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比·雷·约翰逊?”

    唐奈利不相信地大叫起来,不用说,阿曼达能听得一清二楚。她强撑着疼痛难忍的脑袋,瞪着他。

    “我想那一击把你的神经打错乱了。”他仔细注视着她,好象在找另外受伤的迹象。

    “别那样看着我,”她哼了一声。“我说了你不会喜欢的。但如果你静下心来,客观地好好想几分钟,它完全说得通。”

    “阿曼达,是博比·雷雇我来追查凶手,”唐奈利提醒她。似乎他的耐心正在接受考验。更糟的是,他似乎也默认了她的观点。

    “你认为,如果他有罪,会干那种事吗?”他问。

    “为什么不呢?”她固执地坚持说。“怀疑到他身上确实有些不可思议。他让你四处寻找凶手,除了你自家的后院。唯一让我觉着奇怪的是,他没有逼着你在嫌疑犯中挑一个可能的候选人下令捕逮,这样他就能圆满解决整件事了。”

    唐奈利明显对此感到不舒服。她疑心重重地仔细看着他。“你昨晚见到他了吗?”

    “见到了。”

    “怎么样?”

    唐奈利叹息一声,“他告诉我,既然所有的证据的矛头都分明指向琼·克劳德,他打算今天逮捕他。他正在结案呢?”

    阿曼达毛骨悚然。“该死,唐奈利,我们不能让他那么干。”她挣扎着站起来,牢牢抓住桌子,等待她的是一阵恶心和头昏眼花。

    “阿曼达,坐下。你不适宜在乡间乱跑。”

    “我不会让博比·雷·约翰逊逮捕一个无辜的人,这样他就能逍遥法外,为所欲为。”冲唐奈利大声嚷嚷费尽了她最后一点力气,她靠着桌子直往下倒。

    唐奈利推过去一张椅子接住她。“噢,看在上帝份上,”他一边快速动作,一边说,“如果你这样有把握,我去尽力阻止他。”

    “那么你真的相信我了?”

    “我可没那么说,但我确实同意,逮捕还为时太早。我会再试一次,说服他。你满意了吗?”

    “差不多。我要和你一起去。”

    “你不要到处乱跑,除了去医生的办公室,检查一下头伤。”

    “我的头完全好了,非常感谢。如果你不让我和你一起去。我就自己开车跟着去,无疑,比起坐车,我更不适合开车。”

    “噢……”他吞吞吐吐地,显然还想加一句。“噢,大声哭着要求吧!”

    阿曼达咯咯地逗乐了。“你的克制力给我的印象很深,唐奈利。”

    “感谢有人已经把你击昏了,否则我会亲自动手,”他低声说,“我猜你认为那也是博比·雷干的。”

    “如果样片不见了,我就能担保了。”

    唐奈利看着奥斯卡的桌面。“它们在那儿呢。”

    “都在吗?”

    他拿起来,开始数。“应该有多少?”

    “十二卷。”她说,几乎同时唐奈利说,“十一卷”。从他的声音中,她就已知道,他已数到了最后一卷。

    “有一卷不见了,”他说,似乎不很相信。

    “肯定是拉利在表演前拍的那卷,”阿曼达说道,她迅速浏览一遍,进一步证实了这一猜测。

    “为什么是那卷?”

    “那卷是在大批人马到来之前拍的。其中有张有趣的照片,博比·雷正在平台中间。我以前忽视了它,因为,有什么会比商店经理在重大事件前检查情况更自然的呢?”

    “哦,见鬼。”

    “一点不错。现在你相信我了?”

    “但你所告诉我的根本不是结论性的东西,我为此感到遗憾。我开始认为你可能是对的。我想你已经把动机也都搞清楚了。”

    她点点头。“他爱上了萨拉。”

    唐奈利疑虑地皱起眉头,“你究竟是怎么发现的?”

    “马莎小姐。那一天她提到博比·雷曾经带萨拉去过她家。我今天早晨短暂拜访了那儿,她证实,似乎博比·雷对这位售货员的兴趣不仅限于一个管理人应有的兴趣。她还提到了其他相当有趣的事。”

    “是什么?”

    “博比·雷过去有嫉妒的历史。他对妻子也占有欲很强。所有的事与亨利·罗森告诉我们的很符合,你不这样认为吗?”

    “不,”他不情愿地让步了,随后叹息道,“我实在讨厌这样。”

    阿曼达抚摸着他的脸颊,“我知道你讨厌它,我很难过。”

    “好了,没理由难过,让我们去追捕他,看他说些什么。”

    他们特地赶往亚特兰大闹市区。路上唐奈利问,“阿曼达,萨拉怎么解释?肯定你不会认为,他爱她,却又杀了她。”

    “我不清楚那是怎么回事,马莎小姐没有说到他有暴力倾向,但我想这恰恰是典型的嫉妒模式。我猜要到我们和他谈了,才能弄清楚。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亚特兰大警方有证据证明是博比·雷和萨拉共进了最后一餐。”

    唐奈利猛地一巴掌拍在方向盘上,“该死!”

    “怎么啦?”

    “他们确实在她的住所发现了他的指纹,但根本没留意,因为是他发现了她。事实上,亚特兰大的警察正以此为笑谈呢。他们认为这件轶事正好证明了这位平庸的治安官不太懂得怎么把手避开犯罪现场的东西。”

    阿曼达严肃地注视着他,“那恰好使它被忽略了,是不是?”

    “看来是那样。”

    几分钟后他们到达了宾馆,发现琼·克劳德正在他房间里收拾行李。他是有条不紊地收拾,似乎不是要飞奔着离开该城,逃避逮捕令。

    “唐奈利先生,罗伯茨小姐,快进来。你们看,我正准备好了要离开此地去旅行的下一站。我希望获得你们的允许。”

    “治安官有没有来过看你?”唐奈利问。

    “唉,没有。他是计划着来拜访,问更多的问题吗?”

    “他计划着来逮捕你。”

    琼·克劳德镇定的举止动摇了。血往上冲,他质问道:“什么罪名?我没干什么,除非你认为我把这周为上课准备的芦笋煮得太久了是犯罪。”

    “他要指控你杀了莫里斯厨师,并且,很可能,还要让你对萨拉之死负责。”

    这下他彻底惊慌了,大声喊道:“荒唐!滑稽!我要给我的律师打电话,让他马上飞来。”

    阿曼达一只手放在他的胳膊上,“我想没有必要,琼·克劳德。他只是想自己摆脱谴责。”

    琼·克劳德颓然坐到床边,手里还拿着一双袜子,“这位治安官,他杀了莫里斯?”

    “我们相信是这样,我们认为他也许今天要逮捕你,就赶来想阻止他。”她看着唐奈利。“他为什么还没有到这儿?”

    “我有个想法。”

    与此同时阿曼达脑中也冒出一个想法。“在萨拉家。”

    “可能是。让我们证实一下。”

    “我该干什么?”琼·克劳德问。“我必须留在这儿,等这位低能儿来吗?”

    “我相信没必要,”唐奈利说。“你能给我们一份巡游计划吗?”

    “当然可以。”他从行李包的文件夹中抽出一张纸。

    唐奈利折起这张日程表,塞进口袋。“好了,阿曼达。走吧。”

    阿曼达在门口停住了。“再见,琼·克劳德,我很难过我们不得不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我也是,小姐。也许某一天我应该回来,更深入地探讨法国烹饪。”

    “我会很喜欢的。”

    “那么,Aurevoir(再见)!”

    当他们回到车里,唐奈利不停地瞟着阿曼达。“你没事吧?”

    “很好。”

    “那你为什么不停地揉脑袋?”

    “毕竟受了一些伤,就这样。”

    “一些是多少?”

    “该死,唐奈利。我脑袋挨了重重一击。你期望它怎样?”

    “我要送你去医院。”

    “我不要去任何医院。你是在去往萨拉的公寓吗?如果我们停止争吵,我的脑袋会感觉好得多。”

    唐奈利沉重地长叹了一声。

    不管她说得多勇敢,当到达萨拉家,阿曼达钻出汽车时动作还是很慢。唐奈利敏感地看着她,唇线拉得很紧,但是他一句话也没说。她有种预感,这正让他紧张得要死。

    “如果他在这儿,也许我应该进去,尽量和他谈谈。”她建议道。

    “你神经搭错线了?如果你对博比·雷的想法是正确,那他已经差一点两次干掉你。你想再给他一次机会吗?”

    “我认为他不想干掉我。”她信心十足地说。

    “你究竟是怎么得出了这样聪明的结论?”

    “这完全是明摆着的,如果你静心想一想。”

    “我没时间应付你爱兜圈子的逻辑。明说吧。”

    “博比·雷是个猎人,对吗?”

    “他常狩鹿,如果你不介意,我要说。这似乎离我们的话题相当远了。”

    “一点也不。既然他打猎,所以设想会打中不少,你认为他朝我的车开枪时会打不中我吗?我离开公路前,他开了两枪。那以后,开枪打中我会更容易。我是明摆着的靶子,但再没开第三枪。”她顿了一下,又加上最后一句,“因为他不想干掉我,只想吓唬我。”

    “我想它拐弯抹角地说得通。”唐奈利勉强承认。

    “综合我所有的看法,你不能否认这显而易见的事实。甚至今天,他也没有干掉我。他只是把我打晕了。”

    “行。我承认你也许得了一分。那并不意味着我会让你独自进去。他也许以前没有干掉你,但如果你开始攻击他,他也许会认定让你到处乱跑是个错误。”

    “好吧,快走吧,别让他从后门逃走了。”

    “阿曼达,没有后门。”

    “那么就后窗吧。不要拖延了,唐奈利。”

    唐奈利似乎出奇地不情愿追捕博比·雷。阿曼达不清楚,他仅仅是讨厌逮捕一个朋友,还是担心她会在交火中受伤。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即便到此刻,他还对博比·雷犯罪存有怀疑。

    经过一番似乎没完没了的等待,他点点头,走到人行道上。他小心翼翼地逼近了萨拉的公寓门口,正要去拧门把手,门旋转着打开了。

    “我正在奇怪,你们要多久才能到这儿。”博比·雷说。他手中正握了一只枪。因为他没把枪口对着他们,所以阿曼达没理会。然而,唐奈利在她后面很紧张。博比·雷用枪示意他们进来。

    他的气色看来比阿曼达上次在亚特兰大见到他和蒂纳·怀特黑德在一起时更糟。太阳晒黑的皮肤泛着灰气,眼睛里映出令人难以置信的痛苦。他转身走回公寓内。突然坐到最远的椅子上,把枪放在一边,用手捂住脸。

    唐奈利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他的手一直要掏暗藏着的枪,这会儿也垂了下来。

    “我真的对不起你。孩子,”博比·雷低声说。“我不应该把你也搅和进来。”

    “你为什么要请我呢?”唐奈利平静地说。“你自己可以操纵整件事,那就有个好机会,没有人会发现。”

    博比·雷抬头朝上看了一会儿。“我猜或许我想被抓着,至少心理学家会这么说。我考虑你是最合适的人选。然而滑稽的是,几天后,我开始认为也许一切都会没事的。你有那么多嫌疑犯,我料想你会针对其中一个找出相当令人信服的证据。就象周围的许多人一样急于抓住那个家伙。”

    “如果我仅仅依靠次要的证据,也许那已经发生了,”唐奈利承认道。“但每次要结案时,我总是偶然碰上联系不到一块的事。”

    “然而,我开始想,‘嗨,也许会没事的,也许你会侥幸不被发现,博比·雷。’你怎么终于发现是我的呢,乔?”

    “我没发现,是阿曼达把所有的线索联系到一起。她会成为一名出色的警察。”

    博比·雷挤出一个疲倦的笑容。“弄清这个情况,你也慢了,是吗,孩子?我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了,她有那种头脑解答这个难题。她也够有韧性的。这事象个错综复杂的暗码。留心着她,孩子。如果你决定再回到这一行来混饭吃,她会让你呆不下去的。”

    唐奈利瞥了阿曼达一眼。“我一点也不怀疑。就为这个你要干掉她吗?因为你猜她看透了你的天机?”

    博比·雷阴沉着脸,“见鬼,孩子,我没想干掉她。如果我要干掉她,你以为她现在还会坐在这儿吗?”

    阿曼达得意地看了唐奈利一眼。

    “别说了”。他警告道。

    “为什么不呢?你对的时候,总是触别人的痛处。”她看着博比·雷,突然觉得对不起他。他看着就象失去了一切,并且更糟的是,知道这是他自己的过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博比·雷?”

    “也许应该由你来告诉我。”

    听了这句赞美之辞,她笑了。“我想到一些,但我喜欢听你说。”

    他闭上眼睛,向后仰去。再睁开眼睛时,似乎他正看着某个遥远的地方。

    “几个月前,萨拉来商店找工作。你见过她。她是个十分俊俏的女人。象画一样美,也很有头脑。她找工作那天,我带她去吃午饭,我们似乎志趣相投。”

    接着他笑了。表情柔和了许多,“那以后,我见过她几次。每一次,对我来说,似乎变得越来越特殊。很快我就明白我疯狂地迷恋上她了,但她好象一直有所保留。最后,我问她,她告诉我,她在北方已被一个男人伤透了心。伤痕是那么深,她要过很长一段时间以后才能答应另一个人。”

    “对此你有何感想?”阿曼达问。

    “我告诉她我会等,并且也不得不等。不管多长时间我都会等下去的,但后来那家伙来到镇上,或者是她让他来的。最初我并不知道,她来跟我讲,要请一位炙手可热的大厨师作一次表演。我想这似乎是个极妙的主意,并且看得出她很激动。哎,每次她谈论起那件事,那眼睛就象星星一样闪烁着。自我见她以来,第一次她看上去真正高兴。”

    “你什么时候发现莫里斯厨师就是那个和她有瓜葛的男人?”

    “直到表演前一天的晚上。她的心情真的极度激动狂乱,什么事都要分毫不差,下班后我顺便到她的住所,你知道,只是为了给她鼓鼓气,打消疑虑。她正坐在这儿,哭肿了眼睛。”

    “她告诉你出什么事了吗?”

    “她全对我说了。她告诉他是如何在纽约抛弃了她,如何偷了兄弟的食谱,如何和那位高级公关女士乱搞到一起。然而让她如此痛不欲生的还不是那些。他刚刚到过这儿,告诉她正要与另一位女士结婚。他说他从来没有停止过爱她,但这位叫怀特黑德的女人是他的未来。我是想告诉你,听她这席话,我的心都碎了。也许就除了我,在简妮死后,我从来没见过什么人象那样肝肠寸断。该死,它令我很恼火。”

    “所以为了萨拉考虑,你决定干掉他。”阿曼达轻声地说。她很高兴,不管怎么样,它不是出于嫉妒、狂怒之下发生的事。

    博比·雷看着她,眼睛里含着泪水。“现在给你说这个,不是没意义,它正是我当时所想的。当我明白自己干了什么时已太晚了。我不只是杀死了那个厨师,我也扼杀了萨拉回头爱我的任何机会。”

    “你杀了萨拉吗,博比·雷?”唐奈利问了这个阿曼达一直不敢问的问题。

    这个男人放声痛哭起来,在这寂静无声的房间内,他的啜泣声听来令人毛骨悚然。“我没有杀她,没有以你指的那种方式杀她。我不会那么做的。她是我生命中唯一有意义的东西。”

    “但是如果你没有……”

    “你还没明白吗?也许也是我杀了她。象遗言说的那样萨拉杀了她自己。”

    “你绝对肯定吗?”

    “即便没有在这儿陪她,我也敢肯定。事发前的那夜,我在这儿。她直接了当地问我是否杀了那个莫里斯厨师。我不能对她撒谎。不管怎样,没有理由不说实话,她已经知道了。那以后她没再说一句话。好象她已经消失了。我真为她担心,所以第二天早晨我回来了,发现她死了。”

    他盯着阿曼达。“你知道最糟糕是什么吗?我想也许她能忍受那个人永久地从她生活中消失。她可能会重新振作起来,继续活下去。但是她不能忍受知道是我杀了他。她感到自己应负责任。”

    又来了,阿曼达想。可怜的萨拉为责任所累,她深信不疑,尽管是博比·雷把氰化物放到了莫里斯厨师接触范围内,但也是她让他这么干的。

    “我以为你今天进城逮捕琼·克劳德,”唐奈利说。“是什么阻止了你?”

    “我到了宾馆,但我不能那样做。我自知已经对两起死亡有罪,不想毁掉另一条生命,让良心不安。”

    “我们将不得不把你移交给警察局,博比·雷。”唐奈利说。

    “我知道。”

    “我感觉很糟。”

    “不要为了我感觉难受,孩子。你做得很对。我不会高高兴兴地盼着坐牢,但这是我要还的债。”

    下午整个剩下的时间,唐奈利和阿曼达都用来把博比·雷送到有关当局,等他的律师来陪他。唐奈利把报告交给警察局后,就给乔纳森·韦伯斯特和蒂纳·怀德黑德打电话,告诉他们这个新闻,并通知他们可以自由离开本城。

    当他们终于回家时,唐奈利说,“好了,事情现在了结了。”

    “不完全是,”阿曼达说,“我还得写报道。我在报社下车,好吗?”

    “阿曼达,你应该回家,好好休息一下。”

    “回头会休息的。我想趁热打铁把每件事都写出来。”

    “你认为奥斯卡会怎么处理这条新闻?他和博比·雷也是朋友。他们从小一起长大。”

    奥斯卡可能已经为这篇报道设计了耸人听闻的标题,阿曼达想象着,但绝没料到凶手是博比·雷。谋杀居然是当地人干的,这件事实会让他不那么热衷于追求耸人听闻的效果。

    “我想他会公平地看待的,”她说。

    “你呢?”

    “你还需要问吗?我不打算把任何人钉死在十字架上,唐奈利。我只是想新闻。”

    “然后呢?”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我会着手完成下一个任务。”

    “在这儿?”他坚持问。

    “看情况而定。”

    “什么情况?”

    “我是否有另外的美差,奥斯卡是否仍然要我在这儿,还有你。”

    “我?”他的表情活跃起来。

    阿曼达笑了,又警告道,“别回避它,唐奈利。事情依然可以向两个方面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