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这真是一般巨轮。

  夕雨子在横滨码头上望着“北斗号”。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船,简直象一座大厦。

  夕雨子在父母的催促下朝着船走去。

  很快就办好了上船手续。

  为了世界各国来的八百名患者,日本外交部、卫生部和红十字会设立了特别援护组织,并配备了世界各种语言的翻译人员。

  夕雨子有些害怕。从今天起,她就算离开家,一个人去生活了;然后,就是死亡。父母紧握着她的双手,可这手,过一会也要分开的啊……

  她明白,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可她还是有些克制不住自己,很想放声大哭一场。

  开始上船了。来自各国的护士们陪着患者相继上船了。

  伴随营夕雨子的是一名日本护士。

  家属可以陪送到船上。夕雨子在父母的搀扶下走进病房。她的房间在H层。从A层到C层,全是那些化了一亿日元患者的“居住区”。D层和E层是宴会厅、酒吧间、剧场和商店;F和G层是医疗中心,放射线科、内科等十八个科和疑难病研究所;从H层到M层是一般患者的病房。夕雨子的房间号是H-5号,旁边是船员们的宿舍。

  护士引她进了病房。

  这是一间相当敞亮而舒适的病房。窗户很大,从窗户里可以看到整个横滨港。窗上挂着漂亮的窗帘。原以为病房的一切都是白的,可恰恰相反,墙壁和天花板都镶嵌着漂亮而柔和的贴面。各种颜色非常协调。床很大,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室内有冰箱、洗澡间和洗脸室,还有招待客人用的沙发和桌子。设备非常完备。

  父亲雉三和母亲由纪子欣慰地互看了一眼。这病房的陈设比高级饭店还豪华,而且比住饭店要舒适得多,当然更比他们全家五口住的二个房间宽敞多了。

  “好极了,夕雨子!”母亲感动得热泪盈眶。但她马上意识到就要和女儿永别了,女儿作为癌病船的第一批患者就要出海远航了,孩子的性命也就算交给了癌病船了,心又凉了。

  “能见一见船长吗?见船长……”雄三也哭了,他一边哭一边向护士问道。

  护士立即用电话请示能不能见船长。

  雄三夫妇并不富裕,但还是给了女儿三百万日元。这是积蓄下来准备买房子的钱。虽然船上一切都是免费的。但,有了这三百万零用钱和一箱子衣服,孩子就不会为难了。

  护士来请雄三夫妇去见船长。他们带着夕雨了跟随着护士乘电梯上了B层。

  在一间豪华的办公室里,船长正在等候他们。

  雄三和由纪子向船长介绍了夕雨子,并频频地向船长鞠躬,请他多加关照。因为院长和副院长都是外国人,与其求他们关照不如求日本人的船长更好些。

  “一切交给我好了。”白鸟船长说道,他笑着抱起了夕雨子。这是个皮肤已失去血色,头发脱落了一大半,瘦得皮包骨,甚至连笑都忘却了的少女。

  少女的瞳仁里闪露着死亡的阴影。

  “我将尽力而为。”船长说着把孩子交给了正在抹眼泪的父母。

  “北斗号”于九月一日上午九时离港。

  在离港前一小时,院长巴林松求见船长,跟他一起来的还有医院事务长贝勒和水手长塔巴其。

  “你为什么对马拉德上船的事一声不吭?!”院长的语气很生硬。

  “因为在船启航前说出去,会引起骚动。理由就是这个。”

  “医院不能对你收留马拉德负任何责任!请你叫他下船。这是医院领导及整个医师团的意见。我是代表他们来向你传达这个要求的!”

  巴林松发怒了。

  马拉德上船,就象把一颗不知何时爆炸的定时炸弹装上船一样,大家都感到惶恐不安。

  “我拒绝这样做。”船长说。

  “你拒绝?”巴林松向前迈了一步问道。

  “难道你想让癌病船航行失败吗?你大错而特错了!其它事好说,这件事我非管不可!”巴林松的体格并不次于白鸟。

  巴林松不喜欢和人争吵,但对马拉德上船这件事,却坚决不肯让步。因为他不是为了职业而出任癌病船医院院长的。他在大学医学系曾专门研究过小孩的癌症,又在癌症中心等部门工作过,担任过国立癌症研究所的副所长。他以自己是世界上治疗小儿癌症的权威而自负。他之所以担任癌病船医院的院长,只是由于斯克德的多次请求。不,应该说是他为斯克德财团建造癌病船这一创举所感动。斯克德财团的创始人斯克德的妻子死于癌症,他的儿女也死于癌症,最后他自己也因患食道癌而丧命。那时为他的儿女和他本人治病的就是巴林松。当时他躺在病床上,向巴林松谈他要建造一艘癌病船的设想,并恳请巴林松能出任院长。斯克德又在自己的遗书中指名任命了船长和院长。

  巴林松认为自己并不单单是被雇用来当院长的。

  “这事是总部责成我处理的。”白鸟向他申明。

  “总部和你都错了。世界各国都在注视着癌病船的一举一动,而且不少人在等着看我们的笑话,许多医疗不发达的国家又在盼着癌病船前往。我们应一边同癌症做斗争,一边向全世界宣传什么才是真正的医疗。你收容了马拉德就等于卷入了世界的政治漩涡。为此,一发炮弹便就能中止我们的航行。这一点,你考虑过没有?!”

  “我考虑过了。”

  “癌病船不是货船!”

  “我知道。”

  “你并没理解斯克德的意图!”

  “我想我理解了。”

  “如果理解了,就马上叫马拉德下船!”院长激动得浑身发热,使得他的眼镜上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蒸气。

  “马托德已经上船了。我们也许这样卷入了世界政治。但是避开世界政治,癌病船就哪儿也去不成。斯克德财团不是全能的。我负有把‘北斗号’开往目的地的义务,我从不认为在我们前面会没有障碍,一定会有多少难于预料的困难啊!但作为航海本身,不就是排除万难才能达到目的地吗?”

  “……”

  “对不起,启航的时间到了。”竹波豪一进来报告。

  “准备启航!”船长命令道。

  “难道我们就此决裂了么?!”院长大声喊道。

  “我相信你是聪明的。”船长扶正了帽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