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布丽埃勒·阿什站在塞克斯顿参议员书房外面漆黑的门厅里,双腿不住地打颤。这倒不全是因为一动不动地站着让她精疲力竭,而是因为她听到的那些话使她幻想破灭。隔壁房间的谈话还在继续,可加布丽埃勒却用不着再多听一个字。看来真相是明摆着的,这真令人痛苦。

  塞克斯顿参议员一直在收受私营航空机构的贿赂。玛乔丽·坦奇说的始终都是实话。

  一阵强烈的厌恶感袭上加布丽埃勒的心头,她有种被出卖的感觉。加布丽埃勒确信她决不能再支持这位参议员了。她感到一阵厌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加布丽埃勒得知扎克·赫尼总统要在晚上八点召开紧急新闻发布会。慌乱之中,她担心白宫打算公开那些有待证实的指控。据媒体透露,关于晚上出人意料的总统演说的主题,白宫方面没有提供任何线索。

  她越来越觉得急迫,看了看手表:还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她必须做出个决定,而且清楚地知道她要跟谁谈谈。加布丽埃勒紧握住夹在腋下的装有照片的信封,悄悄地走出了那间公寓。

  在外面的街道上,渐渐降临的暮色让人感觉不同寻常的寒冷。她挥手招来一辆出租车,钻了进去,心里不断对自己说,她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美国广播公司电视演播室,”她对司机说道,“快点。”

  迈克尔·托兰侧身躺在冰块上,他的头枕在一只伸开的胳膊上,他已感觉不到自己是这种姿势了。尽管觉得眼皮很沉,他还是竭力睁开双眼。从这个不寻常的有利位置上,托兰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向一侧怪异地倾斜的世界——这会儿就只有大海和冰川了。这样结束一天似乎很恰当,在这一天,没有一件事情看上去是正常的。

  在半清醒半昏迷的状态中,托兰凝神眺望远处的海浪。狂风在他周围怒吼着。

  就在那时,托兰开始出现幻觉。一个庞然大物从冰山旁边的水中升起,伴随着一阵不祥的嘶嘶声逐渐跃出水面。那个东西逐渐靠近过来,随后把人给拖走了。

  雷切尔……

  托兰感觉有人粗暴地抓住了他。

  之后,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加布丽埃勒来美国广播公司就是要见约兰达·科尔。

  通常,人们会在演播室的租金高昂的房间里找到约兰达——那些玻璃墙的办公室是专为决策人保留的,他们实在得有个安静的地方来考虑事情。可是今晚,约兰达却在外面交易所似的房间里忙得不亦乐乎。看到加布丽埃勒,约兰达如往常一样,热情洋溢地发出一声尖叫。

  “加布斯!”约兰达穿着蜡染的外衣,戴着一副黄褐色眼镜。她还是那样,身上挂着好几磅重的俗气的人造珠宝,像镶了金丝一样。她挥了挥手,一摇一摆地走了过来,“拥抱一下!”

  约兰达·科尔在华盛顿美国广播公司工作了十六年,担当新闻节目的内容编辑。约兰达曾经庇护过加布丽埃勒,还帮她打通了关系。现在每隔个把月,加布丽埃勒都还会过来跟她打个招呼。

  加布丽埃勒告诉约兰达她知道总统的新闻发布会的内容,约兰达看上去满腹狐疑。但是,看到加布丽埃勒手中的红色白宫信封,约兰达就把加布丽埃勒领到自己的办公室里谈了谈。

  在约兰达那间幽静的玻璃办公室里,加布丽埃勒向这位可信赖的朋友吐露了秘密,承认了自己与塞克斯顿的一夜情,而且坦奇有照片为证。她还告诉约兰达坦奇指责塞克斯顿从航空公司收受贿赂,而且她刚才偷听到的太空前线基金会的秘密会议也证实了受贿事件的真实性。对此,约兰达仍没有流露出丝毫惊讶和担忧的神色——直到加布丽埃勒告诉她自己有何打算时,她才不安起来。

  约兰达这时看上去满脸忧虑,“加布丽埃勒,要是你想交出一份法律文件,说你跟美国参议员有染,而且在他对此撒谎时你却作壁上观,那是你的事。不过听我说,这对你而言是极不明智的一步。你得从长计议,好好考虑一下这对你意味着什么。”

  紧接着,约兰达不仅指出了坦奇的做法只是一种恐吓行为,而且她向加布丽埃勒保证,她和白宫已经打了十六年的交道,清楚扎克·赫尼决不可能把全世界的媒体都召来,就是为了告诉他们他怀疑塞克斯顿参议员接收了见不得人的竞选资金或者与他的女助理有染。

  就在加布丽埃勒还准备辩解时,约兰达的手机响了起来。约兰达得知此次新闻发布会与国家航空航天局有关。

  出门之前,约兰达从加布丽埃勒手中强拿走那个红色白宫信封,约兰达小心翼翼地将照片锁进办公桌的抽屉,然后把钥匙放到了口袋里。“你会感谢我的,加布斯。我肯定是这样。”她在出去的路上开玩笑地撩弄了一下加布丽埃勒的头发,“静观其变吧。我觉得好消息就要到了。”

  加布丽埃勒独自坐在玻璃办公室里,试图让约兰达的乐观态度感染自己,使自己的心情振奋起来。可是,加布丽埃勒所能想到的只有今天下午玛乔丽·坦奇脸上流露出的自我满足的得意笑容。加布丽埃勒想像不出总统即将要告诉世人什么消息,不过那对塞克斯顿参议员而言一定不会是好消息。

  雷切尔·塞克斯顿感觉她快被活活烫死了。

  天上在下火!

  雷切尔努力睁开双眼,却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和令人头昏眼花的灯光。四周这会儿下起了雨。滚烫的雨滴接连不断地落下来,砸在她那裸露的皮肤上。她侧身躺着,感受得到身下

  热乎乎的瓷砖。她把身体蜷得更紧了,缩成胎儿的姿势,试图保护自己不被天上落下来的沸水烫伤。她闻到一股化学药品的味道,大概是氯。她很想爬走,却没法离开。一双强劲的手压住她的肩头,把她按倒在地。

  这时候,往事接连不断地再度浮现,头脑感觉很钝。她在这种混沌和困惑的状态下,一个念头油然而生:迈克尔和科基……他们在哪儿呢?

  雷切尔很想看清那些轮廓模糊的事物,却只看到站在她上方的那些人。他们都穿着相同的蓝色连衫裤。她想开口说话,可是嘴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皮肤上灼烧的感觉这会儿逐渐消失,顿时转变成阵阵剧烈的疼痛,那种痛如地震引起的颤动一样传遍全身。

  慢慢地,雷切尔的四肢可以稍稍活动了。打了一针之后,疼痛感逐渐消失,她她感觉自己又能正常呼吸了。最终,上方的水停了。雷切尔睁开双眼,她的视线比先前清晰了。

  就在那时,她看到了他们。

  科基和托兰颤抖着身子半裸着躺在旁边,浑身湿漉漉的。看他们脸上的表情,雷切尔意识到他们刚才经历了与她相似的痛苦。雷切尔试着坐了起来,想仔细察看一下这个异乎寻常的环境。他们三人半裸着身子哆哆嗦嗦地扭成一团,躺在一间狭小的淋浴房的地板上。

  几只强有力的胳膊将雷切尔拉了起来。

  雷切尔发觉那些强健的陌生人把她的身体擦干了裹在毯子里。他们把她放在一张病床似的东西上,用力按摩着她的胳膊、双腿和双脚,又在她的胳膊上打了一针。

  这时,雷切尔有种死而复生的感觉。这群神秘人刚才救了他们,对此雷切尔丝毫都不怀疑。

  短暂的对话之后,雷切尔才得知自己来到了美国夏洛特号潜艇上。潜艇上的船长听到雷切尔的名字,一下子认出了她。雷切尔曾经分析过这艘潜艇的大量侦察报告。当船长问及她们如何会出现在那里时,雷切尔提出要与国侦局局长威廉·皮克林通话。但是,看到潜艇上挂在药品柜上方墙上的时钟,她又改变了主意。东部标准时间,晚上七点五十一分。雷切尔还来得及阻止总统公开那些有误的数据。她立刻打定主意,要直接与总统通话。

  白宫的一位接线员全速奔向了新闻发布室,她手中拿着一部无绳电话。

  在美国夏洛特号潜艇上的一间小小的医务室里,雷切尔·塞克斯顿紧抓住电话听筒放在耳边,期盼着与总统通话。只剩四分钟了,时钟还在分秒不停地走着。

  那位白宫接线员猛冲到新闻发布室入口,正要朝等候在二十码开外的入口处的总统挤去

  时,突然,一个高大的路障挡在了她的道上。玛乔丽·坦奇。

  坦奇那双冷酷的眼睛盯着接线员看了看,然后伸出了一只蜘蛛爪子似的手:“给我电话。”

  此时,新闻发布会已经全部准本就绪。“还有六十秒!”电视监督人员喊道。

  在夏洛特号上,雷切尔·塞克斯顿在这艘密封的潜艇里急躁地踱来踱去,这时她终于听到电话里传来了一阵喀嚓声。然而,出乎她的意料的是,接电话的是玛乔丽·坦奇。

  坦奇对着电话那头的雷切尔一阵批驳。她认定雷切尔在这个紧要关头用不受保护的线路给白宫打电话企图中断一场重大的总统电视演说,这是一种居心不良的做法。当雷切尔告诉她陨石数据有问题时,坦奇更是怒不可遏,还以坐牢相威胁。不管雷切尔说什么,坦奇压根儿都不相信。她认为雷切尔的做法有点像卑鄙的塞克斯顿使用的宣传噱头。

  雷切尔惊得依然张着嘴巴,这时,船长敲门了。

  “塞克斯顿女士,”船长说着,觑着双眼向屋内看去,“我们收到加拿大全国无线电台的一个微弱信号。扎克·赫尼总统刚刚开始了他的新闻发布会。”

  站在白宫新闻发布室的讲坛上,扎克·赫尼感受到了媒体聚光灯的温度,确信举世都在注视着这一幕。白宫新闻办公室策划的这场有目的的宣传战在各大媒体之间引发了一阵骚动。

  刚才正准本登台演讲时,赫尼察觉出玛乔丽·坦奇异样的举动。她竟然在黄色走廊里拿着无绳电话接电话。赫尼来不及多想,就受到暗示走上了讲坛。

  “晚上好,”赫尼开始说道,听上去异常拘谨,“同胞们和世界各地的朋友们……”

  在埃尔斯米尔岛上的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旅居球里,劳伦斯·埃克斯特龙局长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块显眼地摆在他面前的烧黑的巨石。他坐着等待信号,感觉有种深深的羞愧停留在心底。

  他扯了谎……还弄虚作假。

  可是不知怎的,那些谎言此时似乎显得无关紧要。有件更为重大的事情压在了埃克斯特龙的心头。

  美国广播公司的演播室里一片混乱,加布丽埃勒·阿什与众多陌生人并肩站在一起,伸长了脖子望着那排从天花板上悬下来的电视屏幕。重要时刻来临之前一片寂静。加布丽埃勒闭上双眼,祈祷着睁开眼后不会看到自己赤身裸体的画面。

  塞克斯顿参议员书房里是一派振奋人心的气氛。所有的客人这时都站了起来,眼睛紧紧盯着那台大屏幕电视机。

  “两个星期以前,”赫尼说道,“国家航空航天局新型的极轨道密度扫描卫星扫过了埃尔斯米尔岛上的米尔恩冰架上空,探测到了埋藏在冰下两百英尺的一块陨石。几个小时前,国家航空航天局将一块八吨重的陨石从北极冰层里拖了出来,这块陨石含有……”总统又停顿了一下,留出时间让全世界的人凑拢来,“一块包含生物化石的陨石,很多这样的化石。它确凿无疑地证明了外星生命的存在。”

  恰好就在这时候,一幅鲜明的画面在总统身后的屏幕上亮了起来——一块烧黑的岩石,岩石里嵌着一块轮廓极其清晰的巨型昆虫生物化石。

  在塞克斯顿书房里,六位企业家吓了一跳,惊恐万状地瞪大了双眼。塞克斯顿也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

  “朋友们,”总统说道,“我身后的这块化石有一亿九千万年的历史了。这块化石是在一块被称为琼格索尔陨落的陨石碎块里发现的,琼格索尔陨落是在大约三百年前掉进北冰洋的。国家航空航天局那颗激动人心的新型极轨道密度扫描卫星发现这个陨石碎块埋在了冰架下面。国家航空航天局和本国政府在过去的两周里对这一重大发现的方方面面进行了极为小心的证实,之后才将其公布。在接下来的半小时里,你们除了会看到由一位熟悉的人物制作的纪录短片之外——那个人我确信你们大家都认识——还会听到众多国家航空航天局的和非官方的科学家的声音。可是在进一步说明之前,我一定要通过北极圈上空的卫星实况转播欢迎一个人,他杰出的领导、卓越的眼光和艰苦的努力是促成这一具有历史意义的重要时刻的惟一原因。我带着无限荣耀向大家介绍国家航空航天局局长劳伦斯·埃克斯特龙。”

  埃克斯特龙热情洋溢地谈了谈国家航空航天局和这项发现。在夸耀了一番爱国精神和杰出成就之后,他恰到好处地让画面转到了非官方科学家兼知名人士迈克尔·托兰主持的纪录片上。

  塞克斯顿参议员观看着电视,一下子跪倒在电视机前,十指紧抓着他那一头银发。不!老天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