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前人们在楼下大厅等着,有坐在炉旁穿着一件兰色晨衣、显得楚楚动人的蕾斯丽·比顿,有她那沉默寡言的弟弟,有显得兴致勃勃地罗马诺和向来阴郁寡欢的雷特。

    “都来了吗?”沃德问,“没见到斯旺大夫?”

    很明显,辛格没有信守为斯旺向主人转告谢意的诺言,查礼把有关安排跟沃德讲了一下。

    “那也好,比顿小姐,请头里走,大概不会再有客人离开这儿了吧。”沃德边走边说。

    走近餐厅时,姑娘提到了明天离开的事,沃德低声表示遗憾。

    晚餐结束后,他们到了客厅,阿辛格送上了咖啡和沃德珍藏的美酒,大家坐着抽烟闲谈,一会儿,查礼站了起来。

    “请原谅,我先回房去了。”他说。

    他沿着楼道信步向自己屋子走去,经过几个小时前发现阿辛格被猛击后晕倒的地方时,他才意识到几乎已将此事忘得一千二净。在那之后又发生了这么多事,他想。他觉得,在众多谜团中,对阿辛格的袭击是最为令人困惑不解的事件之一。

    他进屋关上了门,马上又开始读兰迪妮的自传清样。坐在落地灯旁的椅子上,他往后读了几章。

    “第六章”这标题勾起了他想知道共有几章的念头。他翻到最后一张纸,然后往回找到了最后一章的开段——共有二十八章,不错,在这二十八章中,说不定能找到些有参考价值的资料。

    他不经意地浏览了最后一章的几行字,越往下读,查礼那小而有神的眼睛就瞪得越大,呼吸也随之变得急促起来。一声表示心满意足的轻轻赞许声不由脱口而出。

    他从头到尾读了二遍,然后站起来在地板上踱起步来,极为激动和兴奋。冷静下来后,他又坐到椅子上,把那一张清样取了出来。他注意到,这是第一百零一页。他仔细地把它叠起来,小心翼翼地放迸了大衣的里层口袋内。他需要把这发现告诉郡长,这是君子之约——不隐瞒任何线索。他兴高采烈地想到,从一开始起就在苦苦寻找的线索终于发现了,这条线索将能把他们引向最后的成功。

    正当查礼抱着新的期望坐下,开始读兰迪妮自传的第六章时,阿辛格来敲门,告诉他郡长的驯马师也就是此事的联络员卡什正在楼下,希望马上见到他。查礼随即下了楼。比顿姐弟也在。

    “你好,陈先生。”卡什打招呼说,“郡长让你到特温饭店去一下,他说用他的船。我就是用这船来的,随时都可走。”

    “多谢了,”查礼答道。“比顿小姐,你愿意去湖上兜兜凤吗?”

    她高兴得跳了起来,“太好了。我马上就来。”女郎一边往楼上走一边对查礼说。

    一会儿,蕾斯丽·比顿穿着毛皮大衣走下楼,衬着大衣毛领子的脸显得红扑扑十分娇艳,走出屋子,她兴致显得极高。“怎么,看不见月亮,”她大惊小怪地说,“也看不见星星,不过天空显得很开阔,真高兴能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她跳上了摩托艇,查礼在她身旁坐下。发动了马达后,小艇在湖上拐了一个大弯,向前方飞快开去。

    “请允许我问一个问题”查礼在艇上说:“昨晚你说你以前曾见过斯旺大夫?”

    “那是在里诺夫,有人把我带到了赌场——你知道,当时为了好玩,斯旺大夫正在那儿玩轮盘赌。”

    查礼点头说:“如今晚再见到他,请帮我一忙,你对他显得亲热些。”

    “对他亲热些?哦,当然——如果你要我这么做。”

    “你真是好样的!刚刚想到一个计划,这需要你的帮助。我现在就可告诉你——我很想看看斯旺大夫赌博时的样子。”

    “我对你的计划一无所知,”姑娘淡然一笑,“但你可以完全相信我。”

    说话间小艇已开到了码头。查礼拴住小艇后,与姑娘一起上了岸。在通往特温饭店的台段,他们可以看到饭店大厅里明亮的灯火。查礼推开大门,礼貌地让姑娘先走了进去。

    霍特立即迎上前来,略带羞色但又充满权威地和蕾斯丽·比顿打招呼;走近火炉,查礼看到了丁斯坦尔经理,斯旺大夫,山姆·霍特和一个身着黑西服,略有些神经质的小伙子。

    霍特留下姑娘和丁斯坦尔、斯旺一起呆在炉前,自己向大厅另一头走去,查礼已领着山姆·霍特和法医等在那儿。

    “巡官,我想你已认识了普拉斯大夫?”霍特说。

    “我已有幸结识,“查礼回答。”他告诉我说,兰迪妮是被一个或几个人杀害的。大夫,请谈谈子弹的情况。”

    法医清了清嗓子说:“嗯——子弹——手枪的口径为零点三八,很明显子弹是从死者自己的手枪中射出,直接打进了死者左肩下四英寸处,然后又往下……”

    “是从上往下开的枪尸?”

    “肯定无疑。死者可能在跟凶手搏斗,也可能她跪在地上,凶手站在她前面开的……”

    “武器离她有多少距离?”

    “不好说,据我估计不很近,起码没有火药的痕迹。”

    查礼对郡长说:“子弹在你那儿吧。”

    “在我这儿,医生己交给了我。我把它和兰迪妮的和枪一起存放在丁斯坦尔的保险柜内。”

    “法医先生,非常感谢你。”

    “没什么,”普拉斯大夫受宠若惊地说。

    大夫沿着大厅走去,和丁斯坦尔说了几句话后就消失了远处的走廊里。查礼和霍特父子一起回到了炉前。

    他们回来时,炉前,比顿小姐正在和丁斯坦尔闲谈。

    “明天看来会是很有趣的一天,”蕾斯丽·比顿小姐说。“但今晚怎么打发?这儿周围有夜生活吗?”

    “唯一的地方只能是特拉基镇,”丁斯坦尔犹豫不决地说。

    “太高兴了,”姑娘高兴得大声说,她走到山姆·霍特的椅子前,弯下腰对他说:“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我当然去,新鲜空气从来于人无害。”

    比顿小姐又对斯旺说:“大夫,我知道,你也喜欢玩。”

    “有点儿,可是今天我不想去了。”斯旺说,但他的眼中却闪着激动喜悦的光芒。

    “胡说,你不去我们也不去了,”姑娘说,霍特极为诧异地看着她。

    “那,那样的话……”斯旺马上站了起来。丁斯坦尔答应把车借给他们。

    当汽车走完十五英里雪路进入特拉基的主要大道时,迎接他们的却是最令人沮丧的场面。破烂陈旧的商店门面,店门由于风吹雨打而已变得东倒西歪,一家药店肮脏不堪,几家亮着灯餐馆的玻璃上水珠。比顿小姐的情绪一落千丈,霍特把车开到了路边。

    “小金姆餐馆那边的埃克斯切杰俱乐部里不是还亮灯吗?”斯旺说。

    霍特领着大伙儿进了小金姆餐馆,“楼上没有什么好玩的?”霍特问。

    “还没到时间,桌子都备齐了,但不太景气。俱乐部的几位成员——城里的知名绅士正在玩扑克。”

    “斯旺大夫,你看呢?我们是否也买些筹码?”查礼问。

    “我们先看看吧,”斯旺谨慎的回答。

    楼上空旷的大房子有一半隐没在黑暗之中,屋内摆了不少已铺上棕色帆布的赌桌。在唯一的一盏灯下,五个人正在玩一付脏污不堪的纸牌。

    “我们不妨碰碰运气,”查礼说,“斯旺大夫,你认为如何?每人买十美元的筹码,就在这儿玩半小时,看是赢还是输?”

    斯旺激动地瞪着闪光的眼睛,双颊绊红地说:“听你的。”

    霍特茫然地看了查礼一眼。“那好吧,”他同意说。“比顿小姐和我在楼下等,父亲……”

    “给我拿把椅子,儿子,”老人吩咐。“我自然呆在这儿再听筹码撞击的声音。”

    于是,霍特和姑娘回到了楼下那间带呛鼻味道的屋内。

    楼上,巡官的脑子一刻不停地在全速运转着,这期间还得应付那多变和紧张的扑克牌。从一开始起,他的眼就没有离开过斯旺大夫。他尤其注意到预下赌注,推出赌钱,收进筹码或整理筹码时手的动作。或由于分心斯旺,或由于没有经验,查礼的牌打得很糟,他的一堆筹码已经几乎输光。

    霍特十点进来找他们时,查礼拿起一张白码。“等一等,”他说,“我这一堆筹码已象雪花遇热水一样地溶化了。现在我用这最后一张码下赌。”他拿起纸牌看了一眼便扔到了桌上,“毫无希望,不玩了。”

    斯旺也打了一付牌,输掉后站了起来,他数了数筹码,推给了庄家,说:“七美元二角五美分。”

    “十点整,”霍特宣布,“该走了。”

    回到特温饭店后,斯旺大夫就道了晚安,沿着法医消失的那条走廊回房去了。

    “谨提醒你们,别忘了还我十美元,”查礼对霍特父子说:“就是刚才赌牌时做赌注的那笔钱,请把它记到这里的公帐上去。”

    “等一等,”霍特说,”我们郡里没有这种公帐,但我很乐意支付。不过,我们的收获是什么?”

    查礼温和地一笑,”我们已把斯旺大夫从嫌疑对象中排除了。”

    “为什么?”

    “我大概已走得比我自己快了几步,”查礼承认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那第一百零一页清样并轻轻摊开。“今晚我仔细阅读过兰迪妮的自传,幸运之神向我招了手。你是不是为你尊敬的父亲把这二十八章的第一段大声读一遍?”

    年轻的郡长清了清喉咙。“我在柏林取得了奇迹般的成功后,便来到座落在美丽拉戈——拉戈——我说,这是什么语言?”

    “意大利语,”查礼告诉他,“拉戈·玛吉奥斯,据我所知——是意大利第二大湖。”

    “拉戈·玛吉奥斯岛上的斯特雷沙——又是意大利语——稍作休养,就在艾利·鲍罗密大饭店的阳台上,我开始写本书的最后一章。在哪儿还有比这更漂亮的地方……那种使生命更富有价值的有意义的东西,我认为是颜色——五彩斑斓的个性、音乐和景色。我一生中同情过很多人,但对谁的怜悯也没能比得上那我了解的人,他是个色盲……”

    “上帝,”老山姆·霍特大声说。

    “……色盲,”他的儿子顽强地继续念着。“对这位不幸的可怜人来说。那令人神魂颠倒的美景只是一片单调沉闷的灰色,湖泊、山脉、树木、天空——全都是一个色,多惨啊!”

    “色盲。”放下了自传清样的霍特重复着。

    “正是,”查礼胸有成竹地说。“就是这个人,本想拿条藏青色披肩,却取回来了粉红色披肩。这不幸的可怜人,杀害兰迪妮后本想把桌子摆得整齐有次序些,却把粉色盖子放到了黄盒上,而黄盒盖子却放到了粉色盒子上。”

    “陈先生,”老山姆·霍特说。“这些有待于去证实,但有一点已弄清楚——不是斯旺大夫。在今晚的半个小时中,他仔细地整理着兰色、红色、白色筹码。既然他被排除,我们需格外仔细谨慎地进行调查。可以肯定,兰迪妮可怜的那位人——他不愿意和兰迪妮一起坐在艾利·鲍罗密大饭店阳台上——正是这人杀了兰迪妮。”

    “你是否认为,”小霍特惊讶地问,“她是在桌子旁边被杀害的?那个人当时跟她一起在屋内?”

    “对这一点我相当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