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个星期对莉迪娅来说过得飞快。她发现里克-贝休恩是个效率极高的助手。莉迪娅的办公室已经焕然一新,变得非常舒适。除了办公必需的用具以及桌椅外,小伙子还订购了画龙点睛之物——鲜花、壁纸、一个收音机和一个单人沙发。莉迪娅发现自己阅读文件时,在这个沙发上度过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如果说她以前还有将时间分配在委员会和她自己事务所的想法的话,那么现在她在委员会的繁重工作已使这种想法完全破灭了。每天委员会都要进行全体成员的例会——六个参议员、他们的助手、两个秘书、一个叫吉格-约翰逊的调查员以及莉迪娅的五个助手。除了里克-贝休恩之外,还有她从事务所带来的一个助理,以及麦克伦派来的三个人。

    莉迪娅对吉格-约翰逊的第一印象并不太好。她太年轻,莉迪娅不相信她能提供自己所需要的调查。她个子矮小,身材丰满,一头蓬乱浓密的红发。麦克伦介绍她时,说她是密苏里新闻学院的毕业生,曾在《时代周刊》做过调查员,在来参议院之前,她在美国住房与城市发展部工作。从她的年龄看,她不像是具有如此的经历和背景。所以在第一个星期里,莉迪娅问了她不少问题。吉格的回答以及通过其他渠道所做的侧面了解,证实了麦克伦和吉格所说的话。第二个星期结束时,吉格的工作表现已使莉迪娅完全相信她是一个极其出色的同事。第二周星期五的例会直到晚上六点才结束。会议所讨论的都是一些例行公事,但莉迪娅打破了这样的平静。她提出要就电台记者吉米-麦克南悬而未决的谋杀案展开调查。

    “为什么?”有人问道。

    “我认为这是可行的,”她答道,“我们至少应该看看它与卡德威尔谋杀案是否存在什么潜在关系,否则就太疏忽了……”

    她没有提到她对吉米一案的兴趣是由一家闲话小报《偷窥者》上的一篇文章引起的。吉格-约翰逊把这篇文章放在了她的调查档案里,并向莉迪娅提起过它。当时她的态度与其说是严肃认真的,倒不如说是半开玩笑。莉迪娅当时也没有在意,但昨天晚上,她坐在办公室里的沙发上读完了这篇文章、以及吉格提供的其他资料。当然,文章的作者将麦克南和卡德威尔谋杀案的各个方面都写得耸人听闻,已适应报纸的风格。但当莉迪娅耐心地读完它花哨的句子、以及作者在两起谋杀案之间炮制出来的因果关系时,她意识到这是个有一定道理的推论……两个人被谋杀。其中一个死者电视记者吉米-麦克南是从小被另一个死者卡德威尔参议员抚养大的。

    提议将麦克南的谋杀案包括在委员会的调查范围内,确实令莉迪娅很痛苦……她并不愿暴露卡德威尔家庭中非常隐秘的旧伤口。但在度过了一个无眠的夜晚后,她不得不承认两起谋杀案之间很可能有联系。

    她的建议令一些参议员显得有些吃惊,他们朝威尔福雷德-麦克伦望去。作为委员会的主席,他坐在椭圆形会议桌顶端一把有着高高靠背的椅子上。他抽出咬在齿间的雪茄,浓密的落腮胡使他显得格外冷峻。他狠狠地盯着莉迪娅。“我看不出有任何必要使我们把委员会的调查范围扩大到卡德威尔参议员的死之外。”

    “我并不是在建议这个,”莉迪娅说道,“我们的章程规定我们调查与卡德威尔参议员谋杀案有关的所有情况。如果吉米-麦克南的死能给我们提供一些线索的话,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我们也不应该忽略它。”

    麦克伦靠在椅背上,咬着湿漉漉的雪茄头。“不,麦克南谋杀案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莉迪娅看了看其他人。哪怕麦克伦将这个问题交与大家讨论,她也不会感到这么失望。但他却专断地把它否决了……她从文件夹中抽出一份民法第66-107号的复印本。委员会就是根据这条法律成立并得到拨款的。“我不想纠缠此事,但我们的章程说我们要……”她直接照文件读道:“……调查科尔-卡德威尔参议员谋杀案的所有方面和细节,运用一切可能的资源、部门和个人,准备并向美国国会和美国人民上交一份完整、公正、精确的报告。”

    麦克伦猛地坐直了身子,短粗的手指在桌上敲打着。“我们都知道章程上说了些什么,詹姆斯小姐。但我也曾告诉过你,侦破谋杀案并不是参议院要做的事情。而这一点并没有写在章程里。你的建议就是要打开一罐装满蛆虫的罐头,这只能是浪费纳税人的钱,也许我还可以加上一点——也是浪费我们的时间。如果你这样做了,那当我们传唤证人来作证时,得需要肯尼迪中心才能装得下他们。忘掉其他一切,只记住一点:调查与参议员的死直接有关的事。明白吗?”

    莉迪娅望着委员会中最年轻的参议员杰克-马克维奇。在这些人中,她认为马克维奇是最友善的一个。他的唇边浮现出一丝不易察党的微笑,眨了眨眼睛,似乎在鼓励她按自己的观点走下去。

    她看着麦克伦。“作为这个委员会的特别顾问,麦克伦参议员,我不能违背良心,忽略可能对我们的调查结果产生影响的一个问题。也许我提出这一点的时机还不成熟。如果是这样,那么我将准备更多、更有说服力的理由,并在将来某个时间向你汇报。”

    麦克伦的样子似乎马上要爆发。他满脸通红,呼吸急促,胸部剧烈地起伏着,仿佛里面装了一台蒸汽机。“好的,”他终于开口道,“下星期把你调查麦克南谋杀案的理由拿来,我会听的。还有其他事情吗?”他环视围坐桌旁的人。谁也没说话,于是他宣布散会,下一次会议的时间是下周一三点。

    莉迪娅回到办公室时,吉格-约翰逊和里克-贝休恩在那儿等着她。她在沙发上坐下。“我才不会受人摆布在这里当一个傀儡——”

    “嗨,”贝休恩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莉迪娅将刚才的事告诉了他们。她讲完后,吉格说道:“我似乎猜到要发生这样的情况。周末我会加班研究麦克南的档案。”

    莉迪娅点点头。“谢谢,吉格。东西多吗?”

    “相当多。我从报社的资料室找来了不少东西,还有一份杂志文章的名单。明天我就到图书馆去复印。”

    “他是不是很为难你?”贝休恩问道。

    “麦克伦参议员?是的,不过我想他只是在做他认为正确的事情。我想我应该这样评价他。我终于认识到这不是国会成立的惟一的委员会,卡德威尔谋杀案也不是他惟一关心的问题。”

    “我能做些什么?”贝休恩问道。

    “回家,过一个愉快的周末,”莉迪娅说道,“我想我们都需要一两天来考虑一下其他事情。必须换换脑子。”

    “谢谢,长官,”吉格说道,“你们两个去玩吧,我来做苦力。”

    “算了,星期一再说——”

    “不,我对这个案子太感兴趣了。况且,我男朋友在和我闹别扭,这个周末反正是没事干……噢,莉迪娅,一个叫福斯特西斯的先生在你开会的时候来过电话。”吉格说道。

    “他有没有留下口信?”

    “是的。他说他已厌倦了听你说很忙,并且坚持要今晚带你去吃晚饭。”

    莉迪娅笑了。“我真的很累——”

    “快去吧,”吉格说道,“会让你感觉好起来的。”

    “好的,到时候看吧。你们干吗还不走。我会给他回电话,星期一见。”

    他们走了,莉迪娅一个人留在办公室里。她心想星期一千万记住要让人把窗户封好。一股冷风似乎持续不断地从窗缝中钻进来,使得整个办公室总是冷冰冰的。她拿过电话接通了克拉伦斯。

    “不要对我说不,”刚一听出她的声音,他就这样说道,“晚饭,再加上一点儿音乐。”

    “我的心情——”

    “我将尽我所能使你振作起来。艾琳-爱德华兹将在卡德威尔中心演奏拉赫马尼诺夫。在这之后……我在勾引你,听不出来吗?”

    “克拉伦斯,我——”

    “不要和我争论。照现在这个情况,不到年底你就会变得又老又丑。在你还没有失去一切之前,我想要你……七点钟我去接你。我们一起去听音乐会,然后去吃晚饭,然后……”

    “好吧,”她说道,“也许拉赫马尼诺夫正是我所需要的。”尽管她知道她所需要的远没有那么高尚。

    他们直接开车去了卡德威尔中心。听众并不多。莉迪娅环视四周,没有看见多少熟悉的面孔。杰森-德弗朗斯出现在舞台的一个入口处,和舞台经理激烈地说了些什么,然后就迅速地消失了。

    “国会那儿的事情怎么样?”克拉伦斯看完节目单后问道。

    “非常忙,有趣但也令人失望。”

    “晚饭的时候你得好好跟我说说。”

    音乐会很快就结束了。他们来到大厅,穿好外套,准备离开。

    “莉迪娅!”她转身看见杰森穿过大厅向他们走来。“真高兴你们能来,”他说道,“你好,克拉伦斯。莉迪娅,我们能不能找几分钟谈谈?”

    “我想可以……”

    “我是说现在。就要几分钟。”

    克拉伦斯耸了耸肩,向她点点头,示意她快去快回。

    她跟着杰森来到大厅旁的一个衣帽间。这里已经空无一人。他回头看看大厅。

    “什么事,杰森?”

    “我不相信我所听说的事情,”他悄声说道,就像在舞台上旁白,“维罗尼卡也不相信。”“什么事情?”她也悄声问道,同时不禁觉得这很好笑。

    “把可怜的吉米的死扯到参议院的调查中去。”

    “杰森,我……”她停住了,消息传得如此之快使她非常吃惊。“杰森,你是怎么听说这件事的?”

    “这并不重要,”他说道,“重要的是你居然会想到要去这样做。”

    莉迪娅朝衣帽间敞开的门外望去。克拉伦斯正靠在墙上,大衣搭在胳膊上,脸上现出不耐烦的神情。“我不想无礼,杰森,但委员会的工作确实不关你的事——”

    “那么维罗尼卡呢?你是想要告诉我她也不该关心此事吗?上帝,莉迪娅,那可怜女人已经受够了折磨,不需要一个她所信任的朋友再把以前的伤心和痛苦重新翻出来。说实话,我从未想到你会做出那样的——”

    “杰森,要我担任这个职位的是维罗尼卡。我在同意前,考虑了很多。现在我决心尽我所能完成这个工作,不管发生什么情况——”

    “即使这会伤害维罗尼卡也在所不惜?”

    “我相信维罗尼卡知道我最不愿做的事就是伤害她。但如果吉米的死与卡德威尔的死有关系,那么它就肯定会被包括在调查的范围内。我很抱歉,杰森,但如果维罗尼卡想和我谈谈这件事,她随时可以来找我。好了,晚安。”

    当她准备离开衣帽间时,杰森用明显不高兴的声音说道:“不要让我们失望,莉迪娅。”这话令她停下了脚步。她转过身望着他。她想说些什么,但又改变了注意,转身走出了衣帽间。她来到克拉伦斯身边,挽住他的胳膊。

    “到底怎么回事?”上了汽车,他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真的。或者更精确一点儿,我说不准。我从来没有喜欢过杰森,所以我想这影响了我对他的所作所为的看法。”

    “他对你说了些什么?你看上去显然情绪不高。”

    她摇了摇头,强迫自己振作起来。“我们去哪儿吃饭?”

    “呃,我本来是打算在金狮饭店定个座位,但那里肯定会很吵闹,因为我想听你谈谈你过去两星期在委员会的工作,所以我就在蓝色田野定了位子。我今天想吃牛肉。”

    “那儿的人也会很多。”

    “但不会像另一个,”他转上宾西法尼亚大道,朝四季宾馆开去。他们要去的饭店就在这家宾馆里,“另外,领班会保证让两个苏格兰人有一张角落里的安静桌子。”

    “苏格兰人?”

    “一个苏格兰男人和一个苏格兰女人,如果你坚持这么说的话。”

    “我坚持,至少将来警察局的记录会更精确。”

    晚餐的大部分时间,他们都避免谈起莉迪娅在委员会的工作。他们谈论着音乐、这个季节在华盛顿的音乐活动,以及年底如果莉迪娅有时间,一起去纽约看百老汇歌舞的可能性。

    在吃甜点的时候,莉迪娅终于开始讲述自己在过去两星期里的工作经历。克拉伦斯静静地听着。他注意到她的语调里透着一股坚强,这在两个星期前是没有的。那时,她对自己处理这件事的能力充满了怀疑。一方面,克拉伦斯发现她的缺乏信心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这个美丽、聪明的四十岁女人终于显露出她谦卑的一面。但另一方面,这也令他担心。她在参议院调查一个大人物死亡事件的委员会中的工作,不会因为她的谦卑态度而有所改善,就像一场音乐会不会对她的工作有任何帮助一样。工作两星期之后,她身上的变化还是令人高兴的。说实话,他很为她骄傲。她告诉他自己与威尔福雷德-麦克伦的矛盾,参议院中把这个委员会变成一个公关小组的氛围,杰森在衣帽间里对她说的话,以及维罗尼卡似乎对她决定调查吉米-麦克南的案子很不高兴。

    “真奇怪,”当她重复杰森当天晚上的话时,克拉伦斯说道,“不要让我们失望。他大自以为是了。”

    “克拉伦斯,也许我也有些自以为是,可如果说委员会能取得什么成果的话,那也要靠我和我手下那些人。参议员们把这个委员会看做是要应付的一件事情,而不愿过多介入。我想我不能责怪他们。他们有其他的事要关心。可是见鬼,我已接受了职责,要保证一个彻底、公正的调查。当维罗尼卡说她要说服参议院成立一个委员会并且坚持要我担任特别顾问时,我就是这样理解这件事情的。”

    “也许她已改了主意。既然她现在已是参议员,也许她首先关心的事情已经改变——”

    “我最好是和维罗尼卡谈谈,看看她现在的想法。”

    “这样做很有道理。你警察局的那些朋友怎么样?”

    她叹了口气。“恐怕我那些所谓的朋友都相当的不合作。他们拒绝透露关于谋杀的任何事情。下星期我不得不发传票了。克拉伦斯,我们能离开这儿吗?我突然感到很累。”

    “当然,但你在回家之前,要先到我的公寓去。”

    “哦……我不能……”她抓住他的胳膊,希望他能理解。

    “我给你买了一件特殊的礼物,莉迪娅,为了祝贺你新的职务。它在家里——”

    “明天怎么样?”

    “不。我保证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不过,我可是经常撒谎,他心中暗道。

    礼物是一个漂亮、讲究的盒式录音机和两个外置的喇叭。“给你的办公室准备的,”他说,“还有这些。”他递给她一个盒子,里面都是她最喜欢的爵士音乐家的磁带。“希望他们能帮助你对付国会里的爵士乐。对不起……拙劣的比喻……”

    “克拉伦斯,真得谢谢你,不是为了这些礼物,而是为了你……”

    “听我说,你碰巧是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的女人,虽然当初在钢琴课上你是一个不及格的学生。”

    她伸开双臂拥抱着他。不用再说一句话,两人相拥着向卧室走去。“我今晚不走了。”她对他说。虽然一切都已不言而喻,但说出来令她很高兴。当她快要沉沉睡去时,她告诉自己,世界上有些东西无论如何不应被别的事干扰,即使是美国参议院也不行。

    室外,一个壮硕的男人坐在一辆肮脏的灰色汽车里。他看着自己腿上的一个记事本。上面记着他们回到公寓的时间,以及莉迪娅说“今晚我不走了”的时间。在仪表盘的下方是一个功率强大的接收器,它与一个藏在克拉伦斯卧室的微型麦克风相连接。他调了调接收器上的旋扭,伸了个懒腰,挠了挠自己的肚皮。他看了看手表。这将是一个漫长的夜晚。他希望在夜晚结束前,他们能醒来说些什么以打破这乏味的漫漫长夜,当然除了情话之外。乏味,这正是他在完成这些任务时最不喜欢的一点。还有彻夜长坐给他的肛门带来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