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都是我自己的错
第二天早晨醒来时,我的感觉前所未有地糟糕,从来没有这般糟糕的感受。
我首先感到的是疼痛。当我想移动我的头,想睁开双眼时,当我企图弄清一切,诸如:我是谁?今天星期几?我等会儿应该去哪里?……这些基本问题时,都感到一阵刺骨的疼痛。
有那么一会儿我就静静地躺在床上,在活下去的潜意识支配下喘着气。事实上,我感到脸开始变得通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因此我不得不强迫自己放慢速度,正常呼吸。吸气……呼气,吸气……呼气。然后,肯定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会慢慢感觉好些的。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好的……丽贝卡。想起来了,我叫丽贝卡?布卢姆伍德,不是吗?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还有什么?晚餐。昨天晚上我在某个地方吃了晚餐。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比萨。我吃了比萨,我是和谁一起吃的比萨呢?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塔欣。
呼气。
上帝,是和塔欣在一起!
我翻看了他的支票簿,把一切都搞砸了,这全都是我自己的错!
一阵熟识的绝望感把我淹没。我闭上双眼企图让轰然欲裂的脑袋冷静下来。同时,我也想起来了,昨天晚上回到房间后,我在梳妆台上发现了半瓶没喝完的麦芽威士忌,那是苏格兰保诚保险公司以前给我的。我拧开瓶盖——尽管我不太喜欢威士忌——喝了……唔,当然是满满好几大口。难怪,这可能就是我现在为什么感觉这么不舒服的原因了。
我慢慢挣扎着坐了起来,侧耳听了听苏西的动静,但是阒然无声。公寓里没有别的人,只剩我一个。
我和我的思想。
坦白地说,那是我不能忍受的。我的脑袋怦怦跳,我觉得虚弱无力,但是我已经能够移动,让自己转移注意力。我要出去,在某个安静的地方喝上一杯咖啡,努力让自己恢复过来。
无论如何,我设法让自己从床上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衣柜那儿,瞪眼望着镜中的自己。我讨厌看到自己这副模样:脸色发青、嘴唇干裂,头发也一绺一绺地粘在脸上。但是最糟糕的还是眼神空洞无神,我对现在的自己充满了厌恶感。昨天晚上我本来有一个机会的——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但是我却把它扔进了垃圾箱。天哪,我真是一个祸根。我根本就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朝国王路走去,希望把自己淹没在茫茫人海之中。大步走在清澈新鲜的空气里几乎让我忘记了昨晚发生的一切。但只是几乎,而不是完全。
我走进了Aroma,要了一大杯Cappuccino,企图像平常那样喝掉它。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那样,我只是一个在周末出来购物的普通女孩。但是我却做不到。我的思绪让我无处可逃。它们在我的脑海中转呀转,就像一张永不停息的唱片。一圈一圈又一圈。
如果我没有拿起他的支票簿该有多好!如果我不那么愚蠢该有多好!一切都会进行得非常顺利。他真的是很喜欢我的。我们会握住彼此的手,他会再次约我出去。天哪,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如果昨天晚上能够重新来过……
不要再想下去了。不要再想那些不可能发生的事了。这太叫人难以忍受了。如果我昨晚表现得体,现在我可能正和塔欣一起坐在这里喝咖啡,不是吗?那样的话,不久我就会成为全英国第15位最有钱的单身汉身边的女人了。
而不是……什么?
一大堆迫在眉睫的债务。星期一早上还必须去和银行的经理见上一面。我不知道我将要怎么做。完全没有概念!
我痛苦地喝了一口咖啡,拿起了一小块巧克力。虽然我一点儿吃巧克力的心情都没有,但还是把它塞进了嘴里。
更糟糕的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是——我实际上开始有点喜欢塔欣了。也许他貌不惊人,但是他心地善良、谈吐风趣,他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来展示他的风格。还有那个胸针——真的非常可爱。
况且他也并没有把我昨晚的所作所为告诉苏西;当我告诉他我喜欢狗和瓦格纳,以及关于那该死的马拉维琴师的种种事情时,他居然信以为真,一点都没有怀疑我在撒谎。
上帝,现在我的眼泪真的就要流下来了。
我用力擦了擦眼睛,把杯子里的咖啡一饮而尽,然后站了起来。走到外面的大街上我又有些犹豫,但很快我就步履轻捷地大步走了起来。也许早晨的微风会把脑海中一堆让人无法承受的恼人想法一扫而光,也许再过一会儿我的感觉就会好起来。
但是我走呀走,却依然感觉很糟。我的头还在痛,我的眼睛还是红红的,我真的想再喝点什么。随便一点点什么,能让我感觉好一些就行,喝点酒,抽支烟,或者……
当我再次抬起头,发现自己正站在八方环球百货公司的门前。这是全世界我最喜欢的商店。整整三个楼面都是衣服、首饰、家具、礼品;此外,还有咖啡屋、饮料吧,以及一个会让你想把整个家里都摆满鲜花的花店。
我身上带着钱包。
就买一件小东西,为了让我可以振作一些。只要一件T恤或什么东西,哪怕只是一瓶泡沫剂也行。我必须给自己买点什么;我不会花太多的钱的。我只会走进去买……
我已经推开门走了进去。噢,上帝!那种解脱、那种温暖、那种灯光……这才是我的天地,这才是我真正的归宿!
然而当我往T恤衫专柜走去时,我并没有像我所期盼的那么高兴。我在衣架之间穿梭着,企图唤回以往购物时的那种兴奋之情——但是不知怎么了,今天的我就是感到有些空虚。尽管如此,我还是为自己挑选了一件胸前银光闪闪的立领T恤。我把它搭在了自己的胳膊上,对自己说着你已经感觉好些了。接着,我又一眼瞥到了一排晨衣。不错,我应该为自己买件新晨衣的。
当我用手指抚摸一件漂亮的白色格子晨衣时,我听见从脑海深处传来一个小小的声音,就好像是一个音量被调小的收音机,对我说:“你不能买,你负着债呢!你不能买,你还负着债呢!”
是的,没错,我是负着债。
但是,坦率地说,这点现在对我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了。一切都为时已晚,我反正已经欠了账,再多欠一点又有何妨?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把晨衣从衣架上取下来,搭在了手臂上。然后我又伸手拿了一双和它配套的格子拖鞋。要买索性就买个痛快!
收银台就在我的左侧,但我对它却熟视无睹。我还没有买够。我走向自动扶梯,来到楼上的家具用品部。该买一套新的羽绒被褥了。白色的,来配我的新晨衣。还要买一对新的靠垫和一个人造纤维的床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