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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知子又来了。一看她那表情,浅见就知道她一定有什么事。

    “你已经到国尊那里去了吗?”浅见首先以此打开了话题。

    “请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是没办法才去的嘛。”在浅见咄咄逼人的目光下,美知子的身体不禁一缩。

    “我并没打算用特殊的眼光看待你。”浅见苦笑道。

    “吹牛,不就是因为我跟老爷子睡觉,所以你眼里才这样充满好奇的嘛?”

    “那,那是你自己胡猜。”

    “我但愿这不是胡猜。因为这表明至少你在这方面还对我感兴趣。放心吧,那老爷子已经算不上是个男人了。”

    “那他为什么还要找女人呢?”

    “他只是摸摸、闻闻、舔舔而已。我讨厌他人,但更讨厌他这样做。”

    美知子仿佛是在回想一个放荡不羁的老人在拼命玩弄女人时的情形。为此,她的脸都有点绯红了。

    “那能行吗?再说你又总是这样往外跑。”

    “老爷子昨天到关西去了。他这阵子东奔西跑地可忙哩。他规定他不在的时候,我只要不与人私通,不管做什么都行。到原先的丈夫身边来不能算是与人私通吧。”

    “难道你出来时对他说是上我这儿来的吗?”

    “我怎么会说呢。”美知子的脸上浮现出了淘气的笑容。“换了你是老爷子的话,也一定不乐意我到其他男人那儿去的!即使是我的前夫也不例外,因为你也是一个男人嘛。”

    “那你怎么还上我这儿来呢?”

    “好像我就不能来似的!”

    “这倒不是。如果让他们知道了,你的处境就不妙。”

    “难道你是说我会比现在更加不妙吗?我的‘娘家’,除了你这儿,没有其他地方了。”

    “这里能被你当作‘娘家’,这让我很高兴。只是前些天也跟你说过,我现在因为工作上的事情而同国尊、三原和江木他们正处于敌对状态,如果被他们知道你依然出入于我这里,你的处境就会更尴尬了。”

    “真难得,你还能替我着想。三原和江木在让我到师冈那儿去时,他们就已经知道我是你的前妻。所以你就别担心了。不管国尊多么有权,也不会有一个女人轻易答应到八十多岁老头那里去的。因此我还是蛮受重视的,国尊对我基本上是言听计从的。”

    “因为要是你跑了,他恐怕就再也找不到女人了吧?”

    “你的话让人感到不舒服,不过这也许是真的哟。国尊曾提到过,我前面的那个女人因为出了车祸,好像脑子有点不正常。因此一知道我在开车,他就絮絮叨叨地提醒我注意。”

    “你是说前面那个女人脑子不正常是因为出了车祸吗?”浅见不由地提高了嗓门。

    “他说是车子撞上了什么反弹过来打到脑袋,此后就变得不正常了。国尊好像至今仍非常怀念那个女人,并常常拿我和她相比。”

    肯定是讲记代子,记代子的记忆力丧失是由于车祸即脑部受到撞击而造成的。

    她是因为脑部受伤而丧失了记忆,醒来后就想不起过去的经历了。不仅是昏迷不醒时的事,就连这之前的记忆也丧失了。据说有的人会将几个月以及几年的记忆给丧失掉,更有甚者会将整个前半生的记忆都丧失殆尽。记代子的症状如果是全部健忘,那么就没有必要堵她的嘴了。在她的“记忆岛”中仅存留了一些特定的记忆。这个“岛”一定与国尊的秘密有关。一个“知道得太多的女人”脑部受到重创后,不知道会向什么人泄露秘密。由于记代子处于这种危险的境地,所以只好把她关进精神病院,企图封住她的嘴。

    “关于那个女人的车祸,你能给我打听得再详细一点吗?”浅见用若无其事的口气问道。

    “你感兴趣吗?”美知子闪现出淘气的目光。

    那伙人完全会以车祸为幌子来除掉一个有碍于他们的女人。

    “你是说有人要弄掉那个女的吗?”美知子的神情此由而顿变。

    “我是说可能。也许是伪装交通事故失败后,那个女的才变得不正常的。”

    “但是他们为什么非得把那个女的给干掉呢?国尊时至今日对那个女人依然是情意未了,他是不得已才临时把我给找来的,事情并不是像你所说的那样的。他那样的年纪已经不能轻易找到女人了。”

    “国尊一直生活在政治黑道上。他身边有许多秘密。那个女人知道得太多了,如果她无法保守秘密,那么师冈就会采取断然措施了。”

    “这么说来,我一旦成了知道得太多的女人也会有同样的危险?”美知子的神情流露出了一种不安。

    “我把事情全告诉你吧。情况是这样的……”

    浅见把同美知子分手后自己跟羽石记代子、师冈国尊、八幡朱印商社之间的关系全告诉了美知子。为了不刺激美知子的感情,浅见只是把同记代子同居的那段美好时光稍作了改编。

    “原来还有这些原因啊。怪不得,我一直觉得三原和江木他们一直对你另眼相看。”

    美知子以重新审视的目光望着前夫。她所知道的浅见只是一个中小型玩具厂的财务会计而已。然而他正以大名鼎鼎的的大商社和政界的黑幕为对手而展开了战斗。真没想到同自己离了婚的前夫竟然还有这么一手,美知子眼里浮现出天真的惊诧。

    “如果你仍把我这里当作娘家的话,希望你能把国尊和八幡朱印的致命弱点给我找出来,不过你千万不要勉强,只要把国尊说过的话,见过的人给记住就行了。”

    “知道了。我一定尽力为你去寻找。因为江木对我而言,他同样是一个可恶的家伙,是他破坏了我的家庭,而且还把我当作一种工具。”

    美知子就像是受了浅见的差遣潜入对方住宅的女间谍一样,她顿时紧张了起来。

    “听了你的话,我现在突然想起点什么来了。”美知子的眼神表明她似乎正在记忆的纵深之处寻找着什么。

    “你想起什么来了吗?”

    “说不定会对你有点用吧。八幡朱印情报收集室主任不是死了吗?”

    “那又怎么样呢?”浅见不由得往前挪动了一下身体。

    “黑檀的老板娘和那个主任住在同一幢公寓里,所以我对他印象挺深的。在尸体被发现的前一天,我曾去过老板娘的房间。”

    浅见没作声等着美知子继续往下讲。他知道美知子肯定是因为知道一些重要的情况,所以才提起平川之死的。

    “当时我也没在意,但过后心里越想越不对劲。老板娘冲了杯咖啡给我,她还说由于水质不好,所以才用特意存在塑料桶里的水给我冲的。”

    “你、你在说什么?!”浅见一下子惊呆了。

    “不光冲咖啡,就连洗杯子用都是塑料桶里的水。不就是洗洗杯子什么的嘛,何必这么大惊小怪呢。再说那时候又没断水什么的。也没有谁说过尸体在屋顶上的水箱里。报纸上说,居民们是因为水有异味才发现的。一想到让我喝的是不是泡过尸体的水,我就毛骨悚然。不过,如果水质没变坏的话,我喝的咖啡就是用浸泡尸体的水来冲的了。老板娘肯定在尸体被发现以前,就知道水质不好。暖,你不觉得这有点奇怪吗?”

    “你这些话是真的吗?”浅见兴奋得难以自抑了。

    “我的记忆绝对没错。那肯定是尸体被发现的前一天。接待完客人之后,我喝了一点酒。所以我就叫老板娘让我搭她的车回去。后来老板娘说冲杯咖啡给我醒醒酒。于是就用塑料桶里的水冲了……这样看来,老板娘不是那时就已经知道水质不好了吗?也就是说她事先已经知道尸体浸泡在水箱里了吗?”美知子望着浅见的脸庞说道。

    “值得考虑。”

    三原静雄就是从诸田泉这条线上被找到的。可以断定,在平川房间作案的两个人是被诸田泉藏匿在自己家里。不用水箱里的水,这不正说明因为她身处那两个人的背后,所以早就知道平川被杀一幕了。

    美知子证言的内容很重要。

    “怎么样?这对你有点用吗?”

    “岂止是有点用,简直就是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要告诉警察吗?”

    “好不容易才到手的情报,怎能就那样给浪费了呢。我去和诸田或三原正面接触一下。”

    “那岂不是很危险吗?”

    “没关系,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我了。何况我又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些可以信赖的伙伴呢。”

    “不过三原、江木他们可不是一般普通的人,你要多加小心哟。”

    “你应该多加小心才是哟。现在你可是身处敌营啊。”

    “你要是真那样想的话,就给我‘补给’一下吧。”

    “补给?”

    “补给一下武器弹药。我可是孤军一人在敌营作战呵。要是没有补给的话,我浑身上下大概都会爆炸的。作为好朋友,你就不准备帮帮我吗?”

    美知子斜着眼瞟了浅见一眼。浅见体内有一种蠢蠢的东西在蠕动着。

    “明白了。我也正需要补给呢。”浅见终于控制不住那已经苏醒了的饥饿感,扑到了前妻那丰满的身体上。

    2

    从美知子那里得知诸田泉黑幕两天后,浅见和目形为了救出羽石记代子,他们俩连夜赶往伊东。浅见显得非常紧张,目形却胸有成竹。

    “钥匙已经复制好了。你就放心交给我去办吧。我担心万一那女人不是你太太的话,那该怎么办?”

    “单人房间里的女人”到底是不是记代子,现在仍无法确定。

    “应该是记代子,这不会错。万一不是的话,就送她回家。你不是说她非常想回家的嘛。等药效一过,或许她会把住处和笛木医院的内部情况之类东西告诉我们。如果是记代子的话,你就对她说我在外面等着,她肯定会老老实实跟你走的。要是服了药神志不清的话,你就背她出来。只是别太勉强。”

    “别担心。不过你可别在外面被巡逻的给抓去。要是在医院外面被抓住的话,那么你即使哭干眼泪也不会有人理你的。”

    目形叮嘱完后,便悄悄地钻进了笛木医院。他那步伐是那么悠然自在,看上去就像回自己家一样,而且毫不拖泥带水。

    差不多二十分钟后,目形回来了。看到黑暗中是两个人的身影,浅见便知道营救成功了。

    “记代子!”看清了脸庞,被目形搀扶出来的人确实是记代子。浅见真是百感交集,哽咽成声。虽然脸色很憔悴,但的确是记代子。

    “先生,是你太太吧。”目形说话时也显得有些放心了。

    “没错。记代子,已经没事了,坚强点!”

    浅见从目形手里抱过记代子。她那原本温暖丰满的躯体现在却已变得冰凉,已虚弱得不成人样。粗糙的衣服就像囚服一般,还不时散发出阵阵恶臭,这臭味是一种写照,它说明了记代子是被关在什么地方、过着怎样的生活。

    有人在呼喊自己的名字,而记代子却对此毫无反应,双眼目光呆滞地望着浅见。

    “记代子,明白了吗?是我呀,是浅见呀!”

    “我想回家。”

    “好好,我现在就带你回家。”

    望着记代子语无伦次、神志不清的模样,浅见心痛不已,不时抚摸着她的背部。

    回到停在不远处的汽车里后,他们便动身回东京了。把记代子带回浅见家里去的话,恐怕又会被那伙人抢回去,所以决定眼下还是先到目形的栖身之处暂且躲避一下。

    在回东京的途中,记代子好像在开始慢慢地醒过来了。

    “你终于来接我了。”记代子看着浅见,此时她的眼神已能集中了。

    “你好像醒了。知道我是谁了吗?”浅见抑制住激动的心情说道。

    “嗯,知道。我相信精次你肯定会来接我的。”

    她的话让浅见那颗激动不已的心顿时冷了下来。因为记代子以为来接她的是小谷精次。似乎绑架前和浅见的同居生活并没有给她留下什么印象。

    “我不是小谷精次。是浅见,浅见隆司呀。在被他们抓走前一段时间里,你不是一直和我在一起的吗?”

    浅见在拼命地述说着。脑子里的记忆即使淡薄了,但留在她肉体上官能的感觉可能还存在。要不是目形在场,浅见真想当场就验证一下。

    “浅见……隆司?是哪一位呀?”

    但记代子依然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她就像是在看别的人似地看了看浅见,脸上布满了郁悒的神情。

    “你是精次嘛!为什么要说不是呢?”

    “先生,她大概把你和别人搞错了吧。也难怪,她在医院里受了那么大的打击。现在还是不要勉强她的好。”

    驾驶室里的目形开口了。他们匆忙把记代子带到目形家后,给她洗了澡,吃了一些点心。看上去好像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随后她又昏昏入睡了。就这样她像死过去一般酣睡了十二个小时后,终于又睁开了眼睛。

    浅见心想她醒过来之后大概会想起来他来,所以就一直留在了目形家。眼下他正怀着一线希望看着记代子。

    “早上好。感觉怎么样?知道我是谁了吗?”

    浅见像祈祷一般地问道。可能是被打过什么针吧,但药效也该早就过去了。然而记代子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像戴着面具一样毫无表情地与浅见对视着。这次,她也没有提小谷精次的名字。

    “记代子,是我哟,是浅见啊。求求你,你就说点什么吧。”

    “浅见……先生。”记代子的嘴唇在动着,把浅见的话重复了一遍。

    “对,是浅见,是浅见隆司。想起来了吗?我把你救出来了,这儿很安全。再也不会有人会把你关到那种地方去了。”

    “我,我回家了吗?”

    “对,你是回到家里来了。”

    记代子环视了一下四周,但脸上却没有一丝喜悦的神情。她的表情已经完全麻木了。

    “先生,我总觉得她这模样有点不对劲,好像有点怪。”目形开口说道,似乎他在一旁看不下去了。

    “我也觉得是这样。好像睡了一觉后情况更糟糕了。”

    “嘴巴动起来就跟木偶一样,仿佛受机器控制似的。”

    “大概他们在医院里对她做过什么手脚吧。”

    “可身上又看不到有什么伤痕。”

    “你看看她的脸。喜怒哀乐全都不见了。”

    “还是请医生看一下为好。”

    在目形的倡议下,浅见决定带记代子去请医生诊断一下。话虽这样讲,但由于记代子是精神病医院的住院患者,是他们用非法手段“偷”出来的,所以不能冒冒失失找个医生看。考虑再三,他想起有个医生就住在星仓商社前董事长星野九郎住的那幢公寓里。

    浅见当即就给那医生打个电话,那医生欣然同意给记代子看一下。陪记代子一到那儿,医生就非常仔细地对记代子的身体作了检查,随后他神情严肃地望着浅见说:

    “浅见先生,你真的不知道你太太曾做过什么手术吗?”望着医生那郑重其事的表情,浅见不由紧张起来。

    “曾做过什么手术?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认为一个丈夫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妻子为什么变成这样的。”

    “我确实不知道这事。由于一些原因,我们曾分居过一段日子。过了一段时间妻子虽然回来了,但人却变得有点古怪,所以就带她请医生诊断了。”

    “连你都不知道的话,那问题可就严重啦。”

    “内人到底怎么啦?”

    “你夫人动过手术了。”

    “手术?什么手术?!”

    “打开头颅,将大脑的一部分切除,就是脑白质切除手术。”

    “脑白质切除手术!怎么,就是那种让人变成植物人的手术吗?”浅见也曾听过这类“改造人的手术”。

    “没错。从专业上讲,精神分裂症,突发性精神病经常会因情绪紧张而形成一种兴奋的精神障碍,如果是前头颅叶视床系统在起重要作用的话,则可以通过破坏前头颅叶脑白质方式来机械地切断它与视床之间的联系,从而达到减缓精神病病情的目的。有时病人的精神状况会恢复得很快,因此这种手术在精神科曾一度流行过。不过,也曾接连不断出现过有的人旧病复发,也有的人手术后变成了白痴。所以这种手术最近不怎么做了。瞧,这儿可以看到开过洞的痕迹吧。手术刀就是从这儿伸进去切除前额脑白质的。”

    医生撩开记代子的头发,露出了左右太阳穴稍微靠上面一点地方,那儿还留有穿凿脑颅的痕迹,真是惨不忍睹。

    “假如脑白质切除手术是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进行的,这实在有点蹊跷。你夫人同你分居时住在哪儿?”

    医生神情严肃地转过身来。

    “其实我们还没正式登记结婚。因为内人以前就患有精神分裂症。”浅见巧妙地搪塞了过去。

    要扳倒国尊和笛木,其中重要的一条,就是无论如何都得有这位医生的合作,但浅见现在还不想将他们用非法手段绑架记代子一事和盘托出。

    “脑白质切除手术,真够吓人的。”目形听浅见一说,脸色都变了。

    “那些人也真够狠毒的。据说做了这种手术后,所有的烦恼都会随之而消失。既没有烦恼,也没有喜悦激动。人就会老实的像白痴,一年到头就跟植物似的。”

    “随意解剖人脑,也真是太过分了。”

    “看起来他们好像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掌握在记代子手里。”

    “那么,你打算怎么处理呢。你太太遭到如此迫害,你该不会视而不理吧?”

    “当然不会,我打算把记代子带到她该去的地方去。但在此之前还有一些事情必须要解决。”

    “教训诸田泉,是吗?”目形已将一切全都说了出来。

    “嗯,我想调查一下水质的事情。先看看反应如何,然后再作准备。”

    “你得当心点,如果攻击诸田泉,他们马上就会猜出敌人是谁,因为是你从笛木医院把太太夺回来的,因此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早就把命豁出了。因为对手是国尊和八幡朱印。”

    “我再到笛木医院去摸一下底细。”

    “那就拜托了。笛木医院肯定和国尊勾结在一起。恐怕不只是记代子,说不定国尊把对他不利的那些人全送到那儿去做手术了。”

    两人真切地感觉到和恶势力的决战已日渐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