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一家去沙图法国市镇,在巴黎西郊。--译注看望若斯奶奶,爸爸的妈妈,她在养老院已经住了两个星期了。当她住进去并稳定下来的那次是爸爸和她一起去的,这次是我们全家一起看她。奶奶是不再能自己独自生活在沙图的大房子里了:她几乎失明,还有关节炎,几乎不能走动也拿不住东西,只要独自一人时,她就时常会感到恐惧。她的孩子们(爸爸,我叔叔弗朗索瓦,我姑妈洛尔)试图找一个私人护士来护理她,但是护士也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陪护她,再说了,奶奶的朋友都已经住到养老院,似乎这是个不错的解决方法。
奶奶住的养老院可不是一般的气派,我一直在想这等豪华的收容所每个月得花多少银子啊?奶奶的房间既宽敞又明亮,还配有做工考究的家具、漂亮的窗帘,隔壁一间小客厅和有着大理石浴缸的浴室。妈妈和科隆布都超喜欢这浴缸,对于有着硬得像混凝土一样的手指的奶奶来说似乎这大理石浴缸并不能提起她的兴趣……而且,这大理石,真是难看。爸爸,没说什么。我知道奶奶住在养老院让他感觉自己是个罪人,“我们总不能把她接来跟我们一起住吧?”妈妈在她确定我和姐姐都没听到的情况下说道(但是我全都听到了,尤其是那些特别不想让我听到的话),“不,索朗热,当然不了。”爸爸回答说,他的意思是:“我好像是一边嘴上说着‘不,不’,一边想的却是相反的话,露出一副疲惫和屈从的神情,作为一个听话的好丈夫,这样我就可以保住好角色的形象。”我很了解爸爸说这话的语气,他想表达的是:“我知道我是个懦夫,但没有人敢这样说。”很显然,我没有错过这出好戏:“你真是个懦夫。”妈妈边说边将抹布抛到洗碗槽里。她每次生气,很奇怪,都会扔东西,有一次她甚至把宪法都给扔了,“和我一样你也不想这么做。”她拣起抹布继续说道,在爸爸鼻子底下走来走去,“不管怎么说,这是事实。”爸爸说道。这是十倍于懦夫的话。
我呢,我很满意奶奶没有和我们一起住。然而,在四百平米的大房子里,这可能不是问题的真正关键。我觉得老年人,他们还是有权利得到些许尊重的。而住进养老院,很肯定,这预示着尊重的终止,只要一住进去,这就意味着:“对我来说一切都结束了,我什么都不是了,所有,除了我自己,除了一件事情,其他的一切不再有任何期待,那就是死亡,这痛苦的悲惨结局。”不会的,我不希望奶奶跟我一起住
所以,我不喜欢奶奶,她也同样不喜欢我。跟我相比,她更喜欢对自己很好的科隆布,也就是怀着这种“不窥视遗产女孩”的真实冷漠窥视着遗产的科隆布。因此我相信去沙图旅行根本就是去服无法想象的苦役,就是一场博弈:科隆布和妈妈依然非常喜欢大理石浴缸,爸爸的样子像是要吞掉整个雨伞,卧床不起的干巴老人们被推着在走廊里到处转悠,胳膊上还挂着个吊瓶。“一个疯女人,”(“她得了阿尔茨海默老年痴呆症,”科隆布很博学地说道--没有笑!)她叫我“克拉拉小乖乖”,立刻她又开始想要只小狗,接着狼嗥了两秒钟,她的大钻戒差点弄瞎我的眼睛,她甚至有逃跑的企图!身体还硬朗的寄宿老人手腕上都会佩戴着一只电子手镯:每当他们企图从被圈起的养老院里翻墙逃跑时,在接收端就会发出“哔哔”的声音,工作人员便冲出来去追赶逃逸者,很显然,逃逸者在艰难跑出一百米后便会被逮住,他们拼死抵抗,嘴上还不时大喊大叫着,类似于这里不是政治犯集中营、要求和负责人谈谈这样的话,还会指手画脚地做出奇怪的动作,直到被摁到轮椅上才会安静下来。一个想要在午饭后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冲出去的女士换了身衣服:她穿上了她的越狱衣装,一条点子花纹、镶边饰的裙子,想来这很方便翻越围墙。总之,在下午两点,在看过浴缸,吃过扇贝,欣赏过蔚为奇观的埃德蒙·当太斯法国作家大仲马的小说《基督山伯爵》的主人公,越狱后成为基督山伯爵。--译注越狱过程后,我成熟到足以对如此这般的人生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