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到来,窗户内侧的百叶窗纷纷落下。贝拉披着黑色睡衣,箭一般冲出安排给她的卧室。她快速扫了一眼过道前后,没有人在。很好。她悄悄关上门,走在波斯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她来到巨大的楼梯前,停了下来,回忆该往哪边走。

    有雕像的过道,她心中念叨,回忆起了很多个星期之前,那次沿着长长走廊奔跑的造访。

    她越走越快,然后跑了起来,一手抓住睡袍的领子,另一只手提着大腿侧的袍底分叉。跑过无数雕像和房门,一直冲到尽头,停在最后那道门前。她来不及喘口气就立即重重地敲了敲门。

    门里传来一句:“去你妈的,老子很忙。”

    她旋转把手,往里一推,走廊内的灯光闯了进去,往黑暗中塞进一道楔子。光束正照在萨迪斯特身上。他坐在最远角落的地铺上,光着身子,皮肤之下,肌肉仅仅依附在骨头隆起的几处,乳环泛着银光。脸上的那道疤痕,是这个易怒的男人的标志。

    “我说了,去你……贝拉?”他忙用手护住要害,“上帝啊,你要干什么?”

    这是个很好的问题,她顿时感觉到自己聚集的勇气黯淡了几分:“我……我能不能和你待在一起?”

    他眉头一紧:“你要……不行,不可以。”

    他从地板上抓过一些衣物挡在身前,然后站了起来。她没有为自己唐突的注视道歉,反而细致地望着眼前的身体。手腕和脖子上纹着血奴的环状文身,左耳垂的巨大耳钉,黑曜石般的眼瞳,骷髅状的发型;身体异常消瘦,和记忆中颇为吻合;肌肉块块分明,血管爆在外面,还有清晰可见的骨头突起。身体最原始的力量掩盖住了萨迪斯特的虚弱。

    “贝拉,你出去,好吗?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

    贝拉决定无视来自他眼神和嗓音中的命令意味,因为就算她已丧失了勇气,还有一份不顾一切的绝望在给予一切她所需要的力量。

    她不再支吾,直截了当地问:“我刚被救出来,躺在车里的时候,是你在开车,对吗?”他没有回答。其实,贝拉并不需要他的回复。“没错,是你在开车,就是你。你跟我说话,你是来救我的那个人,对不对?”

    他涨红了脸:“是黑剑兄弟会救了你。”

    “但是是你开车送我离开的。你首先把我带到了这里,带到了你的房间。”她看着那张豪华大床,上面散乱的被单已经铺了回去,但她枕过的那只枕头还略略凹陷着,“让我留下。”

    “你看,你需要留在安全的……”

    “我和你在一起很安全。你救了我。你不会让那个次生人再把我抓走的。”

    “你在这里绝对没有人能碰你。这个地方的警备简直跟五角大楼一样难缠。”

    “求求你……”

    “不行。”他说得斩钉截铁,“现在快给我滚出去。”

    她在发抖:“我一个人没法待着。让我和你待在一起吧。我需要……”她尤其需要他,却不敢期待他会有正面的回应,“我需要有人陪。”

    “那就去找费瑞,他能提供的比你想要的更多。”

    “不对,他不行。”她要的是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就因为他的粗暴,让她本能地信任着他。

    “别赶我走。”她的声音细若蚊蝇。

    听到他咒骂的声音,她终于松了一口气,知道这已是她能获得的最近似肯定的答案。

    “我要穿条裤子。”他简略地说。

    贝拉走进房间,关上了门,眼睛只是闭了一小会。当她再次抬起头,他已经转过身,正在往腿上套一条黑色尼龙紧身裤。

    他的背上满是疤痕,肌肉因为弯腰的关系微微隆起。看着那些代表残酷过往的疤痕,她的心中猛然一惊,更加想要知道他究竟有过什么样的经历。她听说过无数关于萨迪斯特的传闻,但她只需要真相。

    既然他能够承受这一切,并且活下来,那么她也可以。

    他回过身问:“你吃过东西了?”

    “嗯,费瑞给我拿了吃的。”

    一种复杂的表情自他脸上一闪而过,快到她来不及解读出意思。

    “你身上还痛吗?”

    “不算痛了。”

    他走到床前,把枕头拍得蓬松一些,接着走到一侧,眼睛盯着地板。

    “睡进去。”

    她走上前,想要张开手臂抱住他,他的身体突然一僵,仿佛读透了她脑中的念头。上帝,她知道萨迪斯特不喜欢和人接触,而且是通过一种糟糕的方式知道的。可无论如何,她还是想靠近。

    请看着我吧。她在心中祈求。

    她正准备发问,突然注意到萨迪斯特咽喉下的某个物件。

    “我的项链,”她猛吸了口气,“你戴着我的项链。”

    她伸出手去摸,却被他敏捷地躲开。他迅速地摘掉那串脆弱的镶钻金项链,丢到她手里。

    “给你,拿回去。”

    她低下头,蒂芙尼的钻石项链,她已经佩戴了好几年。她小心地抚摸着珠宝,这串项链几乎已经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不戴着它会让她有种一丝不挂的感觉。可现在,这串首饰竟像是件全然陌生的事物。

    上面还有余温,她心想着,手指搭在钻石上,暖意穿过皮肤。

    “我希望你收下它。”她冲口而出。

    “不要。”

    “但是……”

    “说得够多了。你睡进去,要么就出去。”

    她把项链放入睡袍的口袋里,瞄了萨迪斯特一眼。他的眼睛牢牢盯着地板,乳环随着呼吸在起伏,折射着走廊外的光线。

    请看着我啊,她的内心在叫喊。

    只可惜,他并没有那么做。于是她万般无奈,睡到了床上。当他俯下身时,她急忙翻身,留出一部分空间给他,可他只是为她盖好被单,然后就走回了房间角落,坐回地板上的地铺。

    贝拉朝着天花板发了好几分钟的呆,然后抓起一只枕头,下床来到萨迪斯特身边。

    “你干什么?”他提高了音量,声音里透着警惕。

    她丢下枕头,也躺到地板上,睡在他高大的身体旁。他的气味现在更浓烈了,那是常绿植物和经过蒸馏的男性气味。为了寻求他身体的热量,她悄悄挪动,一寸一寸,直到把额头抵在他的手臂上。他的身体很结实,像堵石墙一样,但他也是温暖的,让她的身体放松。靠在他身边,她才能够感觉到自己的重量,感觉到身下地板的坚硬,还感觉到在房间里涌动的暖流。通过他的存在,她才能将自己和身边的世界重新维系起来。

    再靠近一些吧。

    她继续往前挪动,直到身体紧紧贴上他的后背,从Rx房直到脚跟。

    他猛地转身,向后退去,后背顶住了墙。

    “抱歉,”她小声道歉,身体却继续前压,“我需要你的这些。我的身体需要……”你,她省略了这个字,改口道,“一些温暖。”

    他却陡然跳了起来。

    哦,不要吧,他是要把她踢出门外了吗?

    “来吧。”他生硬地命令道,“我们睡到床上去。我受不了让你躺在地板上。”

    那些认为同一件东西无法出售两次的人,一定没遇见过奥米迦。

    O先生翻过身,腹部贴地,用虚弱的手臂撑起身体。借助重力的帮忙,这样的姿势在呕吐的时候会更容易些。

    胃里翻江倒海时,他回想起和所有次生人的再造之父达成的第一笔小交易。在O先生加入次生人社团的第一夜,伴随着鲜血和心脏,他交换出了自己的灵魂,成为了一个永远不死,得到社团大力支援的杀手。

    而现在,他刚达成了第二笔交易。X先生不再是首席次生人了。而他,O先生,才是首席次生人。

    不幸的是,他依然只是个躺在奥米迦胯下的婊子。

    他试着抬起头,艰难地环顾四周,他累得连继续呕吐的力气都没有了,抑或是腹中没有什么剩下的了。

    这是座木屋,他还在X先生的木屋里。按外面的光景看,时间已经接近黄昏。他眨着眼,看着微弱的暮光,又低头看看自己。自己全身赤裸,满身的伤痕,口中的恶心味道让他憎恶不已。

    冲澡,他需要冲个澡。

    O先生拖动着身体,扶着椅子和桌子边沿攀爬。站起身来的那一刻,不知出于何种疯狂的理由,虚弱的双腿让他想起了迷幻彩灯。也许是因为两者内里都有液体在流动吧。

    左边膝盖一脱力,他跌坐在椅子上,手臂环抱住自己。他决定先等一等,之后再去冲洗。

    天啊……他现在面对的是个全新世界了,不是吗?从升职的课程里,他学到了许多。在地位提升之前,他本不知道,首席次生人并不只是杀手的头领那么简单。事实上,奥米迦被困在了另一边。他需要一条通道来到达现实。在奥米迦跨界之时,这位首席次生人就是奥米迦用来寻路的道标。所有的首席次生人要做的事情,就是打开通道,成为一座指引灯塔。

    作为管事的次生人,自然会得到不少的好处。而X先生常常使用的惩罚——冻结他人肢体——在这些好处面前,就成了小儿科般的把戏。

    X先生……善良的老师。O先生咧嘴一笑,不管今天晚上他的感受有多糟,他可以保证,X先生绝对比他更加狼狈不堪。

    随着刀刃刺进胸膛,一切过程顺利无比。O先生直接跪倒在奥米迦脚下,完成了一次政权的交替。他指出,不仅社团成员的数量在锐减,特别是精英成员的人数,而且黑剑兄弟会在愈发强盛。盲眼君主继位后,X先生的表现不够强势,难以抗衡。

    所有的情况都是真实的,不过这些真相并非促成交易的那临门一脚。

    全都不是,这一切都来自于奥米迦对O先生的一份奇思妙想。

    在社团的历史里,有过无数次范例,奥米迦的个人喜好——如果你可以这样形容——落在了某个特定的次生人身上,当然这并不是常人想象中的那种恩惠。传言中,奥米迦偶尔会拥有强烈的情绪,但其存在的时间极短,而破灭的后果尤其残忍可怕。不过O先生愿意低声下气去乞求、伪装、撒谎和欺骗,以获得他所需要的一切,而奥米迦也欣然接受了他的阿谀奉承和贡献。

    这是多么可怕的一种消磨时间的方式啊。不过对他来说,一切非常值得。

    他无聊地猜测着X先生现在遇到了什么惨事。在他被释放的同时,想来奥米迦也准备好将另一位杀手召唤回老家,也许已经完成了也说不定。前任首席次生人的武器还摆在桌上,还有他的黑莓手机。前门上有个烧穿的星形小洞。

    O先生仰头看了眼对面的电子钟,尽管心中觉得不重要,但现在该是行动的时候了。他抓过X先生的电话拨号,然后按倒耳边。

    “什么事,老师?”U先生接起电话。

    “领导权交替。我想你当我的副指挥官。”

    沉默,接着对方问道:“见鬼了。X先生怎么了?”

    “他正在吞自己的解雇书呢。那你是同意了?”

    “啊,同意,当然同意。我是你的手下了。”

    “从现在开始,由你负责签到。不需要亲自去检查,邮件就行。我会保留现在的小队编制,精英小队两人一组,次级小队四人一组。先把关于X先生退位的事宣布下去,然后快点滚回木屋来。”

    O先生挂上电话。他一点都不关心社团的破事儿,也不想花费太多心思关注这场和吸血鬼的愚蠢战争。他只有两个目的:把他的女人救回来,生死毋论;还有把那个带她走的刀疤脸兄弟会战士干掉。

    他站起来,低头望着自己的身体,目光落在那根疲软的男性器官上。一个恐惧的念头如毒蛇般盘踞在脑海。

    吸血鬼可不像次生人,他们的性功能完整。

    他的脑海里映出自己纯洁、美丽的妻子……看见她光着身子,秀发盖在粉白的肩头上,优雅修长的身体曲线映照在灯光下。高贵、完美,简直是太完美了,女人味十足。

    她是值得崇拜和占有的美好,但不是做爱的对象。她是女神。

    只不过,事实上每个长了那根玩意儿的家伙都会想要得到她,不管吸血鬼、人类,还是次生人,每个男人都会生出这样亵渎的念头。

    暴力窜进他的身体,一时间,他甚至期望她已经死了。若是那个丑陋的混蛋想和她做爱……天啊。在杀死那个混蛋战士之前,O先生一定会用把勺子把他给阉了。

    若是乐于和他们做爱,那么,她也只能祈求上帝保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