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昨天起,诺兰·温赖特就发觉很难集中思想处理银行内部的日常事务。

  星期二上午董事会议室的那一幕使安全部负责人深为震动,这倒决不仅仅是因为十年来他同班·罗塞利建立了友谊和互相敬重的关系。

  两者的关系并非一直如此和谐。

  昨天,温赖特一从经理办公室所在的那一层楼回到自己那间面朝采光井的比较朴素的办公室,就要手下的秘书让他清静一会儿。接着,他就坐在办公桌前忧郁地沉思起来,回想到他第一次同班·罗塞利的意旨发生冲突的情景。

  那是十年以前的事。当时,诺兰·温赖特刚被任命为州北部一座小镇的警察所长。在这以前,他在某大城市当过便衣警探队的副队长,成绩卓著。他本来就有能力当头头;此外,在当时的气氛中,他之所以被任命为警长,还有一个多少起了点作用的因素,那就是因为他是黑人。警察所长走马上任不久,一次,班·罗塞利在这座小镇的郊外以每小时八十英里的速度驾车疾驶。当地一名巡逻警察递给他一张传票,要他上交通违章法庭听候处理。

  从其他方面说,班·罗塞利过的是守旧派的生活,也许正因为这一点,他总喜欢把车开得飞快,不辜负汽车设计师们的美意,也就是说,右脚总是把加速器踩到底。

  收到一张超车违章传票本是家常便饭。总裁回到美利坚第一商业银行就象往常一样,把传票往安全部一送,吩咐他们去处理。对全州最有势力的财神爷说来,许多事情可以——也一直是由别人代为处理的。

  第二天,这张传票就由信使送往设在出事城镇的美一商分行。分行经理恰好是当地的市政会议员,在任命诺兰·温赖特当警察所长时,此人颇起过一番作用。

  分行行长兼市政会议员亲自来到警察所,要求撤回传票。斡旋人态度和蔼,可诺兰·温赖特死不让步。

  于是,市政会议员便沉下脸向温赖特指出,新上任的官员总得交几个朋友,而采取不合作态度可不是交友之道。温赖特仍然拒绝撤回传票。

  市政会议员戴上银行家的礼帽,提醒警察所长说,所长先生本人曾向美利坚第一商业银行递过一项抵押贷款申请,准备造屋建家,把妻儿搬来同住。接着,分行经理又大可不必地补上一句:罗塞利先生是美一商银行总裁。

  诺兰·温赖特声称,他看不出贷款申请同一张违章传票有什么联系。

  弄到最后,罗塞利先生虽由律师代替出庭,但却因驾车莽撞而被课以大笔罚金,并在其驾驶执照上注明记过三次。罗塞利勃然大怒。

  同样,弄到最后,诺兰·温赖特的抵押贷款申请被美利坚第一商业银行所拒绝。

  事后不到一个星期,温赖特出现在美一商总行大厦第三十六层罗塞利的办公室。总裁一向以外人易于进见为荣。这回,温赖特便是钻了这个空子。

  弄清来客身份以后,班·罗塞利有些惊讶,因为没人提起过温赖特是黑人。不过,事情并不因此有什么两样,银行家因为在自己驾车执照上留下了污点而余怒未息,何况还是生平第一次受这样的窝囊气!

  温赖特言谈颇为冷静。在班·罗塞利这方面,替他说句公道话,对于警察所长的贷款申请及后来被拒等情节,倒也确实一无所知,因为这类事情一概由下级处理。但他的嗅觉告诉他事情办得不公道,于是当场就把贷款卷宗调来审阅,同时让诺兰·温赖特等在一旁。

  “出于兴趣,”班·罗塞利阅完卷宗后问道,“我想知道,如果我们不贷这笔款,你打算怎么办?”

  温赖特这回的语气相当冷酷:“跟你们斗。请一位律师,先到民权委员会去控告。要是那边的官司打不赢,什么事能给你们带来麻烦,我就干什么。”

  很显然,这人说话是算数的。银行家厉声喝道:“我不怕别人威胁!”

  “我不是威胁你。我只不过回答你的问题罢了。”

  班·罗塞利稍作犹豫便在案卷上签了名。他铁板着脸说:“你的申请批准了。”

  温赖特刚想走,银行家又叫住他:“我要是在你们那儿再次超速开车被捉住,怎么办?”

  “我们就依法办你的罪。要是罪名又是驾车莽撞,你可能要蹲监狱。”

  班·罗塞利目送着警察出去,心里在骂:你这个自鸣清高的狗杂种,总有一天我要你好看!若干年以后,他是要把这一段内心活动告诉温赖特的。

  这一段内心活动,他始终没有按当时的本意告诉温赖特。但从另一个意义说,他当时的感想如何还是向后者说了。

  两年以后,银行想物色一名主持安全部事务的经理。照人事部主任的说法,这人应该“顽强死硬,富贵不淫”。班·罗塞利说:“我有一个这样的人选。”

  不久便向诺兰·温赖特提出了建议;双方签了合同。就这样,他进了美一商银行。

  从那以后,班·罗塞利同温赖特再也没发生过冲突。安全部新来的负责人工作效率高,还进夜校学银行理论,从而增进对他本职工作的知识。至于罗塞利,他再也没有向温赖特提过任何违反后者那种不得变通的伦理标准的要求。银行家凡接到超速违章传票,总是交给别人去处理了结,不再通过安全部。他以为温赖特一直蒙在鼓里,其实后者通常都是知情的。这些年来,两人的友谊有所增进,而在班·罗塞利夫人逝世之后,温赖特更是经常同老头儿同进晚餐,饭后一起下棋至深夜。

  从某种意义说,陪陪老头对温赖特也是一种慰藉,因为在他进美一商银行后不久,他就离婚了。新的职务以及同班老头一起度过的时光可以使他少受寂寞无聊之苦。

  每逢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们畅谈各自的信仰,互相影响。关于这种影响,有些他们是意识到的,而另一些则在两人不知不觉之中起着作用。例如,在说服银行总裁将他本人的威信和美一商银行的资金投入东城新区发展项目方面,温赖特就起过作用,对此只有总裁和温赖特两人自己才知道。这个项目的建设发展工作在被人遗忘的旧城地区进行,这儿正是温赖特出生并度过早年生活的地方。因此,同银行许多同人一样,诺兰·温赖特对班·罗塞利怀有私人情谊,从而也从私交角度为总裁病危暗自伤心。

  今天,沮丧情绪一直缠绕着他。早上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坐在办公桌前,设法避开那些可见可不见的来客。中午时分,他独个儿跑到城市另一头的一家咖啡馆去用午餐。当他想把美一商银行及其事务置诸脑后,稍享清静的时候,他常选中这家咖啡馆。饭后,他及时赶回银行,因为约好要同范德沃特商谈。

  两人约好在总行大厦内银行的“键式赊账”信用部碰头。

  “键式赊账法”银行信用卡系由美利坚第一商业银行首创,现正由美国、加拿大及海外某些银行形成一个实力雄厚的集团共同实施。就规模而言,“键式赊账法”的地位仅次于“美国银行信用卡”和“中心赊账法”。在美一商银行,全面负责信用赊账部业务的是亚历克斯·范德沃特。

  范德沃特早到了。当诺兰·温赖特赶来时,他已在“键式赊账”部的审核中心观看业务进行的情况。银行安全部的头子走到他身边。

  “我总是不肯错过这种免费好戏,”亚历克斯说,“真是全城首屈一指的好戏。”

  这是一个讲堂式的大厅,灯光幽暗,墙壁和天花板都用隔音材料做成,以免嘈杂。这儿共有五十名左右职员,女职员占了绝大多数。职员坐在一排控制台前工作,每个控制台上都装有一只类似电视屏幕的阴极管,下面连接着一个键盘。

  对“键式赊账”信用卡持有者的赊账要求或拒绝或批准,就是在这儿决定的。

  不管在什么地方,如果有人在买东西或付服务费时亮出一张“键式赊账”信用卡,要是涉及到的金额低于商定的最低标准,那么商号就可以不加疑问地把这张卡片接受下来。这儿所说的最低标准并不是确定不变的,但通常总是在二十五至五十美元之间。要是买的东西价格昂贵,那么赊账信用卡就得经过审核方可决定是否有效,不过,所谓审核也只不过是几秒钟的事情。

  每周七天,每天二十四小时,审核中心内电话应接不暇,电话来自美国各州及加拿大各省。同时,通过一排滴嗒不停的拨号式直通电报机,从三十个外国发来查问主顾信用情况的电报,其中有些竟还是俄国共产主义圈子里的国家。昔日建立大英帝国的人曾洋洋自得地吹嘘“红白蓝三色”的米字旗,而“键式赊账法”金融帝国的创建者们在标榜那张国际通用的“蓝绿金三色”信用卡时,劲儿也一点不差。

  审核信用可靠性的工作进行得飞快。

  不管是商人还是其他什么人,不管他们在哪里进行交易,他们可以通过华兹电话线路直接拨号到美一商总行大厦的“键式赊账法”神经中枢来查问情况。然后,来电立刻被自动接通,由手头暂无工作的工作人员处理。工作人员的第一句话总是:“请问你的营业代号。”

  于是,对方就把代号报来,工作人员则把数码用打字机打出,与此同时,数码就在阴极管屏幕上映出。下一步是信用卡的号码和信用卡持有者要求赊账的金额,同样是边打字边映出。

  接着,工作人员就按一下字键把信息输入计算机,计算机顿时发出“接受”或“拒绝”的信号。前看表示信用笃实,赊账要求可予同意;后者则表示信用卡持有者惯于拖欠,因而其赊账资格已被吊销。由于信用赊账的规定颇为宽容,搞赊账业务的各家银行也都有意放债谋利,接受赊账要求的情况远比拒绝的多。工作人员把情况通知对方,同时计算机就把这笔交易记录下来。在正常情况下,一天总有一万五千起来电需要答复。

  亚历克斯·范德沃特和诺兰·温赖特两人都接过耳机,以便监听来电询问者和承询员之间的对话。

  安全部头子轻轻碰一碰亚历克斯的胳膊,然后就把两人的耳机转插到另一插座。温赖特指指一个控制台,那台计算机正闪出“此卡已失窃”的字样。

  电话承询员以训练有素的镇静语调回答说:“向贵方出示的信用卡据报告已因遭窃而失效。若有可能,请将持卡人拘留起来,并报告当地警察局。把信用卡扣下来。若蒙贵方将卡片送回,‘键式赊账’部愿付三十美元酬谢费。”

  两人听见对方轻声议论了几句,然后有人高声说:“这狗杂种刚从我店里逃走,可我把他妈的那张塑料卡片抓到手啦。我把它寄给你们吧。”

  从那店主说话的语气听来,对方因为可以毫不费力地捞到三十美元而感到很高兴。对于“键式赊账”部来说,这也是一笔好交易,因为倘若让那张信用卡流通在外,被人冒用,那么可能会损失一笔巨款。

  温赖特脱下耳机;亚历克斯·范德沃特也照样办了。“这个办法挺好,”温赖特说,“只要我们能够把情况弄到手,把它作为程序输入计算机。可是不幸得很,冒用信用卡的事多数发生在信用卡失窃被发现之前。”

  “不过,谁要是偷了卡片去滥购乱买,我们总有法子知道罗?”

  “不错。谁在一天之内用卡买十件东西,计算机就会向我们发出警报。”

  不过,两人心里都明白,持信用卡的人很少会在一天之内去赊六七次账的。因而,一张信用卡可能在当其主人尚未意识到卡已失窃之前就被列入“疑属冒用”一类。

  但是,尽管设置了这类警报系统,一张丢失或遭窃的“键式赊账”

  信用卡只要在冒用时玩些巧妙的花招,仍可在一星期左右时间里骗赊得价值二万元的货物,在这段时间里,多数的遭窃信用卡尚未能及时报来挂失。

  偷窃信用卡的人喜欢去赊买长途旅行的飞机票;用卡赊购箱装酒的情况也很多,窃卡人然后就把飞机票和酒以低价转手卖出。另一种花招是用偷来或伪造的信用卡去租汽车,最好是租一辆价值昂贵的汽车,然后把车开到别的城市去领新的执照牌以及伪造的登记证件,接着就把车卖掉或运到国外去。汽车出租公司从此就再也找不到这辆车和租车的顾客了。还有一种做钻石生意的把戏,那就是以伪造的护照作佐证,冒用信用卡到欧洲收购钻石,然后走私运进美国卖出,凡此种种,经济上的损失最后总是要信用卡公司出来承担的。

  范德沃特和温赖特两人都知道,罪犯们有办法确定他们搞到手的那张信用卡是不是可以拿到市面上去用,抑或已成警察大力侦查的对象。

  这些家伙惯常喜欢采用这样的办法来查对:付给服务员领班二十五美元,要他去查一查每周由信用卡公司发给各商店及饭馆的机密报告“窃卡一览表”,从中便可轻而易举地得到答案。要是他们手中的卡片尚未挂失因而已由警方在侦查之中,那么就可以再一次用它来买点什么东西。

  “由于有人冒用失窃卡,咱们近来损失惨重啊,”诺兰·温赖特说。

  “损失大大超过平时。我想找你谈谈,原因之一就在这儿。”

  两人走进“键式赊账”部的一间安全部办公室,这房间已由温赖特预先定好作下午两人密谈之用。温赖特关上门。从身体外形看,两人真是截然不同的一对:范德沃特细皮白肉,身材矮胖,动作迟钝,肌肉已稍有些松弛;温赖特则是个魁梧而匀称的黑大汉,身材坚实,肌肉发达。

  两人关系虽不错,性格却很不一样。

  “简直象一场没有奖品的竞赛,”诺兰·温赖特对副总经理说,一边把八张塑料制的“键式赊账”卡一张张扔在办公桌上,那模样活象纸牌戏里的发牌人。

  “这里边四张是伪造的,”安全部头头报告说。“你能把它们分辨出来吗?”

  “那还不容易!伪造卡上用凹凸版压印持卡人姓名的铅字总是与真卡不同,另外……”范德沃特低头看看那八张卡片,“老天!这些伪造卡上没用不同的铅字,全是一模一样!”

  “几乎一模一样。要是你知道该怎么辨别真假,用一个放大镜就可看出铅字细微的差别,”温赖特说着掏出一个放大镜,并把卡片分成两组,然后指出四张真卡和四张伪卡在凹版压印方面的区别。

  范德沃特说:“这下我看出来了,可是如果不用放大镜就不行。用紫外线检查,伪卡看上去怎么样?”

  “与真卡一模一样。”

  “真糟糕。”

  那是几个月以前的事,当时美一商银行学着美国捷运公司的做法,在所有“键式赊账”信用卡的正面印了一个标识记号,这隐藏的记号只有在紫外线照射下才看得出来。这样做的目的是想提供一种辨别信用卡真伪的简捷方法。可是如今别人已能设计对付,这个办法也不保险了。

  “不错,确实糟糕,”诺兰·温赖特表示同意。“这几张只不过是样品,我那儿还有四五十张这类伪卡,都是使用在先,截获在后。有人用伪卡到零售店买东西,上馆子吃喝;也有的用它买飞机票,买酒,以及其他东西。所有这些卡是我们见到过的赝品中伪造得最高明的。”

  “抓住过什么人吗?”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不管是在商店里买东西,或在航空公司订飞机票,或是干别的什么,那些家伙只要发觉别人开始查问信用卡的真伪,马上就溜之大吉。刚才不就是这样吗?”他指指那边的审核大厅。

  “还有,即便真的抓了几个使用伪卡的人,也不见得就能接近伪卡的发源中心,因为通常这些伪卡都是几经转手买卖,来龙去脉都是小心掩盖的。”

  亚历克斯·范德沃特捡起一张蓝绿金三色伪卡,翻过来端详着说:

  “看来,用的塑料也是一模一样。”

  “因为用的是从咱们这儿偷去的货真价实的塑料空白卡。要伪造得巧妙,非这么干不行。”安全部头子接着又说:“就塑料卡片的来龙去脉而论,我们似乎已搞清楚了。四个月以前,给咱们制造塑料卡片的一家厂商遭窃,盗贼破门而入,进了堆放塑料纸制成品的保险库,一下子就偷去三百大张塑料纸。”

  范德沃特轻轻吹了声口哨。一大张塑料纸可以裁制六十六张“键式赊账”信用卡,因而一次失窃三百大张可能意味着有二万张左右的伪卡上市流通。

  温赖特说:“我也算过这笔账了。”他指指办公桌上的伪卡,“这还不过是冰山的小尖顶。好吧,就算事情到此为止吧,那么咱们所知道或者自以为知道的这一批伪卡在被查获禁止流通之前就可能造成一千万美元的损失。何况还有咱们没听说过的其他失窃事故。类似的事故可能十倍于此。”

  “我明白啦。”

  亚历克斯·范德沃特在小小的办公室里踱来踱去,整理着自己的思想。

  他回想起自从银行信用卡首次被采用以来,发放这种卡片的各银行就因为有人冒用或伪造而蒙受极大的损失。起初,一邮袋一邮袋的信用卡遭窃,袋里装的卡被盗贼用来挥霍作乐,倒霉的自然是银行。有些信用卡在邮寄途中被劫持,或被扣去用来索取酬金。银行方面只好如数照付,因为他们知道,倘若让信用卡流到下层黑社会去分发使用,代价远比赎金惨重。富有讽刺意味的是,一九七四年,泛美航空公司曾广泛遭到报界及社会公众指责,因为该公司承认为了从罪犯手里赎回大量被窃的空白飞机票曾付过赎金。航空公司这样做的目的在于避免因为滥用空白飞机票而可能引起的巨大损失。可是,指责泛美航空公司的那些人不知道,好几家全国首屈一指的大银行多年来竟也在悄悄地干着同样的勾当。

  后来,盗窃邮寄信用卡的案子终于慢慢减少下来。与此同时,罪犯们开始采用其他一些更为巧妙的办法,伪造信用卡便是其中之一。早期的伪卡都是粗制滥造的货色,很容易识别。但是,伪造的水平不断提高,到现在,就象温赖特方才所证明的那样,识别真伪居然得要专家出马了。

  不管你脑子动得多快,想出什么新的点子来保障信用卡的安全,狡诈的罪犯马上就会使这个办法失灵,或是另找弱点钻空子。例如,在目前正投入市场使用的一种新式信用卡上贴有卡主的“速成”照片。在一般人看来,照片模糊不清,形象无从辨认。可是一经特制的显象仪器鉴定,卡片上的形象便清晰可辨。眼下看来,这个办法似乎可以行得通,可是亚历克斯毫不怀疑,罪犯集团很快就会找到仿造“速成”照片的办法。

  每隔一段时间,总也能抓到几个使用失窃卡或伪造卡的家伙,并将他们定罪,但在整个信用卡犯罪活动中,这些只不过是沧海一粟。从银行角度说,主要问题在于缺乏侦缉人员,这方面的人手硬是不足。

  亚历克斯站定了。

  “说到这些最近发现的伪卡,”他问,“背后会不会有个什么集团在操纵?”

  “不是什么会不会的问题,而是确定无疑的。产品搞得这么出色,肯定有组织在操纵。这个组织有强大的资金作后盾,拥有机器和专门技术知识,还有一个分发销售系统。别的一些迹象也可以说明这一点。”

  “能举例说明吗?”

  “你知道,”温赖特说,“我同各律师事务所保持着联系。在整个中西部地区,伪币、伪造的旅行支票和信用卡——这中间既有咱们的也有其他银行的——近来都有激增。拿被窃及伪造的证券和支票做交易的事也远比往常来得多。”

  “你是说所有这些现象同咱们‘键式赊账’部的损失都有联系?”

  “说可能有联系更妥当一些。”

  “安全部采取了哪些措施?”

  “还不是尽力而为。每张丢失或遭窃的信用卡倘被冒用,我们就立即进行核对,只要有可能,就寻根究底追查下去。今年以来,被追回的失卡数字以及欺诈起诉案的数字逐月有所增加,这些数字你可到本部缴上的报告中去查阅。但是,要破获这类案子非进行大规模的侦查活动不可,我手头既没人,也没有预算经费。”

  亚历克斯·范德沃特露出一个苦笑说:“我料到要谈到预算问题的。”

  他推断到谈话中下一步会冒出什么;他也知道诺兰·温赖特在苦苦经营过程中所遇上的各种问题。

  温赖特作为美利坚第一商业银行副总经理之一,负责总行大厦及各分行的全部安全事务。信用赊账部的安全科只是他辖下的一个部门。近年来,在银行内部,安全部的地位虽已有所提高,活动经费也有所增加,但拨下的钱仍不够用。参与银行管理的人全知道这一点。不过,安全部本身是个无进项可谋的部门,要申请额外经费就得挨在别人后面。

  “看来,你把建议和数字之类的材料全准备好了。这是你的老规矩,诺兰。”

  温赖特掏出一只带在身边的马尼拉纸文件袋说:“全在这儿了。当务之急是要再派两名全职侦查人员到信用卡部来。同时,我还要经费,这样才能派出一名密探去查明这些伪卡的来源,同时还得在银行内部查明消息是从哪儿走漏出去的。”

  范德沃特露出惊讶的神色。“你认为你能抓到什么人吗?”

  这一回轮到温赖特苦笑了。“当然你可不能到‘招聘’栏去大叫大嚷啊。反正,我愿意试一试。”

  “你提的建议我一定认真看待,我也一定尽力而为。我所能保证的仅此而已。这些信用卡可不可以留在我这儿?”

  安全部主管人点头同意。

  “还有别的什么苦恼吗?”

  “只有一条,那就是这儿没有人,包括你亚历克斯在内,认真看待信用卡诈骗问题。不是吗?咱们总算把损失减少到全部营业额的百分之○·七五,因而都在自我庆幸。可没看到营业额已大大增加,而损失的百分比一直停留在原来的水平,甚至还有所提高。据我知道,给‘键式赊账’部下一年度规定的进项指标是三十亿元。”

  “这是我们的希望。”

  “那么照同样的百分比算,信用卡诈骗造成的损失就会超过二千二百万元。”

  范德沃特冷漠地说:“我们情愿用百分比来看问题。那样,听上去数字不那么大,董事们也才不会起恐慌。”

  “这是自欺欺人。”

  “不错,就是这么一回事。”

  可是,亚历克斯心想,这正是银行——所有的银行——采取的态度。

  大家都故意把信用卡犯罪活动说得轻描淡写,把这类损失当作营业谋利的一种代价承受下来。要是银行里别的什么部门在一年时间内报出七百五十万元的损失数字,董事会不闹翻天才怪呢。可是谈到信用卡问题,说是有“百分之○·七五”用来补偿犯罪活动带来的损失,那么大家都以为是当然的事情,尽可抛诸脑后。要不就跟罪犯们全面开战决一雌雄吗?那代价要大得多了。当然,有人会说银行家们的这种态度是站不住脚的,因为,由于信用卡索费日昂,持卡诈骗造成的损失说到底还得由客户即信用卡持有者来偿付承担。但是,从金融家角度说,要做生意就得持这种态度。

  “有时候,”亚历克斯说,“信用卡制度确实象团什么东西似地塞在我喉咙口,或者说这个制度里的某些部分是这样。但是我这人讲究个限度,这个限度就是我认为自己能够实行的改革是哪些,明知自己无法实行的改革又是哪些。在预算分配的主次问题上同样如此。”他按了按温赖特放下的马尼拉纸文件袋又说:“交给我吧,我已经作了保证,一定尽力而为。”

  “要是听不到下文,我就来敲办公桌问罪。”

  亚历克斯·范德沃特走了。诺兰·温赖特却无法脱身,因为来了一个电话,要安全部负责人立即同市中心分行经理多尔西夫人取得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