于一死。我告诉你,汤姆,”他继续说,“你应该去纽约一趟,把这些东西还给它的主人,这实际上可以说是你的另一份财富。”
大部分支票的收款人都是一个名叫理查德·奇林华斯的绅士。琼斯牧师说:“他是纽约州最富裕的人。你应该去找他,告诉他我们发现的事情。”
“我什么时候去呀?”汤姆·克斯特说。
“我们一弄到船票,你就立即出发。”琼斯说,他手里拿着汇票转过身来,指了指堆积在外套上的那堆钱,“我想知道,汤姆,”他说,“你能不能分给我二十几个钱币?”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拿1000个。”汤姆毫不犹豫地回答,他对牧师充满了感激之情,因此对这些刚刚获得的财富十分慷慨。
“汤姆,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琼斯说,“我会一辈子感激你的。”
汤姆双手捧起一堆银币,说:“拿着吧,先生,你要多少就拿多少吧。”
他把钱倒在了牧师的手里,牧师刚要把钱倒进自己的口袋里,却又突然停了下来,他犹豫地说:“我不知道拿海盗的钱这种做法对不对呀。”他说。
“不管他是对是错,你都可以随便拿。”汤姆说。
牧师仍然在犹豫。“不,”他突然说,“我不能拿它,这是赃款。”他说完,就把一大
捧钱扔进了空箱子,然后站起来,弹了弹马裤上的沙子,精神抖擞地把钱装进帆布袋子,放进了箱子里。
他们又把那个箱子埋回了原来的地方,牧师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珍贵的指示图纸折了起来,放进了钱包里,然后把钱包放进了自己的口袋。“汤姆,”他说,“你今天发大财了。”
汤姆·克斯特从里面拿了十几枚金币,装进了口袋里,他觉得朋友说得话很对。
两个人穿过沙地往回走时,汤姆·克斯特忽然停下来,站在那里四下打量,“就是在这里,”他用脚后跟磕了磕沙地说,“就是在这里,他们杀了那个可怜的黑人。”
“他被永远地埋在这里了。”琼斯牧师说。说这话时,他把自己的手杖插进了沙里。汤姆·克斯特看到这里,身体突然有点发抖,如果这时手杖的金属头在沙地里碰到什么软乎乎的东西的话,他一点都不会吃惊。但是,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他们没有发现任何一点在这里发生过惨案的痕迹,也许海盗们已经把尸体带走,在别的地方埋了起来,也许风暴把沙地完全吹平了,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是,再也没有人看到过那具尸体,至少汤姆·克斯特和希拉里·琼斯牧师没有看见过。
七
这就是关于宝箱的故事,讲到这里,差不多已经到了汤姆·克斯特故事的结尾了,下面我们来看一看后来发生在他身上的一些事情。
他没有再回去和老马特·亚伯拉罕逊住在一起。现在琼斯照料着他和他的财宝,汤姆不需要再回渔夫的小屋里了。
每当老亚伯拉罕逊发了一大通牢骚,喝得醉醺醺的时候,就会向琼斯牧师长篇大论地唠叨个不停,声称如果让他逮到汤姆,就要把这个离家出走的孩子如何如何。但是汤姆总是很小心地躲着老渔夫,所以老人一直没有见到过他,这个威胁也就没有付诸实施。
汤姆经常回去看望自己的养母,每次总是趁老人不在家时去。莫利·亚伯拉罕逊总是警告他千万小心别碰上自己的父亲。“他现在心情很糟糕,我从来没有见他心情这么不好过,汤姆,”她说,“他天天都阴沉沉地坐在那里,我相信,如果他抓到你,一定会杀了你。”
当然,即使是对他的养母,汤姆也从来没有提起过财宝的事儿,他和牧师都把这件事情当作秘密深埋在心里。三周以后,琼斯牧师弄到了一张去纽约的船票,几天后,汤姆·克斯特就到达了目的地。以前,他从来没有到过城市,所以现在,当他看到那么多的砖房、漂亮、结实的陶制人行道上走着的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有把商品摆在橱窗的商店,他感到非常吃惊和好奇。当然,最让他吃惊的还是那些防御堡垒和堡垒顶上那一排排整齐排列的炮台、让人感觉威力十足的加农炮,以及穿着红色制服在堡垒附近巡逻的哨兵。这一切简直太奇妙了,就连港口中停泊着的密密麻麻的船只看上去也那么神奇。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这个世界对于他来说与汉洛潘的那些沙丘和莎草地完全是两回事儿。
后来,汤姆·克斯特在市镇厅附近的一家咖啡馆住了下来,他让邮差把琼斯先生写的一封信送去给奇林华斯先生。不久,邮差就回来了,带来了奇林华斯先生的口信,请汤姆当天下午到家里去做客。
汤姆战战兢兢地去了,当他站在奇林华斯先生那幢华丽气派、用砖盖成的三层楼房前时,他的心吓得咚咚直跳。
账房也在同一幢房子里,但是,由于琼斯先生的那封信,他被直接带到了会客厅,那个大名鼎鼎的有钱人正在那里等着他。他坐在皮椅中,抽着烟,手边端着一杯上好的陈年马德拉酒。
因为刚到纽约,汤姆根本没有机会去买一套新衣服,他仍然穿着从汉洛潘带来的粗布衣服,看起来邋里邋遢,不怎么好看。而且看起来奇森华斯先生也不怎么欣赏他的外表,就这么抽着烟,斜眼看着汤姆。
“嗯,小伙子,”他说,“你要告诉我什么让人十分吃惊的重大事情呢?我接到了叫什么琼斯先生的信,现在我想听听你要给我说些什么。”
如果说他一开始还不怎么看得起来人的外表的话,那么很快他的态度就发生了改变。汤姆还没有说上二十个字,奇林华斯的整个表情就已经完全变了样。他坐直了身子,放下了烟斗,推开了马德拉酒,请汤姆坐下来讲。
他一言不发,静静地听汤姆·克斯特讲述那箱被埋在沙地里的财宝,讲他如何看到那个可怜的黑人被杀,讲他和琼斯如何发现了那箱财宝。中途奇林华斯只打断了一次汤姆的话。“想想吧,”他叫道,“这个恶棍今天还若无其事地走在纽约城里,装成一个正直的好人,他还在骚扰我们中最善良的人!但是,如果我们能够拿到你提到的航海日志的话,继续讲,告诉我更多的信息。”
汤姆·克斯特把全部事情讲完以后,奇林华斯先生的态度立即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问了汤姆许多问题,语气谦逊有礼又和蔼可亲。他不但请汤姆喝自己的陈年老酒,还邀请他共进晚餐。他说这里没有外人,只有他的妻子女儿。
汤姆一想到还有两位女士,马上惊慌起来,坚决拒绝留下来,就连奇林华斯先生只留他喝杯茶的邀请,都被他拒绝了。
他不知道自己注定是要留在这里,而且还要留一辈子。
“现在,”奇林华斯先生说,“介绍一下你自己吧。”
“我也没有什么好介绍的,先生,”汤姆说,“除了一点,我是被海浪冲上岸的。”
“被海浪冲上岸的!”奇林华斯先生大声叫道,“噢,这是怎么回事?来,从头开始,告诉我你所有的故事。”
于是汤姆·克斯特开始讲起了自己的故事。他从最开始讲起,把莫利·亚伯拉罕逊经常给他讲的故事都讲了出来。在叙述自己身世的时候,奇林华斯先生的表情从好奇变得越来越兴奋。忽然,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开始在房间里不停地徘徊。
“停!停!”就在汤姆讲到一件事时,他大叫起来,“停!停!告诉我,你知道那艘失事的船只的名字吗?你就是从那只船上被冲上岸的吗?”
“我听说过它的名字,”汤姆·克斯特说,“它叫‘布里斯托尔商人’。”
“我知道它!我知道它!”这位大名鼎鼎的商人尖叫了起来,使劲挥舞着他的手,“从你一开始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就有一种感觉,但是请你告诉我,你被发现时,身边有没有什么标志着记号或名字的东西吗?”
“有一个手帕,”汤姆说,“上面标着‘T’和‘C’。”
“西奥多西娅·奇林华斯!”商人大叫起来,“我知道它!我知道它!上帝啊!居然会发生这么奇妙的事情!孩子!孩子!你知道你是谁吗?你是我亲弟弟的儿子。他的名字是奥利弗·奇林华斯,你是他的儿子。”他冲出门,大声把妻子女儿叫了过来。
最终,汤姆·克斯特(或者应该叫他托马斯·奇林华斯,这是他现在的名字),到底还是留下来吃了晚饭。
这就是整个故事,我希望你能够喜欢它。就像我们期待的那样,汤姆·克斯特成为了有钱人,娶了漂亮的堂妹西奥多西娅(她的名字和在“布里斯托尔商人”号上被淹死的汤姆妈妈的名字相同,是为了纪念她而起的)。
他没有忘记他的朋友琼斯牧师,把他接到了纽约来住。
至于莫利和马特·亚伯拉罕逊,两人都得到了一年十镑的养老金。现在汤姆的境况好起来的,但他并没有因为老渔夫曾经对他的殴打而对他怀恨在心。
宝箱后来被带到了纽约,汤姆·克斯特并没有得到所有的财宝(琼斯原本认为他应该得到所有的财宝),但他至少还是得到了其中的一大部分。
后来,基德船长在波士顿被捕,在伦敦被处以了绞刑。我相信,和别的罪证相比,那些航海日志肯定在审判中起了更为重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