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了一两个月的货后,我到装订车间试工!第一份活儿立刻让我欣喜不已:装订《爱经》。

书里面有的是让我面红耳赤的东西,我的腿间就像有只小鸟在扑扇着翅膀,却又飞不起来!

我感觉到,那里仿佛有一只小暖炉,源源不断地散发着温和的热气,热气从大腿缓缓上升,弥漫在腹腔里!

这种活儿竟然真的轮到我——一个从小就大腿间容易发热的人。

第二部分 奇怪的一家 每逢星期六,我到住在穆夫塔路(rue Mouffetard)的朋友家去,他们是卖花的。星期天,大家五点钟就起床了,到巴黎中心集市去买削价鲜花。落到我们手里的花多多少少都有些病殃殃,所以得费很大一番功夫。里面什么样的都有:受伤的、凋谢的、残缺不全的,真像是个花卉贫民窟! 大家起劲地干!

把这一朵浸泡在粉红色的水里!给那一朵插上一节火柴棍,代替缺了的花梗,然后,用短铁丝和绿叶把花包扎好。十点钟一到,一家人就全都站在了圣美达教堂(Saint-Médard)前,就看谁吆喝得最响。

大家互相狠狠地瞪着眼,让买花的顾客相信我们是在互相竞争。

一切进行得很顺利!接下来的星期天,客人因为发现在花里有乱七八糟的花梗,就换个卖花人。

由于朋友家有三个姑娘,两个小子,还有祖母和我。您看,要我们把顾客全丢光的话得不少日子!可我毕竟觉得不大自在,我对每一束花的缺点知道得一清二楚,有意把它们卖给女顾客!可以少冒点险!

碰上男人,我免不了有点搔首弄姿!如果说我这副尖嘴猴腮的样子能够吸引他们的目光,那就是自吹自擂了!

有的时候,我的幻想被人打破。当有人看着我的侧影,说出以下这些话时,我是多受伤害呵:“看哪,兄弟们,瞧瞧这块三角奶酪!”

的确,我的鼻子很大,脸又很瘦,鼻子就显得更尖!

最惨的是,我的衣服都是在跳蚤市场买的!不过,我在首饰上把脸面挣回来!我的每一寸头发上都插着小梳子,每个梳子上缀满了五光十色的石子。我那样,真像是天生一个巴黎老城墙下的货郎!

星期六和星期日,我和这一大家人睡在一起!

院子尽头有一个阴暗的大房间。里面有两张大床,席地放置着一个床垫。睡在同一张床上的有:丽丽,十五岁,漂亮的金发姑娘;咪咪娜,十二岁,美丽的褐发姑娘;子子,四岁,家里的小告密,长着疥疮。床垫上,三个小子:十七岁,十四岁和十一岁。在另一张床上,祖母和爹妈。

至于卫生,根本谈不上……大家都觉得是多此一举。

钻进鼻子里的气味真让我够呛!不过,五分钟过后,就没什么了,习以为常!

祖母整晚骂骂咧咧,因为另一边的床上像过节一样热闹,床架和弹簧发出不知羞耻的呻吟,她当然感觉得到这不太正常!祖母的耳朵几乎完全聋了,却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第二天,她就盘问小子子。子子虽然只有四岁,却已经替她当起了乌龟。当然,他对夜里的各种声音很感兴趣……不过,要他开口,得拿钱来换,价格是两到四个苏!然后,我的子子就全盘托出:床架发出的金属咯吱声,夏娃的咯咯浅笑,亚当的胜利吼声!他全心全意地模仿那个场面,祖母好像听得很起劲,该是一些遥远的记忆又被重新勾起了吧。接着,子子天真地跑去找他的母亲,对她说:

“妈,我告诉你,祖母向我打听昨天晚上的事,问得可仔细了,她还要给我钱呢!你想,我怎么会上她的当。我可不会为了钱去打小报告!”

结果呢,母亲又给了他双份的钱。当然不是因为她怕丢丑,她是怕祖母听了脑溢血!

子子是个很独立的小家伙,他喜欢到处闲逛,终于染上了疥疮。不巧,他又传给了我们大家,结果每个人都在不停地挠痒痒!

我的母亲发现这个情况后就带我到医院去,给了我六个苏,让我交给看病的女护士,“让她狠狠地擦。”

我哪,傻乎乎地递上那三十生丁,还不忘记说:“妈妈告诉我,这六个苏是让您狠狠地擦我。”

我只是肚脐眼有点痒,她却让我从头到脚脱了一层皮。与此同时,另外有人给我的衣服消毒,当他们把衣服还给我时,它们已经不成样子!皱皱巴巴,泛着硫磺的臭气,我那副可怜样,真像是一条掉进粪坑的狗。

我乘上地铁,两腿岔开地站在那儿,由于涂的油膏受不住热气,融化开来,流得浑身都是。我呢,一动不动地戳在那儿,好像是一个尿湿了裤子的小孩。我忍受着其他乘客厌恶的目光,大家都尽量离我远远地站着。

我感到那么羞耻,连到站后自己是如何鼓起勇气移动双脚下了车都不记得了。

不过,我受的罪得到了补偿!我在考宪医院免费洗了三次淀粉澡。可以说,在我的少年时代,这三次洗澡经历极其珍贵,就像是不期而至的奢侈享受。

想一想,非得染上穷人的病,染上让人羞耻的、只有流浪汉才得的病,才能让发烧的皮肤感受到洗澡水的舒适!

我会让一切都奔涌而出,我的心酸,我的渴望,渴望着叫一声“妈妈”;因为,我从来没有被准许叫一声“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