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8日,星期六,下午5点30分

    克瑞丝·艾伦忽然身体前倾,非常感兴趣地注视着凡斯。

    “我差点还忘了——刚才我就想问你,你到墙那边干什么去了?我真希望是件刺激的事情。我很浪漫的,你是个浪漫的人吗?我是说,我是那类喜欢惊险刺激的人。这个地方就很有这种味道,尤其是还有这道高墙。我想,你们一定刚刚进行了一次非常刺激的探险。所有惊险刺激的事件都发生在墙内,人们不会没事儿垒个围墙把自己关在里头的,对吗?”

    “对,不太会。”凡斯摇摇头,“人们通常会有个很好的理由来建造围墙,比如把人挡在外头,或者把人围在里面。”

    “你看,我是对的!告诉我,”她非常兴奋地说,“刚才是怎么个不寻常的、刺激的探险?”

    凡斯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呢,我很不放心,”他故作神秘地说,“我很怕你把秘密泄露出去……哦,让我先问你一下,多刺激的探险你才会喜欢?”

    “哦!那肯定要绝对的刺激,而且惊险,当然,那要充满悲壮的牺牲,还有就是行侠仗义……你知道的,比如说像一宗凶杀案——或者是一宗离奇的……”“那太棒了!”凡斯猛拍膝盖,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现在我可以向你说实话了——我相信你一定会理解的。”他压低声音,凑近她,神秘地耳语道,“为什么我会那么狼狈地从墙上跳下来?因为我刚刚犯下了一件命案。”

    “简直太刺激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身子缓缓地离开凡斯。

    “所以我才显得那么慌张。”凡斯继续说。

    “不过,我觉得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女孩仍然有些将信将疑。

    “这其实是一件行侠仗义的行为。”凡斯还真的就这么瞎编下去了,“我是为了朋友——以极端的手段,只为救出朋友。”

    “这么说那人一定是个大坏蛋。我相信他死有余辜,而你则是做了古代的英雄那种申张正义的事。古代的英雄才不需要什么警察、法律……那些东西,他们只是依据良知把他们认为该做的事情做好——就是这样。”

    她捻着手指,还帅气地打了个框子。

    凡斯仔细地看了她一眼,继续编他的命案故事。

    “当时,那个大坏蛋说……”

    “什么?”她皱起眉头,有些伯再听下去似地叫了一声。

    “别害怕。”凡斯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吧!我从头说起,我知道这个人是一个非常坏的人,他使我朋友的生命受到威胁。所以我今天下午来到这里,但没有人会看到我杀了他……我很高兴你认为我这样做是对的。”

    “被杀的人叫什么名字呢?”她小心翼翼地问,“我想他一定有一个恐怖的名字。我常想,什么样的人就会有什么样的名字。就像数字占L术,每一个名字对一个人都有它特别的意义,这是苔丝教我的。”

    “你特别喜爱哪些名字?”凡斯问。“哦!让我想想看……勃尔斯是个很优美的名字,你不这样认为吗?”

    “是,我想是。”凡斯微笑着说。

    “因此乔治一点也不小气,”这女孩很认真地又说,“他是个很慷慨的人。而且他从不喝酒,他说酒会减弱他的嗅觉,让他闻不出味道。”

    “闻?”

    “哦,乔治可不能闻不出味道来——这是他的工作。任何东西他只要一闻,就知道哪一种味道会卖高价,哪一种又糟到只能加在旅馆用的香皂里。是他发明了‘温馨’——那完全由他亲自调配出来的香水。我们的老板约翰逊先生就把他的新工厂命名叫‘温馨’。哦,那都是因为有了乔治的缘故。”

    “而且,”她接着说,显得非常得意,“乔治的姓由五个字组成——真的,你数数看:B—U—R—N—S。我的姓A—I—I—E—N也是五个字母,有意思吧!然而更重要的是,我相信我与由五个字母构成姓的人会产生共鸣。如果是六个字母,就非常不妙了,我对六过敏——苔丝是那么说的。这也是非常有道理的,真的。”

    “普特先生的名字是六个字母。”凡斯说,恶作剧地瞟她一眼。

    “是的,我想过……哦,我忘了问你了,你勇敢杀死的人叫什么名字?”

    “他有个让人不舒服的名字。他叫做‘秃鹰’班尼。”

    女孩以一种完全理解的神情使劲频频点头。

    “真的,这真是个非常糟糕的名字。让我数数,哦,七个字母,这是一个不幸的、总是会被命运捉弄的名字。他被判坐监二十年,”凡斯继续附和她说道,“但是他就在昨天越狱了,而且溜回纽约想杀害我的朋友。”

    “哦!那么明天报纸的头条新闻将会报道你的命案。”

    “天啊!我希望不会。”凡斯做出一副很信任她的样子,“我觉得我是做了一件好事,但是我真的希望——你知道的,不会被发现。而且我相信你不会告诉任何人。你不会吧?”

    “哦!我不会。”女孩向他保证。

    凡斯仰起头发出沉重的叹息,慢慢站起来。

    “在警察发现我的行为之前,”他说,“我想我应该还是躲起来——也许一个小时以后吧,谁知道呢?搞不好他们现在已经在追捕我了。”

    “哦,警察总是那么令人讨厌。”她板着脸说,“你知道吗?假如每个人都是好人,我们就不需要任何警察了,对不对?”

    “不过……”

    “假如世界上没有警察了,我们也就不必费劲做什么好人了,对吗?”

    “天啊!”凡斯低声地说,“难道你要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哲学家?”

    “怎么能这样说?”她似乎吃了一惊,“我才没装扮什么呢。我只假扮过一次——当我真的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我在参加一次宴会时,装扮成仙女的样子。”

    “我相信,”他说,“那根本不需要什么装扮。你永远也不需要装扮,亲爱的,不需任何装扮,你就已经是最有魅力的仙女了。你愿意和一个十足的坏蛋握个手吗?”

    她将手放在他的手里。

    “你不是一个真正的坏蛋,因为你只不过杀了一个坏人。而且非常谢谢你那可爱的新连衣裙。”她真诚地说。

    当我们穿过马路走向我们的车子时,她一直向我们挥手道别。转弯前我们往回看,正好看到一位衣着整齐的青年就站在那少女旁边。我们知道那就是普特先生,那个只身找寻修道院,显然无功而返的香水业务员。

    “多么令人惊异的女孩啊!”当我们坐进车子、就要驶离之前,凡斯低声地对我说,“我猜想,我那个用凯奇警官的忧虑拼凑起来的故事,真的让她相信了,她真是天真烂漫。在这污秽的世界里,你看她多么渴望能活在自己的幻想中啊!一切对她都是那么美好——香水工厂的芬芳,乡间田野的旖旎春光,令人倾慕的英雄气概,以及刚刚萌芽的恋情……”我膘了他一眼,笑话他道:“你到底在扯些什么?”

    “是的,”他说,像是自言自语,“看起来结局似乎很明显了,普特先生的一厢情愿看来只是一场徒劳。你注意到了吗?甚至在与普特先生短暂的乡村结伴踏青中,她抹在身上的,还是勃尔斯特别为她调制的、气味芬芳的那种叫不出名来的香水。由此倒使我感到,嗅觉灵敏的人,才有希望赢得最后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