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自我保护
星期一,我一大早就醒了,心里觉得空虚无比。我望着房间角落那一堆尚未开封的包装袋,然后马上又把目光转移开来。我知道自己星期六花了太多钱。我知道我不该买两双靴子的,更不该买那条紫色的裙子。总共,我花了……我实在不愿意想到花了多少钱。想点其他的,快!我命令自己。其他任何的事,什么事儿都行……
我清楚地感受到“内疚”和“紧张”这两种可怕的感觉正像鼓槌一样,在潜意识里不停地敲击着我的脑袋。
内疚,内疚,内疚……
紧张,紧张,紧张……
如果我放任它们,它们就会横扫而入,主导我的情绪。我可能会因为“可怜”和“害怕”而彻底崩溃。所以我学到的诀窍是别管它们!我阻隔掉自己的潜意识,然后什么事情都不会让我焦虑了。这是简单的自我保护。我的头脑已经训练得很好了。
另一个诀窍是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不同的想法和行动上去。因此,我跳下床,打开收音机,冲了个澡,穿好衣服。原本脑袋里面仍有鼓槌声,但渐渐地,渐渐地,消失了。当我走进厨房,煮了一杯咖啡后,我什么都听不见了!一种轻松感慢慢遍布全身,就像止痛剂治愈了头疼一样。我放松了,我会没事的。
出门时,我在门廊里停住了脚步,对着镜子检查一下自己的样子(上衣是“River Island”、裙子是“French Connection”、袜子是“Pretty Polly Velets”、鞋子是“Ravel”),接着伸手去拿外套(是House of Fraser打折时买的)。此时,有邮件扑通一声被丢进屋里,我捡了起来。有一封手写的信是给苏西的,还有一张来自马尔代夫的明信片。还有两封信是给我的,看起来不妙。一封来自VISA卡,一封来自恩德威齐银行。
那一刻,我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为什么又会有来自银行的信?还有VISA的?他们想干什么?就不能让我清静一会儿吗?
我细心地把苏西的邮件放到门廊的壁架上,把自己的两封信塞进了口袋里,在心里跟自己说上班的路上再看吧。一上地铁,我就会拆开看一看,无论它们会让我多么不开心。
我真的是这么想的。我说的是真的。当我走在人行道上,我发誓我是想看那两封信的。
但是,接着我拐上了另一条街,一辆翻斗车正停在谁的家门口。那是一辆巨大的黄色翻斗车,已经装了一大半的东西。建筑工人从屋子里进进出出,把一些旧的木材和家具的垫衬扔进翻斗车里。成堆的垃圾混在一起。
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小小的想法。
我渐渐放慢脚步,走近翻斗车,然后停了下来,全神贯注地看着它,就好像车身上印了什么字让我很感兴趣似的。我站在那儿,心怦怦地跳着,一直等到所有工人都进到屋子里面,没有人看到我。接着,我伸手迅速地摸到那两封信,把它们从口袋里掏了出来,然后扔到了翻斗车里。
它们就这样不见了……
当我还站在那里时,一个建筑工人推着两大袋碎石灰从我身边走过去,并把它们扔进了翻斗车里。现在那两封信真的不见了。它们被埋在一层石灰下面,没办法读了。甚至没有人会发现它们,它们永远地消失了!
我立即转身离开翻斗车,又继续步行。我的脚步已经如此轻快,感觉轻松极了。
不久,内疚感就完全消失了。如果我从来没看过那两封信,就不是我的错,不是吗?如果我从来没收到过那两封信,就不是我的错,不是吗?我朝地铁站走去时,真的感觉那两封信好像从来没存在过似的。
到了办公室后,我打开电脑,迅速地点击开一个新的文档,开始撰写一篇关于养老金的文章。或许我这么辛苦地工作,菲利普就会为我加薪了。如果我每天加班到深夜,他会被我对工作的奉献精神所感动,然后意识到我的才华被埋没了。或许他就会让我当个副主编什么的。
“如今,”我飞快地敲击着键盘,“谁也不能指望政府在我们风烛残年时来照顾我们。因此,养老金计划应该尽早进行,最理想的情况就是,一旦有了收入就开始行动。”
“早上好,克莱尔。”菲利普穿着大衣走进办公室,“早上好,丽贝卡。”
啊哈!现在是打动他的时候了。
“早上好,菲利普。”我用一种既友好又带职业性的口吻答应。接着,我没有像往常那样向椅背一靠,问他周末过得怎么样,而是转回电脑,继续敲打文章。实际上,我敲得太快,以至于屏幕上尽是斑斑点点的错字。我得承认我不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打字员。但谁在乎呢?只要我看起来很忙就行,这才是关键!
我停了一下,伸手拿过一份养老金的宣传手册,快速地扫了一遍,就好像这样能看到什么重要信息似的。
“周末玩得愉快吗,丽贝卡?”菲利普问。
“还不错,谢谢。”我从宣传册上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工作中突然被打搅了,有些受惊。
“星期六的时候我就在你的住处附近,”他说,“我去了富勒姆路,时髦的富勒姆。”
“好极了。”我心不在焉地说。
“如今那可是时尚地带,对吧?我太太看到了一篇关于它的文章。到处是打扮入时的女郎,靠信托基金生活。”
“我想是这样的。”我面无表情。
“那就是为什么我们称你为……”他大笑着说,“‘办公室里的时髦女郎’的原因。”
时髦女郎?他到底在说什么?
“是的。”我朝他笑笑。毕竟,他是老板。他可以称我任何他……
天哪,等一下,等一等。菲利普不会以为我很有钱吧?他不会以为我也有什么信托基金或其他什么可笑的投资吧?
“丽贝卡,”克莱尔从她的电话上抬起头,“这有电话找你,一个叫塔欣的。”
菲利普咧嘴一笑,似乎在说:“还有什么呢?”然后从容不迫地走向自己的座位。我沮丧地盯着他的背影。这全部都错了。如果菲利普认为我还有秘密收入,他永远都不会给我加薪的。
到底是什么让他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贝基。”克莱尔意味深长地指着嘟嘟作响的电话说。
“噢,”我说,“我知道了,好的。”我拿起电话,说:“嗨,我是丽贝卡?布卢姆伍德。”
“贝基,”电话里传来塔欣那清晰而尖细的声音。他听起来相当紧张,好像酝酿要打这个电话很久了。或许的确如此。“听到你的声音真高兴。你知道,我一直很想念你。”
“真的吗?”我一点儿也不买他的账。我是说,我知道他是苏西的表哥,知道一切,但坦白地说——
“我……我非常想有更多的时间和你在一起,”他说,“我可以请你吃晚饭吗?”
哦,天哪!对此我该怎么说?这是一个无关痛痒的请求。我的意思,他并不是说:“你能跟我上床吗?”或是“我可以吻你吗?”如果我不答应去吃晚饭,就无异于是在说:“你让人无法忍受,我甚至不愿意和你在同一张桌子上吃两个小时的饭。”
事实是,我不能这么说,不是吗?而且苏西这些日子对我很好,如果我拒绝她亲爱的塔欣,她会非常失望的。
“我想可以吧。”我尽量让自己听上去不是太兴奋——也许我应该干脆说明白:“我不喜欢你。”但不知怎么的,我就是说不出口。其实,仅仅是和他一块儿去吃个晚饭,是件很容易的事。能糟到哪儿去呢?
而且,无论如何,我不是非得去。我可以临时打电话取消,这很容易的!
“我会一直在伦敦待到星期天。”塔欣说。
“那我们就定星期六晚上吧!”我轻快地说,“就在你离开之前。”
“7点?”
“8点如何?”我提议。
“行!”他说,“8点钟。”然后他挂断了电话,连约会的地点也没说。但是既然我不是真的想去见他,这也无所谓。我放下电话,不耐烦地叹了一口气,又开始打文章。
“对多数人来说,最佳选择是咨询一个独立的财经顾问,他会就您的实际养老金需求提出建议并推荐合适的种类。今年市场上新的种类有……”我停了一下,伸手去拿了一本宣传册。什么时候的宣传册都行。“阳光保险‘晚年’退休计划,这个计划……”
“喂,那个家伙约你出去呀?”克莱尔?爱德华兹问。
“是啊。的确。”我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暗自觉得一阵开心。因为克莱尔并不知道塔欣长什么样子,不是吗?她大概以为塔欣长得非常帅气,又风趣幽默。“我们星期六晚上出去。”我若无其事对她笑了笑,又接着打字。
“哦,不错,”她一边说,一边啪地拉断了缠着一捆信件的橡皮筋。“你知道吗,前几天卢克?布兰登还在问我你有没有男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