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先生走出豪宅的前门,任由身后的大门敞开着。他在车道上毫无目的地走着,雪片随着寒风呼啸卷来。

    那幅肖像在他的脑海里回荡,不清晰,但也没有消失。他杀死了自己的女人,是他让她受了太重的伤,所以她才死了。上帝……他应该带她去看医生的。要是那个疤脸的吸血鬼战士没有将她偷走,她说不定能活下来……也许她的死就是因为那段路程。

    是他害死了她吗?还是说,如果她一直留在他身边的话,就能活下去?要是……哦,见鬼。寻找真相的前后顺序就是无稽之谈。她已经死了,他却找不到她的尸体来埋葬。就因为那个混蛋战士将她从他身边抢走了。如此而已。

    突然间,他注意到一辆开来汽车的灯光。他靠近一些,看到一辆黑色的SUV在大门前停下。

    那个遭天谴的次级小队白痴,他到底在干什么?O先生并没有召唤他来接自己啊,而且地点也不对……等等,那是辆路虎,不是探索者。

    O先生跑过雪地,藏身在阴影当中。在他跑到离大门十几米的地方时,路虎的车窗降了下来。

    他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道:“贝拉遭遇了那么多事情之后,我不知道她的母亲还会不会同意。不过我们至少可以试一下。”

    O先生快步来到大门后,掏出手枪,躲在一根柱子后面。坐在驾驶座后的女人探出身子,按响了内置通话器,他只瞥见一抹红色的头发。乘客的位置上坐着另一个女人。她说了些什么,然后红头发的女人笑了起来,露出一小段尖利的獠牙。

    她又按了下通话器,O先生大声说道:“没有人在家。”

    红头发抬起头,他举起史蒂文森手枪对着她。

    “莎蕾尔,快跑!”她喊道。

    O先生扣动了扳机。

    约翰全身心沉浸在战术学习上,正准备把脑袋转向巨大的落地玻璃窗,让脑袋松口气。听到有人敲门,他只是吹了声口哨,目光没有离开课本。

    “嘿,孩子,”托蒙特说道,“学得怎么样?”

    约翰伸了个懒腰,比划道:“比身体训练要强多了。”

    “你不用担心,转化肯定会来的。”

    “也许吧。”

    “不,是真的。我在转化之前也是这样的。所有人都是的,相信我,会好起来的。”

    约翰笑着回道:“你今天回来早了。”

    “实际上我还要去中心处理一些行政工作。你要一起吗?你可以在我的办公室里学习。”

    约翰点点头,抓过一件毛衣,装好几本书。换个环境会有帮助的。他有些昏昏欲睡,但是还有几页书要读完。离床远一点,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两人一同走向大厅,托蒙特突然一阵摇晃,靠在了墙上。他的手按在胸口上,似乎呼吸不畅。

    约翰忙抓住他,因为托蒙特的脸色变化而紧张起来,他的整张脸都变得灰白无光。

    “我没事……”托蒙特抚着胸口,身体摇摇欲坠。他深深呼吸了好几次,“没事,我……就是一阵疼,大概是因为我回家路上在‘卷饼地狱’餐厅里吃的东西。我没事。”

    只是说话的时候他显得脸色苍白、病怏怏的模样。两人进了车库,走向那辆沃尔沃。

    “今天晚上我让薇尔丝开走了路虎。”托蒙特说着坐进薇尔丝的车里,“我帮她在车上装了防滑链。我不希望看到她在雪地上开车。”他像是没话找话,说得飞快,用力从嘴里推出语句来,“她觉得我保护得过头了。”

    “你确定我们应该出去吗?”约翰比划道,“你看上去病得厉害。”

    托蒙特有点犹豫,还是发动了车,不停用手去抚皮夹克下的胸口:“嗯,当然。没事的,我会好的。不是大问题。”

    布奇看着哈弗斯为费瑞作检查,医生的手有条不紊地解开那些绷带。

    作为一个病人,费瑞显然不算迷人。他坐在检查台上,脱掉衬衫,庞大的身躯占据了狭小的房间,怒目而视的样子就像从电影中蹦出来的巨魔。

    “没有愈合到该有的程度。”哈弗斯判断说,“你说你是前天晚上受的伤,对吧?那么这里应该只有条疤而已。现在连伤口都没有合拢。”

    布奇瞪了费瑞一眼,似乎在说,我早就跟你说了。

    这位兄弟则用口型回道,你咬我啊,然后低声向哈弗斯辩解:“还好吧。”

    “不好,阁下,这样不行。你上次进食是什么时候?”

    “我不记得了,有段时间了吧。”费瑞仰起头,看着伤口,随即皱起眉头,似乎也因为伤口的糟糕程度而有些惊讶。

    “你需要进食血液。”医生撕开一包纱布,覆到伤口上,将正方形的白色纱布妥当地摆放在伤口上后,他说道,“你应该今天晚上就去。”

    哈弗斯摘下手套丢进生化清理箱里,然后在表格上做了段记录。走到门口,他停留了片刻:“你现在有人可以找吗?”

    费瑞套上衬衫,摇着头:“我会自己解决的,谢谢了,医生。”

    等到只剩下两人一起,布奇说道:“我要送你去哪儿呢,大家伙?”

    “去城里,该干活了。”

    “嗯,没错,你听见戴听诊器的那个家伙说的话了。还是你觉得他是在耍你?”

    费瑞从台子上跳下来,转身要去拿剑套。马靴砸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你看,‘条子’,就算要找人帮忙也要时间的。”他说,“因为我不能……因为我自己选的路。我只喜欢去找固定的几个女人,而且我必须先和她们谈谈。你知道的,要确定她们是否愿意让我用她们的血管。独身主义是很复杂的。”

    “那就现在打电话。你现在这样子没法战斗,你自己也知道。”

    “那就用我的吧。”

    布奇和费瑞齐齐回身看向门口。贝拉站在那里。

    “我不是有意偷听。”她说道,“门开着,然后我正好经过。我,呃……我的哥哥刚走。”

    布奇瞄了一眼费瑞,他就像张相片,静止不动。

    “有什么事情不对?”费瑞问着,声音粗哑。

    “没有。我还是想帮你。我只是再给你一次接受的机会。”

    “十二个小时之前你就说了不行啊。”

    “我可以,是你在拒绝。”

    “你不会想让这事真的发生的。”

    哇,这下子牵扯到私人事务了,布奇心想。他偷偷往门口走去:“我到外面等……”

    “留下,‘条子’。”费瑞说道,“如果不介意的话。”

    布奇骂骂咧咧,目光四处打转,靠近出口的门旁有张椅子,他坐了上去,试图让自己看上去像幅不会动的背景。

    “是不是萨迪斯特?”

    贝拉直接打断了费瑞的问题:“这是你的事,不是他的。”

    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空气中仿佛渗满了某种阴郁的气息,那是从费瑞的身体里辐射出来的。这股气息仿佛在某种意义上做出了回答,于是贝拉走进房间,关上了门,一边卷起袖子。

    布奇望着费瑞,发现他在浑身颤抖,眼中闪烁着耀眼如太阳般的光彩,他的身体……这样说或许比较恰当:他显然已经欲念丛生了。

    好吧,该走人了……他对自己说。

    “‘条子’,我需要你留在这里,在我们吸血的时候。”费瑞的话更像是在咆哮。

    布奇一声哀叹,尽管很明白这位兄弟现在为何不想跟贝拉单独待在一处,因为他现在就像匹种马,散射出欲望的无尽热度。

    “布奇?”

    “嗯,我留下来。”尽管他不会去看一眼。绝对不看。出于某些原因,这感觉就好像在费瑞做爱的时候,站在五十米开外偷窥。

    布奇咒骂了两句,把头埋进膝盖当中,用手撑住额头,盯着脚上的菲拉格慕皮鞋。

    耳边穿来刺耳的摩擦声,好像用纸巾在检查台上摩擦,因为有人爬到对方身上,然后是衣服摩擦的声音。

    宁静。

    该死,他必须看明白。

    布奇偷瞄了一眼,随后就无法移开视线,避无可避。贝拉也爬到了台子上,双脚在边沿晃荡,露出的手腕搁在大腿上,费瑞凝望着她,脸上流露出饥渴和难以自制的爱恋。他跪在她面前,用颤抖的双手分别握住她的手掌和小臂,露出了獠牙。那对可怕的牙齿现在显得更加巨大,长到他根本无法将嘴闭起来。

    轻吸了一口气,他的头垂落在贝拉的手臂上。她在他的行动下痛得猛然一挣扎,又停滞住。目光呆滞的双眼直直望着不远处的墙。接着费瑞也是身体一颤,松开了口,抬头望着她。

    这太快了。

    “干吗停下?”贝拉问。

    “因为你……”

    费瑞又望了一眼布奇。布奇脸上刷地一红,低头继续看着自己的鞋。

    费瑞低声道:“你来过了吗?”

    布奇一缩身。哦,这就有点尴尬了。

    “贝拉,你觉得,你会不会已经怀孕了?”

    该死,这下子更尴尬了。

    “你们要不要我回避下?”布奇忍不住问道,希望两人将他尽快踢走。

    听到两人齐声拒绝,他只能低头继续瞄鞋子。

    “我没有。”贝拉说,“我真的没有……你知道,我的意思是……只是有点痉挛,接下来就会流点血,然后就结束了。”

    “应该让哈弗斯帮你检查。”

    “你到底喝不喝?”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叹息。

    布奇忍不住又看过去。费瑞匍匐在贝拉的手腕上用力地吸吮着。贝拉低头望着他。过了一会,她抬起手,按在他多彩的头发上,温柔地拂动着,眼中闪动着晶莹泪花。

    布奇站起身,溜出门外,让他们继续他们之间的事。

    “你好,布奇。”

    他猛地一回头。玛丽莎就站在过道的另一头。

    上帝啊。

    她向他走来,他能闻到她海洋般的气味,一个劲钻进鼻子,冲进脑子,进入他的血液。她盘了头,穿着一件黄色的长裙,腰间是一条宽腰带。

    上帝啊……大部分的金发女人穿上这个颜色都会显得死气沉沉,而她依旧艳光四射。

    他咳嗽了两声:“嘿,玛丽莎,好久不见。”

    “你看上去打扮得不错。”

    “谢谢。”而她看上去也美不胜收,不过他紧闭嘴巴,不敢评价。

    天啊,就像被插了一刀那样难受,他心想。看到她,就像被一根十五厘米长的铁条刺在胸口。

    妈的,他又想起她钻进那辆宾利车,和那个男人坐在一起的场景了。

    “你过得怎么样?”她又问道。

    过得怎么样?过去的五个月,他每天就像个白痴一样浑浑噩噩过日子。

    “很好,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布奇,我……”

    他朝她笑了笑,站直身子:“听我说,能不能帮我个忙?我要去车里面等。如果费瑞出来的话,能不能帮我跟他说一下。谢谢了。”他抚平领带,解开西装夹克的扣子,把外衣拉上,“照顾好自己,玛丽莎。”

    他兜兜转转,磨蹭着走向电梯。

    “布奇,等等。”

    上帝保佑,他的脚自觉地停了下来。

    “你到底……过得怎么样?”她又问道。

    他很想回过身去,但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介怀:“就像我说的,万事无忧。谢谢你关心。照顾好你自己吧,玛丽莎。”

    该死,他竟然说出口了?

    “我想……”她欲言又止,“你能不能来看看我,找个时间?”

    这句话终于让他回过了身。哦,亲爱的玛丽,圣母玛利亚……她那么美,堪比格蕾丝·凯利[16],还有带着维多利亚时代的口音和优雅的上流社会举止,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废物,除却这身华美的衣服,就只剩下胡言乱语和脚步错乱。

    “布奇?也许,你可以来……看看我。”

    “我为什么要来?”

    她的脸一红,显得有些憔悴:“我一直希望……”

    “希望什么?”

    “可以的话……”

    “什么呢?”

    “你可以来看看我,如果你有时间,也许你可以……来个电话。”

    上帝啊。他早就那样做了,是她拒绝了他。他没有道理再送上门来,接受另一次对自尊的打击。这个女人,这个吸血鬼……随便怎么称呼她吧,简直就是在嘲弄他的底限。他不想再这样徒劳奔走了。谢谢。而且,这还要算上出现在她家后门的那位宾利先生。

    想到这里,身体中那个邪恶的他在思忖,她是否还是那个他在夏天遇到时不经世事的纯洁处女呢?可能不是了吧。就算她依旧很害羞,可现在的她已经脱离了瑞斯的阴影,一定已经找到恋人了吧。妈的,布奇自己就亲身经历过,她能够给予一个男人怎样的吻。仅此一次,就让他几乎把一把扶手椅的扶手给掰断了。他太激动了。所以,没错……她肯定是找到男人了,也许有好几个。

    当她张开那双连上帝都垂怜的粉色玫瑰花瓣般的完美双唇时,他忙抢着说道:“不了,我不会打电话给你的。而且,我说的是真的,我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

    好吧,这已经是他第三遍说这句话了。他最好赶快到屋外去,免得说上第四遍。

    布奇大跨步朝电梯走去。似乎是奇迹一般,在他按下向上键的同时,电梯门就开了。他走进电梯里,努力不去看她。

    电梯门合拢,他想着也许这会是玛丽莎最后一次呼唤他的名字。但他知道这只是想象,因为他真的希望她……

    哦,闭嘴吧,奥尼尔,闭上嘴,然后忘掉。

    他迈开大步走出了诊所。他走得飞快,实际上已经接近在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