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西

我走进公寓的门,苏西抬头看了我一眼——她说的第一句话是:“Denny and George!贝基,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不是,”我说,脸上笑开了花,“我给自己买了一条丝巾。”

“给我看看!”苏西说着从沙发上伸直了身体。“给我看,给我看,给我看!”她走过来,开始使劲扯包装袋上的绳子。“我想看看你的新丝巾!给我看看!”

这就是我为什么喜欢和苏西同住一套公寓的原因。朱莉娅,我以前的室友,只会皱起眉头说:“什么牌子?”或是“花这么多钱买一条丝巾?”但是苏西她能完全、彻底地理解。如果我们俩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她比我还要糟。

但是,她能够承担得起。虽然她也是25岁,和我一样大,但她的父母还在给她零花钱,美其名曰“补贴”,这显然来自某种家庭的信任——但就我所知,它就是零花钱。她父母还在富勒姆给她买了一套公寓,作为21岁的生日礼物。自那以后她就一直住在这里,一半时间用来工作,一半时间用来睡觉。

她做过很短(非常短)一段时间的公关小姐,我就是在那时认识她的,在一次去格恩西岛大不列颠南部的一座岛屿,法国西北部海岸外英吉利海峡中海峡群岛的岛屿之一。——译注的采访旅行中。事实上,她当时正为布兰登传播公司做事。丝毫不通世故——她自己也承认这一点——她是我碰到过的最差劲的公关小姐。她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在为哪家银行做宣传,反而开始热情地赞扬起他们的一个竞争对手。银行里来的那个男人脸色越来越不好看,而所有的记者都不由得开怀大笑。苏西因此倒了大霉。其实,也就是在那时,她明白了公共关系这一行不适合她干。(另外一方面,他们一回到伦敦,卢克?布兰登就炒了她鱿鱼。这也是我不喜欢他的另一个原因。)

但是我们俩玩了个痛快,喝了一整夜的酒,从那以后我们一直保持联系。然后,当朱莉娅突然跟指导她博士论文的教授逃跑后(她是一匹黑马),苏西建议我搬过去和她同住。我相当清楚她要的租金非常低,而我也从来没有坚持按照市面上的租金付给她,因为我根本就付不起。如果按照市面上的租金来计算,我的薪水只够让我住在埃勒凡特或卡斯尔附近,而不是富勒姆。普通人家如何住得起像富勒姆这样贵得吓死人的地段?我从来无法了解。

“贝基,打开它!”苏西乞求着,“让我看看!”她急切地想把长长的手指伸入袋中乱抓一通,在她撕开袋子之前,我急忙把它拿开了。这个袋子将会被挂在门后,与我其他有身价的包装袋挂在一起,在我需要让人留下深刻印象时,可以以一种漫不经心的方式用到它们。(感谢上帝,他们没有印刷特别的有“打折”字样的包装袋。我憎恨那些这样做的商店。如果一个时髦的袋子上印满了“打折”,那拥有它还有什么意思?那意味着你同时被印满了“吝啬鬼”的字样。)

我非常缓慢地把暗绿色盒子从袋子中取出,掀开盖子,再解开包装纸。然后我,几乎是有些敬畏地,把丝巾提了起来。它太漂亮了!甚至比在店中时还漂亮!我把丝巾围在颈上,然后咧嘴对着苏西傻笑。

“哦,贝基,”她喃喃地说着,“它太漂亮了!”

我们俩都沉默了一会儿。我们正在与一个更伟大的生灵——“购物之主”亲密交流。

接着苏西彻底毁了这种美好的感觉。

“这个周末和詹姆斯约会时,你就可以系上它了。”她说。

“我不会的,”我把丝巾解下来,几乎有些愤怒地说,“我不会见他了。”

“怎么搞的?”

“我再也不准备见他了!”我试图满不在乎地耸个肩。

“真的吗?”苏西瞪大了眼睛,“为什么不打算见他?你怎么从来没和我提过!”

“我知道。”我避开她那双急切的眼睛,“这件事有点……有点让人感到尴尬。”

“你把他甩了?你甚至还没跟他上过床!”苏西的声音因兴奋而提高了。她拼命地想知道真相。但我是否拼命地想告诉她呢?有那么一刻我考虑过要言行谨慎一些。但接下来我就想,噢,管它呢!

“我知道,”我说,“那正是问题的所在。”

“你是什么意思?”苏西探过身来,“贝基,你在说什么呀?”

我深呼了一口气,然后扭过脸看着她。

“他不想。”

“不喜欢你?”

“不是。他……”我闭上眼睛,自己也不能相信这竟然是事实。“他不愿意在结婚前发生性关系。”

“你开什么玩笑!”我睁开眼,发现苏西正惊恐地望着我——好像她刚刚听到的是有史以来最为亵渎神灵的话语。“你是开玩笑的吧,丽贝卡?”她实际上是在恳求我了。

“我没有开玩笑。”我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这的确有点让人尴尬,我可以说是……猛扑向他,而他不得不奋力地摆脱我。”

脑海中又浮现出了我费尽力气才成功压抑住的可怕记忆。我和詹姆斯是在几个星期前的一次舞会上认识的,而这是我们决定性的第三次约会。我们先是出去吃了一顿很棒的晚餐,詹姆斯坚持由他来付晚餐的费用,接着我们就回到了他的住处,结束于沙发上的接吻。

唔,我应该怎样认为呢?他在那儿,我也在那儿——没错,虽然他的理智在说不,但他的身体肯定在说着:是的,是的,是的。于是,作为一个现代女性,我伸手摸到了他裤子上的拉链,开始把它往下拉。当他把我的手拿开,把我推到一边时,我还以为他是在和我闹着玩的,并且更加热情地继续。

现在回想起来,也许我的确反应过于迟钝,我早该明白他并不是在和我闹着玩的。事实上,他不得不用劲往我脸上打了一拳,才得以摆脱我——虽然事后他对此感到极为抱歉。

苏西满怀疑惑地盯着我。接着她就爆发出一阵大笑。

“他不得不动了武力才摆脱你?贝基,你这个母老虎!”

“别这么说!”我抗议道,“他真的很喜欢这个。他问我是否准备等他。”

“你回答说,绝不!”

“差不多吧!”我望着别处。

其实,当时的我已经失去了自制力,我似乎记得自己是向他提出了挑战,“现在你可以拒绝我,詹姆斯,”我想起自己用一种自以为是清澈、性感的目光盯着他,沙哑地说,“但是,一个星期之内你就会来敲我的门。”

噢,现在,一个星期已经过去很多天了,连一点动静都没有。想到这里,我就感到异常沮丧。

“但是,这真是骇人听闻!”苏西说,“万一性生活不和谐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耸耸肩,“我想他情愿冒这个险。”苏西突然吃吃笑了起来。

“你有没有看见他的……”

“没有!他根本就不让我靠近它!”

“但是,你难道感觉不到吗?是不是很小?”苏西的眼睛闪着不怀好意的光芒,“我敢打赌它一定非常小。他企图哄骗某个可怜的女孩和他结婚,然后一辈子都忍受他那个非常小的玩意儿。你好险啊,丽贝卡!”她伸手掏出了一包Silk Cut香烟,点上一支。

“离远点!”我着急地说,“我可不想让我的丝巾沾染上烟味!”

“那么这个周末你打算怎么过呢?”她吸了一口烟问道,“你没事吧?想不想一起去乡下?”

苏西总是把她在汉普郡的家称作“乡下”,就好像她的父母拥有某个不为人知的独立小国似的。

“不去,我没事的。”我拿起一份《收视指南》抑郁地回答,“我要去看我爸妈。”

“噢,”苏西说,“代我向你妈妈问好。”

“我会的,”我说,“那你替我向佩珀问好。”

佩珀是苏西的马。她一年大概会骑它三次,但一旦她的父母建议卖掉它,苏西就会变得歇斯底里。显而易见,喂养这样一匹马每年要花费15000英镑。15000英镑!而马又为这笔钱做了些什么呢?它只要站在马厩里吃吃苹果。我真不介意自己也变成一匹马。

“对了,我想起了一件事,”苏西说,“家庭税单来了。我们每人300英镑。”

“300英镑?”我惊恐地看着她,“什么,马上吗?”

“是的。事实上,它来迟了。开张支票什么的给我就行。”

“好的,”我故作轻松地说,“300英镑来了。”

我伸手拿过手提包,立刻开好了支票。苏西在房租方面对我很慷慨,因此我总是按时付税单上应付的部分,有时还会多付一些。尽管如此,当我把支票递过去时,还是感到有些发冷。300英镑就这样无影无踪了。而且我还要想想那张该死的VISA卡的账单该怎么办。这个月可真够倒霉的!

“噢,还有,有人打电话找你,”苏西匆匆瞥了一眼一张纸头,又补充说,“一个叫埃丽卡?帕斯尼普的人。有这个人吧?”

“埃丽卡?帕斯尼普?”我有时认为苏西的脑袋的确是过于富有想像力了。

“是帕内尔,恩德威齐银行的埃丽卡?帕内尔。她问你是否可以回电给她?”

我瞪着苏西,吓得呆住了。

“她打电话到这儿?她打的是这里的号码?”

“是的。今天下午。”

“噢,狗屎。”我的心开始怦怦地跳,“你是怎么说的?你有没有告诉她我得了传染性单核细胞增多症?”

“什么?”现在轮到苏西瞪大双眼了,“我当然没有说你得了传染性单核细胞增多症!”

“她有没有问起我的腿?或是任何关于我健康状况的事儿?”

“没有!她只是问你在哪里。我说你在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