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特勒的闪电袭击速度快得超乎所有人的想象。到城堡时,贝恩特发现那里已经进驻了一队武装党卫军骷髅师[1]的士兵。河塘附近停了两辆装甲坦克,一辆反坦克装甲车,还有几辆半履带式卡车。
[1] 武装党卫军骷髅师:二战中最让苏军头疼的几支德国党卫军部队之一,参加了几乎所有德军在东线的军事行动。
园丁恩斯特面朝下趴在厨房的庭院里,头上落了许多绿头苍蝇。
赶着马车的贝恩特看着这一切。坐在马车上的都是德国人,格鲁塔斯和其他几个人只能跟在后面步行。他们这样的人叫做志愿助战队员,也被称做希维人,是一些自愿帮助纳粹侵略军的当地人。
贝恩特看见两个士兵站在城堡高耸的塔楼上。他们降下莱克特的野猪旗,升起卍字旗,又架起了无线电天线。
城堡里走出一名少校,身着武装党卫军的黑色军服,戴着骷髅头标志。他是来看塞萨尔的。
“真是匹好马,只是太宽了些,不能骑。”他不无遗憾地说。他一直带着马裤和马刺,以便骑马消遣。另外一匹马还是可以骑的。两名冲锋队员从少校身后的房子里走出来,一左一右地推搡着库克。
“这家人去哪儿了?”
“在伦敦,长官。”贝恩特回答。“我可以把恩斯特的尸体盖上吗?”
少校朝中士示意了一下,中士走过来用一把施迈瑟冲锋枪顶住了贝恩特的下巴。
“谁来给你盖尸体呢?闻闻这枪管,还冒着烟儿呢,它能把你这该死的脑袋也打开花。”少校说道。“这家人去哪里了?”
贝恩特咽了口唾沫。“逃到伦敦去了,长官。”
“你是犹太人吗?”
“不是,长官。”
“那是吉卜赛人?”
“也不是,长官。”
少校看着一沓从抽屉里搜出来的信问道:“这些信的收件人是雅科夫。你就是这个叫雅科夫的犹太人吗?”
“他是家庭教师,长官,很久以前就离开这儿了。”
少校仔细看了下贝恩特的耳垂,看它们是否穿了洞。“把老二掏出来让中士看一下。”之后他又问道:“我是杀了你呢,还是让你给我们效劳呢?”
“长官,这些人互相都认识。”中士说。
“是这样吗?或许他们只是彼此间有些情谊。”少校转过来看着格鲁塔斯,说道:“或许你对自己同乡的感情要比对我们的深,嗯,希维人?”少校又转向中士,“你觉得这些人对我们真的有用吗?”中士举起枪,对准格鲁塔斯一伙人。
“厨师是犹太人。”格鲁塔斯说。“告诉您一个在我们这儿很有用的常识——要是让犹太人给您做饭,不出一个小时您就会死掉,因为他会在饭里下毒。”他将一名同伙往前推了一步,“‘看锅人’会做饭,他还知道怎么找吃的,也能打仗。”
格鲁塔斯缓缓走到院子中央,中士的冲锋枪一直对着他。“少校,您是名军官,身上还有在海德堡留下的伤疤。这地方有过一段战史。这个就是老汉尼拔的乌鸦岩,一些最最英勇的条顿骑士曾经在这里捐躯。您现在也是在亲手创造历史啊。所以用犹太人的血祭奠他们,这不正是时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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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校扬起眉毛。“想要加入党卫军,就让我们看看你够不够格。”他向中士点了点头。中士从枪套里掏出把手枪,只留下一发子弹在弹夹里,将它递给了格鲁塔斯。两名冲锋队员把库克拖到了乌鸦岩前。
少校端详着马,他似乎对此更感兴趣。格鲁塔斯举起枪对准库克的头,等着少校看他的表现。库克朝他啐了一口。
枪声响起,惊飞了塔楼上的燕子。
德军派给贝恩特一个活儿——为楼上的长官卧室搬家具。他低头看了看,担心自己刚才在惊吓中尿了裤子。他能听见那间小屋里无线电报务员的声音,电码和声音传送都遭到严重干扰。报务员手握着记录簿跑下楼梯,不一会又返回去开始拆卸设备。他们要向东进发了。
贝恩特从楼上的窗户朝下看着,党卫军从坦克里搬出一台背负式无线电发报机,交给留守的一小队德军。格鲁塔斯和他那几个龌龊的手下此刻都配了德军的枪,正把厨房里的食物装到一辆半履带式卡车上,旁边还有些士兵在帮忙。部队上了车。格鲁塔斯急忙从城堡里追出去。党卫军带上他和其他几个希维人朝苏联出发了,似乎遗忘了贝恩特。
一小队装甲兵在城堡里留守,一并留下的还有一支冲锋枪和一台无线电发报机。贝恩特在塔楼的厕所里一直躲到天黑。德军除了一名士兵在院子里放哨,其余的都在厨房里吃饭。他们从一个柜子里找到了些烈酒。贝恩特从厕所里出来,谢天谢地,石头地板不会吱嘎作响。
他朝报务室里望望。无线电放在夫人的梳妆台上,地上散落着一些香水瓶。看着看着,他想起了死在厨房庭院里的恩斯特和死前朝格鲁塔斯吐唾沫的库克。贝恩特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他觉得应该为自己的擅闯向夫人道歉。他脱下靴子拎在手里,又搬起无线电和发电机,脚穿袜子走下楼梯,从出口溜了出去。二十多公斤重的无线电和手摇式发电机让贝恩特走得十分吃力。他弓着背走进树林,把东西藏好。他为不能把马一起带走感到很难过。
落日的余晖和炉火的幽光洒落在小屋涂漆的原木上,也照亮了猎物蒙尘的眼睛。一家人围坐在壁炉前。这些猎物的头颅年代久远,每一代的孩子们都会把手伸过楼梯上端的扶栏去摸它们,所以它们的头部已经秃了。
南尼把米莎的铜浴盆挨着壁炉的一角放下,从水壶里倒了点水,调好水温后又加了些肥皂浴液,然后把米莎轻轻放进浴盆。米莎开心地拍打起水里的泡沫来。南尼取来毛巾在火炉前烘暖。汉尼拔把妹妹的小手镯取下,在水里蘸了蘸,给米莎吹起了泡泡。轻轻飞起的肥皂泡映出全家人的脸庞,但很快便在炉火上方破裂了。米莎喜欢用手去抓这些泡泡,但她更想要回手镯,直到把它重新戴到手上才肯罢休。
汉尼拔的母亲在一架小钢琴上弹奏着巴洛克风格的复调乐曲。在轻柔的琴声中,夜幕降临了,一家人用毯子遮住窗户。树林黑色的臂膀将小屋紧紧环绕。贝恩特筋疲力尽地走了进来,琴声戛然而止。听着他的讲述,莱克特伯爵眼里噙满泪水。夫人握住贝恩特的手轻拍了几下。
德国人很快就将立陶宛归入了奥斯兰,这是德国的一个小殖民地。他们相信等消灭了斯拉夫这种低级人种之后,雅利安人就可以重新在这里定居。德军在马路上行进,装载着大炮的德军火车沿着铁轨一路向东。
俄军战斗机和大型伊留申轰炸机对准德军队伍猛烈开火,德军则用火车上的高射炮拼命回击。
破晓时分,一群黑天鹅奋力飞上高空。排成梯形的四只天鹅伸长脖子,朝南飞去。在它们的上方,战机呼啸。
高射炮的炮火击中领头的天鹅时,它的翅膀刚刚挥展到一半。它突然便坠向地面。另外几只天鹅见状一面朝下方惊呼,一面绕着大圈往下飞翔。受伤的天鹅重重地坠落在一片原野上,动弹不得了。母鹅俯冲下来降落在它身边,用喙轻啄着它,焦急地叫着在它周围打转。
公鹅还是一动不动。原野上传来炮弹的爆炸声,一队苏联步兵在草地边缘的树林里行进。一辆德军装甲坦克越过水沟,穿过草地,同轴机枪向树林里扫射着,步步逼近。母鹅张开翅膀护住公鹅,虽然双翅和坦克比起来微不足道,虽然心在坦克的咆哮中狂乱地跳动,它却没有退缩。它站在公鹅身旁发出嘶嘶的叫声,用翅膀拼命拍打坦克。坦克无情地碾过它们的身体,履带上粘了一摊血肉和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