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在干什么呢
我写过的文章里从来没有一篇像这样让我费尽心思,从来没有过!
请注意,我也从来没有被要求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写出一篇文章来。在《成功理财》,我们有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来写文章——即便如此,我们还颇有怨言。当埃里克?福尔曼问:“你明天能不能完成?”时,我的第一反应是他在开玩笑。我高兴地回答:“当然可以!”然后又加了一句:“事实上,我5分钟之后就能给你!”然后,就在这个时候,我意识到他是认真的。哎呀!
所以第二天一早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录音机到马丁和贾尼丝的住处,把有关他们投资的一切内容都准确地记录下来,并且像埃里克所指点的那样,尽可能挖掘一些催人泪下的细节。
“我们需要引起人们的关注,不要把它写成枯燥乏味的财经报道。”埃里克在电话中告诉我,“要让大家为他们感到难过,要让大家为他们伤心哭泣。一对辛勤节俭的普通夫妇,原以为可以依靠为数不多的储蓄安度晚年,结果却被那些有钱人给耍了。对了,他们住在什么样的房子里?”
“嗯……是萨里一栋有四间卧室的单门独户式楼房。”
“千万别把这个写上去!”他大声嚷道,“我们所需要的是诚实自尊的穷人,从来不伸手向政府要一分钱,勤俭节约,自力更生。他们把毕生的心血托付给一家有名望的财务机构,而这家机构所做的却是耍了他们一把。”他停了一下,听上去好像在剔牙齿。“这才是我们需要的东西。你认为你写得出来吗?”
“我……我……是的!当然可以!”我结结巴巴地回答。
噢,上帝,我一边放下电话,一边想。噢,上帝,我这是在干什么呢?
但是现在改变主意已经太迟了。所以,我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说服马丁和贾尼丝在《每日世界》上露面。问题在于,他们也许会问为什么是《每日世界》,而不是《金融时报》?即使上不成《金融时报》,哪怕是《泰晤士报》也行啊!(但是,就像我提醒他们的那样,情况或许会更糟。还可能上《星期天泰晤士报》呢——他们会夹杂在没穿上衣的模特和摄影师拍的模模糊糊的调味料中间。)
然而,幸运的是,他们看见我为他们如此努力,大为感动,好像根本就不在意我是为哪家报纸撰稿的。而且当他们听说中午会有一位摄影师来为他们拍照时,那股兴奋激动的劲儿,简直让人以为是女皇陛下将要驾临了呢!
“我的头发!”贾尼丝不高兴地盯着镜子,“我有没有时间请莫林过来为我吹洗一下头发?”
“恐怕不行了。而且你的头发看上去挺漂亮的。”我安慰她,“再说,他们希望你们尽可能地自然一些,就像……一对诚实的普通夫妇。”我扫视了一圈起居室,希望能发现一些感人的生活细节写进我的文章里。
在擦得锃亮的壁炉台上骄傲地立着一张他们儿子寄来的贺年卡。但是对于马丁和贾尼丝来说,今年却并不是值得庆贺的。
“我要打电话给菲莉斯!”贾尼丝说,“她一定不会相信的!”
“你是否当过兵什么的?”我若有所思地问马丁,“或者你是否参加过消防队?在你成为旅行社代理人之前,你是否干过任何类似的事儿?”
“亲爱的,恐怕没有。”马丁皱了皱眉头,“但是在上学时,我加入过学生军训队。”
“是吗?”我振作起来,“这也行啊!”
马丁?韦伯斯特用手抚摸着他引以为荣的年轻时代的青年军训队徽章。他的一生都在辛勤劳作、为他人服务。现在,在他的退休之年,他理应享受他得到的一切。
但是,那些有钱人却让他的付出一场空。《每日世界》想问问……“我已经把所有的资料都为你复印出来了,”马丁说,“所有的文件,不知道这些对你是否有用……”
“哦,谢谢。”我从他手中接过一大叠资料,“我会仔细看的。”
当为人老实的马丁?韦伯斯特接到一封来自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的来信,请求他转移投资基金时,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财经界专业人士自然是为他打算的。
但是两个星期之后,他发现自己被骗了,他痛失了两万英镑的分红!
“我的妻子因为这个病倒了,”马丁说,“我很担心。”
嗯。
“贾尼丝?”我自然而然地抬起头问,“你没事吧?没有……感觉到不舒服什么的吧?”
“说实话,亲爱的,我有点紧张。”她从镜子那儿扭头看过来,“我照相从来就没有好看过。”
“我简直要崩溃了!”韦伯斯特夫人声音颤抖地说,“在我的一生中,从来没有这样被人欺骗过!”
“行了,我想现在资料已经足够了。”我站起来,关掉录音机。“也许我的报道和事实会稍微有些出入——但这是为了让故事更加吸引人。你们不介意我这么做吧?”
“当然不!”贾尼丝说,“你觉得怎么合适就怎么写,贝基!我们相信你。”
“那么现在该做什么?”马丁问。
“我得去和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谈谈,”我说,“听听他们的理由。”
“他们有什么理由?”马丁说,“他们对我们所做的这一切根本就是毫无道理!”
“我知道。”我对他咧嘴一笑,“的确如此。”
等我到家,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时,我满怀兴奋之情。现在我所需要做的只是等待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对此事作出解释,然后就可以动笔了。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如果想赶上明天的版面,就必须在两点钟以前完成,上帝,这真是太让人兴奋了。为什么以前我从没有觉得工作是如此地让人兴奋呢?
我轻快地拿起电话,拨通了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的号码——可是总机的接线生却告诉我所有来自媒体的询问都不由公司负责接待。她给了我一个看起来相当熟悉的号码。我皱着眉头对着号码想了好一会儿,然后拨通了电话。
“你好,”电话那头流利地说,“这里是布兰登传播公司。”
上帝,原来如此。忽然,我觉得自己有点动摇。“布兰登”这个词就如同拳头一样重重地击中了我。我把卢克?布兰登完全忘在脑后了。坦白地说,我把生活的其他部分也全部都忘在脑后了。并且说实在的,我也不愿意再想起。
但是,即使是布兰登传播公司也没什么,毕竟我不必和布兰登本人通话,不是吗?
“你好!”我说,“我是丽贝卡?布卢姆伍德。嗯……我想和你们那边的谁谈谈关于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的事儿。”
“让我看看……”电话那头说,“没错,这家保险公司是卢克?布兰登的客户。我现在就帮你把电话转到他的助手那儿……”不等我作声,那边的声音就消失了。
哦,上帝!
哦,上帝,我不能这样。我不能和卢克?布兰登通话。我的问题全都草草地列在面前的一张纸上。但是,虽然我的眼睛在盯着它们,却什么也看不进去。我又想起了那天在Harrods所受到的羞辱,想起了当我听出他声音里所包含的那种恩赐的意味时,我的心不由得一缩的情景。就在那时,我突然意识到了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一个笑话而已。
好吧,我能够应对这一切的,我坚定地对自己说。我能做好的。我只需要用严肃认真、公事公办的态度来提问就行,而且……
“丽贝卡!”耳边忽然有声音说,“你好!我是艾丽西娅。”
“噢,”我有些惊讶地回答,“我还以为我会和卢克通话呢,我想了解一下关于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的事。”
“好的,”艾丽西娅说道,“你知道卢克?布兰登是个大忙人,我敢保证我可以回答你提出的任何问题。”
“好吧。”我犹豫了一下说,“但是他们并不是你负责的客户,对吗?”
“我想这并不重要。”她短促地笑了一声说着,“你想知道什么?”
“好吧。”我看了一眼列出的问题。“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是否是出于策略上的考虑而故意在宣布分红之前,引诱他们的投资者转移资金?你应该知道,有些人因此损失惨重。”
“没错……”她说,“谢谢,卡米拉,给我来一份熏鲑鱼以及生菜沙拉。”
“什么?”我问。
“对不起,我在听你说,”她回答,“我正在记录……对不起,我不得不等一会儿才能和你谈这个问题。”
“我需要马上得到一个回答!”我说,“我只有几个小时的时间。”
“知道了。”艾丽西娅说。突然她的声音变得模糊了起来。“不,是熏鲑鱼。好吧,那么就来一份中式鸡肉吧。好的。”这时,她的声音又清晰了起来。“那么,丽贝卡,还有其他什么问题吗?我会把我们最新的宣传资料送去给你的,你觉得如何?这些资料一定能解决你所有的问题,或者你可以把问题传真过来。”
“好吧,”我简短地答道,“我会的。”然后我就把电话挂断了。
我直直地盯着前方沉思了好一会儿。艾丽西娅这头自以为是的蠢猪,甚至不屑于认真地对待我的问题。
接着我慢慢意识到,其实这是我打电话给宣传部门时常常遭受到的对待。从来就没有人及时回答我的问题,不是吗?他们总是让我等一会儿,说会回电话给我,然后就没有音讯了。而我以前也从来没有在意过人们是如何对待我的,事实上我还挺喜欢一边等电话,一边听《绿袖子》的(至少不用工作)。我以前从来也不在意人们是否把我当一回事。
但是今天,我的确很在意。因为今天我做的事的确很重要,我的确很想被别人认真地对待。
我不服气地想着,我要做给艾丽西娅看。我要做给他们所有的人看,这也包括卢克?布兰登。要让他们瞧瞧,我,丽贝卡?布卢姆伍德,并不是一个可以随便笑话的人。
我毅然拿起爸爸的打字机,放进一些纸,打开录音机,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始专心地工作。丽贝卡?布卢姆伍德
埃尔顿路43号
Oxshott
萨里
传真给埃里克?福尔曼
《每日世界》
发自丽贝卡?布卢姆伍德
亲爱的埃里克:
我把关于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欺骗客户的950字的文章传真过去给你,希望你能喜欢它。
祝一切顺利!
丽贝卡?布卢姆伍德
财经记者
2000年3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