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蜷缩在房间的一角,目光呆滞,实在令人可怜。我从口袋里取出随身携带的小刀,费了好大的劲,终于帮他打开了脚上的锁链。

    他很高兴,傻呵呵地朝我笑起来。也许白痴也知道谢恩,他从破破烂烂的衣服里抓了一把,把手伸到我面前,原来手心里是他从地上抬起来的七根火柴棒。

    这太好了。我抚摸着少年的头感谢他的好意。接过火柴,我先点上了一根香烟。抽根烟也许能让我暂时忘记难以忍受的饥饿。

    吸完一根香烟,我决定检查一下有被褥的房间的情况。说不定能找到逃出去的地方,或者能掌握坏蛋们更多的秘密。

    房间的墙角里有一个壁橱。我打开橱门一看,里面空荡荡的,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上面一层里放着三个棕色的小玻璃瓶,里面像是装着药品,每个瓶子上都有不同的标签。我排去上面的蜘蛛网,看了看标签。其中一个瓶子上写着“鸦片町”,鸦片町这东西不是毒药吗?在另一个瓶子上并没有写药名,只写着“发病时一次服下”,还有一个瓶子上写着“兴奋剂”三个字。

    这些药品肯定有什么说道。如果有医药知识的人看了以后,大体会猜出它们是干什么用的,但我却一点儿也弄不明白。

    在下面的一层里,堆着一堆衣服。拿出来一看,已经发霉了。摸上去湿漉漉的,像是很久没被人穿过。

    打开来一看,里面有两件绢绸做的衣服。一件像是少女穿的,颜色挺花,我隐隐约约在衣服领口闻到一股先前曾闻到过的那种清爽的香气。也许是秋子住在这里时穿过的衣服吧。

    另外一件比较朴素,缝制得非常肥大,可能是肥田夏子的衣服。还有一件像是护士穿的白大褂。尽管没有把握,但我猜测可能是秋子在这里生病的时候,曾雇来护士照顾她。

    我以为就这些衣服了,没想到里头还包着一件衣服。这是一件少见的棕红色无花纹的棉布衣服,已经很脏了。这件衣服很奇特,我搞不清是谁穿的。但看了一会儿,我猛然想起这是什么衣服了。

    这是一件监狱里的女囚犯穿的囚衣。普通人不会穿这种颜色不吉利的衣服。虽不是特别肯定,但这件衣服缝制的尺寸很短,只有囚犯穿的衣服才这样。

    想到这里,我觉得有点儿不舒服。秋子绝不会穿这种衣服。也许是肥田夏子的吧。像她这样的坏女人很有可能进过监狱。

    为了慎重起见,我又仔细检查了一下几件衣服的袖兜,从那件奇特的衣服里找出来一张名片。

    上面印着“医学土股野礼三”几个字。翻过来一看,背面写着几行铅笔小字:

    小姐的救星的住址写在下面。我已事先同其联系过,所以小姐一人即

    可前往。详细情况对方已十分清楚。勿忘见面即付礼金。东京市麻布区今

    井町门牌29号,芦屋晓斋先生

    这上面写的“小姐”或许指的就是秋子吧。可所谓的“救星”到底是什么人呢?难道是宗教人士?可宗教人士又怎需“见面即付礼金”呢?我越想越觉得这几行看似简单的文字背后隐含着极为可怕的奥秘。

    盛着毒药的小瓶,女国的狱衣,还有这奇怪的名片,过后想想,其实这三样东西有着恐怖的关联,它们背后全倾注了地狱般可怕的智慧。

    但当时我无法知道潜在这些东西里的奥秘,只是能感觉到一丝恐怖的气氛。

    说不定日后用得着,我把名片揣进了自己兜里,接着又查看了碗柜和梳妆台,并没有发现什么重要的东西。不久就到了中午,后来天又黑了下来。

    我饿得越来越厉害。来到那间脏屋子,看看白痴少年,他也无精打采地倒在灰尘之中。看样子他也很饿了,也许是他们偷看到我一直都没有睡,所以不敢进来给少年送饭了。太可怜了。

    “喂,坚持一下,我会帮你的。”

    尽管知道他听不懂,但在这里只有跟这个白痴讲话,才能排遣我的寂寞。我背靠柱子在他身旁坐下来,半是对他讲,半是自言自语了一会儿,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当我再次醒来时,夜色已经很深了,四周一团漆黑,空气凉飕飕的。

    我伸手去摸旁边少年躺的地方,才发现他已不见了。划着一根非常珍贵的火柴,先赶紧点上一根香烟,又借着亮光四下照了照。

    他不在这间屋子里。我有些纳闷,向拉门对面的屋子望去,他在那里。原来他钻进了昨晚我睡过的被窝里,睡得正香。他是白痴,根本不晓得自己身陷魔窟,我甚至有些羡慕这个什么事都不懂的白痴了。

    火柴燃尽的时候,我发现铁窗外透进来红光。不知是什么东西,我凑上去向外一瞅,原来院子里有烛光在晃动。白发老太婆手中举着蜡烛照亮,在亮光下,冒牌医学士在不停地挥锹挖土。

    这两个家伙不知又在搞什么名堂。我再定睛一看,两人头顶上是一棵长得繁茂的大松树。他们原来在松树底下挖坑啊。

    我立刻回想起昨晚偷听到的两人可怕的谈话。他们好像经常在松树底下挖坑埋人,看来现在又到了埋人的时候了。那今晚轮到谁了呢?不用问就是我,医学士说要关我四五天,看来他已等不及了,今晚就要对我下毒手。

    畜生,难道我会是任你们宰割的羔羊?有本事就进来瞧瞧,让你们这帮混蛋领教领教我的厉害。

    我握紧手中的小刀,在黑暗中做好了随时迎侯他们来袭的准备。

    但是,我的想法太愚蠢了。对手是卑鄙无耻的恶魔,他们不会正面进攻我,肯定又会绞尽脑汁,盘算出狡猾至极的手段来算计我。

    过了一会儿,我又从窗口向外一看,冒牌医学士的工作已进展差不多了,松树底下已经挖出了一个能盛我三个大的坑。

    干完了活,他俩好像挺默契,没吱声就回屋了。是时候了,这些坏蛋到底想用什么方法进攻我,我一点也不敢大意,竖起耳朵仔细听周围的动静。

    正在这时,里面的房间突然传出一声巨响,简直是天崩地裂般的震动。

    我吓了一跳,赶紧朝拉门对面看去,里头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清。

    “喂,怎么了?”

    我在黑暗中间睡觉的少年,但毫无反应。没有光看不清,我划着一根已剩下不多的火柴照亮。

    仔细一看,房间并没有大的损坏。我走进去,照照被褥,想看看少年的情形。

    咦,这是怎么回事,白痴少年已经不见了。不只是他,连他盖的被子也不见了。在原来铺着被褥的地方,露出一个有一张榻榻米大小的大窟窿。

    看到这里,我脑子发蒙,好一阵子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正纳闷,忽然间感到从那个大窟窿里吹上来阵阵冷风,霎时我就清醒了。

    这是多么可怕的阴谋啊。就在铺被褥的地下,隐藏着一个大陷阱,可怜的白痴少年连同被褥一起掉了进去。

    我悄悄靠近那个大窟窿,朝下一瞧,只感到阵阵凉风迎面而来,底下黑咕隆咚,不知有多深。

    可这些坏蛋为什么要这样陷害无辜的少年呢?我搞不清他们的用意。噢,不对,不是这样。他们是搞错人了。昨晚我曾躺在被褥上睡觉,他们误以为今晚我还在这里睡,加上透过广告画上的小孔也看不太清黑屋子里的情况,分不清躺在上头的是我还是少年。多么可怜的残疾人,就这样成了我的替身,不幸丢了性命。

    事不宜迟,不能再磨蹭了。待会儿等他们发现搞错了,肯定又会想办法算计我。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必须赶紧在墙上找到一个薄弱的地方,拼上命弄破,才能逃出这间黑屋子。

    想了一想,还是贴着广告画的壁龛应该比较薄。既然从外头可以贴上眼睛往里看,那就不会厚得打不破。我猛地冲到壁龛前,挥舞着刀子,朝墙上使劲猛戳。

    果不出我所料,这里的墙壁很薄,墙皮一块块掉下来,露出里面的细竹片。我抓住竹片,用力撕扯,终于打开了一个可以容我钻过去的窟窿。

    我爬了出去,外头是条黑暗的走廊,脚下的地板像山坡一样向下倾斜。被我打破的这间屋子是在一楼和二楼的夹层之中,所以这条向下的走廊应该是通到一楼的。不管会走到哪里,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

    我大踏步地向下走,一拐弯就到了尽头,面前是一扇门。不知道门那边是什么地方,但既然来了,就只有打开来看看。我心一横,推开了厚厚的门板。

    突然射过来刺眼的灯光,在灯底下,岩渊甚三半抬着身子,手里端着一支闪闪发光的旧式六连发手枪,紧紧地盯着我。哎呀,我运气太坏了,居然闯进了这家主人的病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