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3日,星期一,晚上10点

    那天晚上马克、凯奇和我一起跟凡斯坐在他的屋顶花园,喝着香槟,抽着烟。

    在斯泰姆出事之后,我们留在屋内。凯奇则继续在落实一些细节,准备结案。池水再度被抽干,斯泰姆的尸体从岩石下被移出。尸体残破,几近无可辨认。

    我们三人的晚餐一直吃到10点,稍后凯奇警官也赶过来。天气仍然懊热难耐,凡斯开了一瓶1904年的香槟。

    “令人匪夷所思的案子。”凡斯感叹着,懒散地坐回他的椅子,“匪夷所思——不过仍然简单、理性。”

    “你说的可能没错,”马克回道,“不过,有很多细节对我而言仍是不明所以。”

    “啊,一旦基本构图被确定,”凡斯说道,“组成镶嵌马赛克画的一片片小瓷砖便会自动地归位的。”

    他喝光手上的香槟。

    “对斯泰姆来说,策划第一件谋杀案,并将其付诸行动一点儿也不难。他想得很精细,他事先找了好几个有嫌疑的聚会客人,如果莫达戈的失踪被认为是谋杀,就把罪嫌推到他们头上。斯泰姆知道他的客人会去卧龙池游泳,而逞强的莫达戈也一定会抢着第一个跳下水去。他刻意鼓励大家猛灌黄汤,而他自己也假装喝得过量。事实上,也许除了里兰德,他可能是惟一没有喝酒的。”

    “可是凡斯……”

    “噢,我知道。他给人已经灌了一整天酒的印象。不过那只是他精心设计的一部分。当聚会客人都到屋外去游泳时,可能是斯泰姆这辈子最清醒的时刻了。整个晚上他都坐在图书室的长沙发上,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杯里的酒都倒在一旁的橡胶树盆栽里了。”

    马克很快地抬起头来。

    “这就是为什么你对那盆植物的土壤如此感兴趣的原因?”

    “是的,斯泰姆可能往盆子里倒了两夸脱的威士忌。我采样了些土壤,经化验,里面尽是酒精。”

    “不过霍尔德医师的报告……”

    “哦,在医生检查斯泰姆的时候,他的确是烂醉如泥。你还记得就在其他人要去泳池之前,斯泰姆要切诺再给他一夸脱的苏格兰威士忌吗?当他杀了莫达戈,回到图书室后,不用说他一定把整瓶酒都给灌了下去。所以当里兰德发现他时,他的确是醉得不省人事。这姑且算是他高明的地方吧。”

    凡斯把香槟从冰筒里拿了出来,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轻啜几口后,他又坐回椅子里。

    他继续说:“斯泰姆事先把他的潜水服及铁耙藏在他停在车库里的车上。然后,假装烂醉如泥,耐心地等到所有人都去了泳池。这时候他立刻起身冲到车库,开车去东路,来到水泥小径。接着他在晚宴服外直接套上潜水衣,接好氧气筒。这过程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然后他把木板放好位置,走下泳池。他很合理地推定莫达戈会第一个跳水,而他只需要在莫达戈入水后的必经之地等待即可。斯泰姆带着的铁耙能让他从任何方向致被害人于死命。池水相当清澈,池畔的聚光灯也使他能很清楚地看清莫达戈。对斯泰姆这种经验丰富的潜水员来说,在水里杀个人实在是不费吹灰之力。”

    凡斯轻轻地做了个手势。

    “水底下发生了什么事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莫达戈跳下水之后,站在池底缓坡上的斯泰姆一下就用铁耙把莫达戈钩了过去——这解释了莫达戈胸口上的伤。除此之外,我还认为,跳水的冲力让莫达戈的头猛烈地撞上斯泰姆胸前的氧气筒,造成他头骨的挫伤。面对极度震惊甚或失去意识的莫达戈,斯泰姆轻而易举地将他在水底勒毙。不用花什么力气,斯泰姆便把尸体拖上车——莫达戈脚跟处的擦伤就是斯泰姆把他从水泥小径拖到停在路边的车子所致。接着他把车开到溶洞,将尸体扔进去。由于他弃尸的手法粗鲁,使得莫达戈身上又断了几根骨头。完事之后,斯泰姆便把车开回车库,轻手轻脚地进入图书室,灌下切诺帮他准备的威士忌。”

    凡斯拿起他的香烟,长长地吸了一口,缓缓地把烟雾吐出来。

    不过如果我们考虑时间的因素,凡斯……”马克开口。

    “斯泰姆有极充裕的时间。让大家都换好泳衣至少要一刻钟,这是斯泰姆所需时间——开车滑下东路、换上潜水服、放置木板、潜入水中等待——的两倍。当然,之后斯泰姆放回厚木板、藏好潜水衣、弃置被害人于溶洞、返回屋内等所花的时间也不会超过十五分钟。”

    “不过他是在铤而走险。”马克肯定地说。

    “正好相反,他一点儿险也不肯冒。如果他的计划进行顺利的话,那他这计谋将永远不会被人发现。斯泰姆有足够的时间,合适的装备,没有人会发现他的罪行的。”

    凡斯叹息地皱着眉,把头懒洋洋地转向马克。

    “可惜,他算错了一件事,”凡斯说,“斯泰姆太小心了——他没有胆子冒险,因此他预留后路。就像我先前指出的,为了怕东窗事发时警方会怀疑他,斯泰姆邀请了几个有理由把莫达戈置于死地的客人。不过他却因此忽略了一件事实,那就是:受邀的客人中,有些人精于潜水,甚至参与过斯泰姆在热带的水下探险。如果尸体被人发现,这些人可能就猜得出是怎么回事了……”

    “你的意思是,”马克问,“里兰德打从一开始就看穿了斯泰姆的计谋吗?”

    “没错,”凡斯回答,“当莫达戈没能浮出水面,里兰德便强烈地怀疑是斯泰姆作的手脚。很自然地,里兰德自己陷入两难:一方面,理智告诉他不可忽视正义;但是另一方面,他对伯妮丝的爱又如此强烈。我的天,这是个什么样的困境啊!所以,退而求其次,里兰德打电话报案,让警方过来对这事展开调查。他并没有指名道姓地对他所爱女人的哥哥进行指控,不过诚实的他却也无法容忍自己对于这样的罪行视而不见。今天下午,当我告诉里兰德我已经发现事实真相时,他是真的大大松了一口气。在这之前他实在是备受煎熬啊。”

    “你想还有别人疑心斯泰姆吗?”马克问。

    “噢,是的。伯妮丝也怀疑她哥哥——里兰德今天下午就是这么告诉我们的。这就是为什么当凯奇警官第一次看到她时,觉得她对男友的失踪并不显得特别关心的原因。我想戴特尔也猜到了真相——别忘了,他曾随同斯泰姆到科尔克岛探险,也知晓潜水衣的性能。而曾经帮助斯泰姆准备探险装备的格瑞弗,毫无疑问地,也对发生在莫达戈身上的事有着一定的疑惑。”

    “其他人也是如此吗?”马克又追问道。

    “不,我想艾克娜夫人和露比·苔莉尔对真相毫不知情,虽然她们觉得事情有些蹊跷。苔莉尔很喜欢莫达戈,这解释了存在于她们之间的各种冲突——她嫉妒伯妮丝及艾克娜。当莫达戈失踪时,她心里一定认定他是遇害了。因此她指控里兰德,里兰德的学识及能力让她恨之入骨。”

    凡斯停了一会儿又接着说:

    “在这个事件中,艾克娜夫人的心态是十分微妙的。我甚至怀疑她本人都无法说清自己的感受。当然,她也想到了谋杀的可能性。虽然莫达戈的失踪正中她的下怀,我想她还是颇念旧情。这也就是为什么她告诉我们格瑞弗和里兰德有重大嫌疑的原因——那两个人是她讨厌的。她在泳池边的尖叫完全是情绪化的反应,而稍后她对此事的漠不关心,则是理智凌驾感情的表现。当我告诉她卧龙池传来扑通声时,她直觉地感到莫达戈一定出事了,谋杀的恐惧让她变得极端敏感——这时女人的感情又占了上风。”

    有好一阵子都没人说话。然后,马克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仿佛是自己说给自己听,“当然,里兰德、格瑞弗及伯妮丝听到的汽车发动声是斯泰姆发出的。”

    “毫无疑问,”凡斯回答,“时间完全吻合。”

    “可是,”他又说道,“还有那个名叫布鲁特的女人所写的字条呢?”

    “马克!这个女人根本不存在。斯泰姆捏造出艾伦·布鲁特这个人是来解释莫达戈的失踪的。他希望整件事情看起来就像是单纯的私奔,好让这件事就此烟消云散。他亲笔写下这邀约字条,在他从泳池回来后放入莫达戈的口袋里。你还记得是斯泰姆打开衣柜,指引我们找到它的吧。而在东路上的引擎声更支持了这个理论。”

    “难怪我的手下找不到这女人的行踪。”警官发着牢骚。

    马克出神地看着他的雪茄。

    “我能了解斯泰姆编造布鲁特这女人的用心,”他最后终于开口,“不过你怎么解释斯泰姆夫人神秘精确的预言能力呢?”

    凡斯温和地笑着。

    “哪有什么预言,马克,”他回道,声音里带着一抹悲哀,“这些所谓的预言更多地应当说是一个老女人为了保护儿子所做的可怜尝试。斯泰姆夫人肯定猜到了什么。这就是为什么打从一开始她便要求与我们见面,并刻意误导我们的原因。”

    凡斯再度深深地吸了口烟。

    “大多数她告诉我们有关水怪的事都是她信口胡说的。虽然对池里水怪的幻觉确实占据她脆弱的心灵,而且坚信水怪存在的偏执信念也成为她掩饰斯泰姆罪行的基调。虽然我们不晓得她从窗户到底看到了什么,但我个人认为,斯泰姆夫人直觉地噢出是她儿子杀了莫达戈,她可能也听到汽车滑下东路的声音,并猜出了它要去哪里。”

    凡斯叹息着。

    “马克,整个事件是个悲剧。而她所做的所有误导我们的努力也同样是悲剧。斯泰姆夫人试着建立一个水怪理论,因为她自己对此深信不疑。除此之外,她知道斯泰姆会把尸体隐藏起来,所以她预言我们不会在卧龙池里找到莫达戈。她又推断出斯泰姆弃置尸体的位置,那是因为汽车声能让她猜出斯泰姆在回到车库之前开了有多远。当卧龙池抽干时,她故意歇斯底里地大叫,好证实她先前所言:是水怪带着莫达戈的尸体飞走了。”

    凡斯伸了伸腿,将整个身子陷入椅子中。

    “斯泰姆夫人预言第二桩悲剧的发生,完全是为了让我们相信她的水怪理论。无疑地,母子连心,她知道她那儿子一定也想找机会把格瑞弗干掉。我猜她完全知晓格瑞弗的财务阴谋,也感受到斯泰姆对他的恨意。昨晚她可能听见,甚至目睹,斯泰姆与格瑞弗一同朝泳池走去的身影,并在心里盘算着即将发生的事。你还记不记得,当她听到格瑞弗失踪的消息时,她是多么急切地要强化我们对她理论的信服。那时我便怀疑她知道的比说出的多,因此我立刻回到溶洞,以确定格瑞弗的尸体是否也在同一地方……噢,那受尽折磨的老女人当然清楚她儿子的罪行。今天下午,当她要求里兰德把斯泰姆带回宅邸、因为卧龙池里潜伏着某种危险时,她的话并非什么先见之明:那只不过是她害怕斯泰姆可能在犯罪现场遭受到报应的直觉罢了。”

    “他还真的受到报应了呢,”马克嘟哝地说,“真是巧啊。”

    “他是罪有应得,”警官插话进来,“不过我还是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花那么大的劲儿去避免留下脚印呢?”

    “警官,斯泰姆必须保护自己,”凡斯解释,“如果有人注意到斯泰姆的潜水鞋印,那么他整个计划就告吹了。因此他未雨绸缪地将块木板放置在低地处。”

    “不过他却没对池底的脚印做任何遮掩。”马克提出质疑。

    “是的,”凡斯说,“我想他没料到水里的脚印会留下来。当他的潜水鞋印从池底现形时,斯泰姆的确吃了一惊:他怕我们会知道这些印子是何物。我承认当时我并没想到这点。不过稍后这想法就进入我的脑子,而我也因此决定去买套潜水装备——潜水服、手套及鞋子——来印证我的理论。这里只有少数几家供应标准潜水设备的公司,我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斯泰姆去过的那家。”

    “那里兰德怎么说,”马克问,“当然,他一定看得出来池底那些印痕。”

    “噢,那是自然。事实上,我一跟他提到那些奇怪的印子,他马上就知道它们是怎么来的。而他一看到肯尼迪画的素描,他就知道真相了。我猜他满期望我们也能看出端倪,不过他却不想亲口说出来——因为他对伯妮丝的爱。伯妮丝也猜到了——你还记得当我告诉她池底怪异的脚印时,她有多慌乱吗?斯泰姆夫人,同样地,也了解这些脚印的重要性。不过,她十分聪明地将这条线索转变成为灌输我们水怪理论的依据。”

    马克将酒倒满他的杯子。

    “这部分的谜团都已经理清了,”在短暂的沉默后,他开口说,“不过,对格瑞弗的死,我还有不清楚的地方。”

    凡斯并没有立刻回答。他若有所思地缓缓点上一支新烟。然后才开口,“马克,我不能断定,对格瑞弗的谋杀究竟是斯泰姆事先的预谋呢,还是突然决定的。然而,当他规划这个周末聚会时,无疑地,他已经考虑到这行动的可能性。看得出来他对格瑞弗深恶痛绝。在他变态的心里,除了谋杀,没有其他方法能够除掉格瑞弗这个眼中钉。在我们发现池底印子及莫达戈身上的抓痕之后,汹涌而来的水怪传说让斯泰姆放心地决定在昨晚干掉格瑞弗。他十分乐意将这水怪理论再添上一笔。只要莫达戈的死仍显得不可思议,斯泰姆就觉得他不会有被发现的危险。而就在这种错觉下,他在格瑞弗身上复制了莫达戈的离奇死亡。我猜他是这么想的:如果他能因为莫达戈案子中的水怪传说而逍遥法外,只要格瑞弗是死于相同的手法,他也会一样地安全。为了造成类似的伤口,斯泰姆先重击格瑞弗的头部。接下来他勒住他的脖子,好显出颈上的瘀痕。完成这些之后,他再用铁耙抓破格瑞弗的胸部,留下水怪的爪痕。而他将谋杀合理化的最后一步——或者应该说,最荒谬的一步——便是把格瑞弗这家伙丢进溶洞里。”

    “我能了解他是怎么打算的,”马克承认,“不过斯泰姆总得要制造机会来执行他的计划吧。”

    “的确如此。可是这一点也不难。前晚斯泰姆对格瑞弗恶言相向之后,后者很愿意接受斯泰姆表现出的善意。你还记得里兰德告诉我们的吗?这两个人在回房休息之前在图书室里和气地谈了好几个钟头。他们谈的可能是下一次的探险计划,而格瑞弗想必很高兴能帮上忙。随后,当他们上楼时,斯泰姆当然会邀请格瑞弗到他房里喝一杯,之后他又可以提议两人到外头走走,好继续原先的话题。他们出去时,里兰德和切诺都听到了门栓打开的声音。”

    凡斯再轻吸了一口香槟。

    “我们永远不会知道斯泰姆是如何把格瑞弗骗进墓园里去

    的了。不过这一点也不重要,因为不管斯泰姆说什么,格瑞弗都会尽量迎合他的。斯泰姆可能告诉格瑞弗,只要后者愿意跟他

    进入墓园,他就有办法解释莫达戈的死亡。或者,斯泰姆只是编

    造了一个寻常的借口——在下过大雨后,他想看看墓园的砌墙是否完好。无论斯泰姆用的是哪种方法,我们知道格瑞弗昨晚的确跟他进去了……”

    “桅子花——还有那些血迹。”马克嘀咕着。

    “嗯,是的。显而易见,在斯泰姆杀害了格瑞弗,并照着莫达戈的样子破坏尸体之后,他把格瑞弗装上手推车,沿着石壁下方的砂地,将尸体运到溶洞去。所有守在东路上的警探都没法注意到他所在的那个位置。”

    凯奇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把手推车留在树丛里,踮着脚尖回到别墅。”

    “警官,你说的没错。此外,里兰德听到的金属嘎嘎声是斯泰姆打开墓园生锈的绞链时所发出的声音;而他听到的其他声音,则必定是手推车的声音。而且,虽然斯泰姆尽可能地小心,在他再度进屋时,里兰德和切诺都听到他把门栓插上的声音。”

    凡斯叹息一声。

    “马克,虽然这不是一桩完美的谋杀,不过意思到了。它还是个胆大包天的案子,因为只要其中一件犯罪之谜被人揭开,另一件也自然迎刃而解。斯泰姆想玩大的——他在一个号码上下了双倍的赌注。”

    再一次,马克严肃地点头。

    “你解释得相当清楚,”他说,“不过为什么他要把墓园钥匙藏在戴特尔的房间里呢?”

    “这是斯泰姆最失策的地方。就像我已经说过的,他太过小心了。他没有勇气不留后路地实行他的阴谋计划。斯泰姆可能刚从他母亲的衣箱拿走钥匙,又或许他已经拿着它好几年了。不过说真的,这一点儿也不重要。他用过钥匙之后并不能就扔了它,因为一旦有机会时,他当然想要重回墓园把潜水衣取出来。因此他应该把钥匙藏好。不过如果有人硬闻墓园,而在棺木中找到潜水服的话,他就脱不了干系了,因为衣服是他的。为了防患未然,他可能先把钥匙藏在格瑞弗的房间,好让大家怀疑他。当谋杀格瑞弗的机会实施后,他又把钥匙留给戴特尔。斯泰姆很中意里兰德,想把伯妮丝嫁给他——这很不巧便是他起意除去莫达戈的主要动机——所以他绝对不会陷害里兰德。你注意到我先去搜格瑞弗的房间——我那时觉得钥匙可能在那儿,他也想误导我们,让我们认为格瑞弗仅仅是畏罪潜逃。不过当我想到事情不是那么回事时,我便一头钻进戴特尔的房里去了。幸好我们找着了钥匙,而无须破墓而人。要是没有别的法子,我会坚持那么做的。”

    “不过我仍然想不通的是,凡斯,”马克进一步追问,“你为什么会对墓园的钥匙感兴趣?”

    “我自己也不完全了解,”凡斯回答,“而且今晚的暑热不适合深入分析我的心理活动。简单地说,追踪钥匙只是我做的一个试探。你知道,墓园的战略位置让我深感兴趣。我不相信凶手能够不利用墓园,就干净利落地完成第一桩谋杀。你知道,它的位置再方便不过了。只是我的想法并不成熟,事实上还模糊得很。不管怎么说,我想跟斯泰姆夫人谈谈,问问钥匙的下落是值得一试的。因为她并没有把墓园跟斯泰姆的作案手法联想在一起,所以我语带威胁地一问,她就吐实话了。当我发现盒子里空无一物时,我更确信想要破案非得从墓园钥匙下手不可。”

    “看在老天的份上,”马克问,“你怎么会一开始就怀疑斯泰姆的?他似乎是这屋里惟一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啊。”

    凡斯轻轻地摇头。

    “不,马克,他是这屋里惟一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所以,打从一开始我就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虽然我承认存在着其他可能性。当然啦,斯泰姆以为他建立了一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同时他也期望此事会被当成单纯的私奔而告一段落。不过当莫达戈的尸体被发现后,斯泰姆的确显得涉有重嫌,因为当莫达戈跳入泳池时,他是惟一不在现场的人。对其他人而言,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杀害莫达戈是相当困难的,就像如果斯泰姆真的喝得烂醉如泥,他也不可能要了莫达戈的性命。就是这些情况让我有了灵感——要是斯泰姆跟其他人去了泳池,他自然无法达到他的目的。考虑过上述前提之后,我得到一个结论:斯泰姆可能偷偷倒掉他的威士忌,假装酒醉,然后在做完事后再回到屋里把自己重重灌醉。当我得知那天晚上斯泰姆一直都待在图书室的长沙发上时,我自然会对沙发旁种着橡胶树的花盆发生兴趣了。”

    “那么,凡斯,”马克提出质疑,“如果你从一开始就看出这不是件寻常的案子,那你为什么还要关注有关水怪的无稽之谈?”

    “那不是无稽之谈,因为我们不能完全排除是某种怪物或水怪杀害莫达戈的可能性。即使是最伟大的动物学家,对水中生物也所知有限。我们对水下世界的认识实在是少得可怜。比方说,人们已经培育了斗鱼数十年,可是,直到现在我们仍然不知道它究竟是如何繁殖的。斯泰姆夫人对海洋生物学的嘲讽一点儿也没有说错。还有,马克你可别忘记,斯泰姆是一个狂热的水族学家,他带回各式各样的稀有鱼种,我们却对其一无所知。从科学角度来看,我们不能忽略水怪的传说。不过我承认,我并没有把它太放在心上,因为生活常常会在我们对超自然及古怪事物有所期待时,用寻常的理性来反证它。无论如何,我认为去斯泰姆的水族馆逛逛不会有什么损失。只是我对他的鱼或多或少都并不陌生,所以我回头专注于一个简单明了的领域——检测花盆的土壤。”

    “附带一提,”马克轻笑着,“你先看斯泰姆的鱼,再研究他的植物,所以他没有想到其实你是针对他的橡胶树盆栽而来的。”

    凡斯也报以微笑。

    “可能吧……怎么样,再来一瓶香槟好吗?”他摇铃呼叫柯瑞。

    在这两件谋杀案发生后不到一年,里兰德和伯妮丝结为连理。他们两人十分班配,也都有着出类拔萃的个性。但是这次悲剧带给他们太多惨痛的回忆,使得他们不愿继续居住在豪宅里。他们在威契斯特的山丘上盖了栋房子,搬去住在那儿。在他们婚后不久,凡斯跟我曾去拜访过他们。

    老旧的斯泰姆豪宅从此就一直空着,后来市政府把它买了下来,做为纳林公园规划用地的一部分,房子被夷为平地,只有标识着入口大门的两根石柱仍矗立在那里。卧龙池消失了,半人工的河床被填平,繁殖的野生植物取代了昔日的卧龙池,已经形成一片自然的景观。今天,我们甚至很难找出昔日小溪流经的河道,或是任何卧龙池的遗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