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天接近傍晚的时候。

  “喂,你们又密谋什么啦?以前那么提醒你……。”

  北川良彦还是那么风风火火地闯进了“末广”店,一看到澄子就气呼呼地说。

  “先生,您说的密谋是指什么呀?说的我们是指谁呀?”

  澄子象是被弄愣了。

  “别装糊涂。前几天,你没和小山的老婆在这里偷偷摸摸地谈什么吗?那时候,我要是没有识破她的真面目,今天没准又让她溜过去了。不过,哪有那么如意的算盘……。”

  “先生,请您听我说一句,您要对我说什么,我一点也不……。”

  “我抓到了一个现行犯。我已经证实小山芳江去四谷的明星公寓拜访了古谷幸子。不用说,肯定是和你合谋好的。”

  “四谷的……明星公寓的古谷幸子?”

  正当澄子吃惊地反问时,电话铃响了。澄子向良彦道了下歉,拿起了话筒。

  “是澄子吗?我是小山。”

  一听到是芳江的声音,澄子向良彦那边瞟了一眼。

  “承蒙多方关照,这次又让您挂心了……。”

  “澄子,是有人在旁边吗?”

  芳江似乎马上就觉察到了。

  “啊,稍微,大概是什么事啊,就请吩咐吧。”

  “我今天去找古谷幸子了。如果顺利的话,没准就能找到杰克了。”

  “是……真的?你怎么事先也不……”

  “澄子,这之前我说想干点什么,你不是制止了我吗?不过,我可不死心。而且,警察监视你比我严得多,你要是真有不慎,反而对他不利。我要是和你商量,你肯定会说自己去干的……。”

  “谢谢你的好意。那么,谈得怎么样?”

  “我明天还要去见一次古谷。因为想起一些事。她对杰克的情况很了解。”

  “她知道什么?”

  “大概是我始终坚持吧。她和我约定,今天晚上把存放在别的地方的一些旧凭据拿来。那是杰克亲笔写的借款凭据,据说还岸了手印。所以,即使杰克整了容,指纹也是无法改变的吧。”

  澄子放下听筒,带着一副无法形容的复杂表情,回到了良彦的旁边。

  “对不起,请您接着说。”

  北川良彦目光锐利地看着澄子。

  “你还想装不知道吗?我常去‘彩虹’,和女老板幸子也很亲密。当然,说亲密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性情相投,什么话都能说到一起。”

  也许是由于刚才的电话,良彦的气头消了一些,话也有些离题。

  “幸子和丈夫仓内实吵了架,现在分居了,仓内当过她父亲的秘书。据她说,仓内原本就是看上她的钱和她结婚的。也许就因为这个,离婚也不顺利。还和我商量过离婚的事。”

  “那么说,先生今天去她那儿了?”

  “去了。正好碰上小山芳江往回走。我还真吃了一惊。但那时候我还没想到‘彩虹’的女老板就是被害的古谷夫妇的养女。因为我对那个事件并不太清楚,而且只知道她姓仓内。”

  “先生……”

  “听我说。她一副心事重重的神色,不管问她什么,都是回答的含含糊糊。最后,对我说,今天心情不好,店也想关了。有话以后再说吧。我又套她的话问她刚才那位客人是谁,也被她敷衍过去了。”

  良彦观察着澄子神情继续说:

  “没办法,我只好告辞了。回来的路上,我猛然想起曾听说过一次她的旧姓。真是这样。这你也想说不知道吗?”

  “可是,先生,我确实什么也不知道。‘彩虹’的女老板的事我这还是第一次听说。虽说知道古谷幸子这个名字……。”

  始终观察着澄子的表情的良彦,突然露出“糟糕”的神色。

  “真的不知道吗?是我多疑了?要是这样,我就说的太多了点儿。”

  他再一次用探寻的眼神看着澄子,突然问道:

  “你今天晚上有空吧?”

  “有……没有……稍微……。”

  “因为是重要的事,能不能到我家来一趟。想和你商量一下给你丈夫请律师的事,还有一些事也要商量。对你来说,现在这件事比什么都重要。”

  “是这样,这事……。”

  “怎么犹犹豫豫的?是打算去幸子那儿吧?”

  良彦紧跟着盯问了一句。

  “今晚听完你说的情况以后,如果我认为对你丈夫的辩护有作用的话,我会把你介绍给她。在这之前,可不许胡来。懂了吗?”

  当天夜里10点左右。

  四谷明星公寓内的仓内幸子的房间黑着灯。隐藏在近处楼房阴影里的一个男人不时地看看窗户又看看手表,不停地叹息着。

  突然,这个男人全身绷紧了。一辆汽车停在公寓门前,一个身穿西装的年轻女人付了车费后从车里出来。

  “是她。”

  男人轻声地自言自语。女人消失在公寓里后,男人环顾了一下四周。当看到那个房间的灯亮了,他重又把软呢帽往眼眉下压了压,走进了公寓。

  他在幸子的门前停下来,机敏地巡视了一下走廊左右,然后按响了门铃。

  “夜里来打扰,对不起。我是警视厅搜查一科的,有非常紧急的重要事情要和你面谈。”

  他一看到了望孔里露出女人的眼睛,便轻轻低下头说。

  门刚一打开,他便一步迈了进去。手在背后把门关上,拿出一个黑色笔记本。

  “我是一科的藤原。你是仓内幸子吧?”

  “是的,你有什么事?”

  “你认识小山芳江吗?”

  “认识。”

  “受她的委托,你今天弄到什么票据凭证了吗?”

  “是的。”

  “是不是10年前一个叫杰克的人签署的借款凭证?”

  “是的。”

  男人长长地出了口气。

  “事情是这样的。小山芳江今天去检察厅把这件事告诉了检察官。由于检察官一开始就对荒井犯罪说持怀疑态度,便命令我们总部确认这个事实。由于明天上午必须决定是否对荒井起诉,所以总部必须在今天确认这件凭据。我一直等你到现在。”

  “那么说,你要拿走吗?”

  “不,我只要确认一下就完成任务了。我想明天早上主任会来再和你谈一谈,那时候再正式代为保管。”

  “明白了,请稍等一下。”

  女人背对着他,拉开位于房间一角的多宝格下面的抽屉。

  男人眼里立刻射出凶光,他屏着气,张开双手向女人的背后——就在这时,女人猛地转过身跳到了一边。

  “你是杰克!”

  男人的双手掐住女人的脖子。

  “对,你才发觉吗?”

  男人用左手捂住女人的嘴,右臂勒住脖子,咬牙切齿地说:

  “你对我的模样记得好清楚啊。过了10年,做了整容手术还是骗不过你,难道你还在迷恋着我吗?”

  “……。”

  “听说你在找我,我就来了。只是,事到如今,你的感觉有些特别吧?是谁使你得到一笔巨额遗产?背叛了她的恩人的女人不能再存在下去了。”

  就在他右臂加力的瞬间,突然左右摇晃起来。从门口和里面的房间同时跳出两个人,一左一右扑向杰克。这是柔道三段的村尾和小林刑警。杰克顽抗了几下便被打倒在地上,喀嚓一声,被手铐铐住了手腕。

  尽管经历了这恐怖的一瞬间,那女人却没有显出丝毫的胆怯。她冷冷地看着在地上挣扎的男人,连珠炮似地说起来。

  “我不是仓内幸子,对不起啦。你要是知道我是警视厅的女警官,是个替身的话,你就不会说那些愚蠢的话了吧。”

  男人呻吟着抬起头,盯着来到他面前的雾岛三郎,痛苦地说:

  “是检察官吧,就这一次你干得漂亮……。”

  三郎死死盯着这个男人蜷缩着的身体,愤怒和一种无法言喻的感慨猛地涌满了胸中。

  “末广组组长,佐原总二,我以杀害仓内幸子未遂的现行犯的罪名立即逮捕你。至于对象的不同,这与你的杀人企图毫无关系。对你的其他犯罪嫌疑还要继续调查。”

  杰克——佐原总二爆发出一阵狂笑。

  “我还想再带一个人——幸子一道去地狱哪。”

  “和你一起去地狱的恐怕还有一个吧?”

  三郎此刻忘记了自己的检察官身份,作为一个人的满腔愤慨猛地爆发出来。

  “你知道宫城的绞刑架是干什么的吗?现在轮到你去渡过那地狱之河了。在此之前,我曾在那里目睹小山荣太郎被处死的情景。他临死前一直绝望地死命呼喊:‘我是清白的,我没罪!’这喊叫至今仍回响在我耳边。现在,你也听到这个声音了吧。它会在你耳边回响到绞索勒住你脖子的最后一瞬间。”

  佐原总二一下子面如白土,紫色的嘴唇嘟囔出几句语无伦次的话。

  “这可麻烦了。在这三次事件中,只要有一次确实不在现场,不需要法院审判,警察就可以把他带走。”

  北川良彦皱着眉头看着澄子。他按照约定,把澄子叫到家中,说是为了请律师做参考,把事件发生后的情况从头到尾刨根问底地了解一遍。

  “的确,我也这样想。可是,如果没有直接的证据,如果是好律师的话,也可以判断他无罪吧?”

  澄子用试探的眼神看着良彦。

  “从理论上讲确实是这样。但是,这里还有法官的心证问题。”

  良彦显出一副痛苦的神情。

  “什么样的证据,评价到什么程度,法官的心情是一个因素。我本不想讲这样的话。可是,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荒井君的杀人前科恐怕会给法官造成很坏的印象。如果自首,那么无需物证就可判罪,如果不自首,又会认为犯了罪还毫无悔改之意。无论怎样,都逃不脱有罪的判决。”

  澄子长长地出了口气。

  “那么说,无论怎样……?”

  “我不大愿意讲使人失望的话。只是这次,希望你有最坏的思想准备。当然,还是你和荒井君的关系问题,至于你今后的生活方式那完全是另外一个问题。”

  “我还会有将来吗?”

  澄子充满泪水的双眼望着良彦,悲悲凄凄地说。

  “我要是再次品尝心灵受伤,他被从我身边拉走的痛苦,我就要变成老太婆了。而且,为了表示对他的忠诚,我全身都刺了纹身,现在想重新做人也为时已晚了。”

  “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

  良彦使劲摇摇头。

  “我认识一个轮胎公司的经理,他非常喜欢纹身。自己也刺了一身。前一段,他夫人去世了,他曾对我说这回想找一个有纹身的女人做老婆。你对荒井君已经够仁至义尽了。而且又没有正式登记。今后,你就是和那个人结婚,也不会有人戳你后脊梁的。”

  “你是说做正式夫人?”

  澄子好象有些动心了。

  “对。如果愿意的话,我可以和那个人说一说。为了慎重起见,你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纹身?”

  澄子点点头站了起来。然后背对着良彦,脱下了和服,亮出了全身妖艳的纹身。

  “的确,真漂亮。单是看看这个杰作,那位经理也会迷上你的。”

  良彦好象对此大为惊叹。就在这时,大门口一阵奇怪的嘈杂,紧接着从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先生。出什么事了?”

  正当澄子转过身问良彦时,会客室的门打开了,宫寺警部带着两名刑警走进屋里。他敏锐地扫视了一眼良彦和澄子,对良彦说:

  “先生,失礼了。”

  然后走到澄子旁边,不无嘲讽地说:

  “穿上衣服,跟我们走!”

  “你说什么!”

  澄子的脸色一下变得铁青,但立刻又恢复了镇静。赤裸着身体便发起了猛烈的反问。

  “我明白了。你们是责备我帮助我丈夫逃跑吧。但是,我做妻子的帮助丈夫难道不对吗!你们为了给我丈夫强加罪名,连我……。”

  “停止拙劣的表演吧。”

  警部冷冰冰地说。

  “拙劣表演?”

  “对,难道不是你想让荒井代人受过吗?”

  澄子象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眼睛看着警部。

  “我想让丈夫代人受过?警部先生,你头脑有点不正常吧?我为什么要让我丈夫?”

  “以后再听你辩解。快点穿上衣服,跟我们走!”

  宫寺警部停顿了一下,继续说:

  “你以杀害佐原千代子以及杀害荒井健司未遂的嫌疑被逮捕了。”

  澄子顿时没了血色,尖声叫喊着。

  “胡说八道!全是假的!你们疯了吧!”

  小林刑警走上前来,拍拍澄子赤裸的肩头:

  “快点穿上衣服。否则,就只好这样带上手铐带你走了。”

  紧接着,警部又加上一句话。

  “顺便告诉你,你还有杀害鬼岛桃太郎、增本敏郎以及杀害仓内幸子未遂的嫌疑。你背上的纹身够漂亮的,但你背着的嫌疑也不少啊。”

  “仓内幸子……杀人未遂……。”

  澄子转过头朝良彦吐了口唾沫。

  “亏你还是监护人!警察的狗!”

  “这是为了救清白无辜的荒井。让你赤裸身体,也是为了拖延时间。”

  北川良彦痛苦地回答。澄子赤裸着身体倒在沙发上抽噎起来。那低低的痛苦的抽泣声,就象是背上的杨贵妃发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