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封闭的、人人有罪的社会里,惟一的罪过就是被捉住。在窃贼的世界里,惟一具有决定性的罪过就是愚蠢。”——亨特。S.汤普森,《拉斯维加斯的恐惧与憎恨》1971在罗瑟,以得胜者的身份凯旋有点让你们感到怪怪的。首先是,公司搬家了。这栋巨轮般的房屋已开始生锈腐烂,你们干脆让它下沉。如今,布隆涅。比阳库区的马塞尔。桑巴广场看上去像个弃置的造船厂,它的愁眉苦脸的码头工人,穿着像rap 歌手一样,长时间在麦当劳前驻留。为了在离此三百米的地方建造新办公室,你们拆毁了一个旧工厂,然后又在原地起了个一模一样的建筑物,你们不明白为什么。(是为了去除石棉?还是建筑师的无能?或许两个原因都有。)建筑物顶端,一座二十米高的烟囱,犹如一个用红砖砌就的男性生殖象征,它不会点燃任何东西,或者它还没有点燃过。
你们津津有味地享受着你们的职位升迁。三百名新职员的惊恐的眼神,过去对你们不屑一顾的女同事如今都极尽勾引之能事,曾是上级如今变成下级的说话口气的变化,还有那些突兀而来的明显的友情,就好像这些人瞬间成为你们的老朋友和好哥们,因为,显示尊重就是低人一等。你和查理,你们则尽量低调地表示你们的胜利。你们把全公司的全体人员召集在一起,发表了如下的讲话:“尊敬的朋友们,任命我们为创意总监是如此不适合,以致于我们不得不接受让。弗郎索瓦的提议,因为接受需要更大的勇气。我们已做好准备来面对一个困难的时期。首先,想成为马克那样真正天才的接班人不是容易的事(此时你们停顿一下,给那感人的沉默四点一秒的时间),其次,我们都是憎恨广告的广告人,因此,我们必须借助你们的帮助来改变我们这种自相矛盾。广告在污染,我们的任务就是创造一种传播生态学。出于对消费者的尊重,我们——当然还有你们——一定要具有聪明才智。我们不再浪费胶卷拍那些没用的影像。我们决定把公司的大门向新的创造者开放:无名作家、遭诅咒的诗人、被拒绝的肥皂剧作者、地下设计师和色情片导演。广告应该重新与时代最前卫的艺术接轨。罗瑟将重新拥有开创时期就有的实验精神,我们将力图实现本来就属于这个行业的创意雄心。
因此,我们先从一些具有象征意义的措施着手,并且立即生效:首先,所有扩音器将持续播放Ottawan 乐队的歌曲《你很好,你很酷,你很潮》,它也将作为电话等候的音乐。大楼门口的总机小姐和接待小姐一律上裸。在我们客户那里进行的所有提案展示都将由在咖啡厅戏院雇来的演员承担,同时由一个俄国乐队提供现场音乐。所有罗瑟的职员都要用亲吻方式来问好。所有的创意人员都将发一部索尼PC1 摄像机,以便让他们录下所有经过他们脑子里的画面。
我们一定要重新找回原有的天然,艺术的童真,一定要不断的惊叹,要打破这个自足的体制,要变换游戏的规则,要给予消费者不断的惊奇。否则,我们就不再会打动别人,我们就是把这些品牌的钱仍到窗户外去。别忘了,你们在此是为了娱乐你们自己,只有在自娱的时候才有可能娱乐我们的购买者。这也是我们的结论。法国罗瑟公司的新格言将如泰伦斯。康蓝爵士所说:“人们要等到我们向他们提出建议才会知道他们想要什么。‘从明天上午起,这个格言将刻在入口的大门上。谢谢你们的专心!晚会继续!”
掌声还算热烈,尽管缺乏自发性。你们邀请三百名新的属下到庭院中的会议室来参加这个酒会,他们似乎都被说服了,出于对你们的极度恐惧,他们以为你们说出了真话,以为一切将发生变化。从今以后,你们只要文火慢炖,逐渐地让他们一点点地失望,然后像你们的前任那样(他留下两千万欧元的财政漏洞)销声匿迹。
在那个重要的现代新式老板的记事本上,你们记下一些要做的事情,以便让你们能更得人心:“11点00分:礼貌对待一个无名小卒13点30分:记着思考15点15分:用名字来称呼一个低工资职员(向人才资源部咨询)17点10分:询问一个属下生病的女儿的情况(确保见证人在场)19点00分:面带微笑离开办公室。“在你们的就职酒会即将结束时,查理给全体资深创意人员安排了一个惊喜:
武技族秋巴卡晚餐。你们大家都扮成大猩猩,来到巴黎一流的拉佩鲁斯(Laperouse)餐厅的私人包房。那里,十二个租来的小姐全裸倒立,两腿岔开,让你们在她们的性器上品尝新鲜的生蚝。查理这家伙,实在是个鼓动内部职员士气的行家。
你们“清丽佳人”的第一次试映可谓是个灾难。在麦多纳公司,阿尔弗雷德。
杜勒和他的打手们给一组产品消费者放映了“清丽佳人”的广告片(消毒版),测试结果不佳。在一次嘈杂的“视讯会议”上,你们不得不反抗那些五十岁以下的主妇们的判决,“太清高,”“给人太多期望”,“会引起忧郁”,“视觉点不够集中清晰”,“冲击力不够”,“北非味太浓”,“格调和风格不够水准”,“产品特写不够突出”,等等,你们犹如拿破仑的别列季纳河之役,几乎全军覆没。整个会上你们顽强抗争,强调“声效方面更改的可能性”,“后期制作中可将产品特写里的产品加大”,“迅速重新进行检校”,“这种产品在形式上创新的重要性”,“消费的感觉和情绪体现的口感欲望”,一直到你答应客户尽快将品牌报告中提及的画面调整后用传真传过去时,客户才罢休。
你们发现,作为老板,并不等于就可以不再向人卑躬屈膝了。创意总监就像一个高级木匠,客户向他定制一张腿有长短的桌子,理由是他付钱。但广告主也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由于他们的谨慎,他们花出去的钱,大部分都是用来强迫你们让他们的广告不引人注目。他们如此惧怕在他们的消费者面前不讨好(他们称之为“形象资本的变质”),以致于他们变得完全透明。他们在你们的屏幕上出现,可是却怕被人注意到。作为创意总监,你们的职责就是确认他们的精神分裂症。
因此,在广告界形生了这样一个庞大的蔑视连锁:导演蔑视广告公司,广告公司蔑视广告主,广告主蔑视大众,大众蔑视它的邻居。
就这样,三十秒的“清丽佳人”广告成为下面这个样子,不是画面重新调整,而是截肢术,就像给一个假肢实行再截肢。
“塔玛拉以中景坐在一栋美丽的乡间别墅的露台上。(在产品画面出现前,不要减速介绍画面,将女演员的腿稍加变形以集中消费者的注意力,将其脸部肤色做浅化处理。)她看着摄影机,大声说道:”我漂亮吗?人都这么说。但我并不问自己这个问题。我就是我,就这么简单。‘(取消’人都这么说‘,因为会引起怀疑,还有’但我并不问自己这个问题‘也很不清楚,既然她’不问这个问题‘,为什么提到这个话题?最后是:“我漂亮吗?我就是我,就这么简单。’)她拿起一罐清丽佳人,精巧地打开盖,将一勺乳酪送进口中。(放大所有产品画面。)她闭上享受的双眼,品味着产品。(能否让这个画面再持久些?别忘了这就是在试映当中提到的‘视觉点’。重要的是把对产品的渴望戏剧化,以强调对味觉享受的感知没有任何罪过。)然后,她两眼直视着观众,继续说道:”我的秘密就是……清丽佳人。美味奶酪,零脂肪,富含钙质、维他命和蛋白质。要想心灵身体都健康,没有比这更好的。‘(不要忘记在此加上产品的三维展示,让乳酪倒进一个装有黏稠牛奶的大碗里,同时,用最粗重的字体显示’钙质‘、’
维他命‘、’蛋白质‘和’零脂肪‘,以更加深印象并吸引我们的消费者的注意力。)塔玛拉起身,以一个会意的微笑,得出以下结语:“这就是我的秘密。但它已经不是一个秘密了,因为我已经告诉你们了,嘻嘻。’(取消那个无用的笑话,它占去三秒钟,无益于产品。我们完全可以用‘这就是我的秘密’结束,这样更具有领导性且在竞争的情况下更有特定意义。)产品特写,加广告词‘清丽佳人。只剩大脑不轻飘。’(能否采用其它的广告词?应该涉及到不同的消费对象:儿童、老年人、成人、年轻人、男人和女人,并且要具有一个更现代化的背景。)接着是品牌的唱名:”嗯,麦多纳。‘“至于要改广告词,你们倒无所谓,反正你们有预备的:“清丽佳人。我们都希望有一份轻盈。”(见第四章第二节。)然后,就是戛纳,那个联欢节,喔,不是那个电影的,不,是另外一个,是每年六月份,即在那个受赞助的化妆舞会后一个月,像世界贸易组织会议和达沃斯论坛一样偷偷举行的那个,它叫国际广告节,英文叫48th International AdvertisingFestival或Cannes Lions 2001.那时,所有超重量级人物都会悄然到场,是他们以“产品投资”的方式来资助故事片的制作(如占姆士。邦德电影里的宝马汽车或电影《出租车》第一和第二部里的标致汽车)。他们只用自己的零花钱就买下了那些电影公司(西格拉姆买下环球,索尼买下哥伦比亚三星,美国在线买下华纳),他们拍电影只是把它当作展示收藏品的媒介,以便更好地出售他们的商品(如迪斯尼影业或卢卡斯影业),他们才真正占有这个星球(此处的“占有”指任何形式、任何可能的占有)。一部三十秒钟的广告片所能接触到的观众比一部一小时三十分钟的电影要多得多(例如,清丽佳人的广告片,其媒体计划设想的目标就是接触有关国家70%的观众)。
下面是1998年法国主要广告主的广告花费:威望迪……二十亿法郎欧莱雅……十八亿法郎标致-雪铁龙……十八亿法郎法国电信……十五亿法郎雀巢……十五亿法郎麦多纳……十三亿法郎所有这些品牌都不容人动它们一根汗毛。它们有权力向你发话,但你却没有权力回答。在报刊上,你可以对一些个人极尽诬蔑诽谤之能事,但只要你胆敢对一个广告主说一丁点不是,你就很有可能让你的刊物在短时间内丧失百万欧元的广告收入。在电视上,情况更是狡诈,法律规定不准在节目中提及品牌名,以避免非法竞争,其实,这反倒阻止了人们对品牌给予批评。这些品牌有权力(它们为此付出高价)表达它们自己,且想多少次就多少次,但是人们却从来不能回应它们。至于书籍出版方面,本小说很有可能因“诋毁品牌形象、”“寄生现象、”“诽谤”,“歪曲”或“非正当竞争”之由而遭查禁。
在英文里,广告写成“advertising ”,其中的词根“advert”有注意留心之意,莫非广告的发明者最初已试图告诉我们要多加小心?
在机场,一位接待小姐问你们:“你们有随身物件吗?”
你们回答:“有,我带的是市场营销硕士学位,他带的是美术硕士学位。”
你和查理,你们代表了戛纳成功的顶峰:年轻、肤色古铜、富有、可畏,你们身着罗瑟的T 恤衫大步地走在明星大道上,(T 恤衫的正面印着“罗瑟让你们落花流水,”后面印着“罗瑟像疯子一样工作”,这是拿最低工资的一个短期雇工想出来的标题。)你们戴着Helmut Lang 的黑色墨镜,脚蹬纽巴伦球鞋,俨然是个酷极了的富豪。按逻辑,在“珍尼俱乐部”里(是一个叫“第一时间”的大制作公司跑到这来在创意人员背后给别人拍马屁租下来的),你们在那些胳膊下夹着写真集跑到这里来找工作机会的野心勃勃的女人当中应该很吃香;你们还将受邀到卡尔顿沙滩,与帕克公司(是“第一时间”公司的死对头,到此是为了与他们儿童时代的朋友共续商业关系)老板阿兰。贝尔纳和阿兰姆。克沃克昂共进午餐。你们有时会经历一些稍纵即逝的快乐片刻,一些无法解释的幸福时段,你们把它们洗礼成“临近生命的体验”。
餐会上,你们认出这个行业所有新涌现的重要人物,打扮成无家可归的流浪汉,留着平头或毛发凌乱,扯破的T 恤衫,洗白了的牛仔裤,烂球鞋。他们领取国内最丰厚的薪水,他们的名字都印在他们胸前的牌子上:——克利斯多夫。朗贝尔,法国广告公司CLM -BBDO的总裁。(利润总额为六千二百五十万欧元,广告有Total 石油公司的“您不再是偶尔光临此地”,法国电信的“我们让你们爱上2000年”,还有可口可乐公司的“新一代的选择”。)——帕斯卡。格雷古瓦,Leagas Delaney广告公司的总裁兼创意总监。(一个小公司,但在1998年的世界足球杯赛中,成了一个大广告的制作:阿迪达斯的“胜利属于我们”。)——加布里埃尔。戈蒂埃,艺术总监俱尔部主席,一个囊括了法国所有创意人员的协会,兼扬雅集团(Young&Rubicam)的创意总监。(利润总额为七千三百五十万欧元,广告有Orangina 桔子苏打水的“饮前摇一摇,果粒浮飘飘”,Stimorol 口香糖的“咀嚼丹麦”,还有里卡尔茴香酒石酸“请尊重水”。)——克里斯蒂安。布拉卡斯,CB News 的老板。(你们在每星期天晚上的M6台能看到他和托马斯。埃尔韦一起主持《广告文化》节目。)——爱力克。唐琼,他的名字已显示他是灵智广告公司(Euro RSCG BabinetErra Tong Cuong )的总裁。(利润额未公开,广告包括伊云矿泉水的“你的青春身躯的源泉”,标致的“汽车永远是您的享受”,收费电视台Canal+ 的“我们观看Canal+时,并不觉得是坐在电视机前”。)——伯努瓦。德瓦尤,Devarrieux-Villaret广告公司的创办人。(利润毛额为一千九百二十一万欧元,广告包括里昂信贷银行的“您的银行接受您跟它算账、、”,还有富维克矿泉水的“富维克的水是种运气。”)——贝尔纳。布尤,奥美广告公司(Ogilvy & Macher )的副总裁。(利润总额为七千二百万欧元,广告有雀巢Perrier 的“水、空气、生命”,福特StreetKa款轿车的“我们只想它”。)——热拉尔。让,Jean & Montmarin广告公司的联合创办人。(广告包括“优普”(Yop )乳品的“优普的时代”,法国天然“甜赛尔”(Teisseire )果露的“您不应该让他们没有甜赛尔”,海尔塔(Herta )的“别忽视最简单的事物”。)——让。皮埃尔。巴尔布,是法国传播广告公司BDDP @ TBWA 众多创意总监之一。(利润总额为一亿二千七百万欧元,广告包括麦当劳的“麦当劳让你亲密无间”,法国铁路局的“我们会让你们更爱搭火车”,1664啤酒的“四个数字赛过所有的词汇”。)——克里斯蒂安。文思,法国恒美广告公司(DDB )副总裁。(利润总额为一亿二千八百万欧元,广告有大众汽车的“要想不搞错,实在很容易”,法雅克书店(FNAC)的“1954年以来的鼓动者”,巴杜阿带汽矿泉水的“怎能想像一顿没有巴杜阿的美餐?”)贝特朗。絮歇,路易十四广告公司的创办人及总裁。(广告有奥迪的“外观是用来被淘汰的”,瑞吉娜。鲁本斯女装的“呼吸吧,您是一个女人!”纪梵希的“比无限远更远”。)还有Zzz ,他这个外号的得来是因为他让所有制作公司邀请他到蚊子岛旅行。
(现在,他走到哪里,迎接他的都是一片蚊虫嗡嗡声,所有同事都同时发出zzzzz,这真好玩,奇怪的是,他自己并不觉得好笑。)还有那些大腹便便的老男人,他们在二十年前曾经想出几个不错的点子,因而现在靠吃老本度日。他们其中一位把同一条广告语卖给不同的客户而聚敛了他所有的钱财:“袜子,要穿Kindy 牌”,“奶酪,要吃Kiri牌”,“可可粉,要用Banania 牌”,“手表,要戴Kelton牌”,“鞋子,要穿Bata牌”等等诸如此类。
你们竭尽全力,显示出一副开心快乐的样子。消遣跟自杀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消遣每天都能来一回。当人们在你和查理面前一提起马隆涅的名字时,你们就一脸沉重:“哎呀呀呀,不要再提他的名字了,我们怪想他的,你知道,我们还收到不少给他的信函,图库公司寄的目录仍写着他的名字,见鬼,这帮人为什么不更新他们的客户资料?妈的,整个行业都在哀悼。总之,戛纳完蛋了……公布入围名单后,我们在马天尼斯酒店的酒吧碰面?”
所谓入围名单,其实就是评委从世界上五千个广告影片中选出一百个,你们的“清丽佳人,它到口中是多么美妙”也列于其中。由日本、英国、德国、美国、巴西和法国同事组成的评委之所以选中它,是因为其影像的大胆,尽管当时观众席有人发出嘘声。你们先是将Dogma 版凌晨三点在吉米电视台播放了一次后,赶着在最后时刻送去参展。这样,在法律上,这个广告可以作为一个正式的广告片,尽管客户从来就没要过,公众也从来没看到过。(相反,那个“假肢截肢”版本正以最大的循环率每天晚上在法国一台播放,包括它那更新了的广告词:“清丽佳人,我们都希望有一份轻盈。”当然也不用提,这个广告连参赛的第一次甄选都未通过。塔玛拉明天就来跟你们会合。如果在被任命为罗瑟利。维奇克拉夫法国分公司的头头之后还不到一个月就能得个奖,这多少会有些传奇性。你们不仅可以登台领奖,电视和报纸都将提到你们:“在广告创作上一直落后于其他西方国家的法国,前不久终于得到一份鼓励。麦多纳公司模仿色情片的‘清丽佳人’
荣获金狮奖,这部广告片由罗瑟利。维奇克拉夫法国分公司制作,其公司不久前刚换上新的双头创意总监。”《战略》杂志上将登有你们的照片,下面的说明文字写道:“奥克塔夫。帕朗哥和查理。纳古向我们声称:”我们应该联合所有的激情相约在明天的十字路口。‘“在美琪酒店的水上活动浮桥上,那些行击掌问候礼的人之间的对话拾零:
“迪奥让我感到乏味。”
“你看了三十秒兔子跳皮筋的那个片子了吗?”
“还有那个雷诺汽车的,刹车刹得披头散发的那一段?”
“真棒,简直酷呆了。”
“冈德西新的法国航空公司太完美了。”
“我不太欣赏新的‘柴油(服饰)’,太琐碎。”
“豪雅的广告真是个悲剧。”
“不过,百事最后的那个广告把我震了。”
“你觉得Kiss调频台那个胖黑人在他的甲壳虫车里唱歌那一段如何?”
“致命。太邪乎了。”
“那些挪威人又要拿走所有奖项。”
“要是一个同性恋被个女孩勾引上,一定会有个全体起立鼓掌。”
“这才是个点子。”
“你看见那两个泡桑拿的男人吗?二十米开外就能闻到金狮奖味。”
“我喜欢你的清丽佳人,但是你们犯傻没把动物放进去。小狗,小猫什么的,这绝对戛纳。”
“我们的父亲差点没成为合作伙伴。”
“是吗,我们可得拥抱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娜塔丽。伪虚谦。”
“啊,您知道,我可是个傲慢无礼、直来直去的人。”
满脸皱纹的微笑。
“我告诉你:如果你不随我,就是反对我。”
“嗬,我还以为你挺认真的呢。”
“我,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一到冬天,我就在南半球。”
“你看了我们的清丽佳人了吗?”
“超时尚。”
“我喜欢这个主意,但不喜欢它的拍摄方法。”
“别闹了,说真格的,你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在‘我喜欢’和‘我不喜欢’中间,我偏向于‘我不喜欢’。”
“行了,我对沮丧可有免疫力。”
“不,我是开玩笑呢。说实在的,非常出色,只是,你们应该用法文说那个广告词,用英文说‘它到你的口中’,太明显是玩文字游戏了。”
“虽然如此,但美国人一定都选这个,因为他们太清教徒了。只要一提到屁股,他们就觉得这很大胆,因为他们那儿不可能卖这个。”
对方竖起大拇指。
“那天,我在一个会上,一个客户说:”这很好,但应该加些今天性。‘你知道我怎么回答他的吗?’那明天性也要吗?‘“像阴道般咧嘴笑。
“我则认识一个小组的头头老对我说‘品尝性’。他好像不知道‘品味’这个词。”
“人们在商校里并不学品味。”
“总之,应该尽量说‘我喜欢你’,而不是‘我对你没好感。’”
“最最精彩的一部,是那个男人唱着‘起来……啊’等待着每天经过的车子。”
“我没看到,你给我弄盘录像带?”
“它完全抓住了产品,同时创意又是那么纯粹。”
“这太飘逸了。”
“对,但也很奇异。”
“我不能想像,耐克入了围,而绿巨人太太作证那段却落选了。”
“一定是日本人什么都没看懂。”
“色情清丽佳人,不管怎么说也得敢做啊。”
“它完全发挥效用,这真荒唐。”
“会是个屠宰场。”
“你听说了托尼。凯最新的广告吗?他让人建造了一个地道,墙上钉了六百条活鲷鱼,可后来却没用。”
“我刚创办了一个新型媒体,我一定要跟你说说,它叫‘志录’,就是说届于杂志和目录之间。”
“你为什么不管它叫做‘杂目’?”
眼望天空。
“索菲怎么样?”
“她正等着生孩子。”
“真的。怪不怪,我呢,正等着一个沙发。”
“E 你好!”
马蒂厄。科克托来了,他过去是BDDP的文案策划,如今干起了网站策划这一行。
“E 你好。你的小小的E 生意怎么样?”
“E 还行。我六个E 月就搞了E 两亿。”
“那你E 跑到这来干E 什么?”
“我们E 需要你。得做些广告让人知道我他妈的那些网站,还有里面那些广告,我靠这维持网站的经营。新经济并不新,跟旧的一样,它只有靠广告才存在。”
“我告诉你,我们的壮举就是,八十年代我们让大众倒尽胃口,九十年代我们让他们以为我们已经过时了,零零年代,我们又似乎被网络淘汰了,其实,我们从来没有如此强大。”
“E 很好。没太多的E 时间跟你们E 聊。我得到沙滩上的网吧去查我的E 妹儿。好,E 再见!”
“bye-bye.com !”
夜晚,在“奶子国度”酒吧,你们跟得了小儿麻痹症似的,都坐在椅子上跳舞。这时髦来自纽约。那里,市长对舞厅的经营许可有着极其严格的限制,以致于所有那些晚上喜欢出去寻欢作乐的人都聚集在禁止跳舞的酒吧里。像在“特工”、“天鹅绒”、“喷气式”、“混沌”、“液体”、“生活”等这些酒吧,人们听着震耳欲聋的House 音乐,只能满足于挥动手臂,但从不离开他们的圆凳子。如今,这时髦跨越了大西洋。如果谁还在舞池当中站着扭动,那绝对庸俗不堪。重要的是,在一片噪音当中保持坐姿,这才表示你是真正时髦的,全世界都是如此。
在戛纳的迪厅里,你们马上可以认出哪些是当地人,他们在跟本地的漂亮姑娘跳舞,时而像个鲸鱼似的捧腹大笑,而那些广告人则都坐在他们的凳子上,手拿着酒瓶一口一口地呷着,以向他们的同胞显示他们刚从纽约回来。你和查理,你们俩更故意地多次起身去洗手间,在那等五分钟左右,回来时,头发有些乱,不断地吸着鼻子,大杯大杯地喝水,同时还摩擦鼻子,好让那些电通小日本以为你们有可卡因,而他们没有。
这一次,你们感觉仿佛在一部大卫。林奇的影片当中:在文明、微笑的外表下,隐藏着黑暗的一面,秘密的暴力和毁灭性的疯狂,让你们不得不展现更灿烂的微笑。
现在,请你们想像你们就是那个坐在戛纳警察局一个狭小办公室里的局长,那个五十三岁的桑切斯。费罗修。这天已快结束,你们安静地期待着周末的到来。
此时,知了在鸣叫,火车站餐厅的柜台上,一个白气球在飘舞。突然,你们处于一种临战状态:你们刚收到一个国际缉捕令的电子邮件,还有一个Real Video的附件。你们在上面双击,一个黑白录像打开,你们看到三个法国人从一家别墅出来,嚷着:“你认为它有录下来吗?”枣“不会,这只是个对讲监视器。”枣“总之,即使有什么蛛丝马迹,这也没人认识我们。”然后,凑近镜头,手里拿着一块大石头。
你们费劲地在搞明白这封题目为“一级凶杀起诉”(还真如此严重)的英文信。你们英文不太好,好像是佛罗里达警察局向迈阿密市政府调查有关二月份露天拍摄准许的事。三个法国嫌疑犯的名字列在你们面前,当你们看到他们的职业时,你们才明白为什么人家在戛纳广告节的时候来此打扰你们。你们怀念过去警察这行缓慢而艰难的工作节奏。你们拿起电话,去索要所有豪华酒店的登记名单。
当你和塔玛拉醒来的时候,太阳已落了山。卡尔顿酒店的窗帘十分厚实,你只要把“请勿打扰”的牌子挂在门把手上,楼层服务员就会让你安心大睡。你们昨晚喝了一整夜的酒,但你终于没再去吸可卡因。你们倒是喜欢去尝试一下从阿姆斯特丹的“聪明店”买来的幻觉蘑菇。幸亏它们,你在凌晨四点的时候,为愈美感冒胶囊(Humex Fournier)的广告宣传突然找到了一个点子:“一位头发刚吹过的金发女郎坐在一辆奔驰车的后座上,身边伴有一位阿拉伯富豪。司机显然患了重感冒。突然,他准备打喷嚏:”啊……啊……嚏‘,而此时,汽车正好进入巴黎阿尔玛地下通道(戴安娜出车祸之地)。一片漆黑。只听轮胎的摩擦声,然后是猛烈撞击的一声巨响。此时,出现为愈美感冒胶囊的商标,并加广告词:
“愈美感冒胶囊。在感冒了结你之前了结它。’”
真不错,你重新读着你在一块桌布上潦草涂抹的这个文案,它毕竟值一百万欧元呐。但也许能弄个更好的:“小肯尼迪驾驶着一架小飞机在长岛上飞行。他感冒不轻,不断地咳嗽打喷嚏。他的太太卡洛琳有些担心。她建议他服用一粒愈美感冒胶囊,但小肯尼迪拒绝了,因为他们正赶往他侄女的婚礼,而且他们已经很晚了。突然,他又开始剧烈地打喷嚏,飞机就此偏离了航道。此时,出现愈美感冒胶囊的商标,并加广告词:”愈美感冒胶囊。预防倒栽葱。‘“昨晚,你们第一次做了爱。这是个奇迹,带有果香,又顺理成章。奥克塔夫,你真无愧于你那挺进率专家的名声。当时,MTV 电视台里,REM 乐队唱着“这是世界末日,但我感觉良好”。塔玛拉贴近你,你刚吞下一个杏果煎饼,正寻找餐巾纸来擦黏糊糊的手指。塔玛拉先开始舔你的手,然后是其余的你。你随即加入,你们于是互相缠绕在一起,难舍难分。她的嘴唇是甜的(来自杏果煎饼),她的长发轻抚着你。塔玛拉的皮肤是如此光亮,你都可以照见自己。你刚到了高潮后又再坚挺。而这样的事情你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当我们跟某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时,我们不再经历第二次勃起。我们一顿只能吃一餐。而这又是如此的美妙:你刚完毕,你们互相看着,喝点水,抽根烟,咯咯笑,突然间,嚯!欲望又在瞬间异军突起……广告词:手拿魔杖,塔玛拉,我们再启航。
塔玛拉睡觉的时候,她前额和肩膀会像露水一样沁出滴滴汗珠。她睡觉的样子,正如保尔。让。图雷在小说《我的女友娜娜》中写的:“克里奥尔女人那优雅的睡姿,样子如此慵懒,就好像她们什么都没做过。”你不相信自己为什么等了这么久才脱下她的小白背心,你要早知道这是如此温柔、甜蜜……她染了头发,它们不是那种咄咄逼人的金发,而是飘逸的长发。昨晚,塔玛拉在美琪酒店游泳池边吃鱼子酱时问你:“你想我跟你做吗?”
“哎,你的乳头又在瞄准了。”
“不错,我一般瞄准后,就会发射。”
当她甩头时,所有男人都昏了头。她侧面轮廓丰腴。她的头发不是金发而是长发,她的侧脸轮廓不是匀称而是丰腴,她的双眸不是金色而是金褐色:只要看着她,一切都会延长,甚至那些用来描绘她的形容词。她的长发似乎总有些迟缓,似乎总跟不上她;它们在她身后飘舞着,在烟雾中散发出一种你熟悉的香味:迷惑……索菲的香水。起初,索菲为了试探一下她对你的魔力,曾像广告照片上的卡洛琳娜。海莱拉一样撅起微张的嘴巴。这倒让你想起你们刚才忘了戴套。
“当心,塔玛拉,我繁殖力很强。”
“兵来将挡。放心,我吃避孕药已两年了。你起码没什么病吧?”
你们都在闭路电视前装睡,直到被查理叫起,他在电话上嚷嚷着:“我们有艾滋了!我们有艾滋了!”
“什么?”
“这下好了。卫生部刚把防治艾滋病的案子交给我们,这多棒啊。一千万欧元,还没有竞争。”
塔玛拉向你转过身:“什么事?”
“哦,没什么……是查理……我们有艾滋了。”
昨天早晨,你们狼吞虎咽地吃下从阿姆斯特丹带来的幻觉蘑菇,那种裸头草碱(每根有四个头,三个梗),之后你们的谈话进入一个新的境界:“你有两个头。”
“壁橱快爆炸了。”
“我是流星。”
“我想看部电影。怎么了?这很正常啊?”
“等我搞清楚你的所问再给你所答,这会儿太晚了。”
“我的脑袋里总是不停地转。”
“我跟迷你酒吧打了一架。”
“天鹅的口水够不着癞蛤蟆。”
“我又成为了我自己。”
“我不想再看个光屁股的片子。不过,好了,不管怎么说,我们看就是了。”
“你们女孩子,一定要给你们理由才能让我们留在你们身边。”
“我讨厌那些用‘我讨厌’开始的句子。”
“你让我解渴。”
“你老骗我。”
“没错,但我应该做更糟糕的:娶你。”
你们知道富人和穷人的区别吗?穷人卖毒品是为了买耐克,而富人卖耐克是为了买毒品。
大海沿着昏暗的海湾舞动着,大海没有泛出什么变换的光泽。塔玛拉一直等到第二天才向你宣布她将永远离开你。
“跟谁?”
“阿尔弗雷德。杜勒,你的麦多纳客户。他对我简直是痴狂,每天都在我的语音留言箱里留下二十个留言。上个星期,我们在一起睡了觉。他把我带到凡尔塞的特里亚侬宫饭店。他当时简直不相信这是真的,他紧张得魂儿都没了。真可爱。你知道,他挺好的,而且向我发了很多誓。我想,他的确是准备和他夫人分手,你知道,他觉得他现在的生活很无聊。”
“啊,这可不是独家新闻。他也让百万民众感到无聊。但你女儿怎么办?你把她留在摩洛哥?”
“呃,不。阿尔弗雷德同意把她办到法国来。他想我们住在一起,他准备提出离婚,然后我们再结婚,一个大团圆……你知道,当我们有个精美的身段,一条灵巧的舌头,我们就能把一个四十岁的人的生活搞乱,这简直太疯狂了。”
“再加上比他太太还年轻二十岁。”
“听着,别一副苦脸相,你知道这样的机会不会常常出现,这是我生活中的机运。我终于可以安顿下来,成为一个贵妇;我将平生第一次拥有一栋房子,我可以按我的意愿来布置;人们将称我为杜勒夫人,我女儿为杜勒小姐;我们将有辆汽车,将到普罗旺斯去度假;我将有安全感,并终于可以吃得胖胖的。但是,我不会忘记你的,你来参加我的婚礼,好不好?我本来想让你作我的证人,但阿尔弗雷德不愿意,他对我的过去还挺嫉妒。”
“你都跟他说了?当心点!他毕竟是我们最大的广告主。”
“嗯……没有,没有涉及全部细节。再说,他也不大坚持。但是,他仍怀疑我们俩之间有点什么。”
“这不对,起码一直到昨天晚上。”
“正是,这就是为什么我强奸了你。我们一直没做过那事让我有些恼火。怎么样,你还经受得住吧?刚才还好吧?你还满意吧?在没让你尝到实物前我还不想离开你。我今天的一切都多亏了你……”(她指着一本《ELLE》杂志的封面,那上面是摄影大师让。马利。佩耶拍摄的照片,笑靥如花的她边上有个标题:
“塔玛拉,北非的清丽佳人。”)“但你不参加发奖仪式了吗?”
“听着,阿尔弗雷德不想我参加,他占有欲很强,我宁可不顶撞他,尤其是他有道理。他说,如果我想在电影界发展的话,就应避免在广告界搞坏我的名声。”
“这么说,我们就这样结束了?而我却开始爱上了你。”
“行了。上次你跟我说这话时是太早,如今是太晚了。”
就这样,她吻了你最后一次,你松开她纤细的手腕。你让她离去,因为你让所有的人离去。你让她走向那个你们都知晓的超级明星的生涯。你越来越觉得你像个肺结核病人了。在她关上门的那一刻,那些刚刚过去的每分每秒已是历历在目。
天空溶入海洋:那里就叫地平线。“第三个千年的黎明……”人们总是把它挂在嘴上,而当你最终看到它时,反倒觉得怪怪的。这“第三个千年的黎明”并没什么了不起。油轮驶过港湾,留下的漩涡泛着彩虹的斑斓(即是污染)。你看着索菲寄来的超声波扫描图,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但你仍旧一眨不眨,两眼圆睁,直到你的脸颊浸在泪水中。
你们与那些女人相遇,她们改变了你们的生存,可是对此她们却一无所知,而是慢悠悠地再背叛你们。你们看见她们与你们的敌人勾结,然后,你们看着她们犹如一支刚刚大肆抢劫完毕的军队一样远去,留下的是一片废墟瓦砾,一轮如血残阳。
你们是一个时代的产品。不,这太容易就指责这个时代了。你们是产品。就这样。全球化对人并不感兴趣,人只有变成产品,这个社会才会对你发生兴趣。
资本主义将人变成易腐的乳酪、人间喜剧的瘾君子,也就是说,将人训练得可以碾碎他的邻人。要想解雇你们,只需要在屏幕上把你们的名字滑到垃圾箱里,然后在“特别”栏里选择“清除垃圾箱。”电脑会问你“您确实希望清除这些文件吗?清除?取消?”让你们消失,只要点击“清除”。过去,有个广告曾提到:
“一个小小的点击胜过一个巨大的震动,”但如今,一个小小的点击引起一个巨大的震动。
哪怕就是一个产品,你们也希望有个难读的、复杂的、不好记的名字,一个硬毒品的名字,有像屎一样的颜色,一种强烈的酸,能在一个小时内把一颗牙齿溶化,一种甜甜的带有怪味的液体,尽管有如此明显的瑕疵,仍是世界上最有名的品牌。你们宁可要一罐带毒的可口可乐。
等候期间,如果你们是查理。纳古的话,此时酒店房间里,你们正浏览着数个不同的色情网站。你们满意地下载了一段“消遣解闷”的录像(你们自己总这么说),展示的是一个亚洲女孩给一匹马进行口交,然后吐出一公升的白液。这倒提醒你们应该马上要穿着打扮一番,以便漂漂亮亮地去参加金狮奖颁奖典礼,只是,奥蒂尔,她如今已不再是实习生,刚被提拔为资深艺术总监,她三刻钟来一直占领着洗澡间。
如果你们是奥克塔夫。帕朗哥,你们此时正站在那个节日礼堂的大厅前,你们知道,就是那个在明星大道尽头、灵感取自新纳粹的大型碉堡。在那里,所有明星都在摄影师的枪林弹雨下走台阶。你们正在那一群身着租来的晚礼服、从世界各地前来参加自我吹捧的战利品颁发仪式的广告人中间久候。你们听到人们的说笑声,你们嗅着熏人的香水味和恐怖的汗臭味。你们欣赏着沙滩,细软的黄沙,白色的游艇。你们白白地转过身,你们看见的不是你们身后的两千年,而是一个笨笨的荷兰人。你们重新看着那些具有五千年历史的黄沙,而它们并不把你们放在眼里。两千年在黄沙面前又能意味着什么?你们虽然是在世纪转换的前几年出生,但这又有什么了不起?
你们知道你们总是有办法摆脱干涸的困境。只要有点子就行。而你们总是能找到个愚蠢的点子让你们重新进入潮水。例如,向人们卖他们跟他们做成合成影像的父母做爱的色情片,在一个发生饥荒的国家空降“清丽佳人”脱脂乳酪,推出一种做成肛门用栓剂的毒品,或做成假阳具的肛门用栓剂,建议可口可乐把它的饮料染成红色以节省标签费用,建议美国总统每当伊拉克国内出现政治问题时就去轰炸它,建议卡尔文。克莱开发转基因食品,麦当娜去设计生态服装,比尔。
盖茨买下所有穷国,Nutella 巧克力生产糖衣肥皂,鳄鱼服饰去卖真空包装的鳄鱼肉,百事可乐开一个蓝色电视台,Total Fina Elf石油集团在每个加油站都设一个妓女酒吧,让吉列发明有八个刀片的剃须刀……你们总有办法摆脱困境,不是吗?
来吧,努把力,加入跳舞的行列。
大厅坐得满满的。你们的心跳得很利害。你们用手梳理头发,你们向口中喷一下爽口液。你们荣耀的时钟就要敲响了。你们有些怪罪塔玛拉的不辞而别,但这没关系。奥蒂尔正跟查理一起玩绕舌头。大厅里有六千人,如果你们得了个奖的话,也许你们会登上舞台……一切会很顺利,但为什么这个微笑变得越来越僵硬?
你们跟左边的邻居套话:“Hi,我叫查理,他叫奥克塔夫。”
“我知道,你们是罗瑟新上来的老板。”
“啊,我的运气真好,是个法国人。您在哪儿工作?”
“在罗瑟。我叫阿德琳娜,我是制作组的。”
“哦,对了,阿德琳娜,我现在想起来了。请原谅我们,这三天我们没怎么睡。”
“没问题。你们觉得‘清丽佳人’有希望赢吗?”
“难说。可能。这片子这么笨,恐怕会通过筛选。”
“啊,我顺便告诉你,戴安娜王妃和小肯尼迪版本去测试了。”
“我知道,我知道。而且,我们有艾滋了。”
“对,我听说了。我们正冲那去呢。”
灯光暗下来。热烈的鼓掌声。你们跷着二郎腿,你们不停地看手表,你们在等你们的那个类别(奶制品类),不断地用手撸头发。展现在你们面前的是一部部世界上最具创造性的广告片:有针对各种产品的轻率谵妄,如早餐玉米片、减肥饮食法、香水、牛仔裤、洗发香波、伏特加酒、巧克力、面条、比萨饼、电脑、免费网站、狗食、吉普车等等;还有那些奇迹般逃过警觉的广告主的想像空间和自我嘲讽、创新的印刷术、绿苹果的模糊画面,十六毫米胶卷的粗颗粒、明日的设计、“引人注目”的句子、三维商标、印度教动画、音乐模仿、话里有话、意中有意、有所指的话语、付出去的金钱、手工磨过的胶卷、人群的慢镜头、释放了的情感,而且清一色的漂亮女孩,因为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这些靓女身上,别的,人们也不感兴趣。你们的女邻居不停地在座位上扭来扭去,哼唱着以显得轻松自在,你们也试图装出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如果作家阿贝尔。柯恩在1968年之前看到这一景象(但在1968年之前不可能,因为这情景就是1968年的结果),他肯定会从中取得灵感来描绘其小说《老爷的美人》当中的猴子行径。
“金狮奖授予……清丽佳人,法国罗瑟利。维奇克拉夫广告公司的淫女!”
光荣归你,颂扬归你,因为你将世世代代拥有统治、权势和荣耀。阿门。
你们欣喜若狂。
“YYYYYESSS !”
穿过排排椅。
登上奖台阶。
你们准备感谢导演恩力克,“没有他我们今天不会在此,”还有美丽的塔玛拉,“幸亏有她一切才有可能,”准备说你们这个创意是“为尊重人类前进步伐的生命唱的一首赞歌”。
还有其他等等。
此时,他们拦在你们面前。
三个警察在国际广告界的众目睽睽之下,团团将你们围住,桑切斯。费罗修局长亲自因佛罗里达州迈阿密珊瑚阁沃德夫人的凶杀罪给你们戴上了手铐。
在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你们自己将自己放入非参赛单元。
人的一生是如此度过的:你们出生,你们死亡,在这两者中间,你们腹痛。
活着,就意味着总是腹痛。十五岁,你们因为恋爱而腹痛;二十五岁,你们因为对未来焦虑而腹痛;三十五岁,因为酗酒;四十五岁,因为工作繁重;五十五岁,因为不再恋爱;六十五岁,因为被过去烦扰;七十五岁,因为癌症已扩散。而在这期间,你们只需要先服从你们的父母,然后是老师,然后是老板,然后是丈夫,然后是医生。有时,你们察觉所有这些人并不拿你们当回事,但已经太晚了。一天,他们当中的一位向你们宣布你们要死了。然后,在雨中,你们被装进一个木头箱子,埋在巴约墓地的地下。你们以为你们逃过此劫了吗?那当然再好不过了。
当你们读到这里时,我已经死了。你们,你们还活着,我,则不在了。这难道不让人震惊吗?你们散步,你们畅饮,你们饱食,你们做爱,你们将有选择,而我,这些我都不会做,我会在另外一个地方,一个我并不比你们更熟悉的地方。但在你们阅读这些字行时,我对那个地方已经熟识。死亡将我们分离,这没什么难过的,我们,死去的我,还有正阅读此信的你们,我们只是处在一堵不可逾越的墙的两边,但我们可以互相交谈。你们活着,同时倾听着一具尸体向你们倾诉:这互联网真方便。
你们心爱的幽灵,索菲你和索菲的父母,你们像搪瓷狗一样互相对视着,好像这样就能让你们在这个探视间里重新说话,(如果探视间确是个让人说话的地方,这倒也有可能。)只是,如今索菲已不在了,而当她在世的时候,我们之间都没能成功对话。他们终于来到塔拉斯贡的拘留中心来看你,看你这个被他们整个家庭所不齿的混蛋父亲。他们眼圈黝黑,眼帘浮肿,眼球充满血丝,透着绝望。
“这封信是她用电子邮件从塞内加尔的一个饭店发出的。您没有她的消息吗?
自从你们……”
“自从我们分手?没有。但并不是说我没尝试跟她联系过。”
你怔了一下。马隆涅自杀的时候她也在塞内加尔……他们俩有一腿?她跟他在那里做什么?妈的,本来让人戴绿帽子就够惨的了,而且还是在她死了以后,你坐在牢里知道的……“这不可能,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这不可能。”你在其后的一个小时内都在不断重复这两句话,没有必要在此描述你的悲惨状况。
你凝视着他们,两个下颚颤抖的老人。刚走出探视间,你就在一幅“自由航空公司”广告前泪如雨下。自从你被监禁于此,你不是第一次哭。虽然你跟查理都算是硬汉子,但你们却常常哭泣。查理甚至在进来的第二天试图自杀。你哀叹道:“我那时以为不爱她了,其实我会永远爱她,只是我爱她还爱得不够,然而我一直爱着她,虽然没有用应该爱她的方式来爱她。”
当你在写这些句子时,你仍在流泪。
哲学家柏格森曾把笑定义为“安在活物上的机械装置”。泪水则正好相反,是安在机械装置上的活物,犹如一个机器人出的故障,一个衣冠楚楚、扭捏作态的公子哥显出的天性,在人造、浮华和虚假当中冒出的真实。突然,一个陌生人用叉子捅了你的肚子;突然,一个陌生人在浴室鸡奸了你;突然,一个陌生人用超声波扫描图的方式向你告别。当一个怀孕的女人自杀时,死的是两个人。买一送一,像洗衣粉促销广告。高傲的玛莲。法莫在电台里唱道:“如果我从高处坠下,请让我缓缓地飘落。”
最后一次广告插播,我们回头见。
一个男人孤单地坐在一间没有家具的公寓的地上。
慢速倒叙画面(黑白):人们看见执达吏把他所有的财物都搬走了。人们看见与他太太争吵的情景,她摔门扬长而去。人们明白他什么都失去了。
突然,镜头重新回到他,他以绝望的眼神看着镜头。
一个画外音责备他:“您的太太离开了您吗?您身无分文吗?您又丑又蠢吗?
所有这些都可在瞬间解决。”
男人注意地倾听着那个声音。他沮丧地点点头。突然,从他的衣袋里掏出一把手枪,把枪孔对准他的太阳穴。
画外音继续响着:“死亡就是自由,犹如没有出生。”
男人向他的脑袋射出一颗子弹。他的头颅炸开,脑浆溅到墙壁上。但他却没有完全死亡。躺在地上,他抽动着,满脸是血。镜头移向他的嘴,他低声说:
“谢谢死神。”
他不再动了,两眼圆睁,盯着天花板。
画外音以同谋的口吻下结论:“拥抱死神:解脱你吧。自杀能让你了结生命和它带来的烦恼。”
广告词加法国安乐自尽联盟(FFSP)的标志:“不再有忧虑,死亡是结局。”
后面是法律规定的加注:“本信息由法国安乐自尽联盟(FFSP)提供。”
其他可能的广告词:“死亡是时髦。”
“生命在后,死亡在先。”
“生命?留给你的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