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战

  1

  稍微睡了一会儿。

  津山从助手位上起身,将脸侧向车窗外。

  远处的山脉、水田、村庄被树林分割。卡车现在沿三陆海岸一直南下。左边能听见太平洋的波涛怒吼声,但看不见黑暗中的海水。花了三个多小时到了青森县,这时,还继续往前走吧?

  津山翻起左腕的衣袖:“肚子饿啦。”

  “是呀,一直在跑。”黑田辉之手握方向盘,接着回答说。

  望了望看不见尽头的路,他又提议:

  “在什么地方,如果有好的汽车餐馆就停下来,还是吃点东西吧。”

  “吃饭?算了,还是继续前进吧!”

  “嗯,想走还是走吧,要在汽车旅馆休息还得过了宫古。”

  黑田故意装出有些扫兴的样子。两人交换了座位,由津山驾驶汽车,剩下的摄影师伙伴和森尾美纪在后面的蓬垫中盖着被子躺着。

  津山他们离开北海道的鸿之舞是在多门龙二的双奥托飞机起飞之后,分乘隐藏的两辆装有九只木桶的卡车,津山和同贯各带一辆,从潜伏地一齐出发。

  同贯幸平走陆路,从纹别网走,将三只木桶装进隐蔽在网走港的狩猎船北斗丸上,补足燃料之后,第二天早晨由网走港向东京出发。

  津山在网走将三只木桶办理为国铁货物之后,将另外三只木桶装上卡车与伙伴一道,由陆路网走出发挺进东京。

  他想由北海道横流津轻海峡进入本土,按惯例要经过青函渡口。如果在函馆至青森间也有东日本渡口的话,肯定有道南汽车渡口。

  但按青函联络船相同的航线是在青森登陆,由于利用了东北汽车道,中央突破很容易被识别出来。在函馆栈桥周围埋伏跟踪队的可能性很大,那里一定被控制了。

  津山因此没有走那条路线。如果错开函馆,走哪条路好呢?有室兰至青森之间的东日本渡口和苫小牧至八户的银色渡口。

  为此津山选择了由苫小牧到达青森县八户的线路,从本州的岩渡测面溜进去。具体时间是过了四月十二日白天,从苫小牧渡口,在第二天的晚上抵达八户港。

  他们登陆了。

  港口和船上都没有异常情况。这之后他们马上沿国道四十五号线,由青森进入岩平,穿过久慈、野田、普代,经岩平县南下,如今还没发现敌人有什么动静。

  令人不快的是黑田喋喋不休的话语:

  “怎么搞的,敌人竟把我们给漏掉了,我们成功罗。”

  “眼下的形势也许是成功的,特别是自从到了八户以后,解释越发正确。可能是多门的带欺骗性的飞行,引开了敌人的视线,否则我们是不可能顺利逃出北海道的。”

  津山想多门是真的无事了吗?

  黑暗中,脑子里闪现出同伴们那兴致勃勃的笑脸。

  那家伙干这些事从不会鲁莽的。

  他内心不断地嘟哝着。也许那些追踪双奥托飞机的家伙涌进飞机打开桶时会发现里面尽是些小石头,定会气得火冒三尺。他们会加紧追踪津山等人。

  窗外又黑又冷。

  尽管能看见窗外那朦胧的月光,但海岸仍是一片黑暗。白色的公路护栏弯弯曲曲地连接着。那耀眼的前灯光线所到之处,树林和山坡都变成了白色。

  在夜深的国道上,很少有汽车通行。他们的前后有几台运载鲜肉的货车在奔驰,谁也没去注意它是不是跟踪车。

  “不打算回第一宝饰了吧?”津山问掌方向盘的黑田。

  “不会。公司的谷端专务和秋村等会严厉审问内部的职员,我现在好象干的是间谍的工作,因为用明矾水写字啊,如果我回去,最后会同私人侦探打交道,稍一马虎就将从这个星球上抹去。”

  “是呀,发生了这样的背叛。即便是想回去也是不可能的。但第一宝饰是怎样筹划这样的开发计划呢?”津山象是在问自己似的:“制定这些秘密运输航线,特别是动用苏联核潜艇,估计这不是普通的组织所能承担的。”

  黑田答道:“人称第一宝饰实权派的谷端专务以前好象有在西伯利亚拘留过的经历。再加上在日苏贸易和经济协作中,以及在众多的关系户中称得上是政治家的河岛泰介。这两人的看法常常不一致,但毕竟是被在西伯利亚拘留时代的伙伴。从那时开始,不管是在日本和苏联方面不是都连结着一层关系网吗?”

  果然如此,津山想。

  说到了点子上。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上致由北满到桦太的日本军高级将校,下到下士官、军属和民间人士,共计五万多的日本人被流放到西伯利亚收容所。这些人回到日本以后,在社会各个高层的领域担任了要职。其中一些在拘留期间被克格勃召集过去,接受再教育,转化思想,并接受间谍训练,以致回到日本后形成一个亲苏派的黑组织,只是从不炫耀罢了。

  津山认为,在这样大规模偷运计划的背后肯定有这样的黑组织撑腰,否则的话,第一宝饰不会有如今这样了不起的地位。按理说,公司的性质只不过是充当宝石业的掮客,然而担任专务的谷端由于同莫斯科相当高一级的人有关系,所以才敢组织这样的无视法律的行动。

  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们肯定不只限于偷运钻石。钻石到底是表面的装饰。也许只是用来做钓饵,或者窥视更大的目标——政权,眼下正秘密地筹划呢。

  津山突然猜到了点什么。不管怎么说在我们巧夺巨额苏联钻石的背后还没有来自任何一方的直接威胁。不,从黑田口里套出的话中不是有些苗头了吗?可以断定,那些撑腰的,千方百计夺回钻石的敌人还是与我们一样也有一个偷运夺取钻石的阶段。津山也许感到了情报室的意义重大。

  津山叼起烟点燃火。

  深深地吸进一口,聚精会神地看着前方的黑夜。

  或者考虑到背后的行动。革新后的克里姆林宫内的领导集体团,经过一年半后,逐渐形成了完全是新的体制。年轻的政权执掌者们就任以来便开始打击腐败干部。由此,在他们的内部引发出权力斗争和人事变动的矛盾。一些旧势力者盘算着投奔西方的方案。为了实现逃跑计划,就必须团结、拉拢日本的一些人缘关系,通过工作中的各种环结,采取偷运等手段从而得到资金。

  这算是最有效的解释。但真正的意图还是难以弄清楚。特别将那些钻石运到东京,在什么地方出售后,就可以一下子发大财。

  真相在此过程中有些明朗了,津山在想。

  “那么说,津山君是在那里出生的?”黑田无精打采地问着一些闲话。

  “是在那里,当时只有三岁。战后同全家一起就回到信州。”

  “那地方是丰原?”

  “是真网。”

  “那么,心里那地方记忆犹新吧。我说的是北方,祖国失掉的地方。”

  “别讲蠢话啦。那地方怎么也想不起了。如果桦太被苏联占有,我还是日本人。日本的概念是祖国,在这里。”

  这事曾被同贯讥笑过。那是为了商业制片的工作,自己多次到过标的海域,当时说自己相当喜欢北方的海,同贯听到后竟显得十分惊讶。

  是断油了吧,津山边内心嘀咕边翻起衣袖。鳄鱼皮的皮带纳着一只旧表,这是父亲的遗物。表的指针指着十一点半,卡车已经开上了官古竺。

  进入商业街,百叶窗早已放下。

  只有亮着白光的路灯。穿过寂静的街道往右拐,卡车走上国道一零六号线。

  此路通往盛岗。

  从盛岗进入东北汽车道,或者沿北山的河流进入国道零号线,再穿过北上的盆地山仙台,一直向东京南下。黑田边掌方向盘边同津山商量。

  应该选一条没被敌人发现的路线。那条被称之为闭伊街道的一零六号线也并非安全,无非是条近道。顺闭伊河跑了三十分钟就看见了右面山边的汽车餐馆。

  黑田高兴地喊:“好容易找到饭店啦!”

  津山透过玻璃看了看前方。那是一座还不怎么流行的通宵营业的汽车餐馆。

  “好,在那个汽车餐馆稍微休息一下?”

  “怎么啦,是想住下吧。”

  “如果汽车旅馆也在附近的话,当然也想罗。”

  黑田边放慢汽车速度边向路边打方向盘。

  那是座靠山的小型汽车餐馆。它的背后靠近杂木林,是一些当地人收藏农作物的小屋。

  汽车餐馆的灯光照亮了外面的停车场。宽敞的汽车停车场里只有二、三台卡车。

  黑田将卡车开进停车场。

  关掉引擎,率先跳下。

  绕车棚,叫起同伴。

  津山对从驾驶台上跳下来的须臾叫道:“喂,黑田!等等,危险!”

  津山是因为仿佛想起了停车场里停放的鲜鱼运载货车。

  写有八户运关字样的货车,至八户以来就一直前后不离地跟着。

  不会是偶然吧。在进入宫古市街时突然不见了。如果是敌人的汽车,他们肯定会捷足先登在山峡的汽车餐馆里埋伏着。

  那座汽车餐馆的窗里灯火辉煌而其中的食堂部里不见人影,大概不营业了吧。

  就在津山喊叫之后关上驾驶室门的时候,枪声刺破了山峡的宁静,几乎是同时发生的。

  “混帐家伙,果然如此!”

  是自动枪。他想汽车餐馆被占领了。

  啪……啪啪……数了数闪着红光的枪口共五、六支。

  津山敲了敲后面车箱。

  “大家跳下去,散开!”

  当然,全都挤在卡车里是危险的。

  津山在驾驶室里弯下身子,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卡拉西AK式自动手枪。这是在鸿之舞遭袭击时从那家伙手中缴来的。子弹也装得满满的。他抓起一个弹夹“啪”的一声踢开车门跳下,躲在货车的黑暗处。

  先跳下来的黑田趴在卡车的车轮后面呻唤着,看样子是被击中了。

  “喂!怎么搞的?”

  “脚有点……”

  此刻,子弹飞来。津山利用货车作掩体举枪还击。车棚里的伙计们一个接一个地跳下来。手里拿着现存的猎枪匍匐前进。一阵急速的枪击,汽车餐馆窗上的玻璃被击碎,灯光消失了。

  从伙计手里接过枪,又钻进轮胎后面的黑田急促地呼吸着:“行啦,只是大腿……”

  “别胡来,快包扎伤口。大家如果冲进那汽车餐馆,要被一网打尽的。你回到后面去!”

  埋伏在馆内的人数不清,甚至连身影也没暴露。但透过暗窗的枪口火光知道他们的位置。

  津山朝那枪口勾动枪机。

  借着月光,看见了一个人捂住肩头扭转身的姿势。那人不死也是重伤。形势渐渐地有了变化。

  占据着汽车餐馆的敌人在躲在货车后面的伙伴们的还击下,很快就变得象一个蜂巢似的。

  但射出的自动手枪和自动短机枪的子弹数量还是没减。如果在这样的地方进行长时间的枪战的话,说不定会被什么时候开来的汽车发现,以致招来其它不测之事。

  津山哗啦一下站起来。

  从旅行衬衫的口袋里掏出二个可乐瓶握在手上,转到汽车餐馆的后面。

  还是上次那东西。

  餐馆的门关着。

  但有玻璃窗。津山站在旁边去掉燃烧瓶口上的废布用火点燃,用枪托砸碎窗上的玻璃,将瓶子扔进去。

  砰,燃烧瓶在地上碰碎,喷出两条火焰。馆内火光夺目,吼声和叫声混杂一起。二十平方米的地板成了一片火海。窗子旁有四、五个男人将桌子推倒作掩护体一个个地向外面射击,此时被包围在火中大声地嚎叫。

  津山迅速地退出来,在建筑物的另一头俯身卧下。

  准备堵住敌人的退路。

  敌人此刻象小蜘蛛似的分散开。

  尽管没有同贯那打踝子骨的高超枪法,但他还是冷静地瞄准一个个从店内逃出来的男人的腰和屁股勾动枪机。

  自动手枪的精确度是相当准的。有二、三人边大声狂叫边在地上滚来滚去。剩下的二人跛着脚向山里逃走,津山没有追赶。

  汽车餐馆已空无一人。窗里喷出巨龙吐舌般的红火。全部燃烧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了。

  这样的地方已不可能居住了。

  “喂,起来,快上卡车!”

  津山向伙伴们叱咤。

  此时已是凌晨一点。

  月光明亮,野外景物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