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他们起身告辞。匹·杰·迈登空荡荡的宫殿旁只有彼得·佛格独自站在平整、肥沃的草地旁。他们默默地沿着林荫大道往前开,然后转弯开进热闹繁华的商业区。

    “哦,我们有些什么收获呢?”鲍勃·伊登问,“依我看,收获不大。”

    陈耸耸肩膀。“几乎都是些零星的琐事。可有时候从小事上也会有大的收获。侦探工作就是由一个又一个无关紧要的细节组成的。然后,突然之间你就会茅塞顿开。”

    “为了使你茅塞顿开,我来说说看。”伊登说,“我们知道迈登星期三到这儿来看过他的房子,但是没有进去。当问起他的女儿时,他回答说她很好,很快就会到这儿来。还有什么?我们早就知道的——迈登害怕德拉尼。”

    “辽有,德拉尼从事的是一件荒唐的职业。”

    “什么职业?能不能更清楚些。”

    陈皱起眉头。“要是我能熟谙美国大陆的情况就好了。你呢?能不能做些推测。”

    伊登摇摇头。“我答应过我父亲,以后再不异想天开了。而且在这件事情上,我也想不出什么来。请允许我再告诉你一个无关紧要的细节,那就是,我的脑袋已经麻木了,太多的谜团会使人变傻的。”

    出租车停在公共汽车站上,这里每隔一小时就会有一班公共汽车开往好莱坞。他们到得正好,刚好赶上十二点的那趟车。汽车载着他们翻过小山,穿过横跨阿罗尤的大桥。在他们周围出现了一个欢乐的世界:漆成粉红色的或绿色的小巧的平房,还有无数个白晃晃的服务站。转眼间,他们来到电影城的郊外,这里,一座座小山上东一个西一个地坐落着五颜六色的住宅,一条长长的街道像是要一直延伸到天涯海角。沿着这条街他们来到好莱坞人声鼎沸的商业区。

    在他们下车的地方,一辆辆豪华轿车在街角发了疯似地鸣着喇叭,人行道上东一堆西一堆地聚集着忙碌的人群,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就会把他们当成衣着华丽的男男女女的活模特儿。他们两人穿过街道。

    “走路小心点儿,查理,”伊登建议道,“你现在是在汽车销售商的天堂里。”他饶有兴趣地朝四周环视一番,“真不愧是世界上最美的工业城镇,除了冒烟的烟囱以外,这儿无所不有。”

    他们到达的时候,波拉·温德尔正在电影厂的接待室里等着他们。“跟我来吧,”她说,“我先带你们去餐厅吃饭,然后你们也许想到四处看看。”

    波拉带他们穿过一片空地,走上一条街道,街道两边是一排排人工搭建的神奇的小房子。陈的眼中闪着亮光。“我的老婆子会不惜一切代价愿意和我呆在这儿的,”他说,“我回到蓬奇鲍山的时候可有的可说了。”

    他们夹在那些打扮得奇形怪状的演员中间吃着午饭。陈一边吃着鸡肉馅饼儿一边说:“以前可没有哪个邮差能在假期遇到过这么有趣的旅行。请别介意,我吃饭的时候太眉飞色舞了,是新的体验让我无法规规矩矩地吃饭。”

    午饭过后,姑娘说:“他们正在第十二舞台上拍电影,如果你们别太张扬的话,我可以带你们进去看看,虽说这样做是违反规定的。”

    他们顶着耀眼的阳光走进一个看上去像是个仓库的高大建筑物,没过多久,他们来到布景前,这是用来当做一间优雅的外国餐馆的。一些华丽的装饰物悬挂在后面,地上铺着美丽的地毯。靠墙的地方摆放着许多张桌子,桌子上是一盏盏罩有粉红色灯罩的电灯。一位衣着华丽的领班趾高气扬地站在门口。

    此刻,正在拍摄的镜头中一定需要用到大量的外国人,只见一大群人正站在近旁耐心地等待着。他们当中大多数人的表情都很生动、充满活力、令人难以忘怀。这是一些懂得生活的人,他们知道在世界上的许多角落,生活中并没有太多的快乐。几乎所有的男人都穿着军装,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战争片。鲍勃·伊登耳边断断续续地传来法语、德语、西班牙语,他从他们的眼神里可以看到比这些人在银屏上的表演更为真实、更为悲惨的故事。

    “领衔主演的人差不多都是些专业演员,”波拉·温德尔说,“可是那些群众演员就不一样了。你要是和他们攀谈的话准会大吃一惊。他们的头脑和语言都明显地过时了。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他们现在每天能挣五元钱。”

    有人喊了一声,这时,那些群众演员排着队走到场景中,在桌子旁按指定的位置坐好。陈看得简直着了迷,他可以在这儿一直看下去,可是鲍勃·伊登由于缺乏那种可爱的品性——耐心,变的有些烦躁不安。

    “这里确实不错,”他说,“可我们还有工作要做啊。艾迪·波斯顿的事怎么办?”

    “给你,这是他的地址,”姑娘回答,“我不知道你在这个钟点能不能找到他。不过,你们可以去试试。”

    从摄影机后面的阴影里站起一位上了年纪的人,伊登认出他就是昨天在迈登庄园被称作“波普”的老演员。

    “你好,”波拉·温德尔喊道,“也许波普能帮助你们。”她朝他招了招手,“你知道在哪儿能找到艾迪·波斯顿吗?”她问道。

    查理看到波普走过来,闪身退到一个昏暗的角落里。

    “嗨,你好,伊登先生。”老人说,“你是说,你想见艾迪·波斯顿吗?”

    “是的,我希望能见到他。”

    “那可糟了,你在好莱坞是找不到他的。”

    “为什么?他在哪儿?”

    “他这时候正在去旧金山的路上呢,”波普答道,“至少昨天晚上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是打算去那儿的。”

    “旧金山?他去那儿干吗?”伊登不解地问。

    “‘一个伟大的发现,’他是这样说的。我觉得艾迪像是发了点儿财。”

    “发财,是吗?”伊登眯起眼睛说。

    “昨天晚上我们从沙漠回来后我在街上撞见了他。他是坐火车回来的,我问他那是为什么。‘有些要紧的事要赶快办,波普,’他说,‘我明天早上去旧金山,事情真是越来越好了。现在我不拍电影了,为我的庭康着想,我要去做个短期旅行。’他说自打进入九十年代以来他还没去过旧金山呢,他迫不及待地要回去看看。”

    伊登点点头,“嗯,非常感谢。”他和波拉一起朝门门走去,陈把帽子往下拉了拉遮住眼睛,也跟了出去。

    他们来到外面阳光灿烂的世界中,伊登在路口停下脚步。“好了,又是一个失望,这件事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查理,波斯顿被惊动了,外面的鸟飞走了。”

    “当然了,”陈说,“肯定是迈登给他钱让他开路的。波斯顿不是说他知道德拉尼的一切吗?”

    “也就是说,他知道德拉尼已经死了。可他是怎么知道的呢?难道星期三晚上他也在沙漠上吗?哦,我的天啊!”年轻人把手放在额头上,“你带没带嗅盐?”他冲波拉·温德尔说。

    她笑起来,“我从来不用那玩艺儿。”

    他们朝大街走去。

    “哦,我们得快点儿了,”伊登说,“夜晚天会很黑的,我们要赶回家去还得走很远的路呢。”他转身对姑娘说,“你什么时候回埃尔多拉多?”

    “今天下午。”她答道,“我接到一个新剧本——这次是要找一个鬼城。”

    “鬼城?”

    “是的,你知道,那是一个早已荒废的矿上小镇。这次我又得去佩特库特矿区了。”

    “在什么地方?”

    “在山上,离埃尔多拉多大约有十七英里。十年前佩特库特矿区有三千个居民,但如今那儿已是荒无人烟,连个人影也没有了,只剩下些废墟,和庞培城一样。我会带你去看的,那儿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一言为定,”伊登答道,“在你回到你心爱的古老的大沙漠之后,我们会再见到你的。”

    “非常感谢你能允许我们对制片厂进行一次细致的调查。”陈说,“这会在我们的记忆中留下辉煌一页的。”

    “和你们在一起,我感到很开心。”姑娘回答,“真遗憾你们必须得走了。”

    在返回洛杉矶的车上,伊登转身对陈说,“难道你从来没灰心过吗,查理?”他问道。

    “在有工作要做的时候,没有过。”侦探回答说,“那个菲茨杰拉德小姐,也许她这只鸟还没飞走吧?”

    “你最好和她谈谈——”伊登说道。

    “不,这次我就不陪你了。要是我在场的话会很容易导致尴尬的局面。你很难向她解释我是谁,就说黑眼睛吧。”

    “哦,我不会那样叫你的。”伊登微笑着说。

    “你一个人去见那个女人吧,问问她都了解那个死者德拉尼的什么情况。”

    伊登叹了口气,“我会尽力而为的。可我以前那种良好的自我感觉正在一落千丈。”

    在空无一人的剧院门口,伊登把一元钱塞到看门人手中,看门人允许他进去看一下告示。果然不出他所料,剧团人员在当地的住址都登在上面,他找到了菲茨杰拉德小姐的名字,知道她就住在温伍德饭店。

    “你有些方面很像个老手吗?”陈大胆地问了一句。伊登笑起来,“哦,我年轻的时候认识几个合唱队的姑娘。我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也是个凡夫俗子嘛。”

    陈在潘兴广场上找了张长凳坐下来,伊登独自一人去了温伍德饭店。他让人上去通报了他的名字,然后在俭朴的饭店大堂里等了很长时间女演员才出现。她至少有三十出头了,或者更大些,但是她的眼睛却显得很年轻,眼中闪着亮光。看见鲍勃·伊登后她立刻做出一副卖弄风情的姿态。

    “您就是伊登先生吗?”她说,“很高兴见到您,虽然您对我来讲还是个神秘人物。”

    “只要这个神秘人物不招人讨厌就行。”伊登微笑着说。

    “现在还不讨厌。怎么,您也是干这行的?”

    “不完全是。首先,我想说那晚我从收音机里听到您的演唱,我简直被迷住了。你有一副非常优美的嗓音。”

    她开心地笑着,“我很喜欢听您这么说。可是当时我正巧得了感冒——我一到这个镇上就患上了感冒,你应该在我完全好了以后再听我唱。”

    “对我来讲您唱得已经够好的了。你有那么一副好嗓子,应该去演唱大型歌剧。”

    “我知道,我的许多朋友也这样对我说。我并不是没有那样的机会,可是我喜欢剧场,自打我还是个十几岁的姑娘的时候我就开始在舞台上演出了。”

    “从昨晚就可以看出来,一定是这样的。”

    “嗨,小伙子,你挺不错,”她说,“你不是个四处探头探脑的城里人,对吧?”

    “不,我倒希望是呢。”伊登停顿片刻,“菲茨杰拉德小姐,我和你的一位朋友是老交情。”

    “哪一位?我有很多朋友呢。”

    “当然。我说的是杰瑞·德拉尼。你认识杰瑞吗?”

    “我吗?我认识他已经有好几年了。”她突然眉头紧锁,“你有杰瑞的消息吗?”

    “不,没有。”伊登答道,“这就是我为什么到这儿来找你的原因。我现在急着要找到他,所以我想你也许能帮上忙。”

    她突然警觉起来。“你说你是他的一位老朋友?”

    “是的,我过去和他一起在四十四大街的杰克·麦克奎尔店里共过事。”

    “真的吗?”她不再表示怀疑,“那么,至于杰瑞在什么地方,你知道的应该和我一样多。两星期前他从芝加哥给我写了封信,我是在西雅图收到的。他有些神秘,说是希望能很快在这儿见到我。”

    “他没告诉你他在作一笔交易吗?”

    “什么交易?”

    “哦,你还不知道。杰瑞会时来运转的。”

    “真的吗?这真让我感到高兴。杰瑞自从过去在麦克奎尔那儿干过以后,生活一直没有什么起色。”

    “我想你说的对。顺便问一句,杰瑞有没有谈起过他在麦克奎尔认识的人?那些大人物们。你知道,我们过去在那儿经常做些大买卖。”

    “不,他从来没跟我谈过这些事,怎么了?”

    “我在想他是不是曾经向你提到过匹·杰·迈登这个名字?”

    她用一种儿童般天真无邪的目光望着面前的年轻人。“谁是匹·杰·迈登?”她问道。

    “他可是全国最伟大的金融家之一,你要是读过报纸——”

    “我不读报,工作占据了我大量的时间,你不会知道我为此投入了多少个小时——”

    “可以想像得到。可是你看,问题是杰瑞现在在哪儿?我对他很担心。”

    “担心?为什么?”

    “哦,你知道,杰瑞的生意有风险。”

    “我对这些事一无所知。为什么会有风险?”

    “我们还是先别管它了。现在的情况是这样,一周前,也就是上星期三上午,杰瑞·德拉尼来到巴尔斯托,可随后没多久,他就从地球上消失了。”

    女人的眼中突然掠过一丝惊讶的神色,“你认为他——他出事了?”

    “恐怕是这样,你知道像杰瑞那种人,总是粗心大意——”

    女人沉吟了片刻。“我知道。”她点点头,“他是急脾气,这些红头发的爱尔兰人——”

    “说的是。”伊登说,他有点儿太着急了。

    诺玛·菲茨杰拉德小姐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儿。“你说你是在麦克奎尔认识杰瑞的?”

    “是的。”

    她站起身。“他什么时候有过红头发?”她一改刚才友好的态度,“我刚才一直在想,就在昨天晚上,我在第六大街的拐角处看见一个警察,那小伙子长得可真帅。你们警察局还真往这儿派了不少帅小伙儿呢。”

    “你在说什么?”伊登问。

    “回去翻你的报纸吧。”菲茨杰拉德小姐说,“要是杰瑞·德拉尼有什么麻烦,我跟那些事没有任何牵连,而我也不会告诉你什么的。朋友就是朋友。”

    “你完全误解我了。”伊登反驳道。

    “哦,不,我没有。我知道你的意图——你要找杰瑞。我是不会帮你什么的。其实,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这是真的。现在,你赶快走吧。”

    伊登站起来,“不管怎样,我真的很欣赏你的演唱。”伊登微笑着说。

    “是吗,你们这些善良、勇敢的好警察。好吧,你随时都可以听我唱歌,打开收音机就行了。”

    鲍勃·伊登无精打采地回到潘兴广场,他挨着陈在长椅上坐下来。

    “运气不佳,”侦探说,“我从你脸上就看出来了。”

    “你什么也不知道,”年轻人说,接着他把刚才发生的事讲了一遍。“我肯定是在哪儿出了差错。她说我是警察,却还吹捧我。看来警察局的新兵训练班都不会收我的了。”

    “别发愁,”陈说,“这女人有点儿太聪明了,不过如此。”

    “行了,”伊登说,“从今以后还是你来做主吧。与侦探相比,我只能算做是个伟大的小珠宝商。”

    他们在一家饭店吃过晚饭,然后搭乘五点半的火车回到巴尔斯托。他们步履匆匆地在暮色四合的黄昏中走着,鲍勃·伊登看了看他的同伴。“全结束了,查理,”他说,“那天出发时,我们还满怀希望,可现在我们都得到了什么?什么也没有。我说的对吗?”

    “差不多是对的。”陈说。“我跟你说,查理,我们无法再继续下去了。我们现在的处境是毫无希望的。我们必须得去找探长——”

    “拿什么去找他?请原谅我不得不打断你。请记住,我们所有的证据都如同水中花,笼罩着一层雾霭。迈登是个大人物,他的话对许多人来讲就形同法律。”火车在站台上停下。“我们去找探长,跟他谈什么呢?一只死鹦鹉,一个半瞎的、说不定还是个疯子的沙漠之鼠所讲的故事,阁楼里装着旧衣服的皮箱。就根据这些可笑的证据我们就能说那个大名鼎鼎的人犯有谋杀罪吗?尸体在哪儿?没有哪个警察会不嘲笑我们的——”

    陈突然收住话头,伊登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负责调查谋杀案的布利斯警长正站在车厢的过道上盯着他们。

    伊登的心往下一沉,警长的小眼睛慢慢地上下打量着陈的装束,然后目光又在年轻人身上转了一圈,他不动声色地四下转了转,然后沿着过道走进下一节车厢。“晚安。”伊登说。

    陈耸耸肩膀。“别再唠叨了,”他说,“我们不需要去找探长,他会来找我们的。我们在迈登庄园的时间不会太长了。可怜的老阿康也许会因为谋杀路易·王而被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