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景宅的客厅里空无一人。查礼穿过客厅直奔厨房而去。厨房里看上去有些杂乱无章,阿辛格和奥菲莉娥正准备午饭,厨娘脸色绯红,显得很激动。

    查礼问阿辛格大屋子的钥匙时,他说不知什么时候丢了。

    查礼回到房内梳洗了一番,回到楼下时,沃德和雷特正在客厅里。

    吃午饭时,阿辛格看上去兴奋得有些反常,他一边给查礼和沃德上菜,一边又对霍特说没有忘记他以前的情景。这之后在松景中的一条窄道上,霍特与蕾斯丽·比顿小姐并排策马而行,郡长骑着他心爱的坐骑。培湖上不可思议的新鲜空气在姑娘的脸上增添了在里诺夫美容厅里无法买到的色彩,她的双眼迸发出对生活向往的激情和光芒。

    “成功对你来说是不是很重要?”

    “那当然,我不能让父亲失望,他一直期望着我。但我没有把握,即使有陈先生的帮助——看来目前的进展不如人意。”

    姑娘有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我觉得有些对不起你,”她终于开了口,“你原谅我吗?”

    “哪里话!但你指的是什么?”

    “就是兰迪妮遇害的那天晚上,你知道——听到那杀害兰迪妮的枪声时,我就在她隔壁。”

    “我知道。”

    “但是,枪声好象是从阳台上传来的,因此——我一听到枪声,就跑到窗前打开窗户,我正好看见一个人离开书房。这人跑过阳台就跳进了远处一个房间的窗户,接着就消失了——他手里拿了条毯子。”

    “阿辛格。”

    “是的,是可怜的阿辛格。天哪,干脆把我送上绞架算了,但没有别的选择——公事就是公事,我发过誓。我们该回去了吧。”

    郡长的兴致一下子被打得粉碎,于是他们回去。当他们牵着马回到宅子时,霍特看到他父亲独自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靠门的地方,他进去也坐了下来。

    “看来没有疑问了,”小霍特说,“杀害兰迪妮的就是阿辛格,这是我从一个可靠的人那儿听来的。”接着他把比顿小姐的话途述了一遍。“我最好去把他抓起来,”他结束时说。

    “先别妄动,”父亲说。“我们去和陈先生商量一下。是啊,看来没多少疑问——但别忙着做结论,应当先收集尽可能多的证据。法医是不是要解剖斯旺大夫的尸体?”

    年轻人看了看表,说:“是的,正是这时候。”

    “你上那儿去一下,儿子,”山姆·霍特说,“尽可能多了解些情况,不用着急抓阿辛格。”

    郡长刚一离开,山姆·霍特就摸索着找桌上的电话机,他很快叫通了正在松景宅的查礼。

    “肯定了,”老人说,“是阿辛格,巡官,网正在收紧,实际上,快收网了。”

    “不出所料,”查礼平静地说,“你有什么看法?”

    “马上到我这儿来,陈先生——带上阿辛格,对任何人都不要说——让他带上只包,就一只小包,在监狱里用得着的。”

    二十分钟后,查礼推开了那间暖烘的办公室的门。

    山姆·霍特说。“和罗马诺谈话后,我作了一番认真思考。感情是感情,责任是责任,于是我找了大夫——就是在发生谋杀案那天晚上帮我儿子把兰迪妮尸体运回县城的那位大夫。他还记得阿辛格当时给了他一条用来包兰迪妮尸体的蓝色毯子。我问他,毯子是否放在法兰绒椅子上,”老人停住了嘴。

    “医生的回答是什么?”查礼问。

    老人忧郁地说。“大夫在门口从辛格手里接过毛毯,然后放到了尸体旁边的地板上。毛毯从未碰过椅子,对这点他百分之百地肯定。这就是说,先生,蓝毛毯在谋杀之前就已经在屋内——对这点已没有任何疑问。”

    “一点不错,先生——正如我所料的——阿辛格开了那一枪,有毛毯为证,还有辛格撞在梳妆台凳子上受伤的膝盖。罗马诺作证说,枪响前他见阿辛格溜进了隔壁房间。另外,还有一个人——在枪响后看到阿辛格离开书房。”

    “这对我来说还是新闻。”查礼说。

    山姆·霍特把蕾斯丽的话叙述了一遍,查礼摇摇头难过地说:“目击者还真不少。”

    “我在捉摸,”山姆·霍特说,“我一直在考虑,整个下午我都在苦苦思索。”

    “与此案有关的所有线索?”查礼轻轻地问。

    “正是,包括你对我儿子说到的那只狗,你对松树的特殊兴趣,陈先生。”

    查礼会心地笑了一下,“山姆·霍特先生,您还没想到最关键的线索,不过我也是到昨晚独自呆在那吱嘎作响、阴森可怖的房子里时才想起来的。让我把第一个晚上在松景宅吃晚饭时的第一件事,每句话都给你叙述一遍。那当然是在谋杀发生之前。”

    他靠近老人,以极轻的声音讲了十来分钟,讲完后,他背靠着椅子,观察着老人的脸部表情。

    老人摆弄着放在桌上的一把裁纸刀,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他终于说:“陈先生,我已经七十八岁了。”

    “令人肃然起敬的年龄,”查礼说。

    “对我来说,也是幸福的年龄,如果我在自己的家园国土上和自己的人民生活在一起,但现在——假若我生活在异国他乡——我梦寐以求的……”

    “你渴望能回到自己的故乡——在日后将埋葬你这老骨头的地方走一走。”

    “你是个机灵人,陈先生,一下子就猜到了我的想法。巡官,我儿子希望永远有你这样一位帮手,你会有职有权的。”

    “这我知道,”查礼点头说。

    山姆·霍特站了起来,以一位气度不凡、德高望重的老人的气派道:“我——我是个瞎子,什么也看不见。”

    中国人从不轻易掉泪,但查礼突然感到眼中一阵发涩:“谢谢你,”他说,“我是代表我们整个民族说这话的。现在,请原谅,我有一件小事要去办一下。”

    “请便吧,”老人说。“再见了,陈先生。万一我不再见到与我同龄的那个朋友,代我问好并告诉他,我很高兴结识他。”

    查礼鞠了一躬,略有黯然地走出办公室并随手带上了门。在几步开外的朦胧阴影中,他看到微微驼背的阿辛格身影。“走吧,辛格,”查礼说,“我们旅行去。”这时,突然在门口处出现了霍特高大的身影,查礼一下子把老华人拉到了黑暗之中。

    霍特推开了办公室的门,“爸,你好。”他说,“我打算,我在考虑该去松景……”

    “进来,儿子,”是老霍特的声音。“进来,我们谈一谈。”

    办公室的门在年轻人的身后关上。查礼急急拉着阿辛格上了车,刚才他俩就是开这辆车从松景宅来的。他示意老人坐身边,汽车沿着车道缓缓慢行。一出了大门,汽车便往特拉基方向飞驶而去。

    “杰(怎)么回喜(事)?”阿辛格试探着问。“大概我要坐挪(牢)?”

    “你是个讨厌的人,”查礼严厉地说,“你给我们带来了这么多麻烦和苦难,坐牢是罪有应得。”

    “我要去坐挪(牢),挪(老)板?”

    “正相反,”查礼说,“你将乘船去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