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天才
当然,也许我不够诚实,也许目前骑马和养狗的确还不是我的兴趣,但是它们会是的。它们一定会成为我的爱好的。如果非这样不可的话,我会很容易喜欢上马和狗的。
“或者……或者听听瓦格纳,当然。”我漫不经心地说。哈,真是个天才!
“你真的喜欢瓦格纳吗?”塔欣说,“并非人人都喜欢他的。”
“我崇拜瓦格纳!”我强调道,“他是我最欣赏的作曲家。”快点,那本书上怎么说的来着?“我喜欢序曲中处处可闻的那种……那种洪亮而富有乐感的曲调。”
“什么的序曲?”塔欣饶有兴趣地问。
哦,倒霉!难道还不止一个序曲?我喝了一大口香槟借以拖延时间,绝望地企图再回忆起那本书上的一点什么东西来。但是我能够记起来的仅仅只是:“理查德?瓦格纳出生于莱比锡。”
终于,我回答:“所有的序曲。我认为所有的序曲都……很棒。”
“哦。”塔欣看上去有点惊奇。上帝,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换个话题,赶快换个话题啊!
幸运的是,正在此刻,服务生端着蒜香面包及时赶到,我们总算摆脱了瓦格纳这个烦人的话题。塔欣又要了一些香槟。不知怎的,我也认为的确还需要一点。
就这样,我的比萨只吃了一半时,我却差不多已经喝下了满满一瓶的香槟,并且我已经……唔,坦白地讲,我已经大醉了。我的脸上火辣辣的,两眼放光,胳膊也比平时挥舞得更加起劲。但这没关系。其实,喝得大醉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这就意味着我变得更加活泼风趣,我就能单枪匹马地把谈话进行下去。塔欣也醉了,但并不像我醉得那么厉害。他变得越来越安静,几乎是有点若有所思了,而且还不断地盯着我看。
等我咽下最后一块比萨,舒服地把头向后靠时,他沉默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伸手从衣服口袋中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这个……”他说,“是给你的。”
我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我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我想……就是这样了,他正在向我求婚!(有意思的是,紧接着从我脑海里闪过的念头就是感谢上帝,我能够偿还我的透支款了。嗯。当他真的求婚时,我一定要想些浪漫点的事情。)
但是,当然,他并不是在求婚,不是吗?他只是送给了我一件小礼物。
我就知道是这样的。
所以我把盒子打开了,发现里面是一个皮制的小袋。袋子里装着一个马形的金质小胸针。胸针精雕细琢,做工精致。马的眼睛是用绿宝石(是祖母绿吗?)做的。
“太漂亮了!”这并非我所喜欢的那一类东西,但我还是惊喜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简直是……让人惊叹!”
“它真的让你欢喜,是吗?”塔欣说,“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
“我非常喜欢!”我把胸针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着(含金纯度——不错),然后抬头看了看他,眨巴了眨巴我那醉意朦胧的双眼。天哪,我真是喝多了。我都怀疑我的双眼中是否也满是香槟?“你真是想得太周到了。”我喃喃地说。
可是我其实是不戴胸针的。我是说,你应该把它们戴在什么地方呢?一件漂亮衣服上?别傻了!它们会在衣服上留下许多针孔的。
“你戴上它会很好看的,”过了一会儿,塔欣说。猛然,我意识到他是希望我能够现在就戴给他看看。
天啊,它会把我身上这件漂亮的Whistles裙子给毁了的!而且不管怎么说,谁都不会喜欢有一匹马在自己的胸前驰骋吧?
“我一定要戴上试试。”我打开了胸针的扣子,小心翼翼地把它别在衣服上,然后扣好,我感到这么一来,我的裙子已经有些变形了。现在的我看起来有多傻?
“漂亮极了。”塔欣盯着我的眼睛,“但是……你一向都是这么漂亮的。”
当我看见他的身子又有些前倾时,不由得心里一颤。难道他又想要握住我的手吗?也许他还想吻我。我瞥了一眼塔欣的嘴唇——他的嘴唇微微张着,而且有些湿润。我禁不住颤抖了一下。哦,这可是我没有预料到的。我是说,我是想和塔欣接吻的,当然是想和他接吻的。事实上,我觉得他魅力四射,只是,在此之前,我想我得再来一些香槟。
“那天晚上你戴的那条丝巾,真是太漂亮了。”塔欣说,“当我看见你戴着它时,我以为……”
现在我发现他的手正在向我的手靠近。
“我那条Denny and George丝巾吗?”我赶紧打断他,不容许他再说什么。“是的,那条丝巾很漂亮,不是吗?它本来是我姑妈的,但是她死了。真是让人难过。”
只要不停地说,我想,不停地兴高采烈地说话和不停地打手势。
“但是,不管怎样,她把丝巾留给了我,”我连忙接着说,“所以我一看见丝巾就会想起她,我可怜的欧明裘德姑妈。”
“我真的感到很难过。”塔欣看起来吃了一惊,“真没想到是这样的。”
“是呀。唔……但是人们会因为她所做的善事而记住她的。”我对塔欣微微一笑,“她是个好心肠的妇人,总是……乐于助人。”
“有没有什么以她的名字命名的基金会?”塔欣说,“我叔叔去世时……”
“有的!”我感激地回答,“的确有的。叫做……叫做欧明裘德?布卢姆伍德……小提琴家基金会。”我随口乱编,因为此刻我恰好瞥见了一幅音乐会的海报。“是为马拉维Malawi,非洲东南部一个国家。——译注的小提琴家建立的,那是她一生的夙愿。”
“为马拉维的小提琴家?”塔欣把我的话重复了一遍。
“一点也没错!”我听着自己喋喋不休,“那里极其缺乏古典音乐家。不论物质环境多么艰难困苦,只要有了文化,生活就可以变得丰富多彩。”
我简直不敢相信这种胡言乱语竟然出自我的口中。我心虚地瞅了塔欣一眼——让我更不敢相信的是,他居然对此真的很感兴趣。
“那么,这个基金会的目标到底是什么呢?”他问。
唉,我真是自讨苦吃。
“是为了……为了每年培养出六个琴师。”我停顿了一下说,“当然,他们需要经过特殊的培训,并且还要制造出一些特殊的小提琴。可这些都是值得的。因为接下来他们就可以教会他人如何制造小提琴了,如此这般,他们就逐渐可以自给自足,而不必仰仗西方了。”
“真的吗?”塔欣紧皱眉头。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不说这些了。”我笑了一声,“关于我和我的家庭已经说得够多了。你最近有没有看什么好电影?”
这下好了,我们可以谈论电影,谈着谈着就该到结账的时候了,然后就可以……
“等等!”塔欣说,“告诉我,到目前为止这个项目进展如何?”
“哦,”我说,“挺……挺好的。总的来说不错。近来我有一段时间没跟他们联系了。你知道,这些事总是……”
“我非常想捐点钱。”他打断了我的话。
什么?他非常想做什么?
“你知不知道我该把支票交给谁呢?”他一边把手伸进外套的口袋里,一边问,“是直接给‘布卢姆伍德基金会’吗?”
当我看得目瞪口呆之际,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本Coutts银行英国的富豪银行,最低开户额为50万英镑。——译注的支票簿。
一本浅灰色的Coutts银行的支票簿。
这是全英国排名第15位最有钱的男人!
“我不太……不太肯定,”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具体的名称我也不太确定。”
“那么,我就把它交给你吧,如何?”他说,“你可以帮我转交。”他开始在支票上快速地写起来:
给丽贝卡?布卢姆伍德
金额
5……
一定是500英镑。他不可能只给可怜兮兮的5……
5000英镑
塔欣?克莱斯-斯图亚特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5000英镑的一笔钱,写在一张付给我的支票上!5000英镑,赠给欧明裘德姑妈以及那些在马拉维的琴师。如果他们真的存在的话……
“给你。”塔欣说着把支票递给了我。这就像是在做梦一般,我发现自己正伸手去拿。
给丽贝卡?布卢姆伍德,金额5000英镑。我又慢慢地把支票看了一遍,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席卷全身。这让我不由自主地想放声大哭。5000英镑足够偿还我的银行透支和VISA卡上的欠款。有了这张支票,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当然我并不是什么马拉维的琴师——但是,塔欣永远也不会知道这有什么不同,不是吗?他永远都不会去核对。或者如果他这么做了,我可以再编出些故事来。
再说了,5000英镑对于塔欣这样的千万富翁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可能连我到底有没有兑现他都不会注意到。区区5000英镑而已,他可是有2500万英镑。如果你算一下这笔钱在他总资产中所占的比重,简直就很可笑,不是吗?5000英镑对于他就好像是普通人的50便士一样。我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丽贝卡?”
塔欣正盯着我看,我这才意识到我的手离那张支票还有几英寸远。快点,拿着它,我坚决地对自己下命令。它是你的了,接过支票并放进你的皮包里!在做了巨大的努力后,我的手距离那张支票更近了一些,我命令自己抓过那张支票。我的手越来越近了……近了,更近了……几乎就拿到了……我的手指不停地发抖……
这样不好,我不能这么做。我就是不能这么做。我不能拿他的钱。
“我不能拿,”我急促地说着把手缩了回来,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烧。“我是说……我还不能确定基金会现在是否还接受捐款。”
“这样啊?”塔欣有点吃惊。
“一旦我问清楚了,我再告诉你该把支票交给谁。”我猛喝了一口香槟酒,“你最好还是把这张支票撕了吧!”
他慢慢地把支票给撕了,但是我却不敢正视。我盯着面前的酒杯,几乎就要哭出来了。5000英镑呢,可以改变我生活的5000英镑啊!它会解决我所有的问题。塔欣伸手拿了桌上的一盒火柴,把那些碎片放在烟灰缸中点燃。我们俩都盯着它们燃烧出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