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起杀人事件

    小雪鼓起勇气拿起话筒,保持镇定他说道:

    “喂,这里是法眼公馆。您要找金田一先生?是的,金田一先生现在在这儿,请问您是哪一位?啊!是多门修先生……好的,请稍等。”

    小雪神情僵硬地把话筒递给金田一耕助。

    “阿修,我是金田一耕助。有急事?你说什么?昨天晚上又有人被杀了!是谁被杀了?什、什么?好的,嗯,凶手当场被捕,他说他有权保持沉默……嗯,好的。

    我知道德州阿哲、佛罗里达阿风、迈阿密阿雅、肯德基阿谦都是以前‘发怒的海盗’的成员。嗯、嗯,这么说来,策划昨天晚上聚会的人果然是那个男人喽!哦,根据这些人的证词可以了解凶手的身份背景,那么凶手究竟是谁?你是说……”

    金田一耕助说到这里,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了,豆大的汗水也不断从他的额头上冒出来。

    “啊!好的,我立刻动身前往,不过在这之前,我必须先跟弥生夫人说明一下。什么?警官现在已经在法眼家门前,他说要是我再不出来的话,就准备冲进来!实在是太麻烦他了。哈哈!那么一会儿见喽!”

    金田一耕助挂上话筒,回头看着神情紧张的小雪。

    “金田一先生,又发生了什么事?”

    小雪的脸色就像是经过漂白水漂过般的惨白。

    “昨天晚上又发生一起杀人事件,被杀的人是以前‘发怒的海盗’的成员之一——软骨头阿平。”

    小雪忍不住惨叫一声,跌坐在椅子上。帘幕内也传来哀戚的叫声,但是弥生仍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说道:

    “金田一先生,你怀疑这件命案和我们法眼家有关吗?”

    “夫人,这很难说,事实上……”

    于是金田一耕助简单扼要地把“发怒的海盗”的聚会,以及聚会现场放映山内敏男的人头幻灯片、录音带中的诅咒等,全部说给在场的两位女士听。

    “可是,敏男的人头照片是从哪里来的呢?”

    帘幕后面传来弥生锐利的问话。

    “当然是从本条照相馆流出来的喽!德兵卫先生有保存痹好,而且直吉先生也说当时拍摄的五张底片,警方后来全还给他们了,所以阿敏的照片应该还保存在某个地方。”

    “是本条直吉,一定是他做的!他……他……”

    “但是夫人,直吉先生已经死了,而且他在幻灯片和录音带事件发生时就已经坠楼身亡。”

    “金田一先生,那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小雪很想保持镇定,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颤抖的声音。

    “我不知道,只能说这些全是‘有心人士’制造出来的,不过直到目前为止,我仍不能肯定是谁犯下这些案子。”

    金田一耕助说到这里,轻轻地起身一鞠躬……

    “小雪,不,由香利小姐,请你暂时继续充当由香利小姐好吗,就像你还没见到我以前的那个样子,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这一点,因为你是一个非常坚强、也非常有韧性的人。”

    “金田一先生,为什么……”

    “别问为什么,总之,刚才我已经说过吉泽平吉被杀的事,而且凶手被当场逮捕了。”

    “凶手是谁?”

    “嗯,这个以后再说吧!对了,法眼先生现在人在哪里?”

    “我先生去九州了。”

    “搭飞机吗?”

    “是的,他搭八点三十分由羽田起飞飞往福用的班机。”

    “那么他现在确实是在福冈喽?”

    “是啊!八点三十分的班机大约九点十分就可以飞到福冈。他在出发前,以及抵达福冈之后都会从机场打电话给我,他总是这样的。”

    “法眼先生真是个疼爱妻子的好丈夫。”

    “金田一先生!”

    小雪的脸都红了。

    “哎呀!对不起,我并没有嘲笑你的意思。对了,法眼先生从来没有察觉到你并不是由香利小姐吗?”

    “当时他刚从美国回来没多久,和由香利的交往也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

    “五十岚光枝女士也没有察觉出来吗?”

    “我充当由香利之后没多久,就和阿滋一起飞往美国,所以……金田一先生,我先生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对了,令郎昨天晚上有回来吗?”

    “铁也……”

    小雪的呼吸立刻急促起来。

    “难道……难道那孩子是凶手?”

    这时,弥生身旁的铃声蓦地响起,接着弥生拿起对讲机的话筒说道:

    “远藤,什么事,好的,我知道了。嗯,好吧!我这就叫由香利出去见见他们,你请两位警察稍微等一下。”

    弥生说完便挂上话筒,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她依然显得非常稳重。

    “刚才里子说有两位警察在玄关等候,他们说如果法眼先生不在的话,是否可以见见少夫人。”

    “他们找我究竟有什么事呢?”

    “不清楚,他们只说要见少夫人,你快去准备一下吧!”

    于是金田一耕助和弥生之间的第一回合对峙到此告一段落。接下来即将展开的第二回合又会是怎样的情况呢?

    跷班的守卫

    仓持六助在三荣假日木匠中心的采购部工作。

    这天晚上七点半左右,当他离开上用贺的澡堂时,并没有直接回到上班的地方,反而朝反方向的世田谷大道走去。

    最后,他走进一家名为“千草”的小酒馆。

    “唉唷!阿六,你洗个澡还真久咧!”

    早濑藤造在柜台前叫住六助。他是六助的同事,和六助一样都是三十岁左右、留着长发的男人。

    “欢迎光临!仓持,这位先生从刚才就一直在等你,来,喝一杯吧!”

    六助一看到老板娘从滚烫的酒器里取出一把杓子,立刻说道:

    “不不不,我今天晚上不能喝酒!早濑,快走吧!”

    “阿六,你在紧张什么?该休息的时候就要休息啊!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非要赶在现在去办不可?”

    “就是嘛!来来来,快喝一杯,酒凉了可就不好喝喽!”

    这家小酒馆的老板娘大约四十岁左右,虽然长得不是挺好看,但白皙的肌肤和匀称的身材倒也挺教人赏心悦目的。

    她在这里开店已经五年了,最近由于这里盖了许多公寓,客人也增加不少,老板娘忙不过来,便雇了一名叫八重的十六、八岁女孩。

    “仓持大哥,今天晚上要当班吗?”

    八重来到六助的旁边问道。

    “是啊!本来我不必当班的,还不是早濑推给我!他最差劲了,老是找一堆借口跷班。”

    “你们平常要上班,还得轮流值班,真是非常辛苦哩!为什么不请个警卫呢?”

    “是啊!老板娘,我也觉得很火大。前一个警卫离职后,公司不但不想找人递补,反而把这份工作推到我们头上;更离谱的是,我们连个加班津贴也没有,简直是为公司做白工嘛!已经半年了,教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三荣假日木匠中心六点关门,大约七点多,员工们差不多走光了。这时担任守卫工作的人就必须留下来,值班到隔天早上。

    刚开始大家也知道公司的营运状况不是很好,再加上担任经理的吉泽平吉连哄带骗,大家才忍耐着继续做下去;然而这一拖就是半年,员工的士气自然愈来愈低落,从当班的仓持六助泡澡堂、上酒馆的举动来看,他们这些守卫真是散漫得很。

    事实上,三荣假日木匠中心这三个多月来,从七点到八点半,甚至到九点左右的一个半钟头、两个钟头内,可说成了无人之城,经理吉泽平吉不可能不知道,只是因为一方面这段时间是下班时间,另一方面这种工作又没有加班费,所以他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说出来。

    “是因为早濑心中有怨言,所以今天晚上才由仓持代替他当班吗?”

    “才不是这样哩!老板娘,那是因为昨天晚上我们经理遇到一件很可怕的事,所以早濑今天晚上才不敢一个人睡在空荡荡的假日木匠中心。”

    这时,早濑也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句:

    “别开玩笑了,是你自己心里害怕吧!还说要我今天晚上陪你摸八圈摸到十二点呢!”

    六助显得有些不高兴,一旁的老板娘却轻笑道:

    “哎呀!仓持,没有关系。今天警察已经来我店里盘问过了,关于昨天晚上的那件命案,我比你们还要清楚呢!刚才我还告诉早濑,所谓人不可貌相,想不到那位平日一板一眼的经理以前是个爵士乐团的团员呢!”

    “听说他以前叫做软骨头阿平。”

    “八重,什么是软骨头?”

    “就是指一个人遇到大事时不敢扛起责任。”

    听完八重的解释,早濑也一吐为快说道:

    “说起那个人……还真是软骨头呢!做起事来畏畏缩缩,一点大将之风也没有,难怪咱们公司连一个警卫都请不起。”

    “可是,早濑、仓持,别忘了,吉泽从前并不是这样的人呢!当你们现在的公司还是保龄球馆的时候,他也风光过一阵子,只不过自从保龄球馆变成假日木匠中心后,他也跟着愁眉不展了。说正经的,我倒是非常同情他,毕竟保龄球馆和假日木匠中心是截然不同的行业。”

    “嗯,再加上昨天发生那件事情,他的心情一定更差了。”

    “对了,早濑,你有没有发现这一个礼拜以来,你们经理常常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说的也是。”

    暗夜闯入者

    “喂,都已经八点十五分了,早濑、仓持,别净是坐在这里闲聊,你们的麻将搭子恐怕会等得不耐烦哦!”

    老板娘提醒道。

    老实说,他们两人早已没兴致打麻将了。可是也不能就此爽约,于是他们决定从“千草”慢慢走回三荣假日木匠中心。

    两人走了大约十五分钟左右,就看见假日木匠中心的大楼。

    这时,一道人影从假日木匠中心的阴暗处朝两人跑过来。

    “早濑、仓持,你们怎么现在才来?”

    “阿信,对不起、对不起,‘千草’的老板娘一直不让我们走……”

    “没关系,我只是要告诉你,公司有点怪怪的。”

    “什么东西怪怪的?”

    这位香川信治郎比两人年轻五岁左右,同样也是假日木匠中心的工作人员。

    “有人从刚才起,就一直在中心里面走来走去。”

    “阿信,是经理吗?”

    “不,如果是他的话,应该会开灯啊!可是那人灯也没开,就这样在黑暗中走来走去。”

    “你怎么知道那人在黑暗中走来走去?”

    “因为那个人好像拿着手电筒,而且手电筒不时映在窗户的窗帘上。山本还说会不会是小偷呢!”

    “山本现在人呢?”

    “他在员工进出的侧门守候着。对了,仓持,你去澡堂的时候,是不是忘了锁门?”

    “我锁了呀!怎么了?”

    “我们来的时候,门是开着的,好像是有人用钥匙把门打开的。”

    “看来那个人应该是经理吧!因为只有当天的守卫人员跟经理才有公司的钥匙。走吧!快点回去,别让山本等太久。”

    假日木匠中心正门外面有一个相当宽敞的停车场,后门前面的庭院则是草坪,草坪上还种了一些观赏用的植物。中心用铁丝网把庭院和外面的马路隔开,铁丝网的一端还有一扇铁栅门,不过那扇闩非常矮,连小孩子都能轻易翻越。

    三人相继翻过那扇铁栅门,蹑手蹑脚地来到员工专用的侧门,这时,一道手电筒的灯光从挂在窗户的窗帘上面扫过去,三人心里都不约而同感到毛毛的。

    这个假日木匠中心有三个人口,分别是正门、后门和中间的员工专用侧门,员工专用侧门同时也是安全门。这时,只见体格壮硕的山本七郎就在员工专用门外等着。

    “山本,只有一个小偷?”

    “好像是。如果是一对一的话,我倒是不怕他,就怕他手里拿了什么武器,万一把他逼急,狗急跳墙的话,那可就不好玩了。”

    四人正在谈话之际,建筑物里依旧有人走来走去。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差不多五分钟前来到这儿,因为看到门开着,打算直接走进去,结果就发现有人拿着手电筒在里面走来走去,我吓了一跳,这时,阿信也来了。我心想如果是你们两个在里面的话,应该会开灯啊!于是我就守在这里,叫阿信出去找你们。”

    “好吧!我们四个人一起冲进去,万一不行的话,就赶紧打一一○报警。”

    就在这个时候,建筑物内部的角落忽然传来一声大叫,紧接着是男子的呻吟声。四人一听,不禁面面相觑。

    “喂!趁现在冲进去吧!”

    在一阵叫嚣下,四个人一起冲进建筑物,香川信治郎机灵地把所有的电灯开关全部打开,场内立刻亮如白昼。

    当仓持六助看到一名陌生男子站在一支锦鲤旗帜对面的时候,立刻跳进办公室里拨一一○报警。

    那名陌生男子蓄着长发、整张脸都埋在胡须里,看不出到底有多大年纪。不过从他的穿着看来,应该是挺年轻的。

    只见他左手拿着手电筒,右手握着一把尖锐的扁钻。

    “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

    山本七郎一边喊话,一边向前跨出一步。

    但是当他看清楚眼前的东西时,整个人僵直地站在原地。

    陌生男子站立的地方是假日木匠中心附设的焚烧炉卖场。虽然这里摆设的焚烧炉主要是给一般家庭使用,不过也有三个非常大的焚烧炉被放在这里当装饰用。

    此时,其中一个大的焚烧炉旁边放着一个大纸箱,纸箱里面露出一名男子的身体,因为那个男子是趴着的,所以看不到他的脸。

    可是从男子身上穿的泛旧毛皮衣领,以及非常老旧的皮夹克来看,立刻可以知道他就是这里的经理——吉泽平吉。

    山本七郎一见经理的皮夹克背上渗出暗红色的液体,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喉咙来。

    站在山本七郎背后的早濑藤造和仓持六助看到满脸胡子的年轻人手中握着一把染血的扁钻,更是吓得魂不附体。

    “我们经理是……你用这把扁钻杀死的?”

    原本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的年轻人闻言,不禁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下一秒钟,他立刻发出一声惨叫,接着便把手中的扁钻扔到地上,然后用两手捂住自己的脸,一个劲儿地嚎陶大哭起来。

    距离这里最近的派出所员警赶到时,他们随即用手铐铐住年轻人的双手。年轻人只是一脸木然,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

    不过他现在已经不哭了,只露出一副虚脱、神情呆滞的模样。

    不在场证明

    “你们怎么知道这个年轻人就是法眼铁也?是他本人招供的吗?”

    “不。金田一先生,事实上他本人一直保持缄默,我们是从别处知道他的身份。”

    警政署搜查一课的加纳警官在玉川警局的侦查室,向金田一耕助、小雪解释道。

    “我先把这些状况说明一下。”

    负责搜查这桩命案的栗原警官从椅子上探出身体说。

    “因为前天那件案子的关系,从昨天早上起,我们便开始调查吉泽平吉身边的一些状况。后来又发生这起命案,我们更仔细搜查被害人位在弦卷町的公寓,没想到竟从被害人桌子底下的秘密抽屉里找出这些东西……”

    栗原警官说着,将五张邀请函并排放在桌上,金田一耕助一看到这些邀请函不禁大吃一惊,因为这些跟秋山浩二、佐川哲也收到的邀请函一模一样,只是上面没有写上收件人的名字。

    “除了这些邀请函之外,还有五张信封。”

    栗原警官拿出的五个信封里面都印有秋山浩二和佐川哲也的名字,而且不论是邀请函上的文字还是信封上的文字,全部是用打字机打出来的字体。

    高轮警局甲贺警官在一旁接着说道:

    “看来,策划前天那场聚会的人应该是吉泽平吉,他不知道上哪儿去印了这些东西,并且分别把这些邀请函寄给秋山、佐川、原田、加藤和自己。由于他多印了五张,为了怕被人发现,便把这些东西藏在桌子里的秘密抽屉中,没想到他还来不及处理完这些东西就惨遭杀害了。”

    栗原警官插话道:

    “这些信件上的文字都是用打字机打的,虽然假日木匠中心里面没有这种机器,不过总公司三荣兴业却有。所以,我们不排除他特地到总公司打这些文件的可能性。”

    “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金田一先生,我想这里面一定还有幕后主使者,他只是利用吉泽平吉把这些人聚在一块儿罢了。”

    “你知道这位幕后主使者是谁吗?”

    “不知道,不过听说本条会馆的伊东俊吾经理曾经告诉过秘书石川镜子,本条社长非常关心‘发怒的海盗’的聚会,还说要尽量给他们方便,但是因为本条社长已经遇害,我们无法确认这件事情的真伪。”

    金田一耕助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事情般说道:

    “对了,听说本条直吉坠楼死亡的事,警方认为他杀的成份比较大?”

    “是的。”

    开口说话的是加纳警官。

    “本条直吉死得相当凄惨,不但头盖骨整个碎裂,后脑还有被钝器猛击的伤痕。我们怀疑凶手先敲昏他,再把他从楼上扔下去。没想到,本条直吉在往下坠落的那一瞬间居然醒过来,因此才会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原来如此,凶手竟然使用这么复杂的行凶手法。”

    金田一耕助神色黯然他说道:

    “那么,从本条直吉昏迷到他实际坠楼身亡的时间相差多久?”

    “这个嘛……我们目前还没有办法判断,不过照理说,两者应该相差不久才对。”

    说到这里,加纳警官突然发现什么似他说道:

    “哎呀!真是对不起。我们不该在夫人面前说这些可怕的事情。那么,栗原,你把昨天晚上逮捕那名少年的经过说一下吧!”

    “是的。”

    栗原点点头后,开始说:

    “令郎被逮捕之后,一句话也不说。我们问他姓名、年龄,他也不回答,这对我们来说可真是十分棘手。

    就在这个时候,我找到那些邀请函……就是‘发怒的海盗’聚会的邀请函,所以立刻联络高轮警局的甲贺,看是不是能请四位成员中的其中一位来这里协助警方办案,没想到这些人一听到吉泽平吉出事的消息,全都面色凝重地赶来了。”

    小雪其实也算是“发怒的海盗”的成员之一,可是她听了吉泽平吉遇害的消息后,却一点也不为所动。或许她现在只担心铁也吧!

    她虽然很希望这些办案人员能快一点谈到有关她孩子的事情,然而在这种场合下,她只能一再克制自己的情绪,这也是所有搜查人员佩服她的一点。

    在这些搜查人员当中,只有加纳警官见过小雪(事实上是由香利)和阿敏的奇怪结婚照,当时小雪和由香利都非常清瘦,不像现在的小雪已经是个非常成熟的女人。所以,恐怕连“发怒的海盗”的成员们,也认不出现在的由香利就是以前的小雪吧?

    “然后呢?”

    金田一耕助代替小雪问栗原警官。

    “那四个人一见到令郎立刻有强烈的反应,尤其是佐川哲也,他露出相当吃惊的表情,在我们的追问下,他才说出令郎的身份。”

    “但是佐川为什么会认识少夫人的孩子呢?”

    “听说令郎在高中时代曾是足球选手,佐川是足球迷,再加上他的名字‘哲也’和‘铁也’(日语)的发音十分接近,因此他对令郎印象深刻。”

    “既然铁也是在犯罪现场被逮捕的,那么杀人的嫌疑非常大喽?”

    这又是金田一耕助提出的问题。

    “不,这件事情越来越奇怪……”

    加纳警官摇摇头,苦笑着说:

    “栗原,你把这当中的情形说明一下。”

    “是,从当时现场的状况来看,铁也应该是凶手,但是随我一同前去验尸的法医却说这件事情很奇怪。”

    “很奇怪?”

    “他说死者已经死亡超过一个钟头了。”

    “你们赶到的时间是……”

    “正好九点钟,法医说死者虽然已经死亡超过一个钟头,但如果说现在才拔出扁钻的话,血液当然会流出来。”

    这个说明引起金田一耕助的兴趣。

    “这么说来,这件事另有隐情喽?”

    “嗯,吉泽平吉今天六点就离开假日木匠中心,那里的工作人员是在七点钟才陆续离开,只剩下当班的仓持六助留守。但是仓持七点五分也离开中心,去了附近的澡堂。所以从那时候起,中心应该是空无一人。不过后来我们从死者的口袋里发现中心的钥匙……”

    “所以在仓持六助去了澡堂之后,吉泽平吉又回到中心,并且被人用扁钻从背后刺杀身亡?”

    “是的,法医推断凶手行凶的时间应该是七点到八点之间。”

    “那么铁也被人发现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八点五十分。”

    “这么说,如果铁也是凶手,他可能已经在命案现场停留半个钟头或是一个钟头以上的时间?”

    “嗯,不过那里的工作人员都很同情铁也,认为他应该不是凶手。对了,有件事忘了报告,那把扁钻是假日木匠中心贩卖的东西,卖场就在行凶现场的附近,而且假日木匠中心贩卖的每一支扁钻都装在塑胶袋里,只有一个破掉的塑胶袋掉落在死者身旁。”

    这些报告越来越让金田一耕助感兴趣。

    “照这情形看来,吉泽平吉很可能本来正在和凶手说话,后来却被凶手以现场的扁钻刺杀……所以说,凶手应该是他认识的人。”

    “那么,凶手会不会就是利用吉泽平吉举办聚会的幕后主谋呢?”

    “金田一先生!”

    加纳警官突然全身颤抖他说道:

    “这么说来,这位幕后主谋者都是先利用别人为他做事,然后再杀这个人灭口吗?”

    “或许吧!唉……为了避免凶手食髓知味,再度犯下凶案,我们一定要早一步遏止凶手的残暴行径。”

    此时,那张骇人的人头幻灯片和高亢的诅咒声音,不只回荡在金田一耕助的脑海里,也同样出现在现场负责搜查人员的脑际。

    (你们将被诅咒!你们将被诅咒……)

    被诅咒的五个人中,现在已经有一人应验了这个诅咒。

    金田一耕助摇摇头,企图振作起来。

    “对了,被害人身边有没有少了什么东西?”

    “有的。听说被害人非常重视一本小册子,总是把它放在上衣口袋里,如今那本重要的小册子不见了。”

    “是铁也拿走的吗?”

    “他没有拿。后来我们也派人在假日木匠中心内部寻找过那本小册子,只是到目前为止仍没有任何发现,因此我们认为可能被凶手拿走了。此外,我们还握有许多有利于铁也的证词,比方说行走路径……”

    “你们知道铁也的行走路径?”

    “从小田急的千岁船桥坐车到中心只需五分钟,我们派人去那个车站调查,根据一位总是在那儿排班的计程车司机说,昨天晚上八点多左右,他曾经载一名年轻人到世田谷的马事公苑。我们让这名司机指认铁也,结果司机说铁也就是他所载的那名少年。

    据说铁也在马事公苑前面下车之后,便步行到世田谷大道的一家电器行询问三荣假日木匠中心怎么走,店员告诉他现在去那里路上非常暗,要他小心一点,于是铁也买了一把手电筒。那名店员还记得那是八点十二分发生的事。”

    “那个时刻被害人不是已经死亡了吗?”

    “嗯。根据千岁船桥站员的证词,那名少年是从新宿方面驶来的电车下车的,因为他外形非常特殊,所以大家都对他印象深刻。”

    “所以在吉泽平吉遇害的时间里,铁也有不在场证明?”

    “是的,这就是我想说的,只可惜当事人却不愿开口表示任何意见。我们只是想要了解那段时间他为什么要去假日木匠中心,以及从六点到八点十二分这段期间,他在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情?可是他却拒绝回答任何问题。”

    “他是不是在包庇什么人?”

    “或许吧!因此我们希望法眼夫人能跟我们合作,劝令郎说出实情。”

    小雪毫不迟疑地点点头,因此所有的搜查人员都退下,只让待在拘留所里的铁也单独跟小雪见面。

    铁也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

    当他被带到侦讯室之后,根本不愿瞧他母亲一眼,在两人相对的半个钟头里面,他一句话也不说。

    小雪并不像其他母亲一样,只是一味地哭哭啼啼。她不断要求铁也开口告诉警方这一切的经过,可是铁也只是冷冷地背对着他的母亲,绝望的眼底透出错综复杂的情感。

    “铁也,我只希望你能说出实情。从今年二月起,你仿佛变了一个人,你究竟遇到什么事,快告诉妈妈啊!”

    就在这个时候,铁也冷漠的脸庞突然起了很大的变化,只见他双唇止不住地颤抖着,好像想说些什么,却又一直紧咬双唇,努力压制自己不开口说话。

    最后,他叫喊出声的并不是原先想说的话。

    “警察先生,快把我带走,我讨厌待在这里!我讨厌跟这个人待在一起!”

    闻言,小雪再也忍不住哭倒在椅子上。

    她所深爱的孩子竟然如此厌恶她,这是身为一个母亲最大的悲哀。这一刻,她全身的血液好像都流光了,整张脸惨白如纸。

    结果,铁也仍继续留在看守所里。

    铁也的秘密

    那天的晚报很快就报导三荣假日木匠中心的杀人事件,第二天的早报也报导铁也被捕的消息。

    但是因为铁也还没有成年,媒体只以“少年A”来报导这件事。

    法眼滋从长途电话里得知铁也的事情后,立刻放下手边所有的工作,连夜赶回来。他一回到田园调布的家,马上搭乘豪华轿车赶往玉川警局。

    “我不知道那孩子为什么会跑到那种地方,你说那里以前是保龄球馆吗?”

    “是的。”

    “那么,他会不会是想去打保龄球呢?”

    “不太可能,我们问过铁也的朋友,他们都不曾看过铁也打保龄球,倒是令郎的足球踢得非常棒。”

    “是啊!他非常喜欢踢足球,而且还是个足球明星咧!每次一有重大比赛,我和内人都会一起去为孩子加油、打气。”

    阿滋说到这里,眼中不禁盈满喜悦和骄做的神色。

    “他在学校的课业好像也很优秀。”

    “嗯,这孩子从小脑筋就好,我们家的希望全在他的身上,只是……”

    “只是什么?”

    “铁也的曾祖母希望他将来能成为一名医生,继承法眼综合医院;而我却希望他能从商,以便将五十岚集团发扬光大。唉!他被夹在我们的希望之间,一定感到十分为难……”

    “根据夫人的说法,令郎从今年二月起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是不是就因为这个原因呢?”

    “我想大学入学考试失败,自然给他不小的打击吧!”

    “那么待会儿请你见见令郎,不过在此之前,有件事想请问你。”

    “是什么事呢?”

    “听说你前天晚上搭八点三十分从羽田机场起飞的班机前往福冈?”

    “是的,有什么不对吗?”

    “请问你是几点离开田园调布的家?”

    “七点前。我不喜欢太赶,最近的交通实在是非常拥挤。”

    “你有一辆凯迪拉克对不对?你自己开车吗?”

    “不,我有司机。不过我的司机四、五天前患了感冒,医生说要是太操劳恐怕会引起肺炎,所以这几天我让他在家里休息。”

    “你离开家门的时候,是夫人送你出门的吗?”

    “是啊!我太太的司机还帮我把车子从车库开到大门前面。”

    “哦,你太太也有车子?”

    “嗯,我本来是想借用我太太的司机,可是因为我太太也有一个聚会,所以……”

    “这么说,你太太也出门罗喽?”

    “是的,聚会是从七点开始。不过因为我太太说想送我出门之后她再出门,所以我比我太太早一点离开。”

    “夫人在什么地方聚会呢?”

    “就是本条会馆呀!对了,我到羽田机场的时候立刻打电话到本条会馆,我太太正巧也到了。咦?这件事跟我儿子的事有什么关联吗?”

    一直有问必答的法眼滋突然张大眼睛间道。

    “你是要调查我们夫妻两人是否有不在场证明吗?”

    “唉!如果令郎能像你一样,老老实实回答我们的问题就好了。可是他却一句话也不肯说……”

    “像他这种年纪的青少年最难应付了,特别是在他考场失意之后,整个人就像得了被害妄想症似的,思想变得十分极端。请你把他叫来,我试着跟他沟通看看。”

    结果这次的会面同样宣告失败,任凭法眼滋说破了嘴皮,铁也还是不肯开口说话。

    铁也被带走之后,法眼滋才发觉事态严重,只见他频频用手帕拭去眼角的泪水。

    这时候,一名刑警走进来,在栗原警官的耳朵边嘀嘀咕咕好一阵子,栗原警官的脸上逐渐出现惊讶的神色,还频频看着法眼滋。

    “好的,把那孩子带进来吧!”

    栗原警官吩咐完,便转向法眼滋说道:

    “请问你认识一位叫做关根美穗的女孩子吗?”

    “关根美穗?嗯,我认识她,这孩子怎么了?”

    “她是不良少女吗?”

    “这是什么话!她是一位非常有教养的女孩子,跟我们就像一家人般融洽。我太太十分喜欢她,她也算得上是铁也的女朋友……”

    法眼滋话还没说完,关根美穗就随着一名刑警进来了。

    “美穗,你怎么也来了?”

    法眼滋显得相当吃惊。

    “啊……叔叔!”

    美穗轻轻地叫了一声,脸部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外面停的那辆车果然是叔叔的。叔叔,铁也说出昨天晚上他在哪里?做了什么事情吗?”

    “没有,他不肯告诉我们。咦?美穗,你知道这件事?”

    “对不起,打断你们的谈话。小姐,有件事我想请教你。”

    栗原警官插进两人的谈话。

    “你为什么知道铁也在这里?报纸上和电视新闻不都是以‘少年A’来报导这件事吗?”

    “我当然知道啊!刑警不都找铁也的朋友问过话了吗?本条会馆的德彦还打电话到我家,说刑警或许也会到我家找我谈。结果刑警真的来我家了,于是我便很有技巧地反问刑警一些事,当然,那名刑警并没有上我的当。”

    美穗的话说得非常有条理,不过就因为她说得太有条理了,反而让人觉得她是有备而来的。

    “那么……美穗,你知道铁也昨天晚上人在哪里?做什么事喽?”

    “我知道。叔叔,铁也还没说出来吧!他的确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信守承诺?”

    “刑警先生,老实说,昨天晚上铁也跟我在一起,从五点到八点左右……说得更正确一点是五点零八分到七点四十五分。”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明说呢?”

    栗原警官说完,吃惊地看着美穗,突然他了解了所谓的“信守承诺”究竟是什么意思。

    “刑警先生、叔叔,请你们务必要相信我。我跟铁也绝对不是所谓的不良少年,昨天晚上的事对我们两人而言都是第一次……事实上,昨天晚上我们两人去了新宿的旅馆。”

    美穗的告白对法眼滋而言,犹如晴天霹雳,他脸上那副深度眼镜差一点掉在地上。

    “美穗,你说的可是千真万确的事?”

    “是真的!”

    “是铁也找你去的吗?”

    “不,是我主动提出来的。今年二月起,铁也仿佛变了一个人,连我都快不认识他了,他甚至还像飞车党一样地骑摩托车。”

    一听到“摩托车”这三个字,栗原警官的神色显得有些怪异。他曾经听金田一耕助说本条会馆的被害人——本条直吉遭到摩托车骑士的攻击。

    栗原警官本想就这一点再问美穗一些事,可是由于美穗将要说出更多的实情,他想还是不要打断她的谈话比较好。

    “我真担心他会变成飞车党,铁也从以前就是爱我的,而我爱铁也胜过他爱我。所以我希望藉着肉体的结合,让他感到对我有份责任,这样或许他会告诉我一些他原本不想说的事情。”

    “小姐,你还记得那家旅馆的名字吗?”

    “我记得啊!叫做‘花园’,就在新宿花园神社的附近。”

    “从五点零八分到七点四十五分你们都一直在一起吗?”

    “嗯,我们约好五点钟在新宿的一家咖啡厅碰头,我先到,铁也晚了八分钟才到。当时我看了一下手表,对这个时间有深刻的印象。

    我们两个踏进‘花园’旅馆是六点钟的事,铁也本来非常犹豫,还频频劝我打消这个念头,可是一进了旅馆的门之后,他就变得十分果敢,表现出十足男子汉的气概,一点也不会让我有丢脸的感觉。”

    说到这儿,美穗的眼中充满着泪水。

    “你们在那儿一直待到七点四十五分?”

    “是的,铁也说八点跟别人约好要见面,所以我们七点半就从床上起来了。”

    “他有没有说要跟谁见面?”

    “我问过了,可是他不说。他只说对方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很普通的会面罢了。”

    “那么,铁也有没有提到他为什么最近会改变这么多的原因?”

    “对不起,叔叔,我们没有时间讨论这个问题,因为这对我们两人来说都是第一次,所以一开始的时候并不成功,不过,我们约好下次见面的时候他再告诉我。”

    “好的,我明白了。那么我们可以找‘花园’的服务生来指认你跟铁也吗?”

    美穗突然有些不安他说道:

    “可是刑警先生……”

    “什么事?”

    “我来这里的路上,在计程车上想了很多、很多,突然发现我们两个都未成年,那家旅馆其实是不可以让我们做那样的事……所以‘花园’的服务生未必会说出真相,他们可能会说从来没见过我们两个。”

    “小姐,你该不会是……”

    “哎呀!刑警先生,你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嘛!”

    “好的,接下来怎么办呢?”

    “幸好有时恶作剧也会立大功呢!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我们是七点半左右下床的,然后我们便到浴室里去淋浴,浴室里有一面镜子,因为我正好带了一支奇异笔,便在镜子后面乱涂、乱写一番。”

    “你写了些什么?”

    “我画了一支穿过两颗心的箭,箭头的地方还写下一个‘M’字,也就是我名字开头的字母。另外,我在箭尾的地方写下铁也的开头字母‘T’。刚开始的时候铁也还笑我,可是在我强烈的要求下,他只好也写下‘一九七三年四月十二日晚上八点,我们在此相爱’的字句。如果这些字句还在的话,‘花园’的服务生就不敢抵赖了,对了、对了,我们的房间是二楼的六号房。”

    栗原警官连忙向新宿警局通报这件事,新宿警局方面也赶紧派两名警员到“花园“一探究竟。

    “花园”的柜台人员本想矢口否认,后来两名刑警到二楼的六号房检查浴室里的镜子背面,想不到真有美穗所说的“涂鸦”。

    因为警方提示这样明确的证据,“花园”的柜台人员无法再否认。他们立刻被带往玉川警局和美穗、铁也当面对质,证实就是这两名未成年少年、少女到他们旅馆开房间。

    铁也的不在场证明因此得到证实。但是接下来的问题是,铁也为什么要去假日木匠中心呢?

    就在这个时候,小雪有了重大的发现,她从铁也的《经济入门》一书中看到那张世上最可怕的人头照片。

    一直以来,小雪都非常信任自己的孩子,从来不曾想过要搜查铁也的房间;但是经过昨天在玉川警局的那一幕,她认为事态严重,不得已只好采取这一招。

    今天她送法眼滋出门之后,便把自己关在铁也的房间里,终于发现了这个秘密。信封里除了装着恐怖照片之外,还有一些看起来像是信纸的东西,那是铁也常用的东西,上面的字也是铁也的笔迹。

    小雪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随即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封随着照片一起寄来的信,一定是铁也在盛怒之下撕毁。日后铁也凭着印象,将信上的内容重写一遍。

    只见铁也在信上写着——

    法眼铁也,你并不是法眼滋的儿子,你的亲生父亲就是这颗人头的主人……

    “不是、不是!这不是真的呀……铁也!”

    小雪声嘶力竭地呐喊出这世上最悲痛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