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我接受福尔摩斯的吩咐,上楼敲夏目的房门。他好像正在写作,在室内便服上披了一件长袍出现在门口。他显然乐于和我再见面,笑着说道:

    “你能找到这地方,太棒了!”

    “要知道我的朋友是这方面的专家哟!”我答道。

    夏目招呼我入房。他极力称赞福尔摩斯,说自从与福尔摩斯商谈后,那幽灵就不再出现了,我为老友的话居然应验而感到惊喜。夏目又说两、三天后准备去贝克街向福尔摩斯亲致谢礼,我听了拍起手,情不自禁地喊道:

    “真是无巧不成书了!”

    然后指着窗下载客马车的顶篷对夏目说:

    “如果现在马上下楼,你就不用去贝克街了,福尔摩斯坐在马车里呢。”

    夏目在前,我殿后,下楼来到马车前。福尔摩斯从马车中钻出来,迎接夏目。

    “啊,夏目先生,三天不见了。华生硬把你拉下来,真是对不起。”

    我们三人登上马车,马车夫轻轻地向马挥鞭。

    “夏目先生有话要对你说喔。”

    我这么一说,福尔摩斯微微皱起眉头,转头对夏目说道:

    “是不是你房间里的幽灵每晚仍在扰你清梦?”

    夏目摇头说不,又说正如先生估计那样,幽灵自那以后销声匿迹了,为此要向先生致谢。福尔摩斯听了,露出满足的微笑。

    “致谢大可不必,只要夏目先生不讨厌这个国家,我就很满意了。”

    日本人连连点头。

    “我不过尽了一点作为英国公民的义务而已。”

    我从朋友的言辞中,看到了在他那有意识抑制的感情底下默默流动的骑士精神。不过,他笑嘻嘻地继续说道:

    “但是,夏目先生,假如你实在感到过意不去的话,我倒可以提供一个补偿歉意的好方法。”

    夏目问是什么方法?

    “协助我们解决一桩棘手的案件,如果这样做的话你就还了人情债。你看如何?”福尔摩斯精明地说道。

    “承蒙你的看重,我感到不胜荣幸。但是像我这样一介外国留学生,又如何帮得了大名鼎鼎的侦探呢?”夏目谨慎地说道。

    “当然帮得上忙啦。噢,你读不读我们国家的报纸?”

    福尔摩斯问道。夏目说留学时间尚短,在英国又有太多事情要做,因此无暇看报。

    “哎呀,你太有偏见啦,夏目先生。”福尔摩斯说道:“报纸内容包罗万象,英国的一切几乎尽在其中呀。像《泰晤士报》、《每日电讯报》、《信使报》、《西部晨报》都是促使英国不断进步的最有效的教科书。

    “啊,不说这么多了。你知不知道今晨在普拉奥利路发生的令全伦敦人震惊的木乃伊事件?”

    日本人摇头说全然不知。福尔摩斯对我苦笑,说道:

    “看来这位日本朋友还没有融入到伦敦的大环境之中,需要时间适应呀。”

    然后转头向夏目,继续道:

    “那么,夏目先生,希望以后多注意本地的新闻消息。这次,我们想借助你的东方智慧。

    “正如你已知道的,我一直以来从事犯罪学的研究。但方才向你提到的发生在普拉奥利路林奇家的木乃伊事件,令具有丰富侦探经验的专家们也感到吃惊,面对如此棘手的事件,简直束手无策。我认为事件的核心部分可能包含了东方的神秘元素,幸好在事件发生之前,我们认识了你这位东方朋友。”

    福尔摩斯这番话正好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我是第一次听到福尔摩斯口中吐出“束手无策”这句话。接着,老友简明扼要地向夏目描述了那起奇怪的案件。

    “怎么样?”描述完后,福尔摩斯说道:“你是来自遥远神秘国家的客人。对于这种怪异现象,或许持有会令我和华生大吃一惊的卓越见解。这就是我们上门邀请你协助的原因了。”

    但是日本人脸上露出的惊讶表情,与我们并无两样。他不解地问道:

    “在伦敦这样的文明城市,确实发生了那种怪异事件吗?”

    “是的。”福尔摩斯点头。

    “但是,一般来说,若不具备像非洲埃及,或类似埃及那样的自然条件的地方,要令人体木乃伊化是不可能的吧!换句话说,若非空气中湿度极低、气温极高之地,便不可能制作木乃伊,在普通环境下,尸体会马上开始腐烂。活生生的人一个晚上就变成木乃伊?太不可思议了!”

    日本人的回答很合理,与我的想法差不多。福尔摩斯说道:

    “至今为止,我见识过许多尸体,关于这方面的知识,比一般人要懂得多一点吧。曾记得年轻时代在伦敦大学医学院读书的时候,为延缓解剖用尸体的腐烂速度,我们真可谓绞尽了脑汁。但是像这次事件中的尸体,绝对看不到施用了我们所了解的防腐方法的痕迹。看来它是东方式的,那么,是不是采用了我们欧洲人所不知的某种东方的特殊方法呢,夏目先生?”

    经福尔摩斯这么一说,夏目总算明白了找他的目的。

    “听说在日本,流传着涂漆处理以及制作鞣皮等传统技术吧?”

    福尔摩斯进一步提问。夏目回答说他知道有涂漆这么一回事,但缺乏关于鞣皮方面的知识。

    “那么,如果把漆涂在人体上,会变成怎样呢?”

    “听说会引起发炎,不过也只是一部分人而已,当然绝不可能致人死亡且变成木乃伊了。”

    “那么关于咒语又是怎么回事?在东方,咒语的力量确实存在吗?”

    “在日本,相传有这样的方法:把想杀的人做成人偶,然后一边祈祷一边用刀砍人偶,这一来,对方便会不知不觉地生病甚至死亡了。当然,我是不相信的。”夏目答道,接着又补充:“即便是那样,也不可能变成木乃伊呀。”

    “那么,中国又如何?”

    “对于中国的事物,我了解得不比对英国多。”

    “嗯,这就是说,利用东方的咒语令一名男人一个晚上变成木乃伊的事件,即便是作为日本人的你,听到后也和我们一样地深感震惊?”

    “当然如此。”夏目答道。

    “听你这么说,我苏格兰场的那些朋友一定泄气了。”福尔摩斯有几分失落似的说道:“看来,对一个务实的人来说,应考虑有用咒语以外的力量使金斯莱变成木乃伊的可能性了。”

    “那么,烟作何解释?”

    我在旁边插话道。福尔摩斯露出嘲讽的神情转头看我,说那不过是你作为医生的专业问题罢了。

    福尔摩斯看来毫无收获。他从外套口袋里,摸出那张从金斯莱喉头取出的纸片复本,展平折迭处的皱纹。

    “请看这东西,夏目先生。纸片上的图形和符号,你看得懂吗?”

    “这应该是61的数字吧。”日本人说道。

    “没错。那么数字前的符号是什么意思呢?”

    夏目略作考虑后说有点像日本文字中的“つね”,即“常常”,但它作为日本文字,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张纸片真的塞在死于伦敦的英国人的喉头吗?”夏目露出不解的神色说道:“如果这样的话,用日文书写就没有道理了。我想,或许这只是类似于日文的符号罢了,实际上并非日本文字。你们得另请高明破解这符号的含意了。”

    “不如请你将这纸片保存着吧。”福尔摩斯说道:“反正我们去苏格兰场随时可以见到原件。”

    “这张纸片恐怕起不了什么作用了。”夏目抱歉地说道:“不过这确实是一桩不可思议的事件,引起我极大的兴趣。这事件太怪诞、太不可理解了。”

    “是的。的确是一桩没有先例,令人印象深刻的事件。”福尔摩斯说道:“既然这张纸片起不了作用,我们只能返回现场看看能不能找到其它有用的东西。”

    说到这里,福尔摩斯突然大声说:

    “啊!前面就是林奇宅邸了,夏目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