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当凯茨离开丹尼尔·库克的时候,她不得不强迫自己慢点儿开,不要一个劲地挂挡,把MX5开得飞快。她急于离开这所房子,某种冲动搅绕着她,确切的感觉语言难以表述。那个地方,那里的气味,它的特点都让她不舒服,而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在驶向霍夫的时候,她让车速慢下来,想着那个地方的古怪之处以及克莱尔和丹尼尔分居两处的原因。库克看上去像一个普通的大男孩,还没有完全长大成人,因而在成人的世界里还不能应对自如。尽管他有英俊的外貌、乌黑闪亮的眼睛,但总是显得不太自然,或许还有几分羞涩,一副若有所失的样子。他绝望地想找到克莱尔,凯茨并不感到奇怪。没有她。他的生活可能会一团糟。
波茨莱德海滨,零零星星污秽不堪的工厂在她右侧一闪而过——根本不像明信片上的南海岸——然后,她滴滴地按着喇叭,经过了维多利亚女王塑像。就要到家了,她开始振作起来,暂时把库克·布伦的事忘到脑后。“先回去洗个热水澡,晚上同莫伊拉来个一醉方休。”凯茨高兴地盘算着。当她将车停在房前时,忽然感到了一阵暖意。
她的时间不算宽裕,所以她打开灯,急匆匆地进了厨房,往里热壶里灌了点儿水。烧上水后,赶紧走进起居室。还有点儿时间,她把乔·科克尔的唱片换成了《火爆摇滚2》,然后她回到厨房冲了一杯超浓咖啡,带进了浴室。她想活动活动,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当“节奏杰克弗莱奇”一曲结束时她已脱下了衣服。当她舒服地躺进水中时不禁笑了。只要一坐进麦提浴液的泡沫中,一切烦恼和不适就会烟消云散。
从浴缸里出来后,她感觉好多了。用毛巾擦过身子后更是觉得神清气爽,她收拾起衣服穿上,心情不错。离开公寓时,凯茨穿着白色ASICS跑鞋,乔·布劳格牛仔裤和柔软的蓝色棉布衬衫,但里面衬了一件松领口的长袖连衫衬裤。这身打扮使她有一种奇妙的感觉。白色丝绸贴在扑过爽身粉的皮肤上感觉好极了。她把头发梳得直直的,向左边分开,披在肩膀上。
她到达莫伊拉家里时七点半整,前门开着,她还没按门铃,就听见莫在里面大声喊:“进来!”此时她正在一边吃着土豆片,一边看伊斯特·安德斯的录像。
“等我两分钟。”她说,“马上就完了,喝杯酒吧!”
凯茨皱皱眉,倒了一杯酒,在旁边坐下。电视里,迈克尔兄弟正在车库里筹划着一桩阴谋,他们的车库建在一架铁路桥下面,但据凯茨所知,住在桥下你是不会听到来往火车的声音的。兄弟俩都膀大腰圆,但凯茨怀疑这部片子的导演是否知道他们的穿戴和发式都是伦敦同性恋的样式。她胡乱地琢磨着窝赃的修车厂和逃逸者的事。
过了两三分钟——对凯茨来说好像过了15分钟——莫伊拉终于开口了,“这兄弟俩里面你喜欢哪一个?格兰特,还是他弟弟?”
“哪个都不喜欢。”凯茨说,“一个是怪人,另一个大肥了。”
“菲尔不肥,他挺可爱。”
凯茨站了起来准备走。“好吧,莫。”她说,她喝光了酒,“你说得对,菲尔·迈克尔挺可爱。”她朝门点了点头,“但如果他不肥,世上就没有胖人了。”
莫伊拉白了她一眼,“吃印度菜还是中国菜?”她说。
凯茨选择了印度菜,于是莫伊拉挑了一家印度餐馆,这是瑞切蒙德路上的一家小餐馆,门口挂着一个蓝色有机玻璃的招牌,里面透出白色的灯光,招牌上写着“东方之梦唐杜里餐馆”。门口的牌子上写着:“嘉士伯啤酒有售。”
“经常来这儿吗?”凯茨问。
“我和比利是这儿的常客。”
凯茨笑了。
有很多空桌,她们在一张摆了一碟小菜铺着一尘不染的台布的桌子旁边坐下。侍者走过来:“两杯深(生)啤?”凯茨笑着点了点头。
“考比勒(拉)还是嘉撒(士)伯?”
“考比拉。”凯茨说,她向莫伊拉笑笑,“两份。”
侍者低下头:“马上就好。”
“怎么不喝嘉士伯?”莫伊拉边看菜单边问,没抬头。
“考比拉又怎么啦?”凯茨说。
“那是外国酒。”
“你在该死的印度餐馆里,莫。”
莫伊拉嘟囔着,对点什么菜还犹豫不决。“你的意思不是我必须喝他们的啤酒吧?”
“为什么不呢?”
“他们是印度人,他们怎么知道如何酿造啤酒?”
凯茨看了看莫伊拉,她不是在开玩笑。
“哦,真让人受不了!”当侍者回来时,凯茨叹息道。
她们吃了一些印度炸面包片,吃得太多了,在面包上抹了印度酸辣酱。凯茨的第一道菜是一盘唐杜里肉鸡,莫伊拉吃了一道对虾,等着上主菜时,莫伊拉告诉凯茨她的月经已经过了三周还没来,她现在很担心。她和那个家伙之间发生的事已经有四周半了,她跟比利什么都没说,她望着凯茨:“我该怎么办?”
“你的月经以前来迟过吗?”
“从来没有,凯茨。”
“你做过检查吗?”
“我害怕极了。”
“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
“如果你怀孕了,莫,你打算怎么办?”
莫伊拉咬了一口面包,“我不知道,凯茨。”她说,又一口把一块华夫饼干咬成两半,“我想最好先和你商量一下……”
“哦,太好了,我是谁,知音大姐吗?”
“只是……”
“只是什么?”
“我是说,如果不是彼得的那就是比利的。”
“噢,上帝呀,莫伊拉,为什么你就不能管住自己?”
“你知道为什么。”
凯茨心软了:“好吧,莫,让我们想想办法。”
凯茨没要米饭,而是吃了馕,和莫伊拉说话时在酱汁里蘸了蘸。莫要了杰夫里齐小羊肉,对凯茨来说太辣了,但显然莫不怕辣。
凯茨说,我不得不问,真有可能是比利的,对吗?你们也真的干了那事?噢,是的,莫伊拉告诉她,他们从南安普敦回来的那天,比利已经辛辛苦苦地工作了两周。那天晚上她答应了他,她认为这是一种补偿,你知道……
“你没跟比利说彼得·梅森的事?”
“天啊!当然没有,比利会崩溃的。”
“听其自然吧。”
“但如果我怀孕了,凯茨,我就不得不跟他说。”
“说什么?”
“噢,我几乎不能……”
凯茨指了指莫伊拉的杯子:“你想来一杯吗?”
“为什么不呢?”莫伊拉说。
凯茨招呼了侍者,向他端起了杯子并举起了一根手指。
莫伊拉眯着眼睛:“你不再来一杯吗?”
“我要开车,莫,我想你说过这家餐馆不会做啤酒。”
莫伊拉坐直了:“我的确说过,但为什么我不能喝杯嘉士伯?”
“那算是啤酒吗?”
“类似考比拉。”莫伊拉说。
“都是你肚子里的小家伙的错。”凯茨说。
“什么?”
“你看上去得了食物妄想症。”
11
凯茨第二天8点15分来到警察局,比正常的周六工作时间早到了一刻钟,比汤姆·麦金尼斯晚了三刻钟。7点钟的时候她出去跑了跑,只轻松地跑了4英里以消耗掉昨晚在印度餐馆增加的卡路里。
食堂安静而寒冷,通常一旦人坐满了一半,屋里就会吵吵闹闹,烟雾缭绕。但现在却冷冷清清,散发着股霉味。
她要了5杯咖啡和一大堆袋糖,付了钱,沿后楼梯上到了微机室。还有点儿早。当她进来时,鲍勃·雷德正要出去,这是今早露面的第一个警察。
“早上好,弗拉德。”
“早上好,中士。”
连问都没有问,他顺手拿了一杯咖啡。
“喜欢咖啡吗?”凯茨以一种夸张的讽刺口吻冲着雷德的背影说。
“你办公桌上有一个留言条。”雷德说。他心里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转过身,举着塑料杯说:“哦,谢谢你的咖啡,弗拉德。”
“不客气。”凯茨说,然后微笑着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字条是莫伊拉写的:“十二点半我们出去一下好吗?”莫伊拉的“出去”是指一起去药店。昨晚她曾半开玩笑地提起过,但心里确实希望凯茨能答应。凯茨说:“早上打电话给我,我们再做安排。”她不在乎在精神上给莫一些支持,但她觉得整件事有点儿傻,好像一个人不大好意思去买避孕套一样。
凯茨把字条揉成一团,扔进垃圾箱里:“可怜的莫伊拉,你真是太神经过敏了。”正在这时,鲍勃·桑特领着一大群人熙熙攘攘地走进来,边进门边开着下流的玩笑。格里夫斯不在其中。桑特一看见凯茨就径直过来,咧着大嘴,一脸傻笑。
“弗——啊拉德”他说,张开胳膊,“我们刚才还谈论你。想一块儿生个小宝贝吗?”
“啊哈,当然啦,鲍勃。”凯茨说,她从桌边站起来,向大家晃了晃咖啡,脸上挤出做作的笑容。“真是好主意!”她甜甜地说。
“忙完了,我留给你45秒的空。”
她麻利地把茶盘和咖啡发给大家。转过头去,色迷迷地瞥着桑特:“哪,鲍勃,我们有一分钟的时间。”
她仍在笑着。
她对旁边的人说:“一分钟够干两次的啦。”
又是平常的一天。
12
快到9点的时候,鲍勃·穆尔到了,如果是探长进来,凯茨并不觉惊讶,但穆尔警佐就是另一码事了——他可从来没有工作尽职尽责的名声。过了两分钟,凯茨把他的表现归于参加了警官进修培训后的“三分钟热血”。也许培训时哪个小头头让他觉得自己不可一世。也许他确实在觊觎着探长的位置。
“弗拉德。”穆尔准备对她发号施令。
“你好,警佐。课上得怎么样?”
“好极了!”穆尔说,“现在我对犯罪问题了如指掌,我不了解的东西少得……”
“一张邮票就放下了。”
“蚊子的xxxx上就放下了。”
“那很好。”
“非常好!”警佐兴奋地说。他总是自以为是,凯茨觉得他好像掉了几磅肉。
麦金尼斯探长曾决定将两起逃逸案放在一起调查。穆尔告诉凯茨,事实上这样做十分明智。因为大多数调查都可以同时进行。凯茨什么话也没说。
“所以这是你和我的事,弗拉德。星期一我们再去找尼克·贝里和朱莉亚·琼斯,你没问题吧?”
“这样好极了,警佐。”凯茨说,也许这真是新的一年。
穆尔继续说着:“探长想把手同时伸到三件案子里面去。他完全搞错了,但毕竟明白在发生肇事逃逸案与城里的持械抢劫并非毫无关联。他打算让我们集中精力调查两宗肇事逃逸案,而他去看看抢劫案的录像。我已经看过了。有个杂种对着摄像机做着下流手势。”
“我听说了。”凯茨说。
“你说什么?”
“昨天探长提过这事,警佐。”
“妈的。”穆尔嘟囔着,“你怎么不早说,弗拉德。”
“对不起,警佐。”凯茨柔缓地说,“我只是一个小警察而已。”她笑了笑,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但她不由得在想为什么麦金尼斯没有说?这个小小的不快本应避免,也许他忘了。
鲍勃·穆尔摇摇头,他好像不知道是否该发火。他把火压了下去。“巡警要检查修车厂,鲍勃·阿兰今早在步行街说的。”他摸着自己的大肚子,“但假期里开门的不多,我们可以留到星期一正式开始行动时再进行调查。”
“那么我们今天干什么,警佐?”
“我们去和受害者谈话,他们都在接受治疗。”
凯茨问中午他们是否回警察局吃饭。
“噢,为什么?”
“噢,没什么,警佐,我已经约了莫伊拉·迪本中午一起喝咖啡。”
“我们能在12点回来,弗拉德。和她约在十二点半,不,我们可能还会耽误一会儿,告诉她1点钟再来吧!”
凯茨软绵绵地说了声谢谢。
穆尔说:“我的车10分钟内出发。带上一部对讲机,我和你一起走。”
“一人一部。”凯茨说。
凯茨还没拨完号,他就出了门。
他们开着鲍勃·穆尔的西尔拉车。车绕了远,直奔A23号公路,凯茨刚要问,警佐嘟囔了一句:“打算买我的《体育生活》杂志,附近就有……”
他们在一条满地纸屑的街上停下。一些商店歇业,栅栏门紧锁。穆尔下了车,走进报亭,不一会儿,拿着报纸和两块巧克力走出来,一坐下来又开始嘟囔。
他把两片巧克力放在盘子里,“有一片是你的。”他说,凯茨看看巧克力,明天比赛又会慢10秒钟。但穆尔能吃,我也能吃,“干杯,警佐。”她说。
他们在韦尔达克路向右拐,路过一个巨大而昏暗的桥洞。桥洞用脏兮兮的砖垒起,60或70码宽,50码高,凯茨当巡警时,每次来这个地方总是浑身起鸡皮疙瘩,直到今天坐车经过这里,她仍觉得毛骨悚然。高架桥下的空间像是一个教堂,但为什么这种巨大的空间会使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呢?她也说不清,她曾进行过洞穴探索,上帝保佑,“我讨厌这个地方。”她尖声说道。
“让人浑身发抖?”
“它让我起鸡皮疙瘩。”
“我只担心柱子后面的低拱会塌了。”穆尔说。
他们左拐右拐,终于到了医院的地下室停车场。穆尔把车停在标有“医生”字样的空位上。他们走进了医院,穆尔大步流星地去登记,凯茨溜达着跟在后面。她欣赏着医院里布置的鲜花时忽然发现了一个表情悲伤、若有所失的男子,那人身穿睡衣,外面套了一件古里古怪的罩袍,出奇地瘦,坐在铺着暗绿色聚乙烯薄膜的轮椅上。刹那间他和凯茨的目光碰在了一起,他看上去十分孤独。凯茨感到有点儿不好意思,快步走了过去,突然间,她对某种东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两分钟后,穆尔回来了。
“普劳特仍在接受特殊护理,但已经醒了。那个女孩在矫形外科,她今天上午要回家,但我们可以先去看看她,稍后我们再去见普劳特,他不会走。”
13
詹妮·富勒顿精神焕发地直坐在床上,正在和过道对面一个银发灰脸的瘦老头聊着。她脸上奋地散发着红光,蓝色的眼睛不时向一旁瞥一眼,抛出一串串粗鲁的玩笑。她鼻子上有一个金色的鼻纽。
“哈。”她说着,发现了门边的两个人。“小猪!”老头轻声笑着,然后痛得抽搐了一下。她咯咯傻笑起来:“嘿,乔治,小心包皮环割的伤口。”
穆尔数着床位核实,凯茨站在门口。他们不希望被打扰。
那姑娘对他们大叫:“我在这儿。”
他们走过去,老头正自己咕哝着:“这是臀部移植不是包皮环割,这是臀部移植。”
他们走到富勒顿床前,富勒顿斜着身子,绕过他们,冲着老头噘起嘴唇:“今晚我们继续,乔治,好吗?”她眨眨眼睛,坐回原位,冲着凯茨笑笑,“他是个大淫魔,你知道,一只畜生,他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
鲍勃没有反应,他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叫詹妮·富勒顿?”
“没错。”那姑娘钻回了被单,露出石膏模型和穿着黑色短衬衫的漂亮的线条。
凯茨点点头:“感觉好些了?”
“感觉好极了。”
穆尔笑着说:“很好!我们能谈谈星期四晚上的事吗?”
“谈吧,朋友。”
穆尔一动没动。凯茨掏出了随身带的笔记本:“你是詹妮·富勒顿?”
詹妮·弗埃德温娜·富勒顿一周前刚过完15岁生日,在学校里拿到了普通教育证书,她打算进娱乐业管理专科学校而不参加高考。
“我是我家第一个高中毕业的。我妈想让我参加高考上大学,尽管我告诉她,我想开一家体育中心,用不着上大学。”
那天她告诉妈妈两点回去,她急急忙忙地和朋友们一道往家赶时,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了。
“我们刚刚上了大路,我走在克莱尔前面。我们好像正要拐上一条小路。正在我过马路的时候,有一辆大车过来了,开得非常野。我没看清它,没注意到车的牌子和型号,只是觉得它非常大——像一个索冈车或是类似的什么车,然后它迎着我的汽车撞了上来,我的精力集中在第一辆车上,所以根本没想到会有第二辆车。我直着往前走,他躲开了,我不知道他怎么躲开我的,但他肯定是个他妈的好司机。我正好撞上了后面汽车的后轮。还算幸运,我被撞得转了一圈,最后倒在地上。克莱尔走过来时,我试着站了起来,当时腿还能动动。接着好像听到‘咔嚓’一声,我就又倒下了,直到这时我发现才受了伤。”
“你看清撞你的汽车了吗?”
“不,他好像在同另一辆车——那辆大的——赛车。我说过我的注意力集中在第一辆车上,我没看到。”
“你说你撞上了车的后轮?”
“对。”
“所以你一定看见它了,车轮,汽车的后部。”
詹妮看上去有点儿生气了。“你被车撞倒过吗?”
凯茨被问得措手不及:“是的,有过。”
“那你该知道那情形。”詹妮说,“所有思想几乎都停止了,我正在想着第一辆车。那些灯好像正好在我上方,我想:噢,他妈的!我突然感到真傻。我想我得闪开,接着,他向旁边一闪,哇,他要躲开我了!——呀,不好,我还会被撞上!来不及害怕,你知道,一切好像已经发生了,像电影上演的那样。”
凯茨开始明白了。“好的,詹妮,我并不是想让你难过,我们想找到撞倒你的那辆车的司机,这就是我们要做的一切,我们要搞清楚你想起的每一件事,如果你能——”
穆尔警佐突然打断了她的话,从凯茨后面探过身子:“现在我们走吧,弗拉德,这孩子太难过了。”
“我想——”
“她受够了,弗拉德!”
“这就对了。”富勒顿说,“你的头儿说得对,我什么事都不知道,就像我说过的,整个事故就像一场梦一样,如果非要我猜是什么撞上了我,那可能是辆福特车、埃斯克特车或是一辆西尔拉——但我不关心这个,就是其中的某一辆,懂吗?”
14
穆尔警佐快步走出了矫形外科病房,没有给凯茨说话的机会。凯茨很想留下来,她很清楚,如果方法得当的话,詹妮·富勒顿能想起更多的情况。
重点护理病房在楼下。穆尔一直走在前面,跟凯茨保持一步的距离。凯茨停下来想和他说几句话,但他仍快步向前走。当警佐同病房的护士小姐说话时,凯茨泄气了,不值得为这事大吵大闹。
护士小姐精明而自信,黑眼睛,暗褐色的头发盘在浆过的帽子下。她有一种独特、高贵、通晓一切的气质,足以使病人冷静,使警察服气。她一再强调罗兰·普劳特仍十分虚弱。
“当我说5分钟了,就是说你们该走了。”
她冲穆尔队长笑了笑。那笑容仿佛在说:“我比你有劲儿,到时候不走就给你推出去。”
他们走进病房,里面只有两张床,一张空着,另一张躺的是挂着吊瓶、浑身插满管子、接着电子监控仪的普劳特。各种各样的仪器围在他身体周围,使凯茨奇怪地联想到建筑模型或被丢弃的木偶。普劳特下巴摔裂了,增加了说话的难度,话从捆着铁丝的牙缝里挤出来。
“刑事调查部的?”
“我是穆尔警佐,这是弗拉德警探。”
“惊叹?”
“我是说警探。”
普劳特嘟囔了一声,眼珠吃力地转了转。凯茨想像着他的痛苦,他像浑身上下巨痛难忍,看上他一眼都会让人浑身不舒服。鲍勃·穆尔说话了:
“罗兰·普劳特先生,我们不会打扰你太长时间,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我问,你回答是或否,行吗?”
普劳特表示同意。
“全名是罗兰·文森特·普劳特?”
“是。”
“你在巴克利银行工作?”
“是,搞电……脑……”
“工作5年了?”
“是,大学毕业后就在这儿。”
“这个事故……”
“什么?”
“你打算去干什么?从晚会出来打算回家?”
“新年前义(夜)晚会。”
“新年前夜?”
“是。”
穆尔记下来。“你能记得撞你的车的情况吗?”
“不。”听起来十分痛苦。
“什么都记不得?车的颜色?型号?司机?”
“不。”普劳特打断了他的话,“是……在环后……大道。头灯都亮着。”
“皇后大道?头灯都亮着,你什么也没看见?”
普劳特点点头。
“你的朋友?你的同事?他们猜汽车可能是一辆SRI?”
“什么车都有可能。看不……”
警佐大失所望。他慢慢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说:“你能告诉我们什么事吗?普劳特先生?”
普劳特发出了深沉而痛苦的声音,然后示意他们离得近点儿。他所有的动作都十分小心,他像有意躲避着疼痛,穆尔把身子探向他,普劳特又摆摆手,他探得更近了,像在倾听濒死人的忏悔。凯茨在后面听着。普劳特的声音气喘吁吁的,几乎有点儿生气,他对警佐低声说:“是洛利。”他说。在他眼睛中有一种古怪的神情,“我的名字叫洛利。”
穆尔迅速直起身:“是吗?”
“是的。”
普劳特明显控不住脸上的肌肉,痰从牙缝里冒了出来。他有点儿不好意思。凯茨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块纸巾,把痰轻轻擦掉。他点点头表示感激。她用目光示意他放松一些。然后他低声说了什么,凯茨听不清,所以她也像穆尔警佐那样探下身去。洛利的呼吸酸溜溜的。这时她感到他的低语中隐含着笑意。
“我想,一个杂种不值得一谈。”
这个笑话不新鲜,但它出人意料。凯茨没有动,然后她直起身,普劳特呲牙笑着。她盯着他的眼睛低声回答:“是我吗?”她的脸绯红,“或者是说警佐?”
“该走了,弗拉德。”穆尔说。
15
从离开病房到大步走到违章停车跟前,警佐没说一句话。凯茨感到他的头脑在急速翻腾,好像在努力思考着什么。他的脖子和耳朵仿佛比平常更红,但凯茨不敢肯定。
当他上去打开车门时,她正在入口处。他微微回过头来,好像思维又恢复了平静。
“对,弗拉德。”他说。
他缓慢地把车开出了医院,小心地开着车,仿佛在说:“我们聊一聊。”他好像在想詹妮·富勒顿是一个死胡同,但“这个罗兰·普劳特好像在隐瞒着什么事。”
“下一步怎么办,警佐?”
“我想我们应该找富勒顿的同伴谈谈,那个发出尖叫的人。她住在肖哈姆路,我们得去和所有和普劳特一起喝酒的哥们儿谈话,无论我们愿不愿意,他们像是一群软弱卑鄙的小人,他们都是巴克利银行的,所以最好的选择是星期一去找他们。你可以去办这件事,我去找那个姑娘。”
“星期一?”
“是,星期一,星期一就来得及。”
他们到了医院南面的一个十字路口,穆尔把车开上了左边的岔路,这条路是通往布赖顿。马里那方向的车行道。
“你急着回去吗,弗拉德?”
“不是特别急,只要1点以前到就行。”
“那一块儿去喝咖啡吧。”他说。
穆尔知道在马里那的一家意大利餐馆,一个很大的地方,他告诉她,那里的夜总会是个好去处,能喝到咖啡。
“会开门吗?”凯茨问。
“我说了我们能喝到咖啡。”
她没有接着问。
他们在一个大窗子前坐下等着卡普契诺咖啡,穆尔看上去和平时有点儿不同。凯茨不知道有什么不同,但他确定不同。
“汤姆说你在伯克一案中表现得很出色,弗拉德。”
“我想还可以。”
“他说我应跟你更努力地工作。”
“他是这么想的。”
“他想女警察是很有用的,他不认为她们应该被送回家去看孩子。”
“照顾孩子很重要。”
“你想去照看孩子吗?”
“不。”
“那么说不那么重要吗?”
“我想我不适合干这个,警佐,我不知道该怎么看孩子。”
咖啡上来了,泡沫溅到了凯茨的小碟上。
“我听说在南安普敦你跟警佐吵了一架?”
“这事已经过去了,警佐,我当时的反应有点儿过火。”
“像我对女警察那样?”
“如果你这样说,也许吧,警佐。”
穆尔抿了口卡普契诺咖啡,一点棕色泡沫沾在了上嘴唇上,他又喝了一口。
“探长跟我说我一定要试试看,弗拉德,所以我会试试的,从今天开始怎么样?新年新气象,如何?”凯茨根本不信鲍勃的话,但说些应景的话也没什么,她笑了笑,别人能撒弥天大谎,她为什么不能?“你说得对,警佐。”她把半块红糖放进了咖啡。
“你会弄没泡沫的。”穆尔说。
凯茨笑笑:“泡沫总是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