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是星期天,九点过后信吾还躺在被窝里。双腿无力。

清晨,信吾回想起来,觉得不论是驼鸟卵还是从蛇卵里探出头来的小蛇,都是令人害怕的。

信吾懒洋洋地刷完牙后,走进了饭厅。

菊子在把旧报纸摞在一起用绳子捆上。大概是拿去卖的吧。

为了保子,得将晨报归晨报、晚报归晚报按日期顺序分别整理。这是菊子的任务。

菊子起身去给信吾沏茶。

“爸爸,有两篇关于二千年前的莲花的报道呐。您看过了吗?我把它单放出来了。”菊子边说边将两天来的报纸放在矮脚餐桌上。

“哦,好像看过了。”

可是,信吾又一次把报纸拿起来。

先前报纸曾报道说:从弥生式的古代遗址里发现了约莫两千年前的莲子,莲博士使它发芽开了花。信吾将这张报纸拿到菊子的房间里,让她读读。这是在菊子刚做过人工流产从医院回到家中躺在被窝里的时候。

后来又报道了两次关于莲花的消息。一次报道说:莲博士将莲根分植到母校东京大学的“三四郎”①池里。另一次报道说:据美国方面的消息,东北大学某博士从满洲的泥炭屑中发现已变成了化石的莲子,送到美国去了。华盛顿国立公园将这莲子变硬的外壳剥掉,用德湿的脱脂棉将它包上,放入玻璃器皿中。去年,它就萌发出新芽来。

①“三四郎”池,是夏目漱石的《三四郎》中谈到这个池子,因而得此名。

今年将它移植在池子里,它长出两个蓓蕾,绽开了淡红色的花。公园管理处公布说,这是上千年乃至五万年前的种子。

“先前读到这则报道时,我也这样想:倘使上千年乃至五万年这一说法是真的话,那么这计算的年代也太长了。”信吾笑了笑又再仔细阅读了一遍。据报上说,日本博士从发现种子的满洲地层的情况推断,估计是几万年前的种子,而美国则把种子外层剥掉,用碳素14放射能作调查,推测约莫是一千年前的。

这是报社特派员从华盛顿发回来的通讯。

“可以处理掉吗?”菊子说着将信吾放在身旁的报纸捡了起来。她的意思大概是问:报道莲花消息的这张报纸是否也可以卖掉。

信吾点了点头。

“不论是上千年还是五万年,都说明莲子的生命很长。比起人的寿命来,植物种子的生命大概是永恒的啊!”信吾边说边瞧了瞧菊子。

“倘使我们在地下也能埋上千年二千年,不死而只是憩息……”菊子自言自语似的说。

“埋在地下……”

“不是坟墓。不是死而是憩息。人真的不能埋在地下憩息吗?过了五万年再起来,或许自己的困难、社会的难题都早已完全解决,世界变成乐园呐。”

房子在厨房里给孩子吃东西,她喊道:“菊子,这是给爸爸准备的饭菜吧。过来瞧瞧好吗?”

“嗯。”

菊子起身离开,尔后把信吾的早餐端了上来。

“大家都先吃了,只剩下爸爸一人。”

“是吗,修一呢?”

“上钓鱼池去了。”

“保子呢?”

“在庭院里。”

“啊,今早不想吃鸡蛋。”信吾说着将盛着生鸡蛋的小碗递给了菊子。原来他想起梦中的蛇卵,就不愿吃蛋了。

房子烤好鲽鱼干端了上来,不声不响地放在矮脚餐桌上就走到孩子那边去了。

菊子接过盛了饭的饭碗,信吾开门见山地小声问道:“菊子,要生孩子啦?”

“没有。”

菊子急忙回答过后,好像对这突如其来的提问感到震惊。

“没有。没有这回事。”菊子摇了摇头。

“没有吗?”

“嗯。”

菊子疑惑地望着信吾,脸上鲜红了。

“这回可要多加保重啊。先前我曾和修一谈过,我问他你能保证以后还会有孩子吗?修一说得很简单:保证也可以嘛。我说,这种说法就是不畏天的证明。自己明天的生命,其实也保证不了,不是吗?孩子无疑是修一和菊子的,不过也是我们的孙子啊!菊子肯定会生个好孩子的。”

“真对不起。”菊子说着垂下头来。

看不出菊子有什么隐瞒。

为什么房子会说菊子像是怀孕了呢?信吾不禁怀疑房子说三道四也太过分了吧。

大概还不至于房子已经察觉了,而当事人菊子却还没发现吧。

刚才那番话会不会被在厨房里的房子听见呢?他回头望了望,房子带着孩子出去了。

“修一以前好像没有去过钓鱼什么的吧?”

“嗯。也许是向朋友打听什么事去了吧。”菊子说道。

信吾却在想:修一终归还是同绢子分手了吗?

因为经常星期天修一有时也到情妇那里去。

“过一会儿,咱们上钓鱼池去看看好吗?”信吾邀请菊子。

“好。”

信吾走下庭院,保子正站在那里仰望着樱树。

“你怎么啦?”

“没什么,樱树的叶子几乎全掉落了。可能长虫子哩。我刚觉得茅绸在树上鸣叫,不想树上已经没有叶子了。”

她说话的时候,枯黄的叶子不停地散落下来。因为没有风,树叶没有翻个就直落下来了。

“听说修一到钓鱼池去了?我带菊子去看看就回来。”

“到钓鱼池去?”保子回过头询问了一句。

“刚才我问过菊子,她说没那回事呐。大概是房子判断错了。”

“是吗?你问她了?”保子心不在焉地说。

“这令人失望啊!”

“可房子为什么会那样胡思乱想呢?”

“为什么?”

“这是我问你的嘛。”

两人折回房间的时候,菊子已经穿上白毛线衣和袜子,在饭厅里相候了。

她略施胭脂,显得很有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