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全美广播公司的播报员继续播报:“这具尸体已证实为德国法兰克福的埃布纳红衣主教。同时得到证实的是将尸体搬出教堂的人为瑞士侍卫兵。”看起来这位播报员正尽力表现出适度的感伤,“美国全美广播公司特此提醒各位观众可自由选台。我们即将播放的镜头极其逼真,有可能并不适合所有观众观看。”

  维多利亚咕哝了几句,不满电视台这种假装关心观众、实则用警告吸引观众的做法。有了这种保证,哪个观众还会换台?

  屏幕上的画面锁定在圣彼得广场人群中的两个人身上。维多利亚立刻认出那两个人就是她本人和罗伯特。屏幕的一角打着一行字:诚挚感谢英国广播公司友情提供。接着电视中传来一阵钟声。

  “哦,不,”维多利亚大叫,“哦,不要。”

  突然电视里传出一个孩子的尖叫声。画面中一个小女孩指了指一个浑身血淋淋的男人。从那人的穿着看,好像是一名无家可归者。说时迟那时快,兰登突然闯入画面,想要帮助那个小女孩。整个画面异常地惊心动魄。

  “这令人震惊的一幕,”播报员说,“几分钟前就发生在罗马教皇皇宫之外。消息人士证明这具尸体为法国的拉马斯红衣主教。但关于他为何如此装扮以及他为何没有参加秘密会议还没有确切的解释。到现在为止,罗马教廷拒绝对此事做出评论。尽管美国全美广播公司还未能确认此次袭击的目的。但有消息称一个自称光照派的组织策划了此次暗杀。”

  “不可能!”奥利韦蒂嚷道。他把电视换到另一个频道。这个台由一名西班牙的男播音员主持。“——一个自称光照派的邪教组织。一些历史学家认为——”

  奥利韦蒂用力地按遥控器,每个台都在直播新闻,其中大多数是用英语报道的。

  维多利亚把脸转了过去。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窗外夜幕已经降临。谋杀像磁铁般吸引着人们涌向梵蒂冈城。一会儿工夫,广场上的人数成倍激增。又有一批新闻记者从车上卸下摄像设备,在圣彼得广场上抢占最佳摄像位置。围观者纷纷涌向他们询问事件的最新进展。

  教皇内侍似乎惊得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所有的人都不敢出声。瑞士侍卫兵们神情严肃地立正站在那里。

  “好像,”教皇内侍终于说话了,听起来他身心交瘁,已无法发脾气了,“我只得相信我们并没有阻止危机的发生。”他看着窗外聚集的人群。“我得发表一个声明。”

  奥利韦蒂摇摇头。“不行,先生,那样做正中光照派下怀——证实他们的存在,扩大他们的影响。我们必须保持沉默。”

  “那这些人怎么办?”教皇内侍指向窗外。“很快就会有几万人,甚至几十万人聚在那里。继续这样装聋作哑只会使他们身处险境。我得给他们提个醒,然后还要疏散红衣主教团。”

  罗奇尔突然大叫一声,抓起遥控器,把音量调得大了。所有人赶紧转向电视。

  直播中,美国全美广播公司的女播报员有些坐立不安。她的侧上方是已故教皇的照片。“……插播新闻。刚刚从英国广播公司获得消息……”她向一旁看了看,似乎正在确认是否要播报这条新闻。显然她得到了回应。她转向镜头,神情坚定地面对观众。“光照派刚刚宣称……”她停顿了一下,“宣称十五天前教皇的去世是他们所为。”

  教皇内侍大惊失色。

  罗奇尔手中的遥控器掉到地上。

  维多利亚好半天才听明白这条消息。

  “罗马教廷的法律规定,”女播报员继续说,“教皇死后不得进行尸体解剖,所以无法证明光照派所说是否属实。然而光照派称教皇的死因并非罗马教廷宣布的中风,而是中毒。”

  罗奇尔又开始换台。这条最新消息像瘟疫一样在各电视台之间传播。虽然每家电视台的内容都相同,但他们的新闻标题却是一个比一个具有轰动效应。

  罗马教廷谋杀案

  教皇毒杀案

  撒旦魔爪伸向教堂

  教皇内侍将头转向了别处。“上帝保佑。”

  罗奇尔不停地调台。英国广播公司的新闻在眼前一晃而过。“发生在波波洛圣母堂令人震惊的谋杀案……”

  “等一下,”教皇内侍命令道,“倒回去。”

  罗奇尔马上把台转回去。屏幕上,英国广播公司新闻播报桌前坐着一位表情严肃的男主持人。他的肩膀上方是一个留着红胡子、长相怪异的男人的照片。照片下方标着:“冈瑟.格利克——梵蒂冈现场直播”。显然格利克记者是用电话报道的,因为连接器那端发出沙沙的声音。“……我的摄像师拍到了红衣主教尸体被搬出齐吉礼拜堂的镜头。”

  “让我来为观众再重复一遍,”伦敦的主持人说,“英国广播公司记者冈瑟.格利克是第一个向外发布这条消息的人。他曾与自称是光照派杀手的人通过两次电话。冈瑟,你说杀手刚刚打来电话要宣布一条光照派的消息,是吗?”

  “是的。”

  “他们要宣布的消息是光照派在某种程度上对教皇的死负责,对吗?”主持人怀疑地问。

  “是的。打电话的人告诉我罗马教廷原本以为教皇死于中风。但并非如此,教皇是被光照派毒死的。”

  教皇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吓呆了。

  “他们没有透露细节,”格利克继续说,“只说是用药物毒死教皇的,那种药物名叫肝素。”

  “肝素?”罗奇尔叫道,神情紧张。“那不是……”

  教皇内侍脸色煞白。“教皇的药。”

  维多利亚吓了一跳。“教皇在使用肝素?”

  “他患有血栓静脉炎,”教皇内侍解释说,“需要每天注射一次肝素。”

  罗奇尔目瞪口呆。“但是肝素不是毒药呀。为什么光照派说……”

  “如果剂量不对,使用肝素是有危险的。”维多利亚解释,“它是一种强效抗凝血剂。过量使用会导致全身大出血与脑出血。”

  教皇内侍此刻看上去深感不安。

  “先生,”奥利韦蒂接着说,“这显然是光照派哗众取宠的伎俩。别人是不可能去给教皇下过量的药的,没有人有这个机会。就算我们中了他们的招,试图反驳他们的话,我们又能做什么呢?天主教会是明令禁止验尸的。即使我们验了尸,我们也查不出什么来。我们只能在尸体中发现他日常注射的微量肝素。”

  “的确”,教皇内侍的语气陡然严肃起来,“但是还有些事让我疑惑,外界的人过去并不知道教皇在使用这种药物。”

  “如果教皇服用了过量的肝素,”维多利亚说,“他的尸体上会有一些迹象。”

  奥利韦蒂转过头看着她。“维特勒女士,天主教禁止对教皇进行验尸。我们不会仅仅因为一个敌人发表了一个可笑的声明,就要剖开教皇的尸体,这是对教皇的亵渎!”

  维多利亚感到一阵羞愧,“我绝不是建议去挖教皇的坟墓……”她犹豫了一下。罗伯特告诉她的关于齐吉的事如幽灵般闪过她的脑海。他曾提到过教皇们的石棺都是放在地上的,而且永远不会用水泥封死。因为早在法老的时代,人们就认为如果将棺材封死掩埋,死者的灵魂就会被困在棺材里。然而那些棺盖经常重达数百磅,棺材在重压之下会深陷土中。她突然意识到,从技术上来讲,或许——

  “会产生什么迹象?”教皇内侍突然问道。

  维多利亚吓得心怦怦直跳:“服用过量会导致口腔粘膜出血,血液凝固,致使口腔内部变黑。”

  教皇内侍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去盯着窗外。

  罗奇尔说话也没那么乐观了。“先生,如果下毒一说属实的话,如果教皇就是被毒死的,那么这件事对反物质的搜查会有极大的影响。谋杀的谣言本身就说明敌人在梵蒂冈潜伏得比我们所预想的还要深。搜查公共场所也许远远不够。如果我们内部与光照派有那么深的瓜葛,我们可能不能及时找到储存器。”

  奥利韦蒂冷冷地瞥了上尉一眼,说道:“上尉,让我来告诉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不,”教皇内侍突然转身喝道,“还是我来告诉你接下来怎么做吧。”他紧盯着奥利韦蒂,“这件事牵涉到的问题太多了。二十分钟之内,我会决定要不要取消秘密会议及疏散梵蒂冈城内的人,我的决定不可更改。明白了吗?罗奇尔上尉,你必须完成对公共场所的搜查,搜查完毕直接向我汇报。”

  罗奇尔不安地瞟了奥利韦蒂一眼,点了点头。

  教皇内侍挑了两名侍卫兵出来。“我要见英国广播公司记者格利克先生,马上带他来这个办公室。如果光照派已经跟他沟通过,没准他能帮我们,快去。”

  话音未落,教皇内侍就大步向门口走去,他做了一个新的决定。走出去时,他指着三个侍卫兵道:“你们跟我来,快。”

  侍卫兵们紧随其后。

  走到门口,他停了下来,转身对维多利亚说:“维特勒女士,请你也跟我来。”

  档案室里的深色灯发出了热光。这个档案室比兰登之前去过的那个可小多了。空气更稀薄。时间更紧迫。他真该叫奥利韦蒂把换气扇打开。

  兰登迅速找到了艺术品资产目录的所在区域。这个部分是不可能漏掉的。此类书几乎占了整整八个书架。天主教会藏有数百万件世界各地的艺术品。

  兰登扫视层层书架,夹在拉斐尔和米开朗琪罗中间,兰登发现了标有贝尔尼尼的书目,厚度不下五英寸。

  兰登气喘吁吁地扛着这个大部头小心翼翼地爬下了梯子。然后像个看漫画书的孩子一样伸展四肢趴在地板上,翻开了封面。

  这本布包边儿的书非常结实,用意大利语手写而成。每一页都是一件作品的简介,包括一个简短的描述,创作时间,地点,材料费用,有些还包括作品的草图。兰登迅速翻了一下……一共八百多页。贝尔尼尼可真是个忙人啊。

  “索引。”他大声说,努力消除脑子里的那团乱麻。他翻到书的背面,想看看字母F下面是不是包含“火”这个词,但以字母F开头的单词并没有排在一起。兰登忍不住小声咒骂了一句,这些人他妈的怎么不按字母排序?

  他再次翻回索引,扫视着寻找他所知道的作品名字,有些很熟悉的作品并没有在这本书里看到。兰登此时意识到这么找下去到死也找不完,所以他明知不对,还是决定把这本书带出档案室。

  他急匆匆地拎起那本书,正在这时,他看到了什么,停了下来。尽管索引里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注释,他看到的那个却显得十分古怪。

  那是一篇关于贝尔尼尼的著名雕塑《圣特雷萨的沉迷》的评述。它指出这尊雕塑刚完成,就从梵蒂冈原来的位置移走了。这注释本身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他已经很熟悉这件作品的传奇经历了。尽管有些人认为这是一部杰作,教皇乌尔班八世却认为它带有露骨的性色彩而将之拒之门外,驱逐到镇外的小礼拜堂去了。引起兰登注意的是这部作品已经安放在他那张名单上的五个教堂中的一个。更重要的是,注释说这是遵照艺术家的意愿搬去的。

  艺术家的意愿?兰登感到一阵迷惑。贝尔尼尼没有理由把他的举世杰作搬到一个不起眼的小地方啊。所有的艺术家都希望他们的作品摆在显眼的地方,而不是某个偏僻——

  兰登沉吟片刻。除非……

  兰登急忙翻到作品描述,一看到插图,他顿时看到了一丝出乎意料的希望,在插图里圣特雷萨看上去的确沉浸在性高xdx潮的兴奋中,但是刚才兰登忘记了雕塑里还有一个人。

  一个天使。

  他突然回想起那个肮脏的传说……

  圣特雷萨是个修女,在她声称一位天使到她梦中造访之后就被封为圣徒了。评论家后来认为在那次相会中性的因素可能远胜过灵的因素。在书的底部,有一段潦草的字迹,兰登马上认出了这极为熟悉的引文。圣特雷萨的原话不容半点置疑。

  ……他的金色长矛……燃着熊熊烈火……一次又一次地插入我的体内……穿透了我的五脏六腑……如此的甜美与奇妙,谁也不希望它停下来。

  兰登又扫了一眼插图,这次他心服口服了。天使那带着烈火的长矛像一座高高耸立的灯塔,指引着前进的方向。在那崇高的历险途中,让天使来为你指南。就连贝尔尼尼挑选的天使也带有特殊意义。那是撒拉弗。而撒拉弗字面的意思就是“炽热的人”。

  罗伯特.兰登并不是一个行过坚信礼的人,但当他读到现在那尊雕塑所处的教堂的名字时,他料定他也许最终会成为一个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