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厂工人所谈的情况和宫原的自述是一致的。

    有一位住在二楼的公司职员由于工作关系,经常在十二点钟左右回家。他上楼之前,每次都经过宫原房间前面。昨天,他十二点钟回来,正好也注意到宫原的房间关着灯。

    他怎么会知道屋里关着灯呢?原来,他看到宫原房门下面的缝隙里没有透出灯光,也就是说,灯是熄着的。然而,房间里却传出很大的收音机声。

    官原说他正听收音机的时候,突然停了电,他没关上收音机就睡着了。房间里的电灯是日光灯,一旦停电熄灭后,来电时一定要再按一次电灯开关才会亮,而收音机在来电时会马上自动响起来的。

    电灯关着,收音机还在响着,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问题在于停电时间特别短,经调查证明只有五十八秒钟。

    如果停电时间过长,没等到来电时就睡着了,这倒有可能。可是昨天晚上很快就来电了。况且,昨晚他又没有关掉收音机,应该很快地就会知道来电了。可是他却一口咬定自己睡着了。这种说法显然很不合乎情理。

    根据从公寓附近了解的情况中得知,宫原有个女朋友,经常到他房间来。宫原的妻子在广岛,所以说这个女人肯定不是他的妻子,无疑是司空见惯的男女情事。

    然而,那个看上去和女人无缘的、平时无精打采的官原居然也搞这种事,不免令人感到有些意外。

    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人呢?从长谷川商社回来的山崎刑警给大家解开了这个谜。"办公室对面有个大昭物产公司,宫原跟那儿的一个女职员来往很密切。听说那个女人长得很漂亮,宫原在广岛的时侯就认识了她。宫原到神户能进到这家公司工作,也是由这个女人介绍的。公司里的人都说,没想到宫原这个家伙居然能结识上那么漂亮的女人。"听了山崎的报告之后,西胁顿时感到有些不妙。

    "这个女职员叫什么名字?"

    "叫泷村真沙子。"山崎刑警看着记录本回答。

    王仁铭的夫人真沙子,在公司里仍然使用着结婚以前的泷村这个姓。六公寓里,有的人晚上回来很晚。也许宫原把主意打在这上面,故意开着灯和收音机,来证明自己没有在作案现场,其实这是很笨拙的作法。因为偶尔遇到停电,日光灯熄灭以后,即使来电了,也不会自然再亮,而收音机却响个不停。宫原苦于解释,只好自圆其说地说在停电时睡着了。

    宫原显然有可疑之处。但是既然找不到他在这个时间不在房间里的足够证据,就无法断定他是犯人。到目前为止,他的男女关系,还不至于扯到案件里来。只有西胁一个人知道,被看作宫原的情妇的真沙子可能和被害者有关。

    宫原被准许回家了。

    西胁也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了家里。

    "你怎么啦?"妻子看着他的脸色,不禁担心地问道。

    西胁回答说没什么。他自己身为警察,却没能把他所掌握的可能成为解决案件的关键情况提供出来,这使他大伤脑筋。他钻进被窝里,翻来复去地怎么也睡不着。正在这时候,他忽然想起了昨晚打麻将的时候打来的郡个电话。真沙子接电话时漫不经心地答道:"停电?这里可没停过电。"最后一句话听起来很随便。

    为了伪装不在杀人现场的证据而偷偷跑出去的宫原回来后看到电灯熄灭着,而收音机大开,一定会大惊失色。但他只要稍动脑筋就会明白是由于停电引起的。为了进一步证明在松江被害的这段时间内自己已不在杀人现场,就必须弄清楚停电的时间。可是,这件事向谁打听好呢?如果被人知道自己向人打听过,那就会暴露自己根本不知道停过电。所以一定要向一个决不会向警察告密的人,而且这个人本身还要和这个案件多少有些瓜葛,又不会暴露事情的真相。

    他选择了真沙子。

    但是,真沙子住的北野町没有停电。虽是都在同一个生田区内,但从北野町到下山手街的公寓还比较远;需要走三十分钟。想到这儿,西胁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只觉得头晕沉沉的。好吧,我明天一早就去问真沙子,那天晚上是谁打来的电话。记得真沙子当时曾说过能猜到是谁打来的电话。我是一个警官,工作性质决定我不得不牺牲同邻居的友情。

    第二天早上,西胁很早就醒了。他听见楼上有响动时,立刻走到门外,冲楼上喊道:"王先生在家吗?""西胁先生,你喊我有什么事吗?"楼上传来王仁铭带着好象还没睡醒的声音。

    "有件事想问问你夫人。"

    "屋里很乱,不过你上来好了。"

    西胁上了楼。王仁铭穿着睡衣,靠着窗子正揉着眼晴。柔和的霞光,洒在王仁铭那宽宽的脸庞上。屋里屋外呈现出一片天下太平的景色。

    真沙子已经穿好了外出的衣服。

    "西胁先生,你找我有什么事?''

    "王太太,前天晚上打麻将的时侯,不是有人打来过电话吗?""是呀,怎么了?"真沙子有些吃惊地反问道。

    "是谁来的电话?因为有件事搞不通,所以才来问你。""是谁?不过我说了你也不认识。他是我们对面那个公司的宫原先生。我们和他在广岛的时侯就认识了。那天晚上他问我儿点钟停的电。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哦,原来是宫原打来的电话。这家伙真怪。"王仁铭在旁边一面笑嘻嘻地说,一面用手拔着鼻毛。西胁细心地观察了真沙子的表情,但丝毫没有发现和平常有什么不同。

    西胁开始这样想着:在广岛时,已过中年而又毫无魅力的宫原看到邻居真沙子是个漂亮的女人,就和她亲近起来。真沙子虽然看起来象个孩子,但似乎是一个多情的女人。这种女人大多是轻浮不稳的。真沙子可能去诱惑过宫原。对她来说,偶尔去引逗一下胆小怕事、给人当养老女婿的男人可能是件很开心的事情。总而言之,两个人的关系发展到了被人议论的程度。

    这位跟女性没有缘分的宫原,也立刻被真沙子迷惑住了。据山崎刑警了解到的情况,得知宫原竟是个令人难以相信的感情容易冲动的人。他在一个偶然的机会,知道了真沙子还和别的男人有关系,非常生气。对他这样性格的人来说,那个男人如果是老实善良的王仁铭还有情可原,假如是第三个男人那简直是无法容忍的。

    松江雄太郎象一个妖怪,在玩弄着宫原心目中的神圣偶像——真沙子,这使宫原简直难以忍受。这样的事情,对于心胸狭窄、谨小慎微的人,往往容易使他犯下惊人的罪行。西胁看到真沙子平静的表情后,他的这番臆想虽然有些动摇,但并没完全从根底上推翻。

    即使富原为心爱的人下了要把松江杀掉的决心,留下的也只是他一个人的痴情。因为轻佻多情的女人是不会看重他的这份情爱的。

    宫原之所以向真沙子询问停电时间,是因为他把她看成了最值得信赖的人,而真沙子却毫不在乎,被西胁一问,她就毫不顾忌地照地说出了宫原的名字,甚至连电话的内容都说出来了。由此可见,宫原杀死松江的可能性依然存在。

    因为提到了宫原的名字,王仁铭开始谈起了广岛的事,又说原子弹如何如何可怕。

    "当然,死于原子弹之下是够可怕的。但是,世界上还有比原子弹更市怕的死法,比如我叔叔就是一例。""哦,你的叔叔……"正在思考的西胁,有点心不在焉地搭讪着。

    "我曾经跟你说过,我叔叔被大熊小熊封死在墓穴里。我听说叔叔被人灌了安眠药,否则,他不会眼睁睁地被抛进墓穴,老老实实地等着让对方用水泥砌上砖,把自己封到里边。何况,对方只有两个人。""嗯,可能是那样。""安眠药吃得不多,结果叔叔在一片漆黑中醒了过来。他真的什么也看不见,也不知道自已在哪里,使劲敲墙也没用。手磨破了,墙上留下了叔叔用头撞墙的痕迹。

    那时,他并不想撞开墙壁,而只想能够快点死。渐渐地空气没有了,当时他肯定是闷得透不过气来。你看,这不是比原子弹更可怕!""噢,这真是太可怕了。"西胁这才注意到他的话,深深地点头表示同意。

    "如果让他吃了安眠药就死去倒还算慈悲,但是这些家伙偏偏让叔叔吃了不能马上就死的药量,使他过后再醒来。真是惨无人道。""真是一帮残忍的家伙。"西胁也迎合着说了一句,然后站起身来说:"对不起,今天我有急事,就在这附近发生了一起杀人案,今早我也必须去一下现场。""哦,听说那面有一个叫松江的男人被人杀害了。我在报上已经看到了。以前我在路上曾遇到过他两三次……这事一出来,又得让你们不得消停了。我不太认识这个人,前些天邮递员错把他的信送到我们家来了。他门牌是37号,我这儿是31号,用阿拉伯数字写是很容易弄错的。邮迎员可能没注意到松江先生的信箱,看到我家信箱就扔到里面了。啊!对了,那封信……"王仁铭急急忙忙站起来问妻子:"上次那封信还给他了吗?""我不知道啊!""对了,一直放在那儿没动,将近两个星期了吧?……这下可是太粗心了。""什么样的信?"西胁问。

    "就是普通的信封。因为收信人是松江雄太郎先生,我想寄信人一定写错了门牌,上回也有过一次。这次本想马上送给他,可是叫我给忘了……"王仁铭从衣橱的抽屉里拿出一封信。

    "请让我看一下。"

    "好吧,本应当把信送给本人,可是收信人已经死了。"西胁接过信,翻过背面一看,寄信人正是宫原一郎。

    "那我把这封信拿走了。"西胁兴奋地说。

    王仁铭把信递给西胁之后,又开始拔起鼻毛来。七事件已得到解决,现在只剩下扫尾工作了。

    西胁去松江家联络时,看到大门口的信箱里塞着满满的报纸。房主人已不在人世,而报纸还是照常送来。

    西胁一迎客厅,看到松江雄太郎的儿子也在那里。他完全不象他父亲,是一个文质彬彬的大学生。他和先到的刑警一起核对着从调查总部送回来的参考物件。

    办完联络事项后,西胁坐在沙发上,抱着胳膊沉思着。由于宫原的自供,案子很简单地结束了。但是他总觉得还有些问题想不通。

    松江的儿子和其他刑警交谈的声音,不断地飞到他的耳朵里。

    "我父亲是个很能干的人,还在鲤本男爵家的时侯,也不光是做普通的管家工作。他曾按男爵的吩咐,去过中国大陆,到过南洋,可以说是一个冒险家。"微弱的声音里渗透着他对父亲的哀悼情意。

    "哦,他果然是冒险……"一位刑警无可奈何地回答。

    "是啊,因为鲤本先生是个古董和民间艺术品的收藏家,父亲为收集这些东西,被派到很多地方。听说父东在大陆挖过不少古墓。""古墓"这个词使西胁为之一震。他把叠在另一只腿上的脚放下来,问道,"你父亲是什么时候去中国的?""这个……"松江的儿子想了一会儿,"对了!听说是我已故的姐姐出生的那一年,昭和十五年。""昭和十五年?那么地点呢?""好象去过很多地方,不过主要是在上海附近。"上海附近是王仁铭的老家。

    "也许他就是……"西胁暗自思忖着。

    从体格上来看,松江雄太郎有可能就是当年的大熊。照片上的大熊,有半个脸都被胡子遮住,所以几乎无法辨认长相。

    西胁原想这个案件是否因为牵扯到轻浮多情的真沙子,才使得心胸狭窄的宫原杀死了松江这个情敌。可是,根据宫原的自供,杀人动机仅仅是因为平常的金钱关系的纠葛。

    宫原经过三个阶段的动摇,终于供出了犯罪的经过。最初是从被误送到王仁铭那儿的信打开的缺口。信的内容是宫原向松江道谦,表示自己前几天的态度无礼。在前些天,审问宫原的时侯,宫原曾说,松江在那时候己经读过那封信,并主动上来握手,说过去的事就算了。所以不存在任何隔阂,两个人心情都很舒畅。

    可是,松江不可能看过那封信,因为信根本就没送到他家。很清楚,宫原在供述中说了谎话。当警方把这个事实摆在宫原面前时,他还是极力找出这样那样的借口,百般抵赖。但他的动摇神情,却已无法掩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