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蜜娜为避免引人注意,特地搭乘火车到市区去。她是应王子的要求,要到卢尔咖啡馆去和他碰面的。这家咖啡馆是西区一家很受欢迎的小店;早些年,名诗人奥斯卡·王尔德便常与迷人的仕女和英俊优雅的男士在这里出入。

  虽然卢尔咖啡馆常有王公贵族之流出入,但蜜娜的护花使者不但风度非凡,而且出手大方,很快便为他们得到一间私人餐室。

  食物和酒已摆上桌,背景处又传来小提琴的乐声——时而轻快时而忧伤的音乐;蜜娜觉得好像是吉卜赛人的乐曲。透过小房间的毛玻璃墙,隐约可见对对跳舞的人影。

  王子正对她说:“我的祖先所留下的土地,每一吋都和你们英国一样富庶,无论是文化、寓言或传说。”

  “是的……”蜜娜想家着异国风情的画面。“我愿意相信,一定是如此。”

  在摘除墨镜之后,她同伴的眼眸是纯粹的蓝,此时闪动着略带笑意的光芒。“我认为,我的家乡是全世界最美的地方。”

  “川索威尼亚。”蜜娜的声音和心情都空空洞洞的,如在幻梦之中。她正在啜饮一杯奶绿色的苦艾酒;这是此时伦敦咖啡馆中最受欢迎的药剂,而蜜娜是在与今天下午这疯狂行为吻合的一时冲动下点的——还是她的伴侣建议她喝苦艾酒的呢?此刻她也记不得了。但有时当她稍微清醒些,她会想到她目前的状态部份原因是因为这杯酒。

  川索威尼亚……她模糊地想到数个月前,强纳森的声音说过同一个地名……一个贵族,住在川索威尼亚的荒野之地……是的,没错。强纳森出公差就是到这个地方,或这个地方的附近去的。他的上一封信,那么久以前写的,便是来自川索威尼亚的某个区域,来自德古拉城堡……

  只是她未婚夫的影象却迅即褪逝。

  她心想:“我知道这名字意味着什么……越过一片广阔森林的地方,四周环绕着巍峨高山,还有青翠的葡萄园。还有花,我几乎可以看到这些花,嗅到它们的香味;在上帝的绿色地球上,再没有别处找得到这么脆弱又这么美的花了……”

  王子倾身向前。他好年轻——她想着,注视他平滑的脸映照的烛光——好英俊。和其它男人很不相同,高高在他们之上。

  他悄声说:“你对我故乡的描述,好像你曾亲眼目睹一般。”

  蜜娜让自己的眼睛闭上——只是一下子。只要闭那么一下便让她感到很平静。她闭着眼睛说:“也许,是你的声音吧。那么……熟悉……就像从不知哪个梦里传来的声音。在我孤单一人时……可以给我安慰。”

  她又睁开了眼睛;轻松,却又困倦。蜜娜接触到她同伴的目光,含糊地想着这接触实在是太长太长了。然后,她也不确知他是怎么办到的,只是他突然便坐在她的身畔了。他的右手放在她的颈部,手指轻柔又坚定地摸索,爱抚。极具占有性的,彷佛这是世果上最自然的事……。

  她的唇忽然爆出一声昏眩的笑,蓦地站起身,解脱这肉体的接触,似乎她知道这是她能够这么做的最后一个机会了……接着一个问题又不知怎的由她唇间飘出:

  “王妃怎么样了呢?”

  他的蓝眼睛因此眨了眨。“王妃?”

  蜜娜望向咖啡馆的大厅。“我总觉得应该有个王妃的。有飘逸的长发,发色是……是……还有如猫般令人迷醉的眼睛。长袍,式样——很古老。她的脸庞……”

  蜜娜慢慢陷入幻觉般的状态。这不只是丰富的想象力而已。她知道她仍在这儿,在伦敦的卢尔咖啡馆里,然而……另一种现实也同时存在。

  “……一条河。”蜜娜清晰地说:“王妃在一条河里,不,她就是一条河,充满了哀伤和心碎的泪水……”

  说到这里,魔咒——或无论是什么——消失了。也许不是全然消失,但已减弱到足以让蜜娜看清她的话对王子有多大的效果。

  她举起双手蒙住脸说:“我在胡说八道什么。那杯苦艾酒……我不该喝的。你觉得我很荒谬吧。”

  “绝对不会的,伊丽莎白。绝对不会。你瞧,曾经是有一位王妃的。”

  “你一定要说她的事给我听。”

  “我会的。”

  说着,他站起身,伸出一只手邀她共舞。小提琴的乐声飘扬;蜜娜起身时只觉满脑子苦艾酒的昏眩,然后她便被转进优雅的华尔兹中,置身于好似有千万只的烛光中……

  如梦似幻的狂欢心情,一直持续到次日清晨。蜜娜一个人坐在奚灵庄园花园里,她最喜爱的长朴上,数着每一分每一秒,等待再与王子会晤的时刻。她抬起头时,看到霍布急步走过来。这个老仆役长手中,托了一个银托盘,上面盛放了一封信。每一个仆人都知道小姐的客人一直在等待某人的信息。

  蜜娜颤抖检视信封;不是强纳森的笔迹,但是,来自布达佩斯,必定是他的消息……蜜娜以抖动的手指撕开了信。写信的是圣约翰圣玛丽医院的文嘉莎修女。

  亲爱的女士——

  强纳森.哈克先生说我写信给你。哈克先生的病情虽己日趋姅转,伍尚无法自己执笔,感谢上帝和圣约翰、圣玛丽。他因罹患急性脑膜炎,在我们的照顾下已将近六周。他希望我传达他的爱……

  强纳森还活着。他还活着!蜜娜跳起身来,对低声为这好消息向她恭贺的霍布不加理会,在喜出望外的心情中举步要跑过花园,急于分享她的快乐……只是她才跑了几步,却又猝然放慢了脚步。

  她怎么会一下子把过去这几天来,成为她生活中心的人给忘了呢?

  “我甜蜜的王子,”她自言自语道,“强纳森绝不可以知道我们的事。”

  不一会儿,她又开始奔向屋子,只是步伐已不比先前轻快。毫无疑问的,她必须立刻去找强纳森。

  蜜娜快步走上阶梯,朝露西的房问前进。在露台上,她碰到了杰可.席渥大夫,后者正与一个相貌堂堂的老绅士说话。

  老先生转过身,以一双锐利的蓝色眼眸打量她,随即颇军事化地点了一下头,简明地自我介绍。

  “亚伯拉罕.凡.豪辛。”

  蜜娜本就猜测此人必是露西新请的医生,也是杰可.席渥时常提及的。老教授又说:“你必定是蜜娜.穆瑞小姐吧,我们露西的好友。”

  “大夫,她好吗?”

  “还很虚弱。她谈到你所爱的强纳森.哈克,以及你对他的担忧……不过今天你大概有好消息吧?”

  “是的,很好的消息……一封信……”她仍拿在手上的信。

  “太好了。我也为天下有情人担心呢。”出乎蜜娜的意料,老教授突然开口唱歌,而且在她还会意会到发生什么事时,他的胳臂已优雅地绕到她背后,如一个风度翩翩的舞伴,开始领她在露台上跳华尔兹,使旁观的杰可深觉有趣。

  这支舞猝然结束。豪辛直视蜜娜的眼眸,如催眠般地轻声说道:“人生有黑暗面,也有光明面。你便是其中光明的一面,亲爱的蜜娜。现在,快去看你的朋友吧。”

  一会儿之后,蜜娜在露西的床边坐了下来,握住她朋友可怜的瘦手。她有好消息要说;在她看来,这是个重要到可以唤醒这个病人的好消息。

  不知何处,一个粗率的仆人“砰”一声关上门,屋外弯曲而宽阔的车道上,传来了马蹄声。露西受到了惊动,双眼慢慢地睁开了,然后好不容易地才集中焦距。

  她的声音低沈而试探。“蜜娜,亲爱的……你到哪儿去了?”

  “露西,你都冻僵了。”蜜娜暂时因露西可悲的情况而撇开她的好消息,温柔地摩掌她所握住的那只手,看能不能鼓舞病人的生命力。

  露西稍稍撑起身,想使自己显得活泼些。

  “你却这么暖。亲爱的,你可知道杰可.席渥在扮演我的医生吗?”

  “我知道。”

  “你见到他了吗?我跟他说了好多你的事。”

  “是的,露西,我见过席渥大夫了。在宴会上,那是好几个星期以前了,记得吗?”蜜娜伸手拿过床头几上一托盘未动过的食物。“他是个精神病医师,而你却不是个疯子,你所需要的便是适当的照顾。现在,小女孩,快把粥吃了吧。”

  露西虚弱地别开头,彷佛汤匙内的东西很恶心似的,拒绝了蜜娜的喂食。她低声说:“我太胖了。阿瑟讨厌我胖。”

  她的话对照着那已瘦得如皮包骨的身形,使蜜娜感到一阵寒意。她像对待一个婴儿般,既温柔又坚定地舀了一汤匙燕麦粥送进露西嘴里。

  露西虽面露难色,还是把粥咽下了。然后她询问地对她好友瞇瞇眼睛。

  “怎么了,蜜娜?你已好久没有这么快乐的神色了。”

  蜜娜微微胀红了脸。

  露西强挤出微笑。“是强纳森写信来了,对不对?”

  蜜娜点点头,如潮涌般说出她的好消息。“其实并不真的是他写的,不过是的,他平安无事。他在布达佩斯的一家医院里已住了六个礼拜——现在应该更久了。刚刚来了一封信,是一个照顾她的善心修女写来的。信上说他极需要我,所以我必须立刻去找他——只是我很不愿在这种情况下离开你——”

  露西更用力地撑坐起身,以无力的臂膀拥住蜜娜。她轻声在蜜娜耳畔低语道:“蜜娜——去找他。爱他、然后当场立刻嫁给他。不要再浪费人生珍贵的时刻了。”

  露西精疲力尽地躺回枕头上。两个女孩在静默中相视了好半晌,好似在无声中交换重要的信心。

  然后露西褪下她的订婚戎子。镶钻的金戒轻易便由她枯瘦的手指滑落了。

  她把戒指递给她的好友。“拿着这个吧,好姐妹……就当这是我送你和强纳森的结婚礼物吧。收下……”

  蜜娜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不住地摇头,想要拒绝。

  “如果你拒绝就会有厄运。”露西的声音愈来愈低了。她显然已无力了。

  她又简短地嘲弄道:“为我带给强纳森……深刻无比的爱……千千万万个吻……”

  在蜜娜告别德古拉的那一晚,德古拉一个人不耐烦地坐在卢尔咖啡馆的私人餐室里,敏锐的听觉接收着餐厅门每一次的开启,最后等到的是侍者送来的一张短笺。

  这个衣饰高雅的年轻人在接过短笺时,脸上闪过一道阴影;他一点也没想到他所爱的女人(而且他知道她也爱他,尽管她先前因有未婚夫而不断地拒绝他)竟会拖拖拉拉、闪烁其词,而不马上来赴他的约。不过或许真有什么难以避免的紧急状况吧——

  他给了侍者一个铜板的小费后,便拆开信封,发现那果然如他所料,是蜜娜写来的。信中内容带给他全然的震惊。

  最亲爱的王子,请原谅我,可是我现在或任何时候都不能和你在一起。我接获未婚夫在布达佩斯的消息,已启程去找他了。我们将会结婚。

  永远是你的爱,蜜乡

  王子的手在痉挛中将短笺揉碎,所有爱与温柔的思绪,都已在忿怒和受伤的红墙冲撞之下,一剎那间被完全抹除逝去。

  他可以听见自己如一头受伤的动物般哼叫,而在私人餐室外的人也都听得到。

  那张短笺是在过了午夜后才送达的,那时蜜娜已坐了将近一天的火车前往布达佩斯。她所走的路线也就是数个月前强纳森曾经走过的;自伦敦启程、经多佛,到巴黎,再由巴黎继续东行。

  她再次摊开那封来自布达佩斯的信,不知是第几次重读,特别专注于后半段。

  ……P.S——我的病人现在睡着,我再度摊开信纸,好让你多知道一些事。他对我说了——我们大夫这么说——而在他发烧时,呓语都很骇人,关于狼、毒药、鲜血,还有鬼魂与恶魔,我连说都不敢多说。你一走要谨慎照枓他,在未未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能以这一类的事刺激他,像他这样的病根并不容易完全消除。我们早该写信给你了,只是我们以前对他的朋友们一无所知。他是由克劳森堡的火车送来的,那儿的站长告诉警卫说他冲进站裹,大声喊着要一张回家的票。他们由他激动的外型看出他是个英国人,便给了他一张该火车终点站的票。

  一定要好好照顾他。他真的已渐渐好转,我一点也不怀疑再过几周他就可以复原了。但是为了安全起见,务必小心照料他。我祈求上帝、圣约翰与圣玛莉带给你们许多许多幸福的日子。

  蜜娜.穆瑞继续东行的同时,在奚灵庄园的艰辛奋斗仍持续着,日复一日,夜复一夜。有时下午时露西似已逐渐康复,而在早晨时,她又时而像是徘徊在死亡边缘。一天,韦特那太太趁医生不在时,拖着蹒跚的步伐去看女儿,却对整房间的大蒜感到不悦,便派人把豪辛每天辛苦插好的大蒜花全拿去丢了;当教授发现这个损失时,简直是目瞪口呆。

  在第一次输血三天之后,又必须进行另一次输血;这回捐血者是杰可.席渥。他坐到露西床畔的椅子上,想着一个人除非亲身经历,否则很难体会自己的生命之血被抽走,送入他所爱的女人的血管内,是一种什么滋味。

  又过了三天,病人又出现恶化状况,而需要第三次输血,这回是出自豪辛的血管。

  大约过了一个星期后的星期天,九月十八日,阿瑟.洪鸟守在他父亲的临终床旁时,输血手术又重复一次;昆西.莫利成为第四个捐血给露西的人。

  输血之夜的次晨,昆西.莫利虽有些苍白,却宣称他已恢复足够的体力,可以参与任何行动了。他怀抱一枝温切斯特连发枪,和杰可.席渥一起下楼,走进奚灵庄园的大厅。

  昆西对他的老猎友说:“杰可,你知道我和你一样爱那个女孩。”

  “老友,我一点也不怀疑。”

  “那个荷兰老头真的知道他在做什么吗?我们已经给了他多少血了?这些血都到哪儿去了呢?”

  杰可无力地摇摇头。“我在许多年前便得知,我没有足够的才智可以去质问豪辛的方法……坦白说,昆西,我是技穷了。”

  昆西摸摸仍隐隐作痛的臂膀。“嗯,我觉得连巫医都会被他吓坏哩。你知道这使我想到什么吗?我在彭巴斯草原曾有一匹很好的雌马,有一晚,一只人们称为‘吸血鬼’的大蝙蝠咬中了牠。在蝙蝠吸食过后,血管的伤口又过大而未凝血,以至于第二天一早牠已因失血过多而站不起来了。我只好枪杀了牠。一匹好畜牲!”

  豪辛穿上外套准备离开,在前门处加入他们两人。如果他听到了昆西的话,他倒是不动声色,没有任何反应。

  他只说:“杰可,快点,我有很多话要告诉你——是我自己今晚必须得知的重要事情。”他将目光移向另一人。“莫利先生,好好守护她!”

  “我当然会。”昆西的口吻和态度,都表明了他对这老先生并不很服气。

  豪辛笑笑,全然不理会这德州人对他的想法。尽管有不少挫折和挣扎,老教授仍为这场战争感到兴奋,为他的发现而欣喜。“如果我们失败了,你宝贵的露西就会变成魔鬼的娼妓了。我劝你,与其宝贝你的枪,还不如倚赖大蒜和十字架吧。”

  昆西只差没揍那老头一拳而已。他踏步向前。“你这个病态的老秃鹰——”

  豪辛正色说道:“我相信你们两个都是明理的人。如果是的话,就听我说完!我一再试着告诉你们了,事实是露西邀那野兽进她卧室的!她吸了那野兽病态的血,所以那血使她改变,变成和它一样!”

  德州人为老教授在发表这可怖声明时的真诚深切而吃惊,却又感到无助,只能望向杰可,却得不到任何暗示。

  豪辛又大笑,笑声中含着相当程度的歇斯底里,而两个年轻人只能像是瘫痪般地瞪视着他。

  “上车吧,杰可。”老教授的情绪突发过后,便下令道:“我们必须谈谈。然后我得到我可以学习的地方去。到目前为止,我们为露西小姐所做的事还是不够。”

  “教授,你要去哪里呢?——哪里是你可以学习的地方呢?”

  “我得到一个老朋友的回答。在大英博物馆里,他允许我到一个房间去探求某些秘密,只要我知道该找什么地方。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了——现在就走吧!”

  阿瑟.洪鸟的父亲在另一栋宅邸的另一张床上,仍然苟延残喘。同时,阿瑟今晚却守在露西的床畔。他虽不了解,却深知豪辛的警告,因此在守夜时不忘在桌上放一把已装满子弹的手枪,就放在老教授插的那瓶大蒜花旁。

  但是对阿瑟而言,对抗他不知道是什么的漫长且徒然的挣扎,以及他父亲与他所爱的女子都徘徊在死亡边缘所带来的伤痛,都令他难以忍受。他很难保持清醒。

  此刻,就在阿瑟打盹时,露西突然醒了。她的眼睛倏然睁开,而且她体验到一股欢欣和魔鬼般的精力。对床畔打着盹的未婚夫,她连看也没看一眼。可是她仍静静地躺着——因为她知道——在深切且邪恶的快乐中,她知道她根本不必动。

  她的吸血鬼爱人渐渐靠近了,而他必然会找到她的,一如以前的许多次。普通人不管定什么钟表、设什么障碍、策划什么阴谋,都不能阻止他入内。

  昆西,莫利终于被说服,试着接受老教授重复提及一吸血野兽的说法是真实的。正是为了这个原因,这德州佬才会自愿地单独在花园里守夜。昆西——常在杰可与阿瑟相伴下——曾猎获许多大型的食肉类动物,从苏门答腊到西伯利亚,因此他深知狩猎之道。

  至少他如此认为。

  这是个宁静的夜晚,虽然此刻开始起风了——庭园内没有任何入侵者的迹象。当然是绝不会有的。然而,无论有多严密的防卫,敌人——如果真有一个嗜血的敌人,而豪辛并不是一个疯子——不知怎的总是可以穿过。

  昆西虽不断地想着这似乎是无迹可循的难题,却因猎人的直觉而仍保持敏锐的听觉。他转过身,及时瞥见一个不像人类的黑影往前冲去。在下一剎那,他已举起猎枪,对那黑影开枪——他本能地知道这一枪打得很准,可是却没有任何作用。

  紧接着,某种超人的力量冲过他身旁,朝屋子的方向飞去时,竟将他撞昏了过去。

  一头大野狼纵身跃过露西紧闭的落地窗,将窗玻璃撞得粉碎。这撞击和玻璃的破碎声立刻惊醒了在床畔打着盹的阿瑟;只是他醒得太迟了,再说他也没有充裕的准备可以采取任何有效的行动。不一会儿,他便被那股将昆西击倒的同样力量撞到一边,倒在房间的角落里,失去了知觉。

  在下一秒钟,那壮硕的灰色巨兽,流着口水,跳到床上;而露西则欢笑、低吟,热烈地张臂欢迎。

  她双手抓住那巨头的短毛,饥渴地将那狼牙拉向她自己的躯体……

  大约在同一个时刻,一辆马车在伦敦中心的罗素街上停下来。不一会儿,两个乘客下了马车,站在此刻几乎是全黑的大英博物馆前。

  前一夜里,阅览室内无数的书籍照常对普通访客关闭。但现在,凌晨时分,博物馆的一位资深管理委员即将引导两个急切的人,穿行在博物馆中追寻知识:其中一人是管理委员的老友,亚伯拉罕.凡.豪辛,另一人则是忧虑的杰可.席渥大夫。

  这三个人所找寻的目的地,是一间非常隐密的小阅览室;必须由管理委员用一把私人钥匙开了门锁后,才得以入内。

  小房间的门开时,铰炼发出生锈的吱嘎声。豪辛喃喃咕哝着什么,立刻迫切地投入一迭迭灰尘满布的书堆和书架之间,嗅着旧纸张和古木头的味道,同时管理委员低声说明书目,而杰可则高举着两盏油灯。

  老教授很快便为找到了他所要找的书而兴奋。

  那是一本厚重的老书,用绊扣锁着,得让管理委员又掏出另一把钥匙开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