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4日,星期六

    “我们正在朝前面的一条河开去。”戴维-威尔逊对他的女儿尼琪说道。尼琪正坐在他旁边的乘客座上。“你知道河叫什么名字吗?”

    尼琪将一双红红的眼睛转向自己的父亲,把一缕头发捋向一边。戴维冒险朝女儿的方向瞟了一眼,借助透过挡风玻璃射进来的阳光,他看见她瞳孔中透过虹膜射出的几道柔细的黄光,同她的金发十分相配。

    “我所知道的河流,”尼琪说道,“只有密西西比河、尼罗河和亚马逊河。既然这些河流都不在新英格兰这里,那么我只有说我不知道了。”

    戴维和他的妻子安吉拉都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尼琪气乎乎地问道。

    戴维看着汽车的后视镜,同安吉拉交换了一下会意的眼神。两个人都在想同样的事情,而且二人也一直常谈到这个问题:尼琪说话的口气经常表现得过分的成熟,与她8岁的年龄很不相符。他们觉得这种特性是一件好事,说明了她的聪慧。同时,他们也意识到自己的女儿正在以超常速度飞快成长,因为她的身体存在着一些健康方面的问题。

    “你们为什么笑?”尼琪坚持道。

    “问你妈妈。”戴维答道。

    “不,我认为你父亲应该回答。”

    “行了,你们这些人,”尼琪抗议说,“这不公平。但我不在乎你们是笑还是不笑,因为我可以自己找出这条河的名字。”她从仪表板上的储物箱中取出了地图。

    “我们正行驶在第89号公路上。”戴维说道。

    “我知道!”尼琪不耐烦地说,“我不需要帮忙。”

    “请原谅。”戴维笑着说。

    “在这儿。”尼琪得意地说。她把地图的边拆起,以便读出上面的文字。“是康涅狄格河,同州的名字一样。”

    “你说对了,”戴维说,“那么它构成了什么和什么的边界呢?”

    尼琪又回头看了一会儿地图。“它把佛蒙特和新罕布什尔分开了。”

    “又说对了。”戴维说道。接着他又示意着前方,补充说:“河流就在这儿。”

    当他们那辆蓝色的用了11年的沃尔沃牌客货两用车从桥上疾驶而过时,他们都静静地望着。桥下的河水向南方滚滚流去。

    “我想山里的雪还在融化。”戴维说道。

    “我们还会看到山吗?”尼琪问道。

    “那当然,”戴维说,“是青山山脉。”

    他们来到了桥的另一头,公路开始慢慢转向西北方。

    “我们现在到了佛蒙特界内了吗?”安吉拉问道。

    “是的,妈妈!”尼琪不耐烦地说。

    “距巴特莱特还有多远?”安吉拉问。

    “我说不准,”戴维说道,“可能还得一个小时。”

    1小时15分钟后,威尔逊家的沃尔沃车驶过了一块路牌,上面写道:“欢迎来到巴特莱特,巴特莱特学院所在地。”

    戴维松开了加速器,汽车减了速。他们现在行驶在一条被恰当地称为主街的道路上,两边栽有高大的橡树。橡树的后面是白色隔板的住家房屋,建筑风格属殖民时代和维多利亚时代的混合物。

    “到现在为止,一切看上去就像小说里写的一样。”安吉拉说道。

    “新英格兰的一些城镇看上去很像迪斯尼乐园里的。”戴维说道。

    安吉拉笑起来。“有时我想人们会觉得复制比独创要好。”

    行驶一会儿之后,住家房屋变成了商业和市政建筑。这些房子多是砖房,带有维多利亚式的装饰。在市中心区,矗立着一排排三四层楼高的砖结构建筑,镶嵌其中的石头饰板表明了每座建筑建成的年代,大多数日期属于19世纪末或20世纪初期。

    “看!”尼琪说道,“那儿有一个电影院。”她用手指着一块破旧的大门帘,上面用粗大的字体写着正在上映的电影片名。在电影院旁边是一家邮局,一面破烂的美国国旗在微风中啪啪作响。

    “天气不错,我们真幸运。”安吉拉说道。天色淡蓝,点缀着小块轻柔的白云;气温在华氏65度以上。

    “那是什么?”尼琪问道,“看上去像是有轨电车,但没有轮子。”

    戴维笑了起来。“那是餐车式饭店,”他说,“在50年代这东西很普遍。”

    尼琪拉紧了安全带,兴奋地将身子前倾着,从车子的前挡风玻璃往外看。

    快到镇中心时,他们发现了几幢灰色花岗岩建筑,比起砖结构的建筑看上去要雄伟得多,尤其是青山国家银行大厦和它那突起的雉堞式的钟楼。

    “那座建筑看上去真像迪斯尼乐园中的房子。”尼琪说道。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安吉拉说。

    他们来到镇上的绿地,这里的草地已显露出繁茂的色彩,几乎像仲夏时节一般。报春花、风情子和水仙开满了公园,特别是装饰俗丽的中心凉亭周围。戴维将车开到路边停了下来。

    “同波士顿的市立医院周围比较起来,”戴维说道,“这儿简直像天堂。”

    在公园的北端是一座白色的大教堂,其外观颇为朴素,除了那十分巨大的尖顶。尖顶属于新哥特式建筑风格,布满华丽的花格窗和尖塔;钟楼由支撑着一个个尖形拱门的柱子围簇着。

    “离我们预约见面的时间还有几个小时,你们认为我们该干点什么呢?”戴维问道。

    “为什么我们不再开车转转,然后吃午饭?”安吉拉建议说。

    “我觉得主意不错。”戴维又将车子发动,继续沿着主街行驶起来。在绿地的尽头,他们经过了图书馆。那建筑也像银行一样,由灰色花岗岩建成,但看起来更像一座意大利别墅,而不像一座城堡。

    紧挨着图书馆那头是一所小学。戴维把车开近路边,让尼琪能够看清它。这是一座很具吸引力的具有世纪之交风格的三层砖结构建筑,连着一个不伦不类的较晚建成的侧翼建筑。

    “觉得怎样?”戴维问尼琪。

    “如果我们搬到这里来住,这是不是我要来读书的地方?”尼琪问道。

    “很可能,”戴维答道,“我无法想象在这种规模的小镇中还会有第二所小学。”

    “它很漂亮。”尼琪暧昧地说了一句。

    他们继续向前行驶,很快通过了商业区,然后便发现自己来到了巴特莱特学院的校园中心。这里的建筑大多是与他们在镇上看到的同样的灰色花岗岩结构,都镶有同样的白边,许多楼房上盖满了常春藤。

    “同布朗大学很不一样,”安吉拉说道,“但很迷人。”

    “我常常想,如果我当时进了这样一所小型学院会是什么情况。”戴维说。

    “那你就遇不上妈妈了,”尼琪说,“也不会有我了。”

    戴维笑起来。“你真是太对了,我很高兴自己进了布朗大学。”

    在学院逛了一圈,他们又回头往市中心开去。他们驶过了咆哮河,发现了两座老式的磨坊建筑。戴维向尼琪解释了过去人们是如何利用水能的。磨坊中的一座现在是一家电脑软件公司的所在地,但它的水轮仍在缓慢地转动着。另一块招牌通告人们,另一座磨坊现在已是新英格兰衣架公司。

    回到镇上,戴维将汽车停在市镇绿地旁。这次,他们下了车,沿着主街漫步。

    “太奇妙了,对吧?没有垃圾,没有墙上的乱涂乱画,也没有无家可归的人,”安吉拉说道,“简直像另外一个国家。”

    “你觉得这儿的人怎样?”戴维问道。他们下车之后一直不断地同许多行人擦肩而过。

    “我觉得他们看上去都很沉默,”安吉拉回答说,“但并非不友好。”

    戴维在斯特利五金商店的门外停下了脚步。“我打算进去问问我们可以在什么地方吃饭。”

    安吉拉点了点头。她和尼琪正在观看旁边的一家鞋店的橱窗。

    戴维很快就出来了。“他们说快捷的午饭最好去餐车式饭店,但铁马酒店的饭菜最好。我赞成去餐车饭店。”

    “我也同意。”尼琪说道。

    “那好吧,就去餐车饭店。”安吉拉也表示同意。

    三个人都要了传统的汉堡包:烤面包夹生洋葱,还有许多的番茄酱。吃完之后,安吉拉去了盥洗问。

    “不刷牙我没法去同别人面谈。”她说道。

    付账之后,戴维拿了一把薄荷。

    在回汽车的途中,他们走近了一位正朝他们这个方向来的妇女,那女人手里牵着一只金黄色的卷毛狮子狗。

    “啊,真棒!”尼琪惊异地叫道。

    那妇女和善地停下脚步,让尼琪去爱抚那狗。

    “狗有几岁了?”安吉拉问道。

    “12个星期。”女人答道。

    “你能指给我们去巴特莱特社区医院怎么走吗?”戴维问道。

    “当然,”女人回答说,“朝市镇绿地一直走上去,右边的路叫前街,顺着前街一直走就可以到达医院前门。”

    他们谢过那女人,继续向前走;尼琪斜着身子一直注视着那狮子狗。“太可爱了,”她说,“如果我们搬到这儿来,我可以有一只狗吗?”

    戴维和安吉拉交换了一下眼色,二人都很受感动。尽管身体患有那么严重的疾病,她的要求却如此微小,做父母的能有什么话说呢!

    “当然,你可以有一只狗。”安吉拉说道。

    “你甚至可以自己选一只。”戴维补充说。

    “啊,那我愿意到这里来,”尼琪肯定地说,“我们可以来吗?”

    安吉拉看着戴维,希望他能来回答,但戴维示意她给女儿一个圆满的答复。安吉拉斟酌着她的回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们是否来这儿还很难决定,”她终于说道,“有很多事情需要考虑。”

    “要考虑什么呢?”尼琪问道。

    “比如这儿是否需要我和你爸爸。”安吉拉松了口气,说道,终于找到了一个简单的理由。此时,他们三人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汽车里。

    巴特莱特社区医院比戴维和安吉拉想象的要大些,要雄伟些,尽管他们早知道这医院是本州内一家比较重要的医疗中心。

    尽管一块招牌上清楚地写着:请在后面停车,戴维仍将汽车开到了医院正门前一个拐弯处的路旁。他把车停下,但没有熄火。

    “这儿真的很美,”他说,“我从未想到自己会这样形容一所医院。”

    “景致真好。”安吉拉补充说。

    医院坐落在镇北一座小山的半山腰上,面朝南方,前部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之中。就在下方的山脚下,他们可以看到整个城镇。卫理公会教堂的尖顶特别醒目;远处,青山山脉在地平线上形成了一个扇贝形的花边。

    安吉拉碰了一下戴维的手臂。“我们最好进去吧,”她说,“我面试的时间还有10分钟就到了。”

    戴维开动汽车,绕向医院的背后。在由一排树木分开的阶梯式建筑中有两个停车场。他们在低层停车场的医院后门旁边,找到了外来车辆停车处。

    这儿的标志牌设置得很合理,使他们很容易就找到了医院的行政办公室。一位热心的秘书带他们来到迈克尔-考德威尔的办公室。迈克尔-考德威尔是巴特莱特医院的医务总管。

    安吉拉在开着的门上敲了敲。屋内的考德威尔从桌子上抬起了头,然后站起身来欢迎她。他马上使安吉拉联想到戴维那橄榄色的皮肤和他那运动员般的体格。迈克尔与戴维的年龄也相仿,在30岁左右,个头也差不多,都在六英尺上下;他的头发也同戴维一样,自然地向中心聚拢。但他们的相似之处仅止于此。考德威尔的相貌比戴维严峻,鹰钩式的鼻子,而且显得更窄一些。

    “请进!”考德威尔热情地说,“大家都请进。”他很快又搬来了几张椅子。

    戴维看了安吉拉一眼,请她拿主意。安吉拉耸了耸肩。如果考德威尔要同她全家人面谈,那对她来说并没什么不好。

    经过简单的介绍之后,考德威尔又坐回到自己的桌后,安吉拉的卷宗就放在他的面前。

    “我看过了你的申请,应该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说道。

    “谢谢你。”安吉拉说。

    “坦白地说,我本没想到会有一位女病理学医生,”考德威尔说道,“后来我了解到,这一领域正吸引着越来越多的女性。”

    “工作时间趋向于稳定,”安吉拉说道,“这使从事医学实践和照顾家庭两者更为和谐。”她审视着这个男人。他的话使她感到有点不自在,但她宁愿保留自己的判断。

    “从你的推荐信中我感到波士顿市立医院病理科认为你是他们最能干的住院医生之一。”

    安吉拉笑了。“我一直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而且你在哥伦比亚医学院的成绩同样也是很不错的,”考德威尔说道,“因此,我们愿意接受你来巴特莱特社区医院工作。事情就是如此简单,但也许你还有些问题要问我。”

    “戴维也在巴特莱特申请了一份工作,”安吉拉说道,“是此地一家主要卫生保健机构:佛蒙特综合医疗站。”

    “我们简称为佛综站,”考德威尔说,“是这一地区唯一的一家卫生保健机构。”

    “我在信中曾经说明,我是否能来这里工作取决于他是否受聘,”安吉拉说道,“反之亦然。”

    “我很清楚这一点,”考德威尔说,“事实上我曾冒昧地同佛综站接洽过,并同地区主任查尔斯-凯利谈过戴维的申请。佛综站的地区办事处就设在我们的专业大楼内。当然,我不能做他们正式的代言人,但就我的理解而言,那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这儿的事情一完,我马上就要去面见凯利先生。”戴维说道。

    “很好,”考德威尔说,“那么,威尔逊医生,我们医院愿意聘请你担任副病理师,同另外两位专职病理医生一道工作。你第一年的报酬是8万2千美元。”

    在考德威尔埋头查看桌上的文件夹时,安吉拉朝戴维看了一眼。在经历了多年的负债和微薄收入之后,8万2千美元听起来可真算得上一笔财富了。戴维对她报以一个迅速而诡秘的微笑,显然同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我还有一些消息要告诉你,是关于你信中询问的情况。”考德威尔说道。他迟疑了片刻,然后补充说:“也许,这件事我们应该在私下交谈。”

    “没这个必要,”安吉拉说,“我想你指的是尼琪的囊性纤维病变问题。在她的治疗方面,她一向积极配合,因此,关于这一点没有什么秘密。”

    “很好。”考德威尔说。他对尼琪温和地笑笑,然后继续说道:“我发现在巴特莱特也有一个病人属于这种情况。她的名字叫卡罗琳-赫尔姆斯福德,今年9岁。我已经安排了你同她的医生伯特兰-皮尔斯纳见面。伯特兰是佛蒙特综合医疗站的一位儿科医生。”

    “谢谢你考虑得这样周到。”安吉拉说道。

    “这没什么,”考德威尔说,“我们显然希望你们能来我们这座宜人的城镇工作。但我必须承认,我在研究中并未系统研究过这种病症。为了更好地帮助你们,也许我还应该多了解一些情况。”

    安吉拉看着尼琪。“你为什么不向考德威尔先生解释一下什么是囊性纤维病变呢?”

    “囊性纤维病变是一种遗传上的疾病,”尼琪用严肃而老练的口气说道,“如果父母双方都是携带者,那他们的孩子有25%的可能性会患有这种病。每两千个婴儿中有一个婴儿会受到感染。”

    考德威尔点点头,尽力保持住脸上的微笑。听一个8岁的孩子讲课实在有些叫人沮丧不安。

    “主要问题在呼吸系统,”尼琪继续说道,“肺里的粘液比正常人要浓稠。肺脏难以清除这些浓稠的粘液,从而导致了阻塞和感染;慢性支气管炎和肺炎是最让人担忧的。但情况会因人而异:有的人感染严重;还有些人,像我一样,只要特别小心不要感冒,进行呼吸系统的治疗就行了。”

    “非常有趣,”考德威尔说道,“你讲起来就像位专家一样,也许你长大之后应该成为一名医生。”

    “我很想那样,”尼琪琪说,“我打算研究呼吸系统的医学。”

    考德威尔站起身,朝门口做了个手势。“现在你们这些医生和未来医生是否到医疗大楼去见一下皮尔斯纳医生?”

    从医院行政区所在的老式中心建筑到较新的医疗专业大楼只需走一会儿功夫就可到达。几分钟之后,他们便穿过了一个防火门,走廊地面的覆盖物从聚乙烯地砖变成了漂亮豪华的地毯。

    皮尔斯纳医生正忙于下午的办公室事务,但还是礼貌地花时间接待了威尔逊一家人。他那浓密的白胡子使他看上去有点像克里斯-克林格尔。当他弯下腰,像对待一位成人而不是孩子一样,握了握尼琪的手时,尼琪立即就喜欢上了他。

    “我们医院有一位很好的呼吸系统医生,”皮尔斯纳医生对威尔逊一家人说道,“而且医院在呼吸系统方面的设备很齐全。除此之外,我还是波士顿儿童医院呼吸系统医学会的会员。因此,我认为我们能很好地照顾尼琪。”

    “哇!”安吉拉说道,显然大受感动,同时也放下了心。“这真让我们感到很大的安慰。自从尼琪确诊之后,我们在做所有决定时,都将她的特殊需要考虑在内。”

    “那是应该的,”皮尔斯纳医生说道,“巴特莱特会是你们很好的选择,这里污染少,空气清新。如果她对树木和草地没有过敏反应的话,我认为巴特莱特对你们女儿来说是个有益健康的环境。”

    考德威尔陪着威尔逊一家到了佛蒙特综合医疗站的地区总部。临离开前,他让他们保证在戴维面谈结束后一定回到他的办公室去。

    佛综站的接待员带领威尔逊一家人来到一个小型的等候室。他们刚要拿起杂志翻阅,查尔斯-凯利就从自己的私人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凯利身材高大,他们握手时可以看出,他比戴维还高出8英寸。他的脸色黑红,沙黄色的头发透着金色的光泽。他穿着考究的西服,举止外露,热情奔放,更像一个财大气粗的商人,而不是医疗卫生方面的行政管理人员。

    和考德威尔一样,凯利请威尔逊全家都进了他的办公室,态度也同样的彬彬有礼。

    “坦白地说,我们需要你,戴维,”凯利说道,同时用拳头敲着桌子,“我们需要你作为我们小组的一员。我们很高兴你做过内科高级住院实习医生,而且是在波士顿市立医院这样的地方。随着越来越多的城市人搬到乡下来,我们发现我们需要你这种专业人才,你的到来,将是我们基本医务人员队伍的一个巨大的补充,这一点毫无疑问。”

    “我感到很荣幸你们需要我。”戴维窘迫地耸耸肩,说道。

    “综合医疗站正在佛蒙特的这一地区迅速发展,尤其是在巴特莱特一带,”凯利夸耀说,“我们已与衣架公司、巴特莱特学院、电脑软件公司,以及州府、市府的所有雇员签了约。”

    “听上去像是垄断。”戴维开玩笑地说道。

    “我们宁愿认为这与我们献身于优质保健和费用控制有关。”凯利说。

    “那当然。”戴维表示同意。

    “你第一年的报酬将是4万1千美元。”凯利说道。

    戴维点点头。他知道自己会被安吉拉打趣,尽管他们一直早就清楚她的收入会比他的高出许多。但另一方面,他们却并没有想到她的收入会是他的两倍。

    “我干吗不带你去看看你今后的办公室呢?”凯利热情地说,“可以使你更好地了解一下我们的工作,以及你在这儿工作的前景。”

    戴维看了看安吉拉。凯利的这笔交易无疑比考德威尔的艰难。

    在戴维看来那办公套间犹如梦境中的一般。南面远眺青山山脉的景致美极了,看上去宛如一幅风景画。

    戴维注意到候诊室内有四个病人正坐着阅读杂志。他看了凯利一眼,想了解其中的原因。

    “你将同兰德尔-波特兰医生合用这个室,”凯利解释说,“兰德尔是位整形外科医生,我得说是个不错的人。我们发现合用接待员和护士是对人力资源的一种有效利用。我看看他是否有空问个好。”

    凯利走过去,敲了敲在戴维看来只是一面镜子的东西。镜子被拉开了,后面坐着一位接待员。凯利同她说了一会儿话,随后那镜子隔窗又关上了。

    “他马上就出来。”凯利回到威尔逊一家人跟前,说道。接着,他又对办公套间的布局做了说明。他打开候诊室一侧的一扇门,带他们参观了几间新近重装修过的空诊断室,又带他们去了戴维今后的私人办公室。办公室有着和候诊室一样的南面美景。

    “大家好。”一个声音喊道。正在观看窗外景色的威尔逊一家回过头来,看见一位年轻但面容拘谨的男人大步走进屋内。来人正是兰德尔-波特兰医生。凯利为大家作了介绍,其中也介绍了尼琪。尼琪也像对待皮尔斯纳医生一样,同波特兰医生握了握手。

    “叫我兰迪吧。”波特兰医生一面和戴维握手,一面说。

    戴维觉得波特兰在审视自己。

    “你打篮球吗?”兰迪问道。

    “偶尔为之,”戴维答道,“近来我没有空闲时问。”

    “我希望你能来巴特莱特,”兰迪说,“我们这儿需要多几个球员,至少需要有人来代替我的位置。”

    戴维笑了笑。

    “好了,见到你们大家我很高兴,现在恐怕我该回去工作了。”

    “他是个忙人,”波特兰医生离开后,凯利解释说,“目前我们只有两名整形医生,而我们需要三个。”

    戴维回头又去观看窗外那迷人的景色。

    “那么,你觉得怎么样?”凯利问道。

    “应该说我们印象很好。”戴维说道,看着安吉拉。

    “我们要好好地想一想。”安吉拉说道。

    离开了查尔斯-凯利,威尔逊一家人又回到了考德威尔的办公室。他坚持要带戴维和安吉拉很快在医院里转一圈看看。尼琪被留在了医院的日托中心,该中心由一些身穿粉红色大褂的志愿人员照管。

    参观的第一站是实验室。安吉拉发现实验室的设备是一流的时,并不感到惊奇。考德威尔带她观看了她今后将进行大部分工作的病理科之后,又带她进屋去见了部门主任本杰明-沃德利医生。

    沃德利医生是位相貌堂堂、满头银发的绅士,年龄在50多岁一他令安吉拉立刻联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介绍之后,沃德利医生说他知道戴维和安吉拉有一个小女儿,未等回答,他就称赞起了当地的学校制度。“我的孩子们成长得都不错,现在一个在康涅狄格的韦斯利安大学,另一个正在读高中,已经提前被史密斯学院录取。”

    几分钟后,他们与沃德利医生道了别。考德威尔正走在前面,安吉拉把戴维拉到了一边。“你注意到沃德利医生和我父亲的相似之处了吗?”

    “你这么一说,倒真挺像,”戴维说道,“他们都有着同样的沉着与自信。”

    “我觉得这很明显。”安吉拉说道。

    “我们可不要有什么歇斯底里的移情症才好。”戴维开玩笑说。

    参观的下一站是急诊室和造影中心,戴维对新购置的磁共振成像机的印象特别深刻。

    “这台机器比波士顿市立医院的那台还要好,”戴维说道,“购买的钱是哪儿来的?”

    “造影中心是医院与坎特医生的合资机构。坎特是医院的一名医生,”考德威尔解释说,“他们一直都在更新设备。”

    在造影中心之后,戴维和安吉拉还参观了新的放射治疗大楼,里面值得夸耀地配有最新式的线性加速器。从那儿他们又返回医院主楼和新建的新生儿特别护理部。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参观结束后戴维承认道。

    “我们过去也听说过医院的设备不错,”安吉拉说道,“但这比我们想象的要好得多。”

    “我们很自然地为此感到自豪,”考德威尔把他们带回办公室时说道,“为了实施佛蒙特综疗站的合同,我们不得不大量更新设备。我们要同瓦利医院和玛利-萨克勒医院竞争,以求得生存。幸运的是,我们胜利了。”

    “可是,所有的这些设备,以及更新换代需要花很多钱呀!”戴维说道。

    “远远不止呢,”考德威尔同意地说,“现在经营一家医院可不容易哩,尤其是在这个由政府托管竞争的时代。收益减少,费用增加,能够维持已相当困难。”考德威尔递给戴维一个马尼拉纸的信封。“这是一包有关医院的资料,也许有助于你们下决心来这儿,接受我们的聘请。”

    “住房问题如何解决?”安吉拉突然问道。

    “很高兴你提出这个问题,”考德威尔说,“我建议你们下山到青山国家银行会见巴顿-舍伍德。舍伍德先生是医院委员会的副主席,也是该银行的总裁。他会让你们有所了解到这城镇给予了医院多大的支持。”

    威尔逊夫妇把尼琪从日托中心接了出来。她在那儿玩得很高兴,还有点不想离去。他们开车回到城镇绿地,又从那儿步行去银行。就像他们在巴特莱特受到的特有的接待一样,巴顿-舍伍德马上会见了他们。

    “上次执行委员会讨论了你们的申请,一致同意聘用你们来这儿工作,”巴顿-舍伍德说着,靠在了椅背上,两手的大拇指钩住背心的口袋边沿。舍伍德身材瘦小,年近60,头发稀疏,一对八字胡像铅笔画出来的。“我们都诚心地希望你们能够加入巴特莱特大家庭。为了鼓励你们来巴特莱特,我想告诉你们,青山国家银行准备向你们提供优先和第二抵押借款权,使你们能够购置住房。”

    戴维和安吉拉简直惊呆了,下巴不约而同地垂了下来。他们即使做梦也没有想到在他们在高级专科住院实习期满后的第一年就可以购买起一幢自己的住房。他们只有很少的现金,还有一大笔学费欠款:估计在15万美元以上。

    舍伍德继续给他们讲解详情,但戴维和安吉拉谁也无法专注于那些细节。直到回到汽车中后,他们才敢谈论这事。

    “我无法相信这一切。”戴维说道。

    “这一切太好了,简直不可能是真的。”安吉拉也说道。

    “这是否意味着我们要来巴特莱特呢?”尼琪问道。

    “等着瞧吧。”安吉拉说。

    既然从波士顿来时是戴维开的车,安吉拉便提出由自己开车回去。她在开车时,戴维仔细阅读起考德威尔给他的那包资料。

    “这太有趣了,”戴维说道,“这里有一张当地报纸的剪报,是关于巴特莱特社区医院同佛蒙特综合医疗站之间签署合同的事情,说是在哈罗德-特雷纳领导下的医院委员会最终同意了综合医疗站的要求,即接受一笔未特别规定的每月按人头计算的费用,并提供住院治疗。这是一种控制费用的方法,受到政府的鼓励,也得到了卫生保健组织的赞同。由此这项协议就达成了。”

    “这件事极好地说明了医院和医生这些提供服务者是如何被迫做出让步的。”安吉拉说道。

    “正是如此,”戴维同意地说,“通过接受人头费,医院被迫执行了保险公司的职能,承担起佛蒙特综合医疗站下属客户的部分健康风险。”

    “什么是人头费?”尼琪问道。

    戴维回过头来。“就是说一个机构收到一笔按人头计算的费用,”他解释说,“在健康计划中,这种费用通常按月支付。”

    尼琪看上去仍然迷惑不解。

    戴维试着做进一步说明。“让我们说具体些,比如说,佛蒙特综合医疗站根据计划,每月为每人向巴特莱特医院支付一千美元的费用,那么,如果在这个月内有人不论出于什么原因需要住院进行治疗,佛综站就不需要再付钱了。因此,如果这个月没有人生病,医院就可以白得到那笔钱;可是如果大家都生病,都需要住院治疗,又会怎么样呢?你认为会发生什么事?”

    “我看你讲得太深,她的脑袋理解不了的。”安吉拉说道。

    “我懂,”尼琪说道,“如果每个人都生了病,医院就要破产了。”

    戴维满意地笑了,开玩笑地用手捅了一下安吉拉的肋骨。“听见了吗?”他得意地说,“那可是我的女儿。”

    几小时后,他们回到了自己位于南区的公寓附近。安吉拉很幸运地在距自家门口半条街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停车位。尼琪正昏昏欲睡,戴维轻轻唤醒了她。三个人一起步行至没有电梯的住宅楼,登上楼梯,向四楼的公寓套间走去。

    “啊唷!”安吉拉叫了一声。她第一个到达套房门口。

    “怎么啦?”戴维问道,同时从她身后朝门口看去。

    安吉拉用手指着门。门上的镶边装饰有一处已经裂开,一根铁棒曾插进去过。戴维伸手去推门,门轻易地被打开了,三个门锁都被撬坏了。

    戴维进到屋内,把电灯打开。公寓被翻得乱七八糟:家具被倒了几个,柜子和抽屉中的东西被丢了一地。

    “啊,不!”安吉拉叫起来,泪水蓄满了眼眶。

    “没关系,”戴维说道,“事已至此,不要惊慌失措。”

    “你说什么?不要惊慌失措!”安吉拉问道,“我们的家被毁了,电视机也不见了!”

    “我们可以再买一台。”戴维平静地说。

    尼琪从自己的屋里走出来,“报告说里面什么也没有被动过。”

    “总算不幸中的万幸。”戴维说道。

    安吉拉走进了卧室,而戴维去查看了厨房。除了一个半空的冰淇淋盒子在台子上融化了之外,厨房尚完好无损。

    戴维拿起电话,拨了911。在他等着电话接通的当儿,安吉拉泪流满面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只小小的空首饰盒。

    戴维向911接线员详述了发生的事情之后,转过脸面对着安吉拉。她在极力控制着自己。

    “你不要说得那样理智,”安吉拉泪眼朦胧说道,“不要说首饰我们可以再买。”

    “好吧,不说,”戴维和蔼地说。

    安吉拉用袖子擦干眼泪。“回到家来看到公寓被洗劫一空,使巴特莱特看上去更具有吸引力了,”她说,“从这一点来看,我更希望尽快离开这罪恶的城市生活了。”

    “我个人没有任何反对他的意思。”兰德尔-波特兰医生离开晚餐桌边时,对妻子阿琳娜说。她示意两个儿子马克和阿伦帮忙收拾桌子。“我只是不愿意同一位内科医生合用办公室。”

    “为什么不?”阿琳娜问道,一面从儿子手中接过盘子,将食物残渣抹进污物碾碎机里。

    “因为我不愿意我的术后病人和一群生病的人共用一间候诊室。”兰迪不高兴地大声说道。他将未喝完的白葡萄酒重新盖好瓶盖,放进冰箱内。

    “好吧,”阿琳娜说道,“这我可以理解。我本来担心这是某种幼稚的内外科纷争所致。”

    “别胡猜啦!”兰迪说。

    “噢,你还记得你当住院医生时关于内科医生所开过的那些玩笑吧。”阿琳娜提醒他说。

    “那都是些玩笑话,没有什么恶意,”兰迪说,“但这事不同,我不想我的病人周围有传染病人。我不怕你说我迷信,但我的病人一直患有过多的并发症,使我压力很大。”

    “我们能看电视吗?”马克问道。有着一双天使般大眼睛的阿伦正站在他的身后。他们兄弟二人一个七岁,一个六岁。

    “我们已经说好……”阿琳娜刚开口说道,然后又停了下来。她很难抗拒儿子们那恳求的神情。另外,她也想单独同兰迪呆一会儿。“好吧,看半个小时。”

    “太好了!”马克高兴地叫了起来,阿伦也跟着叫了起来,接着二人便冲进家庭娱乐室去了。

    阿琳娜拉着兰迪的手臂来到起居室,让他坐在长沙发上,并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我不喜欢你那种说话的方式,”她说,“你还在为萨姆-弗莱明的事恼火吗?”

    “我当然还为他恼火,”兰迪生气地说,“在我作为高级住院实习医生的整个期间没有死过一个病人,可现在已经死了三个啦!”

    “有些事情是你无法控制的。”阿琳娜说。

    “他们谁都不该死去的,”兰迪说,“特别是在我的医护下。但在他们的死亡面前,我简直成了个四处蒙事的骨科医生了。”

    “我觉得你给自己过多压力了。”阿琳娜说道。

    “我又开始睡不好觉了。”兰迪承认说。

    “你也许应该去找一下弗莱彻医生。”阿琳娜建议道。

    兰迪正要回答,电话铃响了。阿琳娜跳了起来。她现在开始讨厌这电话铃声了,尤其是兰迪在医院有几个手术后的病人时。电话响第二声时她才去接,希望只是个一般性的社交电话。不幸的是,不是。电话是巴特莱特社区医院一位楼层护士打来的,想同波特兰医生说话。

    阿琳娜把电话交给自己的丈夫。他很不情愿地接过话筒,拿近耳边。听了一会儿之后,他的脸色变得惨白。他慢慢将话筒放回原处,抬眼望着阿琳娜。

    “是我今天上午才做过手术的膝盖,”兰迪说,“病人名叫威廉-夏皮洛。他情况很不好。我简直不能相信。听起来与前几个人的情况一样。他发高烧,神志不清;很可能是肺炎。”

    阿琳娜站起来走到丈夫身边,用手臂搂着他拥抱了一下。“我很遗憾。”她说道,再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兰迪没有任何反应,一时间身子也一动不动。后来他默默挣脱了阿琳娜的手臂,一句话来说,从后门走了出去。阿琳娜从厨房的窗户看着他的车开下车道,驶上了公路。她直起身子,摇了摇头。她为自己的丈夫担心,但又不知道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