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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不知道往哪里开,大约行驶了十分钟,清水把车停在了一条巷口的边上,这里是楼与楼之间的一小块空地,好像是包月的停车场。接近十一点了,街道昏暗,行人稀少。

    “就在那边!”

    下了车,清水那样说着,走在前头带路。他们从街道上而下到连成一片的杂居楼的地下室,走廊两边开着三家店铺,他们进入了最里边的那一家。用金边镶嵌的做工精细的房门上,挂着“和希”招牌。

    店里面好像有“妈妈桑”的一名女子、领班以及另一名女子、她们用温柔的声音说:“欢迎光临!”大概事先电话预约过吧,没有其他客人,把他们带到最里面的那间包厢,不说多余的客套话,就递上了热毛巾。

    “我与这位先生有事商谈,请别打扰!”清水示意她们把酒壶和冰罐放在茶几上离开房间。“妈妈桑”心领神会似地回到柜台,对领班和那位年轻女子说:“今晚就到这里吧!”两位营业员“哈伊”一声就没了踪影,

    店内播放着背景音乐,优雅而安静。清水弓着背,脸凑近浅见:“听说浅见先生是警视厅浅见刑事局长的弟弟呀!”他接着说,“从我们见面之后我心里一直七上八下,所以调查了一番,听说你还是一位名闻遐迩的侦探。”

    “不、不,那不过是感兴趣,还谈不上什么侦探……”

    “你不要谦虚了,我也有我的情报网。白天尽管时间比较短,但从你的言谈举止感到你那方面的能力已初露端倪。”

    “你那样夸我真的无地自容。”

    “事实上,今天晚上阿南警署搜查本部来了电话。”清水平静地说,“说什么有事要问,明天上午来访,从时间上来看,总觉得与浅见先生的来访有什么关联。怎么样?没有说错吧?”

    “您说得对!”浅见微微点了点头。

    “果然如此!”清水长叹一声,“我后来联想起来你将我的名片像拿相片底片一样夹进笔记本里,那是为了获取我的指纹。我觉得不能疏忽大意,而且十分唐突地提到了原泽君的姓名,我认为这可不是小事!”

    清水尽管脸上挂着微笑,可表情却无精打采。浅见一言不发,等待着他继续往下说:“的确,那天我去津峰公园别墅拜访过原泽君,去的目的您大概知道吧?”

    “嗯,为了磁带。原泽君大概开出了价码:他把磁带交给你,作为交换条件你在活动堰建设的中标方面,给德南建设提供方便。”

    “哦?……”清水惊恐似的身子往后一仰,盯着浅见的面孔,“这些您都知道,真佩服!可是您是怎么知道的?”

    “那盒带子本来在我手上,是我借给原泽君的。”

    “怪不得!是那样呀,我觉得原泽君做得太过分了。”清水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仿佛承认磁带里的声音就是他的声音。

    “这样一来,警察就会欢喜雀跃地查下去。可是,浅见先生,我没有任何理南可以向您辩解,但我不是杀害原泽君的凶手。”

    “噢,这我知道!”

    “唉?您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认为清水先生不是凶犯,那样周密制定犯罪计划的人,绝不会犯下把指纹留在门把手上的低级错误。这事我已经向警察说明,。”

    “诚如所言,指纹这东西倘若不是罪犯的普通人,在日常行动中不会介意,也就是说,如同把它看成清白无辜的证据一般。”

    “可是,既然有了指纹,有了磁带,警方作为搜查程序,必须要进行调查询问,把怀疑矛头指向清水,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不,不是某种程度上那么容易的事吧。我认为警方一旦怀疑,就会刨根问底,追查到底。对留在门把手上的指纹这一明摆的铁证,我如何辩解呢?我无论如何辩白都会被当成谎言或诡辩对待!”

    “是啊,那不可否定,况且,那枚指纹还关系到另一起杀人事件,越发复杂了。”

    “啊?另一起杀人事件?”

    “就是十二年前,栋方崇在祖谷溪被害事件。”浅见一边日不转睛地瞪着清水一边说。刚一说完,清水的脸色唰地变了。

    “从那起事件中坠崖的车上采集到的一枚指纹,同别墅门把手上的指纹一模一样,也就是说都是您清水先生的指纹。”

    “噢、噢,怪不得!是那样吗?……”

    清水用几乎绝望地能听到似的声音呻吟之后,突然滑稽似地笑了起来:“哈哈哈,是那样吗?哈哈哈,怪不得!这样一来,警方越发坚信不疑,要强迫我承认了,可以这样认为,在他们看来,是由于同一动机而引发的事件。”

    这笑声意味着什么?浅见感到有点奇怪。这笑声反映了清水自暴自弃的情绪,总觉得好像有一种无可名状的东西,仿佛欣赏落在身上的火星似的。

    清水初次拿起来喝过一口的饮料,杯中的冰块已经完全溶化,变成了掺了水的淡而无味的饮料。他颇感好喝似的呷了一口。给人感觉好像是想开,胆子也壮了起来,索性轻松畅快起来。

    “至于动机嘛,”浅见安慰似地说道,“栋方也好,原泽也好,均因磁带威胁这个原因而加以杀害,这个动机无论如何是牵强附会的。”

    尽管采取了为他辩解的说法,但清水摇了摇头,说:“不,不会有那佯的事吧。那盒磁带浅见先生也知道,有怀疑活动堰建设计划必要性的内容。如问有要窜改基准数值的阴谋、假如招来误解,必定会对好不容易高涨起来的推进建设的势头泼了一盆冷水。超过一千亿日元的大型项目就会不折不扣地化为泡影。不仪如此,而且那盒磁带中的出场人物之一—我就会失去政治家的诚信。不,我个人问题怎么都行,但会给德岛县经济带来重大影响。也许浅见先生不知晓,在旷日持久的经济衰退中,德岛县经济界,特别是建筑业已经束手无策。吉野河河口堰建没仿佛是使沉入水下的德岛县经济浮出水面的最后良策。从最初的计划提出已经耗费了十几年时间。好不容易达到审议会通过的目的,这样一个大型项目决不允许发生差错。至少警打会这样推断,如果有人妨碍计划的进行,就不得不清除掉。”

    清水用选举演说般的口吻陈述道。他的一番理论,从经济方面强调了活动堰的必要性。那里面大概含有作为长期政治基础的以德岛县建筑业为背景的“确信”,当然对接受经济支持的义务感在起作用,但超越了那种东西,感到河口堰是必不可缺的,是积德行善,充满了不可动摇的信念。

    “河口堰当真必要吗?”浅见问。

    “噢,我坚信十分必要!”

    “即使改变吉野河面貌也要干吗?”

    “你是说第十堰吗?确实破坏了文化遗产十分可惜,可是景观也好,环境也好,不是总在不断变化吗?由于河口堰可以产生新景观,诞生一个新吉野河总可以吧?”

    “之所以那样说,根本的是因为你是一个东京人!”

    “哈哈哈,可以那样认为,但也不是那样。实际上反对吉野河河口堰的大多是外乡人,那些自称文化人的一帮人跑来鼓噪反对言论。如同审议会的动向表明,多数德岛县人以知事为首,赞成者成为压倒性的多数。”

    “我不那么认为,不仅积极的活动家,而且有着各种各样疑虑保持沉默的大多数庶民百姓本意上是不希望改变吉野河面貌的。听说审议会组成人员多数是按照行政方面的意向选出来的。即使有以那位今尾老人为首的持顽强反对意见的人们,不是也没有机会参加审议会吗?”

    一听到今尾的名字,清水的眉宇间就生出些许厌恶感。“那位老人的顽固劲儿不可救药。也正是由于那种顽固劲,身边的人不知要吃多少苦。芙美就是其中的一个……”

    清水认真激昂的口气,富有感情的色彩刚打开话匣,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马上打住了。

    “芙美怎么样了?”浅见聪明地问道。

    “唉?不,由于蛮不讲理的祖父的原因,担心她的婚期要推迟。可是现在不是说那事的场台。当务之急必须想出明天对付警察调查询问的对策。也许要作长期斗争的思想准备!”他岔开浅见的询问,说着站了起来:“对不起,很晚了,我送你回旅馆!”

    清水突然转过身去,封住了浅见的提问。

    2

    翌日晨,还睡在床上的浅见被电话铃声吵醒。是伊奈打来的电话,他已经来到楼下大厅。浅见慌忙穿戴整齐下了楼。

    “方才,侦察员已前去县议员清水处,进行取证调查。”伊奈那样说着,很香甜地啜了一口咖啡。浅见也要了咖啡。

    “是那样吗?大概依然把两起杀人事件的嫌疑作为前提吧!”

    “当然!”

    “可是,凭什么呢?光凭指纹就可以定罪吗?”

    “不,作为物证就足够了。况且那盒磁带作为旁证,也有作案动机。声纹分析的结果,确认两种声音有高度的类似性。”

    “是吗?即使祖谷事件光凭从车上采集到的指纹,也不能证明清水先生的罪行吧。与事件无关,也许清水先生坐过栋方君的车。原泽君的事件也一样。哪怕是访问了别墅,没有杀人,就不会追究的。”

    “那当然不可否认。可是,车内有清水氏的指纹,那辆车坠崖,两位无辜的人——特别是那女子受连累而被害,这些都是事实。任何情况下留下指纹,无论如何与清水氏多少都有关系。如果就这一问题追查到底,必定会取得成果。”伊奈信心十足。

    浅见只说了一句:“是吗?”

    “好像要做长期打算!”他又十分遗憾地补充说道。浅见听来好像与清水要准备长期作战的口吻一模一样。

    “必须要有思想准备,因为对方是政治家,不能像一般人一样强行让他开口!”

    “一般人就可以强行干吗?”浅见不知不觉地皱了皱眉。

    “呀?不,不是那个意思!哈哈哈……”伊奈难为情地笑了笑掩饰过去。可是,浅见再次领教了警察机制的阴暗面。一想到从今以后警察与清水之间永无止境的争斗,心情就格外沉重。

    “不管怎样,这样确实有了解决事件的线索。承蒙浅见先生多方指教,并得到你的真诚帮助,在这里我代表德岛县警署本部长表示感谢!”伊奈郑重其事地低下了头。

    “没有什么!我什么也没有做!”

    “你不要谦虚,真的很感谢!希望你一如既往地协助我们侦查。往后我们会设法努力,请你放心回京!”

    仿佛故意那样表达似的,即便对浅见抱有好感的伊奈,也因在外行侦探的指导下展开侦查而感到有伤体面吧。他想起来,在电视频道深夜电影中,曾经看过旧西部片《正午的决斗》。故事情节是盖利·古波饰演的保安官,为了保卫城镇而竭尽全力,但被人们抛弃,只好一个人与匪徒作战,最后告别小镇远走他乡。浅见觉得自已与这名保安官有相似之处。

    上午结账退房。正要去机场,浅见突然想起来顺便到第十堰去看看。

    天空晴朗,在阳光照耀下,吉野河闪着波光,流向远方。车子下了堤坝,开进河床后,浅见走出车外。春风拂面,心旷神怡,披上绿装的群山仿佛春天的朝霞,依然沉睡不醒。

    第十堰如同悠久岁月,发出幽远的天籁之音,横亘在河面上。她还不知道,根据事态的演变,她的生命也许只有一年或者更短。已经活了二百四十年的“老人”,如何看待吉野河的变迁?浅见仿佛听到了在推土机开上大坝肆意破坏的瞬间她所发出的悲鸣。

    与今尾芙美当向导初访这里时不同,河床上一片浓绿,浅见漫步其间,只见两羽白鹭被来人惊扰飞了起来。也许它们正在构规“爱巢”?周围的灌木丛和草丛里到处散落着白色的羽毛。

    浅见惊奇地停下了脚步。

    白鹭羽毛——塞进津峰公园别墅换气口的“鸟窝”里的羽毛就是白鹭的羽毛。好像没有任何关联的记忆片断如同散落的珍珠用一根红线串联起来,排得整整齐齐。浅见全身打了个寒颤。细微的疑惑与堆积起来的障碍一个个地想起来,有机地反应与结合,形成了一段故事情节。

    会有那种事?——浅见边想边对令人厌烦的想象产生否定的情绪。

    浅见回到车里,驶向机场。总之,对清水辉四郎的调查已经开始,等有了结果之后再去考虑吧。

    还了出租车,穿过登机口,上了飞机之后,浅见总觉得要避开旁人的视线,责备自己像胆小鬼一样逃避现实,有一种负疚感。从飞机上鸟瞰渐渐远去的吉野河,她像一条细细的长丝带……

    即使回到东京后,浅见的心仍在德岛上空徘徊。

    他非常放心不下清水从那以后怎么样了?给四宫打电话问:“没有什么变化吗?”他只是怪怿地回答:“不,没有什么!”连四宫都没有捕捉到情报,可见警察对清水的调查询问是在秘密状态下进行的。

    时光无情地流逝。四月底五月初的长假已经过去,庭院的树木枝繁叶茂,梅雨季节不久就要来临了。

    尽管每天工作忙忙碌碌,但对事件的牵挂一刻也没有从脑海里离去。连敲打文字处理器时,画面上似乎浮现德岛的风情以及在那里所遇到的众人面孔。

    浅见终于忍耐不住,向伊奈警部打电话。

    “我走之后调查如何?”浅见边抑制住焦急的心情边客气地问。

    “十分遗憾,没有取得预想的进展。”伊奈语调郁闷,好像无可奈何地说道,“事实上如浅见君所说,祖谷事件好像与清水氏没有关系。过去的事件要弄清楚挺费工夫的。后来弄清楚了,据县议会的记录,含事件当日前后三天,清水氏因参加议会视察而出差到冲绳,也就是说他不在犯罪现场。因此有一点十分清楚,清水氏至少没有参加直接杀人。不过,教唆的嫌疑仍然存在!”

    “清水君对调查询问采取什么态度?”

    “也没有什么。每当我们提问时,他只是回答‘是’或‘不是’,重要的事情什么也不说。让人觉得调查询问仿佛是闹着玩的。”

    伊奈的焦急可想而知,可是他所说的“重要的事情”究竟指什么?实际上也许是重大的错觉。

    “留在坠崖车上的指纹他怎么解释?”

    “他说事件前三天,因为曾经搭乘栋方的车子,所以那时留下的吧!”

    “访问别墅的经过他说了吧?”

    “噢,他爽快地承认了,承认去取磁带。他清楚地记得,访问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半,离开时是晚上八点左右,查看了当天事务所的记录,他正好那个时间不在。因此,接近我们考虑的犯罪时刻。如果他不是犯人,一定目击了好像犯人模样的人或可疑的车辆。别墅周围长着稀稀拉拉的树木,除此之外就是草地,与一般的民居完全不同的地方,附近有车辆立即就会发现。可是,一再追问还是说什么也没看见。你不认为这是无理取闹吗?”

    “是呀,说得对!”浅见在电话这边不住地点头。是那样,清水理应看到“什么”。那是什么呢?是说还是不说?浅见正在犹豫间,想不到伊奈虚张声势地说:“不管怎样,清水氏的行动很清楚,所以以后只是时间问题。请浅见君不用担心,警方一定努力,请放心好了!”是相当的自信?还是讨厌“外行侦探”的干预?也许是后者吧。伊奈毫不客气地挂断了电话。

    可是,现实与伊奈的想法大相径庭,事态没有取得一点进展的迹象。这件事四宫写信告诉了浅见。信中说,清水辉四郎非但没有沉沦,相反仍旧向河口堰建设倾注精力进行活动,将议会内的多数人引向推进河口堰建设方向。信中写道:“一过六月中旬,德岛逐渐进入‘阿波舞’的准备,也许市民的关心会从第十堰问题上转移开。”这样的话,河口堰建设的暗流大概已经在水下加速度吧!

    “阿波舞”不知是怎样形成的,浅见突然想到。据说,德岛藩的参政者为了把庶民的注意力从批评行政等方面转移开,依据一种策略而诞生的。即使不满情绪依旧存在,但随着“阿波舞”的临近,庶民的能量在狂欢中尽情发泄,燃烧殆尽。到处洋溢着“怎么都行”的气氛,在这中间还要说什么的话,就会被当成异端邪说。浅见想,不是那样的氛围吗?

    四宫在信的末尾,写下了一段有趣的话,想下决心追踪采访清水县议员。他说他对浅见中止调查,旁观警察的动静,就这样没有个了结而感到焦虑。

    假如置之不理,四宫似乎要开始追踪采访,正因为他知道磁带事情、指纹事情,还有清水与德岛建设的关系,所以不缺攻击材料。但是,只要付诸行动,就会增加受到伤害的人。清水本人不用说,他的家人、支持者,而且议会和德岛新报都会受到损害。其结果也许什么也没有得到,因为真相完全在别的地方。

    浅见与四宫取得了联系。反复叮嘱他说自己马上去德岛,可千万别轻举妄动。

    “是吗?浅见君要来?这样的话我按兵不动,喂,请告诉我起飞时间,到机场去接你!”四宫高兴地说。

    3

    回想起来曾经暴露了几个症候,正因为一个都不那么细致,毫不起眼,所以什么也不曾细想就过去了。可是只要把这些个个串联起来,结论仍然只有一个,而且拼图玩具也就完成了。浅见在飞机上一再回味自己的推理,每次到达不可推翻的结论就精神萎靡不振。应该伸张正义?所渭正义究竟是什么?迷惑还没有化解,飞机就降落在德岛机场。

    四宫驾车驶向市内的途中,很想听听浅见的想法。

    “浅见君说不是清水县议员所为,很有把握吧?”

    “噢,有把握。可是那仅仅是我个人的想法,与警察的侦查不同,我只是用推理来描绘整个事件的情节。”

    “唉?没有证据吗?”

    “没有!”

    “真没想到呀!那样有把握!不,在那以前做了什么,能描绘事件情节吗?难以置信!说到底究竟谁是罪犯?”冷不防触及事件的核心。

    “你能给我保密吗?”浅见严肃地说。

    四宫瞥了一眼浅见,用同样严肃的语调回答:“那当然!”

    “听警察说,清水氏曾经去别墅访问过原泽,这是事实。”

    “噢,不错!”

    “听说晚上七时半进去的,八时许离开。”

    “不是刚好同犯罪时间相吻合吗?按照这样推理,那时,不是刚好开始往通风口塞鸟窝吗?”

    “是这样!”

    “就因为这样,警察似乎把清水氏当作了嫌疑犯。”

    “我想多半是这样!可是,清水氏顽强否认,而且听说他在附近没有看到可疑的人或车辆。”

    “真是傻瓜!这样警察是不会罢休的。”

    “我也这样认为。清水氏在说谎!”

    “那么,他依旧是罪犯?”

    “不,不是!只是……清水氏一定在那里看到了什么。”

    “看见了照实说不就得了,那样警察不就把侦查对象转到别的方向?不知是怎么想的,真是捉摸不透。”

    “清水氏在庇护那个人!”

    “唉?看见了那个人?”

    “不,也许没有看见人,如果那个人是罪犯,就会隐藏在车子附近,躲在暗处吧。我认为清水氏看到的是车子。那车子也许停在离别墅不远的附近,平常当然不会有车的地方。”

    “他知道车子的主人?可是仅仅看到了车子,就知道是谁的车吗?”

    “也许知道吧!因为那是一辆特征很明显的稀有车。”

    “喔?……浅见君,好像你也知道那辆车子?”

    “噢,知道!那辆车是绛红色的‘J渡船’。七、八年前由日产汽车公司生产,现在这种车型已停止生产。因为是难得一见的车子,所以一看到就会立即想起来是谁的车子。”

    “这么说,似乎有什么线索?”

    “是的。”

    “那线索是……”

    “原泽君被杀了。”

    “唉?……”四宫条件反射地注视着浅见,好不容易踩住了刹车。

    “请小心开车!”浅见苦笑地说道。

    “这意味着原泽氏被害,清水氏猜到了那辆车的主人,也就是犯人啰?”四宫声音尖锐。

    “是的,如果没有那起事件,清水氏也许立即忘了那辆车的事。可是,听到原泽君被害的一瞬间,那辆绛红色的‘J渡船’一定在脑海里浮现,与此同时就猜到了车子的主人?”

    “那么,那男的是谁?”

    “不是男性!”

    “哦?是女性?……”

    浅见轻轻地点了点头。

    “难道……市来小百合……”

    “哪能……”浅见一脸苦笑。

    “可是,怀疑现场第一发现者是侦查的规则!”

    “那归根到底是个比喻,现实事件百分之九十九都错了。”

    “那么是飞内奈留美?”

    “哦,那为什么?”

    “为姐姐报仇!假如她认定原泽氏是凶手,不是不可能发生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浅见像刮雨器一样愕然地摇着手。

    “嘿嘿,罢了!罢了!请把犯人名字告诉我吧!”四宫怄气似地说道。随即双手离开方向盘,做了一个双手上举认输的姿势。浅见仍然犹豫不定,但也不能总是这样隐瞒下去,就说:“这女子叫今尾芙美!”

    “今尾?……是胁町的今尾老先生家里的人?”

    “噢,是老人的孙女,清水氏的女儿!”

    “真的?……”

    车子蜿蜒曲折地行驶。

    “对不起,请好好开车!”

    “明白了,明白了!……只是乱七八糟的。首先,动机是什么?”

    “那天晚上,在别墅的桌子上放了一根项链。而且原泽君洗完澡后,换了洗澡水。从这两个情况来推测,女性客人要来别墅。可是那位客人不是市来小百合,那么是谁?”

    “噢,不是说是今尾先生的孙女?”

    “是的,清水氏知道原泽君的事件后,立即注意到那件事情。我初次见清水氏时,刚一提到芙美小姐的事情,他就流露出异常的反应。我说他最近见过芙美,对此他强烈地表示否定。一知道我猜测的日期没有关系,就一副放心的样子。尽管如此,一回到芙美的话题,他的目光就显得心神不定。尽管那样说,那时我还是不可能那样想象。”

    “可是,仅凭这些……首先,有今尾芙美与原泽氏交往的证据吗?”

    “具体的证据以后再收集,只是今尾老人说过一件事,在事件前夕芙美的样子据说相当反常,我想那大概与原泽君分手不无关系。原泽君大概把决心与市来小百合结婚,与芙美分手告诉了她。”

    “这么说来,原泽氏是一只脚踏两只船啰?真不像话!”

    “那样决定实属无奈,原泽君也许有他的难处。因为今尾老人不同意芙美与他结婚。所以连约会都必须偷偷地安排在五百罗汉寺庙等候会面。”

    “不,不对!”一直忍住不说话的四宫突然充满自信地断言,“诚然,浅见君所说的那样的男女关系经不起推敲,那是因为浅见君认识不足,是男的不好,不管怎样是男的不好。我以为原泽是大坏蛋。即使说坏蛋,但与恶人的意思不一样。要我说,他可是放荡不羁的人,既有地位又有金钱,况且风流佣傥,这样的男人与女人没有任何瓜葛是可笑的。连像我这样的丑八怪也挺有人缘啦,神不知鬼不觉地做那美妙的事情……啊,这可不能公开发表哟!”四宫缩着脖子“嘿嘿嘿”地笑着,谈论如此严肃的话题,他也不忘惹人发笑。

    “明白了,的确,我是一个对女人了解甚少的男人!”浅见失望地说道。因为正如四宫所言,所以他并未生气。即使到了这种地步,自己也渴望想要美化男女关系。

    “总之,原泽君打算与芙美小姐共渡最后良宵。我的看法,那是芙美小姐提议的。四宫君大概不那样认为吧!”

    “当然,是原泽喊她来的!”

    不知不觉地将“原泽氏”说成了“原泽”。直呼被害人的姓名,由此可见男人的敌人永远是男人。可是浅见不那样认为,即使提出分手的是原泽,安排那天晚上幽会的肯定是芙美。不用说那是因为有了犯罪意识。只要女方提出希望见最后一面、一般男人都不会拒绝的。浅见只能做那种程度的想象。

    “啊,好极了!反正今尾芙美去了原泽那里,因此,怎么样呢?”

    “芙美小姐到达别墅大概是晚上七时许,天色已经很暗了。她偷偷绕到建筑物的后面,来到热水器通风口下面。可是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清水氏来访。不过,芙美小姐意识到与原泽君约定的时间大概是晚上九时左右,因此清水氏的来访对原泽君来说大概是事先预约的,她作案是在清水氏返回的八时以后开始的,往通风口的管道里塞进了鸟窝。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从原泽君口里听到的曾经发生事故的情节此时此刻又重演了一遍。要说她惟一的也是最大的失败,简单地说就是拿来了白鹭的旧窝。因为那不但成了被怀疑为杀人事件的线索,而且也成了我注意芙美小姐犯罪行为的线索。”

    “唉?白鹭的窝?你怎么知道今尾芙美犯罪行为的?”

    “这可不是稍作说明就可以明白的!”浅见停止说话,闭上了眼腈。四宫也没有催他说。

    “我去看吉野河第十堰时,惊动了正在筑巢的白鹭,两只白鹭飞了起来,白色的羽毛散落在草丛中,眺望这情景,突然觉得仿佛看到了事件的真相。那一天,下着雨,她独自一人伫立在五百罗汉寺庙等谁?从第二天起她为什么情绪不稳定?在提到她的事情时,清水氏为什么那般紧张?上述事情以及方才所说的细节一起浮现眼前,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她在第十堰周围捡白鹭旧窝的样子。想想看,首次将我带到第十堰的是她。那时,她说喜欢那个地方。从堤坝上眺望第十堰心旷神怡。可是,最后即使去那地方,也不可能治愈她受伤的心。原泽君是破坏她所喜爱的第十堰的可恨的男人。当意识到这个问题时,也许她已经下了杀死他的决心。”

    浅见说完时,车子已进入德岛市中心。也许是这个原因,四宫默默地专心致志地握着方向盘。把汽车停在报社的停车场后,四宫离开建筑物向附近的茶馆走去。

    “浅见君,这以后怎么办?”在等咖啡端上来的当儿,四宫终于开口问道。似乎无意反驳浅见的推理。

    “打算规劝芙美小姐去自首!”

    “诚然,那敢情是最好的!现在去自首,会酌情处理的。细想一下,原泽也做得太出格了。倘若我是审判官,也许会判她无罪释放!”

    “我想马上去胁町!”

    “我也一起去吧!”

    “不,这次我一个人去。稍有不慎,会被怀疑窝藏罪犯!”

    “嗯,知道了!那么用我的车!浅见君返回之前我在社里等着!”

    “谢谢!”

    两位男人一面互相对视着对方凝重的脸,一面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4

    今尾家里没有人。浅见只好去图书馆。第三次与自以为再也不会相见的贺绘见面。

    图书馆已接近关门时间,正在整理之中。贺绘发现了浅见,满脸笑容地说:“欢迎再次光临!”

    “噢,我又来了!”

    “这次采访什么?”

    “不,这次来不是工作,是来见芙美小姐。”

    “哦,芙美?真的?……”不会是什么误会吧?贺绘打量周围压低声音说,“马上快忙完了,请稍等一会儿!”

    浅见来到外面眺望天上的云彩,不一会儿贺绘慌慌张张地出现了。

    “芙美说今天要晚一点回来,在这之前我们一起溜达溜达好吗?”

    “噢,这对我来说是求之不得的。”

    浅见把车子停在图书馆旁,在街上步行。进入了初次来胁町那天与芙美碰头的那家“女人”店。贺绘无视男店主投来的意味深长的目光,要了两杯咖啡。

    “时间还早,先喝杯咖啡吧!”

    “嗯!”浅见点了点头,变得寡言少语。

    “如果说错了请你原谅!浅见君,你是来向芙美求婚的吧?”

    “唉,错了……”浅见吓得目瞪口呆。

    “哦?错了?对不起,我说了句蠢话!”贺绘面红耳赤,扭捏着身子一个劲地道歉。浅见没有笑,他为不知流露什么样的表情合适而感到困惑。

    “正如前些时候祖父所言,芙美情绪低落,以为要是遇到像浅见这样优秀的男人……所以真的说了蠢话……”

    “不,很好!我感到荣幸!”

    他们一边品尝着咖啡,一边打发发窘的时光。

    “那么,找芙美有什么事?”贺绘提心吊胆地问道。

    浅见没有回答。他避开她的目光眺望着窗外,一辆警车从大街上呼啸而过。见此情景,浅见心情平静下来。

    “在这里谈不方便,可以的话出去走一走怎么样?”望着仿佛竖着耳朵在听的男店主,浅见说道。贺绘觉得此事非同小可,就默默地点头同意了。两人没怎么喝咖啡,就离席走出店外。

    不知不觉地天空布满了令人想起梅雨季节的乌云。街上几乎没有行人,有棁的乡镇一片沉寂,暮霭降临了。两人宛如恋人似的漫步行走在有电影院的河畔道路上。

    “实际上我是来劝芙美小姐自首的。”看着正前方,浅见怯懦地嘟囔道。

    “哦?……”贺绘吃惊地停住了脚步。

    浅见回过头来,正好与贺绘形成了对视。只见她用责备的目光盯着浅见。虽然小声地嘟囔着,但是贺绘似乎理解了话中的意思。

    “你说自首,为什么?……”

    “犯了杀害原泽聪君的罪!”浅见尽量不带感情色彩地说道。突然听到这不敢相信的事情,贺绘打了一下趔趄,她心想不能那样跌倒,面对突如其来的打击,她毅然决然地调整了姿势。

    浅见用手指了指前面河岸公园空地上的长凳,劝她:“坐一会儿好吗?”贺绘爽快地答应了。

    “让你受惊了,我也不敢相信,但很遗憾,杀害原泽君的凶手就是芙美,这是勿容置疑的事实。警察早晚要来的,那样就迟了。现在去自首,罪责就格外轻了。向芙美小姐说明,她一定会明白吧!”

    贺绘沉默不语。因为事情太大而调整自己的情绪,还是不相信浅见的话?浅见认为是后者。以为客人要求婚,冷不防他说:“你妹妹是杀人犯。”她没有发火,真是不可思议。

    因贺绘的沉默持续很长时间,所以浅见逐一地叙述了自已的推理,他把说给四宫听的事情,稍许归纳成事件情节。芙美不原谅原泽的背叛而犯了罪。

    说话途中,贺绘一言不发。以为她不在听,谁知道不是那样。她凝视着落日余晖中的河面,没有转过身来。

    终于把话说完,浅见也沉默了。

    四周渐渐暗了下来,刚才还没有在意的街灯现在感觉很明亮。从侧面能够看到浮现在微暗中的贺绘那张苍白的脸。

    突然,贺绘俯下身潸然泪下。“谢谢!”她哽咽着说,“不告诉警察而先告诉我,真的谢谢!”她用手帕飞快地拭着眼泪,站了起来深深地鞠了一躬。浅见还想继续说着什么,她忙制止:“就这样,后面的事让我去办吧!”接着就离开了,只留下细长的背影。

    浅见久久地注视着贺绘的身影消失在街道深处。尔后慢腾腾地站起来,回到了图书馆的停车场。浅见仿佛有一种犯了严重罪行似的罪恶感,头和身体都感到很沉重。

    第二天早上,浅见乘头班飞机离开了德岛。他迫切地希望四宫等待今尾芙美自首之后再采取行动。

    “知道了!但解禁之后让我写,因为无论哪里也没有这种可写的素材!”四宫用愉快的口吻说道,并以感谢和慰劳的语言给浅见送行。

    可是,“今尾芙美自首”的新闻一点影儿也没有。过了三、四天,到了第六天,四宫等得不耐烦了,打电话向浅见发泄不满:“怎么搞的?”

    “我也不知道,也许在调整心态吧!”浅见只能这样回答。他相信贺绘所说的“交给我”。可是他有一种预感,心里总觉得有一种不安,仿佛犯了什么重大过错似的。

    那天傍晚时分,浅见家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须美子拿着名片对浅见说:“光彦少爷,这位先生想见你!”名片上印着清水辉四郎的名字。

    站在门口的清水无精打采,乍一看就知道他明显消瘦了。

    浅见尽管说了“请进来!”但清水低下头说:“如果方便的话,请到附近走走。”大概在家里谈事情不合适吧!

    浅见打算去团子的平冢亭,到那里步行大约十分钟的路程。

    在走到大街上之前,清水说:“我是为今尾贺绘的事情来的。”正因为以为会说“芙美的事情”,所以浅见感到十分意外。

    “我带来了她转交浅见君的信。”

    他边走边从衣袋里取出一只信封。封面上写有“浅见光彦先生收”的字样,信封相当厚。浅见虽然接受了,但是否立即打开他犹豫了。可是,总不能边走边看信,就没有拆开。

    “首先,我必须说一说十二年前的祖谷溪事件!”伴随着双脚移动的节奏声,清水慢慢道来:“那是前会长曾我部犯下的罪行哟!”

    “唉……”

    “会长被栋方君的造反激怒了,什么也不懂的书生,竟说什么要当乳臭未干的正义汉,使好不容易顺利进行的大型项目毁于一旦,这是令人不能容忍的。于是前会长这就杀害了栋方君与另一位女子……事实上,前会长曾我部去世前夕,把我叫到医院对我说:‘那是我干的!’可是我认为前会长一个人干是不合情理的,所以就问他。前会长苦苦思索一番之后,说出了那人的名字。他当时任德南建设的土木工程部长,是前会长曾我部的心腹。当时已经相当大的年龄了。过去曾经在那贺川当过放木排的总管,是一个脾气暴躁的男人。前会长和他两人将车推下了祖谷溪。”

    “那位同案犯现在怎么样?”

    “死了!”

    “哦?……死凶?”

    “正好栋方君事件四年后,从位于第二十一座名刹——太龙寺后面的悬崖上坠崖摔死了。”

    “是事故?”

    “警方公布大概是事故吧!”

    “这么说也有可能不是?”

    “不,不知道。”

    “我想起一件事。据栋方朱美说,栋方君的父亲关于栋方君的事件猜到了什么,可是警察来调查询问时什么也没有说,担心说出来就会连累自己和家族。”

    “是啊,的确那样!”清水平静地说,“这是听前会长曾我部说的。很久前,在那贺川放木排很盛行时,有一种叫‘铁炮堰’,即用编成木排的临时‘大坝’阻挡河水抬高水位,然后再放水,让没有编成木筏的无数原木漂流到下游。在入海口附近打捞起来编成木排,或者装上船。在漂流前,尽管各自的山主在木材上打上记号,但也有人打捞别人的木材装上船。听说为此争吵斗殴屡见不鲜。在激流中作业是玩命,所以作业员和筏夫气氛非常紧张。其中即使发生伤害致死事件也不奇怪。”

    浅见闭口不语。过了一会儿便催促似地说道:“那也就是说,栋方的父亲或其家族曾经杀害过打捞原木者,因为曾我部和同案犯掌握了其秘密,所以从栋方父亲的嘴里并没有说出真相吧?”

    “不知道!”清水仰望着天空,摇了摇头。“或许这纯属巧合。在太龙寺坠崖死亡事故发生数日后,栋方君的父亲也去世了。”

    “……”

    浅见无语。大概没有办法来证明清水的话的真实性。是慨叹两位年轻人的怨仇已经不可能昭雪,还是应该以为死亡是惩罚罪犯的最好办法?各自的遗属以怎样的心态来接受这个事实呢?

    清水突然来告诉那起事件的真相,浅见认为是一件严肃的事情。这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不过是正文的前半部分吧。

    平冢亭就在眼前,浅见是进还是不进正在犹豫间,眼睛的余光发现清水已经进入平冢神社院内,巨大的树冠从道路两旁伸展开来,遮天蔽日,四周愈加变得昏暗一片。

    “事实上在拜访浅见君之前,到这附近来回转过!”清水凄惨地笑道。即使到这里来仍然是很难下决心吧。

    “那么,是贺绘的事情。”正要钻过道路中央的牌坊,清水那样说过之后又沉默—会儿,然后心情沉重地说道,“她踏上了朝山拜庙的旅途!”

    “啊?……”

    “穿一身白,和我见面之后就那样走了。”

    “那是为什么?”浅见困惑地问。

    “听说你来劝芙美自首,贺绘她非常感谢!”

    “……’

    浅见终于猜到了一直感到“不安”的真正原因。

    “详细情况请你读读那封信。你怎么处理它我和贺绘都不会记恨。最后我要向你致歉,实在打扰了!”

    一站住神社的前殿前面,清水就捐了香火钱,恭恭敬敬地行叩拜扎。之后,毕恭毕敬地向浅见鞠躬说:“那么我先走了!”从院内旁边一下台阶,不远就是京浜东北线上中里车站。清水似乎十分熟悉这里的地形,毫不犹豫地向台阶走去。

    5

    浅见先生:

    那一天,您大老远地特地赶来,不胜感谢。再次见到浅见君无比高兴的我,似乎现在才知道自己多么愚蠢和羞愧。惟有那一点,为以后的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而吓得缩成一团。

    浅见君的推理如雷贯耳久闻大名。尽管那样,我还是惊叹你脑筋确实好使。我想,如果不是以这样凄惨残酷的方式,而是能如愿以偿地与浅见君交往,我会感到多么高兴啊!

    诚如浅见先生所言,所有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弄清事实真相。你如果将‘芙美’这个主角换成‘贺绘’就完美了。那天夜里,开着‘红色渡船’去津峰公园的不是芙美而是我。

    原泽是一个卑鄙的小人。也许我也有责任,愚蠢到没有识破这个男人的真面目。与原泽的事情无需赘述,可以想象那是充满耻辱、极不常见的男女私事。我打算就那样一心一意地爱他,相信他,照他所说的去做。顾虑到面子,心甘情愿地偷偷与他往来。

    可是,原泽真正的目标不是我,而是在于刺探祖父的动静。因为祖父是胁町一带反对建设河口堰运动的召集人,所以原泽似乎要通过我,收集各种各样的情报。他越来越露骨,就连我都发觉了他的目的。我责斥他虚伪,与此同时他就离我而去。我简直如同穿破了的旧衬衫,失去作用之后就被他无情地抛弃了。

    从那以后不久,我发现芙美同我走同一条道。这是多么令人烦心的事情啊。原泽厚颜无耻地打算把我妹妹同我一样扔掉。不过,我想把那件事情告诉妹妹,但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妹妹同我一样当然瞒着祖父以及其他人同原泽来往。若说蠢人办蠢事,这句话刺痛了我自己。我想你一定会说“你妹妹与你不一样”。我自己亲身体验,热恋中的女子什么也分辨不清。就这样,姐妹俩的关系变成了丑陋的争风吃醋般的关系,愈加令人忌讳。

    我只是偷偷地从旁观察,不过我已经下了决心,假如原泽用对我同样的态度对待芙美,那是决不允许的。

    不久担心的事隋还是发生了。

    芙美经常心情郁闷,很显然她开始重复我所走过的道路。是的,从浅见君正好在五百罗汉寺庙遇见我妹妹的第二天开始就决定了。如同我曾经遭受过的痛楚,妹妹也被他抛弃了,独自品尝凄惨的失恋痛苦。

    大概第二天,我打电话质问他,他反而说什么已经决定了。

    不过,给浅见君当向导去第十堰时,妹妹好像又回到了少女时代,她愉快地向我谈了那天发生的事情。简直被浅见君所特有的气质、不可思议的风度所感染,她也变得靓丽起来。现在想起来,那是她瞬间的平和,还是想排遣自己郁闷的心绪?不管是哪一方面都不是一种悲哀。

    后来我才知道,原泽原来有一位可以说最具竞争力的女性。也许浅见君也知道吧,她叫“市来小百合,是十二年前在祖谷发生的事件中被害人的未婚妻。我记得原泽曾经告诉过我,很久以前发生了那起事件,那位被害人是原泽的好友。还听说原泽被德南建设招聘,顶替了那个人的位置。当那段记忆复苏时,我思想上形成了可怕的想象——也许原泽参与了杀害那人的阴谋。

    想象逐渐膨胀,当变成确信无疑时,我首次对原泽起了杀心,这个世上不允许有这种人存在的想法越来越强烈。有时独自一人去观赏第十堰,站在吉野河的堤岸上,远眺着不久就要被遗弃、发出令人赞叹的籁响的大堤,那种想法渐渐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以后就如同浅见君的推理,我隔了好久才给原泽打电话,像娼妓一样约他再次见面,地点就是曾经幽会过的那幢别墅……

    原泽好像得胜而归、耀武扬威的将军,慷慨地施舍我说:‘晚上九点来吧!到时我送你一件礼物,并为你烧好洗澡水!”

    听到这令人屈辱的话语,我暗自高兴。因为我知道原泽爱洗澡,为此总是租用有宽敞浴缸的别墅。

    为了作案,我提前一个半小时到达别墅区,出车子时,另外一辆车子紧接着开过来,从我隐蔽的地方前面通过,停在了原泽所住别墅的前面,从车中走下来我的父亲,我惊慌不已。与此同时,我为能愚弄原泽而感到高兴,一点也不憎恨晚上野外的阴冷潮湿。

    父亲不久就回去了。我毫不犹豫地把旧鸟窝塞进排气管中。原泽以前当笑话说过曾经在这别墅里发生过一氧化碳中毒事件,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竟会这样被效仿。我的眼前浮现他的笑脸突然变成丑陋的、扭曲变形的、痛苦不堪的模样。

    尽管那样,说实在的,我并没有想到他真的会死去,只是想让他尝尝煤气中毒症状的苦头,记住侮辱我们的报应就够了。即使他知道是我干的,也不会控告我吧。

    没想到他死了,尽管如此我绝不后悔,我的心情不知怎的,也许想到会有那样的结果。

    现在,我一边给你写信,一边感受到心境仿佛越来越透明似的奇妙的状态。我被那样的思绪所包围,我的皮肤、肉体、甚至连骨头都变成了透明体,不久就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我的面前摆着朝山者的白色装束。这封信写完之后,我就要穿上它,路上死亡之旅。

    我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只是有一件事放心不下,请你不要耻笑。那是关系到浅见君的事情。如果浅见君认为我的死是因为你的原因,那就大错特错了。我早就有这种预感,逃脱不了以这种方式去死的命运。请你不用挂念。若是略微为我感到悲哀的话,那就是我做了蠢事!没有亲眼目睹吉野河和第十堰的末日,就这样离开人世,既感到遗憾又觉得幸运,每天看惯了的吉野河在没有变成陌生的风景之前,我出去远行了。

    承蒙看完我这封拙信,真的非常感谢!

    衷心祝愿浅见先生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永别了!今尾贺绘绝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