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虽有其他许多人见过王,跟他谈过话,然而能说出王来踪去迹的只有迪耶戈·哈斯一个人,而他多多少少向乔治·塔拉斯透露过一些情况。

象佩特里迪斯兄弟、阿洛伊斯·克纳普、保尔·苏必斯、中国人韩某、罗杰·邓恩、厄尔尼·高兹契尼亚克、弗朗西斯科·桑塔纳、亨利·钱斯、埃塞尔·考特这些人,当然还有塞梯尼亚兹和塔拉斯,他们每人都见过王好几次,有的还跟他在一起呆上几天。在夏眠死后的五年中。雷伯·克立姆罗德经常旅行,走遍了好多稀奇古怪的去处,往往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比如,在六十年代初,尤其是一九六三年,克立姆罗德着手在东南亚开设纺织厂,随后又开发电子工业。当时,他少说也曾拜访过十次以香港和新加坡为活动基地的韩某。

他继续扩充他那错综复杂的公司网,这种情况至少又持续五年,直到一九六六年。与此同时,塞梯尼亚兹启用了一套新分类系统管理他的档案,这是要借助于电子计算机的。也是在那个时候,他扩充了在五十八街的事务所地盘,增加一层楼面放他的计算机。

“在一定程度上,”后来他说,“我可以探索雷伯留下的踪迹。我们难得见面,见面时,或者雷伯打电话给我时,他也从来不说自己一向都在哪里。他开始越来越多地通过黑狗间接指挥,而黑狗的人数也增加了许多,在一九六五至一九六六年间达到了二十六名。”

“在发挥黑狗的作用方面,他只是把一开始就采用的那套行之有效的办法加以完善。这些人中的大部分,确切地说是十四人,原先均为罗马尼亚籍,一般往往是犹太人(但不一定个个都是),多数情况下是美国公民(但也不一定个个都是)。我不太清楚罗马尼亚人散居在世界各地的情况,也不太清楚,两次大战之间以及一九四五年以后,为什么瓦拉几亚人、摩尔多瓦人、特兰西瓦尼亚人纷纷移居到别的国家去。不过,在寻觅雷伯昔日的踪迹过程中,会得到这么个印象:全世界到处都有这些罗马尼亚人。有一天我甚至接待过一个化名迪米斯特里斯的人,他拿着澳大利亚的护照来到我的事务所,向我汇报雷伯新建立了三家公司:一家航空公司,两家采矿公司,设在新南威尔士和珀思,那就是说在韩某的封地里。”

“然而,不管他们属于什么血统或国籍,他们都有某些共同的特性,那就是:狂热地、盲目地忠于雷伯。他们奉命来向我汇报,可是只要该交代的事情刚一结束,如果我请他们跟我谈谈雷伯·克立姆罗德的情况,他们必定会茫然凝视着我,问道:‘你指的是谁?’”

“关于雷伯的日常生活,我们唯一的消息来源就是哈斯。”

当然还有乌巴尔多·罗沙以及某些南美洲人。但在克立姆罗德发动第二轮攻势期间一直到一九六七年,大卫·塞梯尼亚兹根本不知道有罗沙其人。同样他也不知道若热·索克拉特斯和埃默森·科埃略的存在,对于正在南美大陆悄悄地进行并且初具规模的壮举当然一无所知。

因此,韦科猎奇这段插曲,是通过迪耶戈·哈斯,又通过乔治·塔拉斯传到塞梯尼亚兹耳朵里的。

在达拉斯,雷伯用了两天时间跟石油巨头和银行家们商谈。照他一贯的做法,他并不亲自参加谈判,而是由两位律师代劳;一个是名叫加里·莫尔斯的得克萨斯人(他一直不知道克立姆罗德的名字),另一个是头脑灵活,有良好教养的墨西哥入,名叫弗朗西斯科·桑塔纳。

桑塔纳是一名王臣,在一九六四年七月韦科事件前后,他已为克立姆罗德工作了九个年头。至少,一九五五年春天,他的名字己出现在塞梯尼亚兹的档案里,当时一个新的卷宗表明了他的身份,第一页上标着一个红色的“特”字。

他个子细长,相貌英俊,长而又大的眼睛说明他有点儿印第安血统,看上去象个西班牙—墨西哥世家子弟;可是,别看他外表如此,他的出身极其平凡、他生在一个遥远的印第安人村庄,由于运气好,加上刻苦用功,他获得了好几张文凭。乔治·塔拉斯戏称他为“马塔多尔”(刺牛士)。看他那股机灵劲儿。说话准确流畅,谈判时头脑冷静,思想集中,颇有几分象斗牛场上的明星奥多涅斯,尤其象多明京。

弗朗西斯科·桑塔纳是个负责多方面事务的王臣,包括低税率区域内的产业和有关委内瑞拉、美国、加勒比海石油方面的事务,尤其令人惊奇的是,连海水淡化他也管。

在达拉斯谈判中,他的公开身份是一个美国—墨西哥财团的代表。该财团在达拉斯市内、达拉斯郊区和沃思堡拥有一万公顷土地,都是一九五二——一九五三年和一九五七年买进的。据塞锑尼亚兹统计,这些地产共有一万九千五百公顷,所有权属于五家巴拿马挂名公司。一九五七年是克立姆罗德与突多尔·安盖尔一起搞内华达行动的一年。

跟桑塔纳打交道的人,是当地势力最大的两个小朝廷的成员;奈西姆·沙哈则代表克立姆罗德从事大规模白银投机时也跟他们打过交道。

在莫尔斯的协助下,桑塔纳照例在谈判中表现得很活跃,同时一丝不苟地严格执行克立姆罗德事先给他的指示。而雷伯权充给这个墨西哥人携带文件的助手,并以这一身份列席会谈,只要桑塔纳打一个手势,雷伯立即带着他特有的幽默感跳起来为“头儿”点烟(桑塔纳抽的是一种长长的雪茄)。三项预先计划好的交换事宜达成了协议:克利夫帕克湖附近的若干公顷地产交换商业区的几栋大楼,达拉斯—沃思堡收税公路附近的土地交换几家公司的部分股权,以后这部分股权通过增资或不增资再交换另一个公司的大部分股权。这笔交易虽然在一九六四年七月结束,其实在十四个月前莫尔斯和桑塔纳就着手进行了。

成交总额约为七千三百万美元。

“你真的给那头墨西哥蠢驴点过雪茄?”

迪耶戈驾驶着一辆小型运货车。三个小时以前,天刚亮,他和雷伯就离开达拉斯西行,至于为什么要往西,迪耶戈不知道。

“其中有个律师,叫卡尔森,就是面朝弗朗西斯科和莫尔斯的那个,以前见过我一回。那是五年前在休斯敦的时候。这次他几乎认出了我。在休斯敦时,别人告诉他我叫德雷姆勒;而这一回,弗朗西斯科向他介绍我叫富恩特。”

“圣母啊!”迪耶戈用讥消的口吻故作惊人之叹。“那可是一场不折不扣的灾难。他到达拉斯来找死啊?而刺牛士应该事先告诉你卡尔森也要到那儿去。你一定记得他的名字。”

“对方临时换了人,而莫尔斯又忘了通知弗朗西斯科。莫尔斯再也不会跟咱们一起工作。迪耶戈,我饿了。”

他们刚刚穿过阿比林,车正朝着埃尔帕索的方向直奔佩科斯。迪耶戈仍然不知道干什么去。雷伯说走这条路,他就走这条路。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他们在达拉斯住了两夜汽车旅馆,临走时雷伯说:“咱们把衣服换换。”他们便脱去套装,解下领带,换上旧紧身裤、不太新的牛仔衫,已经穿乏了的尖头牛仔靴。“穿这些东西真不舒服,”迪耶戈抱怨说,“对于我这双小脚,对于我肉墩墩的小屁股,对于我这个可爱的小大肚子,都不好受。我看上去就象系列动画片里的米老鼠或神速的冈萨雷斯,就差一项阔边帽。”

“顺便提一下,”雷伯说,“你还真需要一顶帽子。奉劝你在这一带地方不要光着脑袋乱跑。”

“还有什么?”迪耶戈说着叹了口气。

他们右边出现了一座小屋,四个白色的大写字母“FOOD”表示那里有吃的卖。

“要不要停下?”

“不。”

“我想你饿了。”

“可以忍一下。咱们还没到地方。”

“我很想知道咱们在往哪里去。你说的哪里?”

“甜水镇。”

七月二日上午十一点左右,他们到达那个地方。照迪耶戈说,那个地方根本不值得这么大老远赶来,甚至连停靠一下也不值得。这是个小地方,房屋排成一长列,好象在烈日下永远沉睡不醒了。

雷伯选了一家看上去很普通的饭馆。他们要了牛排,迪耶戈不知多少次完全不抱什么希望地向侍者说明,他的牛排要嫩一点,嫩一点,外面颜色很红,里面差不多是生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其实心里已经认定了,他拿得准牛排端上来时必定过了火候。何况这名侍者摆出一副压根儿不想听的样子。事实果真如此。他们吃了起来。随后,就在他们快吃完那必不可少的苹果排时,事情发生了。

一个男人走进饭馆,他的两条肌肉发达的膀臂刺着花纹,一头短发象个海军陆战队士兵,他戴一顶黑色的牛仔帽,帽子上有一条蜥蜴皮或蛇皮饰带。他左手拿着—个铁皮罐,盖着盖子,还用皮带扣住。

他把铁皮罐放在贴近自己的一张凳子上,要了杯啤酒。

迪耶戈知道雷伯的脾气,注意到他眼睛里闪起了火花,这表明雷伯发现了什么乐子。

他问道:“怎么回事?”

“瞧他旁边墙上的海报。”雷伯说。

迪耶戈抬头望去,但几乎得站起来才能看清。关键的几个字是:“韦科”(他知道这是得克萨斯州的一个城市)、“兜捕响尾蛇”和“三百美元奖金”。迪耶戈只觉得—股冷气直透骨髓。

“咱们就是为这个来的?”

“嗯……”

迪耶戈知道兜捕是怎么回事,他也知道响尾蛇是什么东西,他大吃—惊。

这—惊非同小可,他以为自己马上会开始呕吐。

“你们应该自己去抓那些鬼东西,”那个手臂上刺花的人说。他名叫乔克·威尔逊。“这些是我的。不过,你们要我跟你们一起去找,那也可以。二十块钱。”

“六块。”雷伯说。

双方以十二美元达成协议。

他们的黄色小运货车离开了甜水镇,驶进赤日炎炎的山丘,那里的气温至少有五十五摄氏度。威尔逊带着一切必须的装备:钳棍(其顶端是用编起来的铁丝做成的钳子)、小镜子、一罐汽油,还有那个不可缺少的铁皮罐。

他们在头一个小时内就捕到三条:这些爬虫躲在一块背阴处的岩石缝里,甚至它们也受不了这样的酷热。但在以后的两小时内,却连一条蛇的影子也没看见。

“这一带剩下的蛇已经很少,”威尔逊解释说,“不过算你们走运碰到了我,我对这该死的地方了如指掌。你们放心,你们答应我的十五块钱不会白花。”

“十二块,”雷伯笑着说。“回去后另加一杯啤酒。”

他们用小镜子聚集阳光,有条不紊地点着岩石的每一条缝隙。最后,一窝蠕动的爬虫给逼出来了。威尔逊把一根小铜管插进汽油罐,开始慢慢地洒汽油。

“看着点,朋友……”

随后的几分钟里他们用钳棍捕到六条响尾蛇。雷伯正在惊异于其中一条作横向移动时敏捷非凡,这条蛇已经游过来咬他的靴尖。

“这条响尾蛇正是你要的那种,”威尔逊说。“它不象别的鬼东西扭动,它一下子就他妈住旁边窜。这蛇一口气能窜到一英里半以外。你已经看见了,可以相信这话不假。这些是参加比赛的响尾蛇,朋友。你千万得小心点。只要再抓住一条,你他妈就凑满十条了。”

那天他们捕到的蛇中有六条角形响尾蛇,最长的一条有七八十厘米。一条卡斯卡韦尔响尾蛇,足有一米五十长,背上照例有马赛克花纹,许多斑点这接成带状图案顺着蛇身延伸。其余三条是背上有菱形花纹的衲脊蛇,最长的一条有二米。

至于它们对人的危害,那是很明显的,但又不完全相同。角形蛇和衲脊蛇能把毒液射进血管内壁,破坏组织。卡斯卡韦尔蛇很特别;它的毒牙跟衲脊蛇一样,有时候有四厘米长,它的毒液里有一种神经毒素,能造成肌肉、特别是心肌的麻痹。

“那得看是什么人了,朋友,”威尔逊回答迪耶戈向他提的一个问题的说,“如果你非得让一条这样的鬼东西咬的话,那宁愿让角形蛇或衲脊蛇咬。那些卡斯卡韦尔蛇最他妈不是玩意儿。不过,无论让哪一种响尾蛇咬了,反正不出三四十分钟都得完蛋。同样报销。”

第十条蛇,一条衲脊蛇,是在夜幕快降下时抓到的。它正想追一只兔子。迪耶戈和雷伯两人动手,把它夹住在地上,然后提起来挥舞,塞进铁皮罐里。威尔逊只管啪的一声把盖子盖上。

“那不是我的蛇。我,我只是个向导。这你们可不能忘记。十三块钱?”

“十二块加一杯啤酒。”

迪耶戈只觉得身上的血都凝固了。他们回到小型运货车上。

“你想去韦科参加比赛?”

雷伯点点头。咸尔逊好奇地着着他。

“以前玩过响尾蛇吗?”

“实不相瞒,没有,”雷伯回答说。

比赛在一个农场特地腾出来的大谷仓里进行。一些大型的农业机械被用来搭成临时看台,中间留出一小块竞赛场地。这个农场在韦科以南十来公里的布拉索斯河畔,离达拉斯的摩天高楼四十五公里。

赛场中央放着一个细铁丝笼子,不过三米见方。笼子没有顶,铁丝网壁高达一米二十。观众有二百五十到三百人,每个人都是花了一美元五十美分来看这场比赛的。

“你明白我对你的要求吗,迪耶戈?”

“明白。”

“迪耶戈,要是你在我发出信号之前就动起来的话,决不原谅你。”

“我明白,雷伯。”

谷仓里静了下来。一只小铁箱里的东西刚刚倒进笼子,十条响尾蛇就舒展开身子,其中好多条摇响了尾巴。有一条狂怒地撞着铁丝网,不成比例地张开蛇口,两次咬住铁丝。人群开始起哄,就象狂热的观众见一头雄赳赳的公牛进入斗牛场时那样。

当第一组出场时,喧闹声立即平息下来。一组是两个人。他们身穿紧身裤和衬衫,头戴牛仔帽,脚登牛仔靴。手上不戴手套之类的任何东西。其中一个携带一只装谷物用的那种厚麻袋。

他们等到比赛主持人发出“开始”的信号,立即行动起来。其中一个人用很长的钳棍夹住响尾蛇,把蛇头紧按在赛台的木板上,手指紧紧扼住它腭下的要害,然后把蛇扔进麻袋里。他的助手只把麻袋口张开必要的一刹那工夫,不多也不少。一个人抓蛇的时侯,另一个人把麻袋在空中挥舞,让蛇与蛇之间保持距离。

他们的动作不太快。把十条蛇一一抓进麻袋实际用了两分十秒以上。

“不错。不过你们的速度还可以大大加快,”比赛主持人说。他提醒观众,这项比赛的纪录是一分零九秒。

“雷伯!”

“别忙,迪耶戈。”

雷伯依然双手叉腰,眼神显得飘忽而邈远。

“雷伯,谁跟你进笼子去张麻袋口?”

“威尔逊。”

场内鸦雀无声。第二组进了笼子。

“让威尔逊见他的鬼去吧,”迪耶戈突然横下一条心说。“我要去为你张麻袋口,不要别人。”

“不。”

“那好吧,雷伯。那样的话,你先得把我打昏过去。否则,我,我要跳进笼子里去坐在那些该死的蛇身上。”

迪耶戈处在两种使他同样毛骨悚然的恐惧夹攻之下:一是对响尾蛇的恐惧,这是明摆着的;二是眼看雷伯死去而自己束手无策,就连跟他一起死也办不到,这比前一种恐惧更厉害。他从没想过要阻止雷伯“玩蛇”(这是威尔逊的用语)。即使他有过这个念头,也会立即打消,因为他在一切事储上都追随雷伯。他认为自己的使命就是跟着走,必要时鼓鼓气或推一把,反正一条路走到底。不管是什么路。也不管终点是哪里。

“雷伯,我恳求你,”他颤抖着,眼睛里噙满泪水,

“别拒绝我,雷伯。”

“乔克,”冒伯镇定自若地对威尔逊说,“计划有一点变动。迪耶戈将代替你去张麻袋口。其余的非常简单,乔克,只要我不朝你看,你什么也别做。什么也别做。清楚了吗?”

“朋友,这简直是发疯,”威尔逊说。

“我会盯住你看上几秒钟,那时,只有在那个时候,而不是在这以前,你才能插手。”

“行。如果你愿意这样的话。”

“我愿意这样。”

他们被排在第五组。第四组的两个人来自附近的一个市镇,他们创造了一项新纪录:把十条蛇抓进麻袋只用了五十九秒,这是一个惊人的纪录。看来那三百美元的奖金已经非彼等莫属。他们开始杀死那些蛇,剥去蛇皮,准备在煤炭上烤熟后,美餐一顿,以此来庆祝他们即将到手的胜利。

第三组不那么顺利。他们不得不让人从笼子外面帮忙,用爪形钩将蛇压下去。抓蛇的那一个腿上给咬了,立刻被抬上三辆待命的救护车中的一辆,送进医院。

雷伯这一组在抓前面九条蛇时一切正常,尽管速度不太理想。当第九条蛇扔进迪耶戈张着的麻袋时,时间已过去了将近一分半钟,迪耶戈也已经大汗淋漓。他认为,雷伯的动作也许可以更快一点。但是,雷伯每一次都毫不犹豫地用他的大手抓住三角形脑袋紧挨在蛇脖后面的部位,然后从容地做最后一个动作,把拼命扭动的蛇身不慌不忙地扔进麻袋。他脸上毫无表情,但他曾向迪耶戈作了两次微笑。有那么几秒钟时间,迪耶戈竟以为雷伯决定放弃这个计划了。

现在轮到了第十条蛇。这是一条花纹美丽、色彩鲜艳的衲脊蛇,近一米五十长。当雷伯靠近时,它摆好了决斗的架势:蛇的尾部成S形垂直竖起;脑袋前后摆动着,摆幅很小,标枪似的叉形舌头几乎一动也不动……

……直到雷伯右手的棍子伸到离它不到二十厘米时,那舌头突然以闪电般的速度射出来,在紧接着的十分之一秒内,雷伯用左手迅速抓住蛇脑袋后面的部位,随后对于象鞭子一般连连空抽的蛇身完成合围。

“瞧着,迪耶戈,”雷伯说,同时作了第三次微笑。

他把棍子扔掉,小心翼翼地用右手替代左手的位置掐住蛇脖子。他使劲一攥,蛇的上下腭立即张大,大得难以置信,毒牙清晰可见。

“好,”雷伯说。

他张开左手伸到蛇的面前,并且松开攥住蛇的右手。人群发出尖叫。毒牙直接插进大拇指和食指根部的虎口。

“迪耶戈,麻袋请抓牢,”雷伯把牙咬得紧紧地说。此后,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时有一个人跳进笼子,夺过马上就要从迪耶戈手里掉下来的麻袋。另一个人即威尔逊一个箭步冲到雷伯面前,割去蛇脑袋,把蛇牙从雷伯手上拔出来。他和另外两个人托住雷伯的胳膊和两膝把他抬出笼子放到一张桌子上。

雷伯的整个身子都在颤抖,他脸色煞白,牙关紧咬,眼睛闭拢,鼻孔收缩,一声不吭。

有人说:“非挖去坏肉不可。”

被咬的那只手在肿胀,随着血液循环受阻和皮肤变得麻木,肿胀扩展到腕部和前臂。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谷仓。

“我们只好等待,”威尔逊说。“他叫我一直等到他朝我看的时候为止。不信问他的朋友。”

“我们只好等待,”迪耶戈说,他那一对黄眼珠子好像在燃烧。

三十秒。

“看好救护车,”威尔逊说:“别慌,朋友。”

“四十秒,雷伯,”迪耶戈说。

“别慌,朋友。”

“五十秒,”迪耶戈说。

这叫雷伯抽搐起来,要不是有两个人扶着他,他准会摔倒在地上。

“别慌,朋友。”

“一分钟,”迪耶戈说。

又过了二十五秒后,雷伯睁开了眼睛,看得出他还想展出笑容,那双清澈的灰色眼睛首先寻找迪耶戈,然后才看威尔逊。

“好!”威尔逊尖声叫道。

他们把他扶起来,架着他直奔早已开着门等在那里的救护车,司机坐在方向盘后面担架等物全部准备着。一名护理人员想阻止迪耶戈上救护车,不料那个阿根廷人竞用一支科尔特自动手枪的枪管抵着他的腹部。

“要是他在咱们到那儿之前死去,朋友,咱们都得死。Muy pronto, por favor。(注:西班牙语,请快一点。)”

在那辆救护车上,他们没有采取任何麻醉手段,就用一把刀子切除了所有坏死的肉,从左手的虎口往上,通过整个腕部,几乎一直到肘部,切去将近三十厘米长长的一条,最坏的地方有五厘米宽。进刀的深度在五毫米左右,血相对来说流得比较少。

后来,韦科的医生们对迪耶戈说,他们那种屠夫式的蛮干根本不管用。“但偏偏有那么一些疯子以此为荣,把他们的伤疤看作骄傲,在这方面,你的这位朋友大概可以创造某种纪录。”

当然,不管怎样,雷伯没有因此而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