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6日,星期日,中午12点30分

    斯威克打开门说:“凯奇警官带着一位叫布尔德的男士到这里来了。”

    马克望着凡斯,后者点点头,于是他告诉斯威克让他们进来。

    布尔德面带愠怒,双手深深插在裤袋中,嘴上叼着一支烟。

    他冷漠地向凡斯顿首致意,没有说一句话,被介绍给马克和我时也几乎没有反应。他拘谨地走向最近的椅子,重重地坐了下来。

    “吉尔卡特打电话来,说你要审问我。”他不快地说。

    “他是这样说的吗,喂?”凡斯正凝视着他,“很有意思。他是否警告你要小心,或建议你该说些什么不该说些什么吗?”

    布尔德有些气恼了。

    “没有,他干吗要这样做?不过他确实说了,你把我和昨晚利厄·里威廉的事故连在一块儿了。”

    “是你自己连在一起的,布尔德先生,”凡斯平静地回答,并未将视线移开,“我们只是认为你可能会有一些解释或建议,可以协助我们查明这桩邪恶的事件。”

    凡斯的话虽然不太中听,却并非不友善;布尔德显然也察觉到了,因为他在椅子上坐挺了些,并且收敛起他愤怒的态度。

    “真的没有什么我可以解释的事情,凡斯先生。我知道,你是指我要那日本侍者替利厄先生拿白开水来……那只不过是个巧合,我只是对赌场的客人表示礼貌而已——全都是基于责任。我知道利厄从不喝酒吧里的水,而且他要的也是白开水;大多数的侍者都知道他的习惯,不过那个日本侍者刚来不久,于是我才替利厄说了;他在赌场时从来不多喝酒。可能是因为他认为赌博时应该保持脑袋清醒。好像那真的有关系似的!”布尔德轻蔑地哼了一声。

    “确实如此,”凡斯附和,“清醒的人和醉酒的人同样逃脱不开概率。是的,那完全与酒无关。但是,在你对利厄的‘礼貌’后头,除了不辜负老板的要求之外,真的没有其他动机吗?”

    “你是不是说罪恶的动机?”布尔德忿恨地问,脸上的表情顿时变了。

    “不,你知道的,我并没有特别的意思,”凡斯平静地抽着烟,“干吗把我的问题朝最坏的方向上想呢?我相信,你的良心未必会被蛀虫吞噬。”

    布尔德受到鼓励,唇边出现了一丝微笑。

    “事实上,平常我并不会管利厄在赌场里喝什么饮料——因为我不怎么喜欢那个人,不过昨晚我有一点儿莫名其妙。平时他赌轮盘的运气总是很背的,他很少赢,而吉尔卡特似乎对此也幸灾乐祸。可昨夜他的运气来了,他需要喝一杯,就像别人会做的那样;于是我基于一种我也闹不清楚的想法,而去替他要了白开水。可是,好心显然让我惹祸上身。”

    “你说的对,事情常常会那样,不是吗?那是很难解释的。”凡斯同情地说,“对了,你知道你为它要的水是从哪儿来的吗?”

    “应该是从酒吧来的吧,我想。”

    “喔,不,不是,不是从酒吧来的,水是来自吉尔卡特办公室的水壶。”

    布尔德坐直了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

    凡斯点头说:“是的,吉尔卡特告诉侍者可以从他的办公室拿水回来。他跟我解释说是因为酒吧里的人太多了,会造成不必要的延误,说他纯粹是为利厄着想。昨晚每个人都对他如此周到,似乎有守护天使在他旁边。然而那个可怜的小伙子却因此而中毒倒下了。”

    凡斯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把烟捻熄,转了转椅子好面对布尔德。

    “你已经听说了吧,”他说,“利厄的妻子昨天晚上去世了?”

    布尔德点点头。

    “我今天早上看到报纸了。”

    “你相信她会自杀吗?”

    布尔德猛然转过头来瞪着凡斯。

    “难道不是吗?报纸上说发现了一张她自杀的字条……”

    “没错,不过那不是很有说服力。”

    “可是我认为她很有可能自杀。”布尔德紧紧盯着凡斯。

    “我想,”凡斯说,“吉尔卡特在电话上可能告诉你了,艾丽亚·里威廉昨晚也出事了。”

    布尔德倏地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他大叫起来,“他没有向我提到艾丽亚的事。艾丽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现在怎样?”

    “她喝了一杯水——在她母亲的房里——然后就像她哥哥一样地昏倒了。不过,没什么大碍。今天早上她很好,我们刚从她那里回来。不用担心的……请坐下。我还有一两件事情想要请教你。”

    布尔德似乎不太情愿地重新坐回椅子上。

    “你能确定她很好吗?”

    “是的,非常确定。你离开这里之后可以顺道去看看她。我想她会欢迎你的。吉尔卡特也在那里……你和吉尔卡特的关系怎样呢,布尔德先生?”

    布尔德迟疑了一下,然后笼统地说:“纯粹是工作上的。其中当然包含了某种朋友的情谊。我非常感激吉尔卡特,假如不是他的话,我可能只能赚到目前薪水的三分之一,而且单调得要死。我不能说我非常欣赏他,不过他有许多可爱的地方,同时他总是很信任我。”

    “他要侍者从他自己的办公室替利厄拿水来,你是否觉得这有什么特别?”

    这个问题似乎令布尔德相当困扰。他在椅子上动了动,并且在回答前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不清楚。该死,你的问题使我困惑。那可能纯粹是巧合——吉尔卡特经常会做一些类似的事情的。我知道他经营很正派。而且,老实说,我无法想象他会在输钱时,把客人下什么药迷昏,更何况那是他的外甥。”

    “难道没有赢钱输钱之外的其他理由吗?”凡斯继续问。

    布尔德考虑这个问题有好半天。

    “我了解你所说的意思,”终于他回答,“但是他为什么要除掉艾丽亚、利厄及利厄的妻子呢……”他闭上嘴,并且摇着头,

    “不!那与吉尔卡特的个性不符。下毒,那是女人的把戏。虽然吉尔卡特天性细腻,但他绝对不是个偷偷摸摸的人。”

    “直截了当,是吧?”

    “是的,就是那样。他或者直截了当地于,或者什么也不干。但他绝不会耍阴谋诡计。那就是为什么他对桥牌不感兴趣的原因。他有一次曾对我说:‘女人或许可以精于桥牌,不过只有男人才可能玩得一手好扑克牌。’他是有些冷酷,完全没有恐惧,不达目的绝不罢休,不过他总是公开的。即使他要打击你,你还是可以相信他的。下毒?不可能!那与他的性格不相符。”

    凡斯仔细听着,默默地抽着烟。

    “你是个化学家,布尔德先生,”最后他说,“而且你也和吉尔卡特很亲近。告诉我:他是否刚好对化学也非常有兴趣?”

    布尔德突然又一次显得很不自在。他对凡斯投了疑问的一瞥,同时紧张地清清喉咙。

    “我不敢说他对化学感兴趣,”他的语气中有一些迟疑,“那是完全在他的活动及兴趣之外的。”他停下来,然后又说,“当然,假如化学里面有钱,也许吉尔卡特会从投机的角度对其产生兴.趣。”

    “好啊,”凡斯说,“这么说吧,他只追求有利可图的事情。是啊。那与赌博的本质很吻合。”

    “吉尔卡特明白,”布尔德补充道,“他目前的场面不会永远持续下去。赌场,最多只能当做暂时的收入来源罢了。”

    “没错。但是现在让我们不要提吉尔卡特了吧……告诉我们你所了解的凯恩医生的事情。昨天晚上他在里威廉家吃晚饭,你知道的,而且艾丽亚小姐发现利厄的太太不对劲时曾打电话给他。”

    布尔德的脸蒙上阴霾。

    “我很少见到这个人,”他僵硬地回答,“只在里威廉家见过。我相信他对艾丽亚小姐很有好感。他出身良好,有一些令人喜欢的品质。既然你问我了,那我会说:他给我的印象是有点爱耍人小聪明,常会在回答一个问题或是发表意见之前仔细琢磨。”

    “你的意思是他不是很坦荡。”凡斯说。

    布尔德点点头。

    “你在大学认识利厄·里威廉时,他属于哪类人?”

    “相当普通,只是有些散漫。他不能算是个好学生,功课勉强及格。他太专注于玩了,也缺乏一定的目标。但那并不是他的错。他的母亲对他太溺爱了,她容忍他所做的任何事,包括错事。不过她在金钱方面对他倒是管得牢牢的,以致这家伙耽于赌博——他自己也承认这一点。”

    “他有一个怀疑,”凡斯以一种随意的语气说,“他认为他母亲也许要为昨晚的中毒事件负责。”

    “天哪!真的吗?”布尔德似乎非常吃惊,他坐着沉思了好一会儿,然后说,“不过,从某种角度我可以理解他的这一想法。他自己经常称他母亲为‘全罗马贵妇中最高贵的一位’,而他说的也并不太离谱。她一直是这个家族里当家做主的人,她不会因为任何人的阻碍而放弃她所想干的事。”

    凡斯站起身,走到房间的尽头,又走回来,停在布尔德面前。“布尔德先生,”他眼睛盯着他说,“昨天晚上三个人中了毒,其中一个死了,另外两个已经康复了。在利厄·里威廉太太的胃中没有发现毒药。两个受害人——利厄和他妹妹——都在喝了一杯水之后昏倒,而且当我们抵达时,死去女士旁边的水瓶也是空的……”

    “我的天哪!”布尔德的惊叫虽然声音很低,却相当恐怖。他挣扎着站起来,脸色突然变得惨白,凹陷的眼睛就像两个擦亮的金属盘子般闪闪发光。他的烟从嘴上掉了下来,但是他却并没有注意到,“你是要告诉我什么?这三个人全部都是被水毒的。——”

    “你为什么如此惊慌呢?”凡斯的声音平稳得近乎冷漠,“实际上,我正要问你,在我向你说明了这些细节之后,你是否可以做出任何解释。”

    “不,没有,我……”布尔德的语调显得不太自然,呼吸似乎也很费劲,“我,我只是感到害怕,因为你知道,给利厄的水是我让侍者送的。”

    凡斯冷笑着,同时朝那男人跨进一步。

    “那不是理由,布尔德先生,”他严厉的口气不容置疑,“你必须为你自己的惊恐失态找出一个更好的理由。”

    “可是当它不存在时,老兄,我又怎么能呢?”布尔德一边辩解,一边在口袋里胡乱摸索着烟。

    凡斯毫不留情地继续说:“第一,你昨晚参加里威廉家的晚餐,可以接近那栋房子里所有的水瓶;第二,惟一没有下毒的水瓶是艾丽亚小姐的;第三,你曾经向艾丽来小姐求过婚;第四,你是个化学家……以你替利厄要白开水的事实来看,再整体考虑这四点,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我很明白你的意思,”他非常奇怪地反而冷静了下来,“虽然还没有找到证据,我却好似有最大的嫌疑。我没有什么要解释的,也没有什么其他事情要说了。你可以采取你所愿意选择的任何行动。”

    凡斯面无表情,冷峻地看着他。

    “我想我会选择任何行动的,布尔德先生,”他说,“但游戏还没有结束,是吧?你我都要等待。”他点头示意对方告退,同时转过身来,补充一句,“你可以自由拜访艾丽亚小姐。”

    “我会向上帝祈求你选择最好的行动。”布尔德甩下一句,然后恨恨地离开了。

    凡斯坐下,拿出一支烟,带着困扰的神情陷入沉思。

    “很奇怪,这个家伙,”凡斯反复琢磨着,“他告诉我很多很重要的事,但是,该死!我仍然不知道隐藏在背后的是什么。毒药没有令他感到吃惊,可是我提到的水却激恼了他……”

    凡斯忧郁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