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在恩赐的时刻

您知道不自知是什么吗?精神分析学家把不自知看作是隐藏在无意识中的狡诈手段所得来的结果。实际上,这是多么空洞的理论,在我看来,不自知是我们自觉意志力量最显著的标志,当我们的情感和意志背道而驰时,意志便利用所有的智慧来达到目的。

“应该相信的是,我其实是想被戳穿的。”我对刚刚重新回到家的列夫说道。我可以发誓,列夫与全天下的人密谋想要完成我的心愿。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这是《安娜·卡列尼娜》中的第一句,像所有出色的门房一样,我本不可能读过这本书,也不会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的句子做出一个出人意料的惊跳动作,在这恩赐的时刻,是不会知道这句话是来自托尔斯泰的作品,因为,即便是小人物对这本书很敏感,并且知道这书属于伟大文学作品中的一部,即便如此,也万万不会参透这高级知识分子才能企及的高深莫测的内涵。

我花了一天时间试图说服自己不要庸人自扰了,某某先生,一个钱多得足够买下这五楼的人,他一定会有其他需要操心的事情,怎么可能将一个智力发育迟缓的门房这帕金森氏病似的一跳放在眼里。

不过后来,快到晚上七点时,一个年轻人按响我的门铃。

“您好,太太,”他操着一口标准的法语对我说道,“我叫保罗·居扬,是小津先生的特别秘书。”

他伸手递给我一张名片。

“这是我的手机号码,装修师傅等会儿到先生家里来装修,我们希望这不会给您带来额外的工作负担。因此,要是出现问题的话,打我电话就行,我会尽快赶过来。”

您可能注意到这一点,这是一出缺少对话的短小喜剧,按理说,通过小破折号法语中通常用小破折号来表示对话。--译注便能知道对话的多少。

本应该再说些像这样的话:

“认识您很高兴,先生。”

然后:

“很好,我一定不会忘记。”

事实上却没有这样说。

在无须被逼迫的情况下,我变成了个哑巴。我意识到我是张着嘴的,不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我很同情这个漂亮的年轻人,因为他正强迫自己注视着一个名叫勒妮的体重达70公斤的笨重青蛙。

在相遇的一幕出现时,在通常情况下,戏剧的主角会问:

“您会说法语吗?”

但保罗·居扬只是冲我笑笑,并耐心地等着。

尽了最大的努力,我最终还是说了点什么。

事实上,我首先说的话是:

“嗯……”

但是他还是牺牲自己等着我的回话。

“小津先生?”我勉强地说道,声音像极了尤尔·伯连纳尤尔·伯连纳(Yul Brynner,1920-1985),俄裔美国戏剧和电影演员,常以光头形象示人,演技精湛,声音低沉浑厚,曾获奥斯卡奖。--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