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拉躺在床上,静静倾听四周的轻微动静。楼下大厅里,男人们压低声音,有节奏地谈论着什么……屋外的风在推着屋子,变幻无常,时有时无……地板偶尔发出“嘎吱”一声,又飞快地陷入了寂静里。

    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只过了一分钟,或者稍久一点,她又起身在屋内走来走去。赤脚踩着地板上的东方地毯,感觉柔软无比。她所保持的高雅毫无意义,只觉得自己不得不尴尬地通过转译来理解自己看到的一切。踩在足下的这份安稳和平凡看上去就像是用另一种语言写就的,而她已经忘记了如何去述说和阅读。或者,这一切还是在梦中?

    摆在房间角落里的老爷钟指向五点,离她被解救之后究竟过去了多久?八个小时吗?也许,在感觉上就像只过了几分钟,又或者像是过了好几年。

    时间的混沌就如同她模糊的视线,刺激着她,惊吓着她。

    她把丝绸睡衣裹得更紧。这一切情绪反应都错得离谱,她本应该欢欣喜悦才对。天知道她在地下管道里被困了多少个星期,逃离那个次生人自上而下的俯视之后,现在她应该喜极而泣、轻松无比才对。

    只不过,这一切都让她觉得不真实,就像被丢进了一个真人大小的玩具屋里,身边全是虚假的纸模。

    她站在窗前,意识到至少还有一件事是真实的。她全心希望自己和他住在一起。

    在她刚苏醒的时候,守候在床边的人一定就是萨迪斯特。她当时正梦见自己再次落到那个次生人手里,重新被关进洞里。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只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笼罩着她。有那么一小会儿,她还无法将现实和梦魇分离开来。

    直到现在,她还是很难受。

    上帝啊,她想现在就去找萨迪斯特,她想回去他的房间。可是,在她尖叫引发的那团混乱过去后,他并没阻止她搬离他房间,不是吗?也许他更希望让她待在别处。

    贝拉驱使着双脚继续绕圈子。沿着大床和躺椅走动,绕过窗、高脚橱前的落地镜和古典风格的写字台,最后走到了壁炉和书架前。

    不停地走,不停地走。

    到最后,她走进浴室,没有在镜子前停留,因为不想知道自己脸上的模样。她只想要淋一下热水,想要再冲一百次澡,洗一千次浴。想要把皮肤外的一层皮都剥掉,把那个次生人钟爱的这片头发都剃光,剪掉指甲,弄干净耳朵,还有刮掉脚底的皮。

    她打开冲淋头。水流渐渐变热,她脱掉睡袍,走到水流之下。热流触到背的那一秒,她本能地护住自己。一只手臂拦在胸前,另一只护住大腿根部……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并不需要躲藏。在这里,她的隐私能够得到保障。

    她直起身子,强制性地让手放在两侧。离她上次独自冲洗,仿佛已经过去了一辈子。那个可恶的次生人似乎永远在场,有时只是看着,有时则更糟,他会帮手。

    感谢上帝的是,他从未试图和她做爱。起初,强xx是她最大的恐惧。她一直心惊胆战,害怕被他强迫就范。不过接下来她发现这个男人不能勃起。不管他多么用力盯着自己,至少身体的那个部分总是疲软无力的。

    她打了个冷战,伸手去拿一旁的肥皂,涂抹手臂,一路往上抹过去。肥皂沫出现在脖子上、肩膀上,然后一路往下……

    贝拉皱起眉,她的小腹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她弯下了腰……已经不太清晰的刻痕,这个痕迹是……哦,天哪,那是个“D”吧?接下来……是个“A”。然后是一个“V”、一个“I”和另一个“D”。

    贝拉丢掉了肥皂,用手捂住腹部,跌坐在瓷砖上。他将名字留在了她身上,直接刺在皮肤上。仿佛是对吸血鬼一族崇高配对仪式的拙劣模仿,让她真正成为了他的妻子……

    她从冲淋头里跨出,双脚在大理石地板上打滑。她抓过一条浴巾裹住自己,然后又抓过一条。要是能找到更多,或许她会选择裹上第三、第四甚至第五条。

    她自我嫌恶得浑身发抖,大步走到起了雾的镜子前,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用手肘擦去水汽,端详起自己。

    约翰擦了擦嘴,不小心碰掉了餐巾。他心中暗自诅咒,随即弯腰去捡。莎蕾尔也弯下了腰,而且先捡起了餐巾。她递来餐巾时,约翰忙做出“谢谢”的口型。

    “不用谢。”她说。

    天啊,他爱听她的声音,也喜欢她身上的气味,就像薰衣草的洗浴露。还有,他喜欢她那双纤长的手。

    不过,他不太喜欢晚餐时薇尔丝和托蒙特喋喋不休地谈论他,为莎蕾尔提供了一份经过修饰的人生简历。至于他自己在记事本上写下的那些话,则像是愚蠢的补充注解。

    他抬起头,薇尔丝正对着他微笑,但接着她咳嗽了几声,似乎还想保持几分严肃。

    “所以,正如我说的,当我们还在古国时,一部分贵族女人会负责运作冬至节。贝拉的母亲就是其中之一。事实上,我想和他们确认一下,确保我们不会遗漏什么。”

    约翰让接下来的对话从耳畔划过,对于冬至节他并不热心。直到莎蕾尔说:“那么,我想我最好现在离开,还有三十分钟就要天亮了,不然我的父母就要歇斯底里了。”

    她往后推开椅子,约翰也和其他人一同站起身。所有人都说着“再见”,他发现自己变成了不会说话的布景。至少,在莎蕾尔望着他之前,他是这么认为的。

    “你愿意送我出去吗?”她问道。

    他的目光转到前门。送她出去?到她的车里?

    某种原始的男性本能突然而来,如激流般在他的胸中泛滥,一股强大的力量让他短暂一颤。他觉得掌心突然发痒,低头去看,似乎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他好像握住了什么……所以,他能够保护她。

    莎蕾尔咳嗽了一下:“好吧……嗯……”

    约翰从小小的恍惚中清醒过来,才意识到她还在等着自己。跨前几步,举手指引前门的方向。

    两人走到屋外,她问道:“那么说,你准备好参加训练课了?”

    约翰点点头,发现自己的目光在不自觉地扫视着周围,寻找着阴影所在。他可以察觉到自己的紧张,右手掌再次震动。他不确定自己究竟在搜寻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必须付出任何代价来保护莎蕾尔的安全。

    莎蕾尔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钥匙“叮当”作响。

    “我想我的朋友也会分到你的班里。他应该会在今晚去报到。”她打开车门,“不管怎么说,你知道我来这里的真正原因,对吧?”

    他还是摇头。

    “我想,他们希望你从我这儿吸食血液,当你的转化期到来的时候。”

    这个消息让约翰震惊不已,只能用咳嗽来掩饰。其实,他的眼珠子仿佛要冲出来滚到车道上了。

    “抱歉。”她面带歉意,微微一笑,“我猜他们没有告诉你。”

    哦,他记起那段对话。

    “我没有什么问题,”她继续道,“你呢?”

    哦,我的上帝啊!

    “约翰?”她有些尴尬,清了清喉咙,“我问你,有什么让我可以写字的东西吗?”

    他还是木讷地摇着头,他把记事本留在了房子里。白痴,他骂自己。

    “把你的手给我。”他伸出手,她从不知什么地方找来一只圆珠笔,扳开他的手掌,笔尖流畅地划过他的皮肤,“这是我的邮箱地址和网上聊天的用户名。再过一个小时,我会上线。你联系我,好不好?我们可以聊天。”

    他只知道呆呆望着她写的字。

    她略一耸肩:“我是说,你也可以不要,就是……你知道。我觉得我们可以用这个方法来了解彼此。”她顿了一下,似乎在等待回应,“呃……随便吧。不逼你,我的意思是……”

    他抓起她的手,抽出手中的圆珠笔,摊平她的掌心。

    “我想要和你聊天。”他写道。

    接着,他直直望着莎蕾尔的眼睛,做出有生以来最勇敢和最惊人的事。

    对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