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弗走到街拐角的杂货店,拨通了警察总局的电话,找到了阿克利警官。

    “比弗,”阿克利询问道,“那一列浩浩荡荡的出租车队伍开到他的住处是什么意思?”比弗说:“他要成为一个作家。他获得了灵感,要写一篇报导,而且他必须要立即着手。他挑了许多二手货的家具、打字机、文件盒以及诸如此类的破烂,而且叫出租车给这了回来。”

    阿克利警官抱怨说:“你从来都分不清他是和你开玩笑呢,还是真的耍你。”

    阿克利又抱怨了一通。

    精密仪器设计安装公司的办公室里充满了微妙的紧张气氛。表面看来公司的业务一切运转正常,但是休息室里人们鬼鬼祟祟的眼神和耳语表明气氛并不轻松。

    地方新闻的编辑弗兰克·帕克逊坐在他的私人办公室里,手里拿着一支铅笔,在一张纸上漫无目的地勾划着一些图案。

    用于办公室之间联络的蜂鸣器响了起来,帕克逊几乎机械地移开控制杆。传来了咨询处小姐的声音:“这里有一个作者带来了一篇稿件,说要以500美元的价钱卖给地方新闻。”

    帕克逊大吃一惊:“一篇稿件500美元?”

    “是的。”

    “告诉他我们不买什么稿件。我们所有的稿件都是由内部人员撰写的。告诉他,整个一期刊物他们都不会给我500美元。”

    “是的,帕克逊先生。我告诉他了,可他坚持要让我通知你,他还有一支枪要卖。”

    “一支枪?”

    “是的,先生。”

    这引起了帕克逊的兴趣:“什么样的枪?”

    “他说那是一种正宗的伊萨博尔型立式猎枪,他的要价是15美元。”

    “正宗的伊萨博尔型猎枪!”帕克逊叫喊起来,“只要15美元?”

    “是的,先生。”

    作为枪支爱好者,帕克逊无法拒绝这样的好事,就像一个棒球迷无法拒绝“世界职业棒球锦标赛”的免费入场券一样。

    “让他进来。”

    帕克逊原以为进来的会是一个衣衫褴褛、长头发、两眼放光的寒酸家伙。他压根儿没想到,走进他办公室的会是一个温文尔雅、穿着讲究的男子。此人右手提着一个手提箱,左肩挎着两个皮质上乘的枪盒子。

    帕克逊顿起疑心,说道:“你知道,兄弟,我可不想从一个我一无所知的人那里买枪。我需要你有齐全的枪支手续。”

    “哦,当然,”莱斯特·利思说,“我会给你一张销售证的。”

    “我需要的不仅是销售证。我需要知道一些关于你的事。那个价格,嗯,对一支正宗的伊萨博尔型立式猎枪来说是不可思议的。”

    莱斯特·利思大笑起来:“想让我把价格提到60美元吗?”

    帕克逊涨红了脸:“我只是想再买一支枪,如果价格合适的话。我想你能理解我的想法,嗯,先生,你叫——”

    “利思。”来访者说。

    “哦,我想你能理解的。”

    莱斯特·利思笑了起来:“事实上,帕克逊先生,我愿意将这支伊萨博尔型猎枪便宜出手,是因为我用它打不着东西,而用贝特比尔特型猎枪时却百发百中。”

    帕克逊摇摇头:“我不喜欢贝特比尔特型,我喜欢伊萨博尔型立式猎枪,枪托比较平缓。”

    利思说:“你会喜欢这支枪的。”他打开了其中一个枪盒,帕克逊先粗略地检查了一下,接着把枪组装好,试了试保险栓,把它往肩上扛了一两次,然后迷惑地转向利思:“你说你开价多少?”

    “15美元。”

    帕克逊疑惑地瞪着他。

    “如果需要查询,”利思说,“你可以给我管帐的打电话。”

    帕克逊说:“我想,你该知道这支枪新的要值多少钱。”

    “当然。”

    “那么为什么只要价15美元?”

    利思犹豫了一会儿,接着突然说道:“我跟你明说了吧,帕克逊先生。我觉得枪管里有一处隆起的地方。在屋子里面你看不清,但是如果你走到窗户边,让阳光照进枪管里,就可以看清楚了,一道特别的虚实不清的影子。”

    帕克逊走到窗户旁边,将枪管伸到外面的阳光里,仔细地开始端详起来。莱斯特·利思坐在帕克逊的桌子边没动,吸着一支烟。

    仔细地检查了一会儿之后,帕克逊转身说,“我觉得没有——哦,可能有一个小凸块。不过,我想它无论如何也不止15美元。”

    利思说:“喔,和你说实话,帕克逊先生,我想如果我出一个很有吸引力的价钱,我就可以让你看看我的稿件。我——”

    帕克逊用力地摆了摆头:“我们不从外面买稿件。”

    莱斯特·利思不卑不亢地说:“要是这样的话,我想我宁愿换个编辑让他看看这只枪。”

    帕克逊脸色大变:“原来你耍的是这种把戏!你想以大约十分之一的价钱卖给我一只伊萨博尔型猎枪来贿赂我,让我以500美元的价格买你的文章。嘿,你这个混蛋!滚出去!走,拿着你的枪!你把我都当成什么人了?就值那么一点钱!”

    莱斯特·利思尽力保持着他的尊严,拿起手提箱,背起枪盒子,走了出去。帕克逊一直跟到门口,说完了想说的所有的话才算了事。

    莱斯特·利思刚从电梯里出来,就看见伯尼斯·拉门从停在拐角处的一辆巴士上下来,并开始朝鲁斯特商业大厦的入口走过去,她步履匆忙,好像要办什么事。他呆在那里一直等她发现他为止。

    她停下来吃惊地看着他。“哦,天哪,是你呀!”她叫了起来。

    利思说:“你看起来很高兴嘛。”

    “是的。可是你带着这些武器究竟是要干什么?”

    利思说:“我沮丧坏了。”

    “为什么?怎么啦?”

    “我为了这篇报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利思叹了口气,“可是现在却没有人要。”

    “你向哪儿投的稿?”

    “向地方新闻,你们的编辑弗兰克·帕克逊对它不感兴趣。”

    “天哪,”她说,“他是没有钱来买外面的稿件的。”

    利思说:“钱倒是无所谓。我只是想白纸黑字地看见我的名字。”

    她皱着眉头,迷惑地打量着他,她精致的弯眉被拉直了一些:“你是认真的吗?”

    “我一辈子从来没这么认真过,但是咱们别说我的麻烦了。你为什么这么高兴啊?”

    她说:“贾森·贝尔维耶刚刚以个人名义向我道了歉,并且告诉我回去上班。”

    “你是说你已经没事了?”

    “喔,至少他们已经决定我可以回去工作了。”

    利思沉思着说:“我看不出那有什么好庆幸的。”

    “你会感到庆幸的,如果你靠工资为生,如果因为遭受怀疑而被解雇会妨碍你到其它地方找工作的话。”

    “有那么严重吗?”利思问。

    “是的,甚至还要糟糕。”

    “鉴于目前的情况,”利思说,“我们需要喝一杯。你是庆祝,我是恢复元气。”

    “我得上班去。”

    利思说:“恰恰相反,那是你最不该做的事。”

    “你是什么意思?”

    “你的独立感都去哪里了?你想让他们就这么侮辱你,把你拽到一个私人侦探的办公室里审问,然后交给警方,向你逼供。被嫌疑的刷子抹黑了脸,成了同事讥讽的对象,接着人家稍微表示一点抚慰的意思,你就急切地抓住不放,跑回去上班吗?”

    “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有更好的办法。你应该让他们对你表示尊重。你应该要求公开向你道歉,对他们给你带来的不便进行一些赔偿,至于他们对你的名声已经造成的损害就更不用提了。”

    “我恐怕不是那块料。”

    利思仔细地打量着她。“这,”他说,“跟你是什么料没有关系。”

    她的脸一红,然后笑了起来:“真的,利思先生,我感到很抱歉你的报道被退了回来,但是我不能站在这里瞎聊了。我有工作要做。”

    利思指了指他停靠在路沿上的汽车,他问道:“你难道不能耽搁一下,大概30分钟——就喝一杯的时间?”

    她迟疑了。

    “而且如果你让我来对付贾森·贝尔维耶,”他说,“我敢打保票,他会在精密仪器设计安装公司的全体雇员面前向你道歉。”

    她说:“我是很想那样,但那太过分了。那还不要了贝尔维耶的命。”

    利思说:“我们呆会儿边喝边聊吧,我知道哪儿有很棒的加香料的咖啡,有白兰地和桂树皮、橙子皮、以及——哦,快点。我们去那儿说吧。”

    她说:“嗯,好吧,但是我不想耽搁太久。”

    15分钟之后,他们进了一家餐馆,找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服务员正在桌旁用一把银质长柄勺娴熟地搅拌着各种配料,燃烧着的白兰地发出了蓝色的火苗,不时地舔着钵子底,并在其周围投出一轮光圈,飘出芬芳的气味。接着,他从里面舀出了两杯加香料的饮料,小心谨慎地退下去了。利思说:“让我给贾森·贝尔维耶打个电话。”

    “你想跟他说什么?”

    “我要告诉他,他太冤枉你了,除非他付给你1美元,并向你公开道歉,你才能回去工作。然后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我会以5000美元把这事搞定。”

    她说:“你打完电话不出5秒钟,我就会被解雇的。”

    利思一本正经地从口袋里掏出钱夹子。从里面取出10张100美元的钞票,整整齐齐地把它们放在桌布上。“我以1000美元,”他说,“打赌你说的事不会发生。”

    她盯着钱,抬眼看着他的脸:“你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人。”

    “至少那还是可以值得一提的,”他毫不避讳地说,“如今的年代,平庸泛滥,与他人不一样很难得了,哪怕有人说你是轻度的不正常也好。”

    “这件事根本就无轻度可言,”她笑着反驳说。“你果然当真吗?”

    在回答的过程中,利思示意服务员:“把电话拿过来。”

    服务员取来了一部带有长线的电话机,把它插进桌子边的一个电话插口里。莱斯特·利思查了一下他的笔记本,迅速地拨了一个号码。

    伯尼斯·拉门忧心忡忡地望着他。

    “喂,”利思说,“我想和贾森·贝尔维耶先生说话,告诉他是关于图纸的事。”

    在利思等待贾森·贝尔维耶来接电话的空隙里,伯尼斯·拉门说:“大概10分钟之后,我会觉得这是我一生中最疯狂最愚蠢的冲动,我会因为没有阻止你而在街上后悔不已。但是现在,我觉得很好奇,而且——而且——”

    一个低沉的男子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过来,说:“是的,我是贝尔维耶,有什么关于图纸的情况?”

    莱斯特·利思温文尔雅地说:“我想和你谈谈拉门小姐的事。”

    “谈她的什么事?”

    利思说:“你损害了她的人格,你指控她犯了罪,你使她遭受了奇耻大辱。看来,现在你认为——”

    “你是谁啊?”贝尔维耶怒吼起来,他的声音快要把听筒震裂了。

    “我是莱斯特·利思。”

    “你是律师吗?”

    “不是,”利思说:“我是她的一个朋友,我希望没必要……”

    “嗨,如果你不是律师,这关你什么事?”

    利思说:“我是一个理财家。”

    “一个什么?”

    “一个理财家,我为各种商业活动提供经费。眼下我正在资助拉门小姐对你提出要求,我希望咱们不需要请律师。”

    “你去请一百个律师来吧!”贝尔维耶吼道。

    “很好,”利思说,“只想请你记住,我已经向你提出过合理的解决办法了。也许你最好去咨询咨询你的律师吧,看看他会怎么说。”

    “我不会理会你的敲诈勒索的!”贝尔维耶说。

    “随你的便,”利思说,“请记好了,当你的公司卷入一场10万美元的官司,而你的律师又告诉你你是站不住脚的时候,你是曾经有过能私下解决的机会的。而且一旦精密仪器设计安装公司的股东们获悉此事……”

    “哎,等一会儿。在未经核实的情况下,我从不拒绝任何事情。你要什么数目?”

    “一万美元。”

    “好啦,没门儿。现在我感觉好多了,你不可以敲诈我们那么多。”

    “那只是你的想法。”

    贝尔维耶说:“那是我所知道的。再见。”

    电话线那头听筒“砰”的扣上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伯尼斯·拉门叹了一口气。“我早就料到了。”她说。

    莱斯特·利思拿起那10张100元的钞票,压到她的碟子下面:“如果我说的不灵,这些就归你了。”

    “不,我不能拿这些钱——但是我们栽了。他已经做出了决定,这是一场赌博,而我们输了。”

    利思微笑着:“鉴于这种情况,我们最好还是再来一点加香料的咖啡。现在你没必要再回办公室了。”

    泪水从她的眼里涌了出来。她眨了眨眼睛,忍住了眼泪,强作笑脸说:“哦,嗯,这事在发生时还是挺有意思的。”

    利思说:“哎,别担心,事情的发展基本上还在我的意料之中。”

    “你是说你早就想过他会拒绝你的?”

    利思点点头。

    “那么你为什么还那么做?”

    “因为我想他会考虑这件事,并会打电话给他的律师。等我们再喝一杯咖啡之后,我要重新给他打一个电话,那时你就会听到另一个不同的答复。”

    他们聊着天,喝着第二杯咖啡,又要了一杯白兰地和甜酒。然后利思再次拨通了贾森·贝尔维耶的电话,接电话的是这位愠怒的仪器公司总裁。这次贝尔维耶的声音谨慎多了:“听着,利思,或许你不用去找律师。我越想就越觉得拉门小姐应该得到一些补偿,但是,1万美元,这肯定不行。”

    “她要你道歉,”利思说,“在办公室全体人员面前。”

    贝尔维耶迟疑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