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第二天,田关仍然去公司上班。

  这一天,有一个会议等待着他去主持,所以他准时走出了家门。昨天的伤势倒不是特别严重。只是下巴红肿,嘴唇破裂了。腹部受到的打击还不至于留下什么后遗症,但装有六万日元的钱包被抢走了。

  “算你命大,运气还不错。”这是警察对他讲的话。如果没有围观的人远远地监视着,他恐怕早已被小流氓刺死了。

  停了这番话,田关不由吓得发抖。警察的这些话,决不是耸人听闻的夸张讲法。那些暴力团的男人,确实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

  田关没有把昨晚碰到老人这件事告诉妻子。妻子是个胆小的女性,比田关小二岁,今年三十九岁。尽管已经做了一个高中生和一个初中生的妈妈,却仍然象一个小姑娘,使丈夫觉得无法依靠。即使发生了什么事,田关也不敢告诉她,因为她总是一味地把小事往坏处想,每日惶惶不得终日。

  如果正如老人的预言所说,死期在近几天内逼近的话,那不幸的、黑暗的阴影已经笼罩住了这个家庭。

  田关小心翼翼地向车站走去。昨晚的那个老人的话压得他心头沉甸甸的。如今,他已经不再认为老人是和他寻开心或者是从精神病医院逃出来的患者,他断定老人决不是一般的人物。

  昨晚,田关一直冥思苦想到很晓才睡着。理智告诉他应该否定这种荒唐的预言。然而,在预言被告知后的几分钟内,他就差一点濒临死亡的边缘。对这件事,他应该如何理解呢?当然,其中也存在着疑问,就是说那个老人和两个小流氓早已合计好了,在被老人告知预言后马上袭击了他。

  “可是,有什么动视呢?”动机不得而知。田关记得当时自己一边思索着老人奇妙的预言一边走着。他记得自己确实回头看了一眼,而且正是在回过头来的时候撞上了那个小流氓的。田关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回了一次头,他绝对不会撞到貌似流氓的人身上去。想到这里,田关打消了刚才的疑问。于是,田关的脑海中,只留下拥有不同凡响的容貌且带有阴森森感觉的老人的面影了。

  田关想起了早晨刮胡子时从镜子里看到的自己的脸。当然,他没有看到隐藏在里侧轮廊内的黑色火焰。但镜子中的这张脸,由于嘴唇破裂,下巴浮肿,看上去显得健康欠佳,无精打采的。

  ——反正活不了几天啦。

  连自己也无法否认的看法,在他的心底翻腾着。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自己轻松一点,相反,对于预言的沉重的现实感却深深地在他的心中扎了根。

  就在这时,田关看见道路前方驶来了一辆轿车。田关心不在焉地瞟了一眼,发现驾驶者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田关仍然心事重重地向前走去。他的头脑中,除了那个老人和老人的预言外,已经无暇考虑到其它的一切了。

  突然,传来了猫的惊叫声。只见一只猫飞快地横穿马路。为了避开猫,轿车偏到了路旁,直冲田关而来。

  “要被轧死了。”田关差点吓死过去。幸好,他站着的位置有一道竹篱。田关急中生智,扑向了竹篱。轿车擦着田美的身边而过。

  田关和竹篱一起倒在了地上。一时间他浑身动弹不得。胸部撞在一块石头上,数妙钟内他感到窒息般的疼痛。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

  一个人跑了过来。是驾驶轿车的老人。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老人弹去了沾在田关西装上的泥土,恐慌万分。这是一个面目和蔼的老人。

  “请上车吧,我送您到医院去。”

  老人不停地向这里点头谢罪。

  “用不着。”

  惯魂未定的田关铁青着脸拒绝了老人的好意。

  “不知怎么搞的,猫突然窜了出来……”

  田关离开了絮絮叨叨为自己辩护的老人,象个梦游者一样向车站走去。他的心凉透了。在他的眼里,整个世界一片黯然。

  显然,如果稍晚一步的话,他已经葬身在车轮底下了。

  昨晚老人的预言确实是真的——至此,田关已不再怀疑了。他已经丧失了持怀疑态度的信心。无论是昨晚碰到流氓一事,还是刚才差一点发生事故一事,都说明老人的预言正在应验。这是通往死亡之路的前奏。

  他的心阵阵战栗起来。他认为这种战栗正是死神的预言。老人说过,他活不了几天啦。

  不,他不想死。如果他现在死去的话,妻子将走投无路,孩子们也不能上大学了。因此,田关对死亡感到更加可怕。如果语言准确的话,他将会死于非命。或者被车轧死,或者被武力殴打致死,或者他乘坐的电车翻车而死。反正,是悲惨的死法。

  难道就没有逃避的办法吗?——田关拚命地思考着。

  “住进医院里怎么办?”

  但田关马上否定了这一想法。住院并不是一个万全的方法。如果用错药的话,也会导致死亡。看来,无法逃脱啦。

  田关乘上电车。在月台上,他小心地站在月台的中央位置上。乘上电车后,他避开了车门和窗口,拚命地钻进纷乱的人群中。

  终于,田关平安无事地到了公司。

  下午,田关主持会议。他担任第二机械课长的职务。这次会议是为了再次探讨公司的经营方针,非常重要。但在会议上,田关连连出了许多差错。不光开始时忘了带发言稿,等到急匆匆地取回发言稿,好不容易开始作起报告时,竞两次读错了数字,把数字少读了二个零。

  “田关君,你怎么搞的?”

  吉冈常务极不愉快地问道。公司里有专务派和常务派之分,田关属于专务派。

  “你显得有气无力嘛!”

  吉冈冷冷地讥讽着田关。吉冈是一个精明能干、但性格冷酷的男人。他专揭别人人的短,是田关的死对头。

  直到公司下班为止,田关一直昏昏沉沉的。他已经顾不上吉冈的非议了。如果死亡在近几天内降临,而且这是不可躲避的归宿的话,那么,其余的一切对他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难道真的就没有办法逃离死亡的阴影吗?

  田关想去找多智多谋的名僧商量。他想:借助菩萨的力量说不定能解除自己身上的灾祸。但他马上又意识到这种想法是无望的。在当今的时代,哪里还会有大彻大悟的名憎呢?

  田关感到苦闷至极。他找不到可以商量的人。显然,不管和谁商量,别人都会认为这是一桩荒唐的事,假如自己处于第三者的位置也会这样认为的。

  然而,那个神采炯然的老人的形象总是飘浮在他的眼前。他断定老人决不是一般的人物。而且,正因为老人来历不明,他才感到格外害怕。况且被告知预言的那一刻,正好周围昏天暗地的。于是,他简直怀疑老人就是从冥府来的死亡天使,飘然而至,告知了他的死期,然后飘然而去。

  如此看来,要解开这死亡的阴影,只有找到那个老人。既然他能够预知一个人的死期,他也必定知道解除死亡的钥匙。

  然而,到哪里去找这个神秘的老人呢?

  田关陷入了烦恼的深渊。周围的人们都精神抖擞地工作,生活着。唯独他一个人被包围在不可思议的恐怖气氛中,他的心都快炸裂了。他想吼叫:“不!这不是真的,这是迷信!”但是,即使在吼叫之后,他仍然无法排遣心中的烦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