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诊所去看了您两三次??很不巧,总是在您睡着的时候??”

  他们没有告诉我这些来访。突然,我心头闪过一个疑问。

  “我在那个诊所里待了很长时间吗?”

  “有十几天。是索里耶尔先生想到把您转那儿去的。在您当时的状况下,市立医院无法收治您。”

  “到那个地步啦?”

  “他们认为您服用了有毒物质。”

  她非常着力地说最后两个词。我想我从来没有听见什么人以如此冷静的方式、如此温柔的嗓音对我说话。听她说话有一种如同阅读《天体奇观》一样的令人平静的作用。我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划过她前额的那道长长的伤痕,正好是在眉毛上方。她清澈、坦然的眼睛,垂落在双肩的栗色秀发,竖立起的大衣衣领??由于时间已经很晚,而我们周围灯火黯然,我发现她就像那天夜里在警车里的模样。

  她用食指抚摩眉毛上方的伤痕,然后,又一次浮现出那讽刺性的微笑。

  “初次见面,”她对我说,“就撞成这样,这可是有点太厉害了。”

  她默默地,眼睛直视着我,仿佛她要猜测我的想法——这种关切,我从来没有在任何人身上遇到过。

  “原先,我觉得,您是存心在不适当的时间穿过方尖碑广场。”

  这可不是我的看法。我始终抵制眩晕的感觉。我从来都不可能从桥上或窗户的高处纵身而跳。或甚至像她所认为的那样钻到车子下面去。对于我来说,在最后一刻,生命总是最重要的。

  “我不认为您那时处于正常状态??”

  她的目光又落在我的羊皮衬里上衣和我左脚穿的那只裂开的便鞋。我已经尽我所能重新包扎了绷带,可是,我的样子想必不很动人。我为自己这样装束感到抱歉。是的,当务之急,我得打扮得像个人样。

  她低声地对我说道:“您只要换掉您的上衣。也许,还有您的鞋。”

  我越来越信赖她了。我向她坦承,最近几个星期我都在尽力寻找她。只有一条街道名称而没有门牌号,可真不容易找。于是,我就在这一带到处寻找她那辆湖绿色的“菲亚特”。

  “湖绿色?”她好像对这个形容词感到挺困惑,可是,这个形容词的个个字母都出现在索里耶尔让我签名的笔录上。笔录?她毫不知情。我一直把它放在我上衣的内口袋里,我便拿给她看。她读这份笔录,一边皱起了眉头。

  “我不奇怪??他以前总是疑神疑鬼的??”

  “他还给了我一笔钱??”

  “这是个大方的人。”她对我说道。

  我很想知道她和这个索里耶尔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您住在阿尔博尼花园广场吗?”

  “不,这是索里耶尔的一个事务所的地址。”

  每次,她提到这个名字,都带着某种敬意。

  “那么,阿尔贝德慕大街呢?”

  我好像一名警察,为了让嫌疑犯猝不及防,抛出一个他意料不到的问题,对我来说,这么做是很不光彩的。

  “那是索里耶尔拥有的住房之一。”

  她一点儿也没有感到局促不安。

  “您怎么知道这个地址的呢?”

  我告诉她,有一天,我曾在咖啡馆遇见这个索里耶尔,然而,他却装作认不出我来。

  “您知道,他是很多疑的??他总以为别人在抱怨他??他有许多律师??”

  “是您的老板吗?”

  我立刻后悔提了这个问题。

  “我为他工作已有两年了。”

  她声音平静地回答我的问题,仿佛谈的是某件很平常的事情。当然,这的确是很平常的。为什么要在根本不存在神秘的地方去寻找神秘呢?“那天夜里,我正好同索里耶尔先生在方尖碑广场那儿的‘蕾吉娜’大饭店有个约会??然后,正在我到达的时候,就发生了??我们那场事故??”

  她颇为犹豫地说出最后那个词。她盯着我的左手。那辆车把我撞倒时,我这只手的手背擦伤了。不过,伤口几乎已经愈合。我从来没有在那儿扎绷带。

  “那么,要是我理解得对的话,索里耶尔当时来得正是时候哕?”

  那天夜里,他迈着缓缓的步伐朝我们走来,身穿一件深色大衣。我甚至在想,他是否嘴角还叼着一根烟。

  而这位女子同他在饭店大厅有约会??我也一样,我曾同我的父亲在这些饭店的大厅约会见面,这些大厅彼此都很相像,大理石雕像、吊灯、细木护壁板、长沙发,都不伦不类的。在那儿,人们就如同转车时在车站候车室,或接受审讯前在警察分局一样的情景,忐忑不安。

  “看来他可不是唱诗班的孩子呢。”

  “谁?”

  “索里耶尔。”

  她第一次真正地显出尴尬的神情。

  “他从事什么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