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七七”健身俱乐部取回来的录音磁带摆在试验台上面的架子上已经有六天了。

  翁“魔术师”已经对磁带瞥了好几眼。他不愿把录在上面的东西擦掉,但把这个情报传给别人他又感到不妥。现在,对任何电话交谈搞窃听录音都是担风险的。而把录下来的东西再放给别人听就更冒险了。

  然而“魔术师”确信,马里诺一定很愿意听听这卷录音带中的一部分内容,并为之付出一笔可观的钱。不管托尼·贝尔·马里诺可能有多坏,只要你为他服务得周到,他付起钱来还是大方的,而这正是“魔术师”定期为他效劳的唯一理由。

  他知道马里诺是个职业骗子。翁本人却不是这样的人。

  “魔术师”(他的真名叫韦恩,不过认识他的人谁都不这样叫他)

  是一个年轻、聪明的第二代华裔美人。他是一位电子声学专家,专门研究电子监视的侦查。他在这方面的天才为他赢得了“魔术师”这一雅号。

  托翁办事的人多极了。他为他们提供保证,他们的办公室和家里没有窃听器,他们的电话无人搭线窃听,他们私人的秘密没有受到隐秘电子装置的干扰。他曾多次发现过隐藏的窃听装置,而每次发现之后,委托人便感激不尽,认为他确实有本事。尽管官方一再保证不会再让窃听之类的事情发生——甚至最近总统也几次保证——但在美国,搞窃听和电话偷听却仍然很普遍,并且越来越猖獗。

  工业界的首脑们继续请翁为他们服务。银行家、报纸出版商、总统后选人、几位大名鼎鼎的律师、一两位外国大使、少数美国参议员、三位州长和一位联邦最高法院的法官也继续请翁为他们服务。此外,请他服务的还有其他一些执掌大权的人物——某黑手党家族的族长、他手下的管事以及再低一级的各个有权之士,而马里诺便是这些有权之士中的一个。

  翁“魔术师”对他这些犯罪集团的委托人表过一个态:在法律许可的范围之内,他日子过得很好,他不想参与他们的违法活动。然而,他觉得没有理由拒绝为他们服务,因为窃听本身从来就不是什么合法的事情;再说,即使是罪犯也有权通过合法的手段来自卫。这条基本原则,大家都接受了,而且行之有效。

  同样,犯罪集团的委托人也不时向他暗示,他在工作中获得的情报,如果犯罪集团发现有用,那么对方将十分感激,一定给予酬报。有时,屈从于贪婪这一最古老最简单的诱惑,他也确曾向他们提供过一些零星的情报,换取酬金。

  现在,他又受到贪婪的诱惑了。

  一个半星期以前,翁“魔术师”对马里诺常去的地方和他的电话,其中也包括跟马里诺有经济关系的“七七”健身俱乐部,进行了定期的反窃听检查。检查表明一切都干干净净,没有什么窃听装置,但在检查过程中,“魔术师”却为了好玩而在俱乐部的一根电话线上装上了窃听器,进行短时间的监听。他时常这样做,而且自圆其说地解释说:保持自己的技术专长既得靠自己,也得靠他的委托人。为此目的,他选择了健身俱乐部底楼上的一只投币式公用电话。他把一架磁带录音机暗藏在俱乐部的地下室,捻接在这只电话的电路上,就这样进行了四十八小时的监听。这是一台每当有人打电话时可以自动开关的录音机。

  虽然这个行动是违法的,但“魔术师”却认为这没有什么关系,因为除了自己以外不会把录音再放给别的人听。然而,当他真的把录音放出来时,其中的一段对话却特别引起了他的兴趣。

  现在是星期六的下午,他独自一人在自己的声学实验室里。他从实验台上面的架子上取下这盘磁带,放在录音机上,把那段对话重新再听一遍。

  塞进硬币,拨号码。录音带上传出拨号码的声音。电话铃声。只响了一下。

  一个女人的声音(很轻,稍微带有一点地方口音):“喂!”

  一个男人的声音(窃窃耳语):“你知道我是谁。不要说出名字来。”

  女人的声音:“好的。”

  男人的声音(仍然耳语):“告诉我们共同的朋友,我在这里已经发现了重要的东西。非常重要的东西。是他最最想要知道的。我现在不便多说,明天晚上我到你那里去。”

  女人的声音:“好的。”

  卡嗒一声。在“七七”健身俱乐部打电话的人挂断了电话。

  翁“魔术师”不能肯定,为什么他以为托尼·贝尔·马里诺会感兴趣。他只是有一种预感,而他的预感过去一向是灵验的。于是他打定主意,查了查一本私人笔记本,走到电话旁,拨了一个号码。

  结果,托尼·贝尔要等到下星期一傍晚才能见他。“魔术师”约好到时候去找他,然后便一不做二不休地开始从录音带中榨取更多的情报了。

  他把录音带倒回去,又仔细地把它放了几遍。

  “你这个混蛋!”托尼·贝尔·马里诺满面怒容,肥大粗线条的五官扭曲得变了形。与他那长相不相协调的假嗓子也比往常叫得更响了。

  “你弄到这盘该死的录音带,居然他妈的坐等了一个星期才送到这里来!”

  翁“魔术师”以守为攻地说:“我是搞技术的,马里诺先生。我听到的东西大多数都跟我毫不相干。只是到后来,我才开始想到,这盘东西有点特别。”有一点他已经放心:至少对方还没有因为他窃听“七七”俱乐部的电话发怒。

  “下一次,”马里诺吼叫着说,“脑子要动得快一点!”

  这天是星期一,他们在卡车运输终点站马里诺的办公室里。他们中间的办公桌上放着一架手提式的磁带录音放音装置。翁刚刚把它关掉。

  他在来这里之前已经将原录音带上那部分最重要的内容重新转录到一个暗盒式录音带上,然后擦掉了其他部分。

  托尼·贝尔·马里诺在这间闷热的办公室里只穿着衬衫,象往常一样,那一身横肉看着就叫人害怕。他的肩膀象职业拳击家的肩膀一样,手腕粗大,二头肌隆起。他把椅子塞得满满的,这并不是因为他脂肪多;他浑身上下大都是结实的肌肉。翁“魔术师”尽量不使自己被马里诺的个头或是他残忍成性的名声所吓倒。但是,不知是因为房间太热呢还是因为其他原因,翁开始出汗了。

  他辩解说:“这段时间我并没有白白浪费,马里诺先生。我又发现了另外一些也许是你想了解的情况。”

  “举个例子说说!”

  “我可以告诉你受话人的电话号码。你知道,用一只跑表测出录在磁带上的每拨一个数码的时间长短,然后再作比较……”

  “废话少说。把电话号码告诉我。”

  “号码在这里。”一张纸片递过办公桌。

  “你已经查出来了吗?谁的电话号码?”

  “我必须告诉你,查出这样一个号码的主人可不容易。特别是因为这只电话并未注册。幸亏我在电话公司有些熟人……”

  托尼·贝尔光火了。他啪地一巴掌击在办公桌上,其冲势之猛犹如发射了一颗炮弹一样。“别跟我耍花招,你这个小杂种!快把你搞到的情报讲出来!”

  “我要说明的是,”“魔术师”不肯罢休,汗越淌越多,“这要花费钞票。我要付给电话公司的熟人钞票。”

  “你他妈的付的钱比想从我身上捞去的少多了。快说出来!”

  “魔术师”感到稍许轻松了一些。他知道对方已明白了他的意思,托尼·贝尔会按自己要的价钱付报酬的,因为双方都明白:以后也许还要打交道的。

  “电话主人名叫J·努涅兹太太。她住在东城新区。这里是她住的大楼和公寓房间的门牌号码。”翁递过去另一张纸片。马里诺接过去,扫视了地址一眼,然后把它放下。

  “另外还有一个情况,也许你会感兴趣。据档案记载,这只电话是在一个月以前作为一项紧急任务安装的。按目前正常的情况,在东城新区要想装电话,必须等候很长时间才能挨上号,但这只电话却根本没有排队挨号,而是一下子就排到了第一个。”

  马里诺变得越来越恼怒了,部分是因为他的耐心到头了,部分是听到了这些情况真个上火了。翁“魔术师”于是赶紧说下去:“原来,这是因为施加了某种压力。我的熟人告诉我,电话公司的档案材料中有一份备忘录,备忘录表明,压力来自一个名叫诺兰·温赖特的家伙。此人是一家银行——美利坚第一商业银行的安全头子。他说,出于公务,银行急需装这只电话。电话费也是向银行收取的。”

  在这位声学专家来到之后,托尼·贝尔还是第一次感到大吃一惊。

  一时间,他大惊失色,但很快,脸部表情便消失了,代之以一种淡漠的神色。但在这种神色的掩盖之下,他的内心却在紧张地活动着,把他刚刚听到的情况跟他已经知道的某些事实联系起来。而把这两者联系起来的正是温赖特这个名字。马里诺知道,六个月以前曾有人企图让一个名叫维克的密探,一个阴险可怕的家伙打进来。而在他们狠狠地收拾过他之后,维克曾说出“温赖特”这个名字。马里诺听说过这个银行侦探的大名。在早先那一连串的事件中,托尼·贝尔曾深深地卷入。

  难道现在又来了一个?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托尼·贝尔完全明白对方的企图是什么,虽然在“七七”俱乐部里还有很多别的生意也是他不愿看到被揭露出来的。托尼·贝尔没有浪费时间去猜测。打电话人的声音只是轻微的耳语,让人无法分辨。但另外一个声音——那女人的声音——却已被查出下落,所以可以从她嘴里得到他们所需要的任何情况。

  他根本没考虑到这个女人可能不合作;如果她愚顽不化,有的是办法。

  马里诺很快付了钱把翁打发走,然后便坐在那里盘算起来。起初,他还象往常一样顺着自己谨慎的路子思考,不急于作出仓促的决定,而是让自己的想法酝酿几个小时。但是他已经丧失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了。

  当天深夜托尼·贝尔召来两个打手。他交给他们一个东城新区的地址,并下了一道命令:“把努涅兹那个臭娘们给我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