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一泓清澈透明、冒泡的泉水。它发源于岩石之间,形成阶梯式人工瀑布,奔流而下,流过梯地,最后继续往下,流入大海。奥托和玛丽亚往一个水池跑去,在那里洗一洗,然后变得神清气爽。接下来,他们洗掉身上的那层盐垢。现在是该关心住处的时候了。因为这儿不像在树林里那样暖和。在那儿,太阳总在他们头上,高挂天空。洞穴很快就找到了。他们在岛上的洞穴已经绰绰有余。

    约翰、保罗、乔治、林果展开他们的翅膀,发出一声欢呼,从最上面的平台——平台上长满藻类植物和苔藓——犹如自然猎区的云雀般,呼的一下飞到废石堆上,飞进海湾的浪花里。在那里,他们深深地潜入清澈透明的绿水之中,然后又腾空而起。他们的脑袋在泡沫之中几乎无法辨认。尽管岩石之间生长的植物稀稀落落,可是这些植物却显示出通常那种多样性。那儿有外表极像蜥蜴,而且其动作也像蜥蜴的攀缘根。不出太阳时,它们就缩回石头缝里去。可是,如果太阳紧贴在地平线上,它们就爬出来,享受阳光的温暖。

    约翰很快就被其他人视为领头的动物。他总是领着他那些长满羽毛的重骑兵走极其安全的路,穿过茂密的森林,而不使任何一个骑兵的翅膀受到损伤,因为在通往深处的台阶变得太大时,人们难以抓牢的障碍物比比皆是。在他们的眼睛习惯于这种昏暗之后,就连他们的四肢习惯这种昏暗也并非难事了。他们终于到达谷底。约翰估计,他们现在呆在海平面以下,在一个巨大的、充满污浊空气的地带。

    另外一次,又是保罗干的事。他把别的人都引到一个林中空地上。在那儿,太阳把它的光环抛到地面上,我们四个人并排躺在草地上,兴奋得满脸通红。

    在他们身上,到处都挂着五颜六色的吉他带子,有的往下吊着,有的挂在前面,有的挂在后面,有的挂在胸前。这是色彩和形式的一种杂乱无章的组合。欢声笑语、兴高采烈,世界真美啊!林果这个门外汉说,人们必须睁开双眼观察所有这些壮观景象,而且理解这些景象,学习这些景象,甚至还会喜欢这些琐碎小事。这四个人睁大双眼,迈步穿越这个世界,心领神会地观察所有这些壮观景象和琐碎小事。凡是遇到他们的人,都会怯生生地打个招呼,然后便远远地躲开他们,躲开这些疗养者。就连奥托都十分厌倦这种画家生涯了。

    在森林与湖泊之间的无人区,所有那些被无花果战败的树木,都找到了最后的庇难所。他们这些在一个危险的谷底艰难度日的人,已经适应这种异乎寻常的境况。他们在捍卫自己这种生活,这种自己十分理解的生活。他们在他们那些残忍的死敌的战绩之间生存。森林那条默不作声的战线从陆地上进攻他们。有毒的大叶藻和其他那些来自深不可测之处的怪物,从水里进攻他们。曾经做出过难以置信之事的太阳在普照万物。

    就连那种危险的生物也必须在自然界生存。这是一种生存竞争,一种只有强者才能赢得胜利的生存竞争。领导结构会逐渐形成。在所有阶层当中,一个最能干的阶层会受到尊重,令人敬畏。就是这个阶层也会继续认识到:强中更有强中手。它不能不给它们让位。动物和植物当中这种安排是多幺聪明啊!我们人类可以向它们学到好多东西。乔治这个柞实的壳斗这样认为。约翰没有像过去那样,把他那长长的淡黄色头发编成两根长长的淡黄色辫子吊在背上,而是在脖颈上绾成一个结,用发卡别起来。就是这个约翰,用声音不高、动作不大、表示赞同的欢呼雀跃,表达他的喜悦之情。四点半的钟声敲响时,一个有一对闪闪发亮的蓝眼睛、身穿齐膝短裤、背着旅行背包的年轻小伙子同另外三个挎着吉他的年轻小伙子带着清醒、愉快的目光,迈步走向野外。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现在已经过了几个小时。

    虽然这样做会使人感到伤心,但他们不得不试图相互遗忘。他们不得不尽可能地相互回避。既然约翰抓住兄弟保罗的胳膊,动作敏捷地往下爬,爬到潮湿的树干上和冲蚀成孔穴的路上去,所以,乔治除了同样动作粗鲁地抓住他的妹妹林果的胳膊之外,别无他法。可是暗地里,这两个对女人大献殷勤、彬彬有礼的绅士却十分乐于交换他们的女士。约翰瘦削苍白的脸庞在说话时变得生气勃勃,引人注目。各种情感都尽在其中。

    可是在他们面前却是一片黑暗,黑暗宛如板岩般,一层叠一层。黑暗中显露出一座小小的山岗。它矗立在那儿,仿佛要在它那有裂缝的山脊上承载黑夜的重量似的。阳光照到它的山顶地带,把这个地带染成金黄色。这就好像是世界最后的色彩一样,因为隐在后面的东西业已模糊不清。踩高跷的人开始攀登这座山岗的第一个缓坡。没过多久,花朵又完全沐浴在阳光里。其他那些踩高跷的人就在附近。他们没有停下休息,而是朝着他们并不知晓的目的地继续漫游而去。

    就连在落日余晖中清晰可见的群山也无法妨碍我们四个人偷摘李子。在沿着多瑙河岸辛苦的长途跋涉之后,这种事使人精神焕发,胃口大开。保罗把醉汉装扮得惟妙惟肖,简直能够以假乱真,以致不仅仅使弟兄姐妹,而且还使香烟店老板和伐木工都上当受骗。

    林果大胆表示,要在最近的一棵树上试试自己的肌肉力。别的人都惊恐万分地阻拦他。

    友好地捅了一下腰部,使他闭上了那张冷嘲热讽的嘴。在他遇到一个很难的问题,下一步不知如何是好时,有人突然给他使绊子。他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躺在地上,而这时,他那些伙伴则在给他演唱最新的歌曲。这对我也具有更大的吸引力。很有音乐天赋的林果参加了那三个人的合唱行列。

    然而,最扣人心弦的依然是这个约翰,是这道湍急的山涧,是一座它自身的石制纪念碑。

    成千上万条电缆把地球同月亮连接起来。成之字形向上攀登的人从他们身旁走来走去。身材高大的植物宇航员对敌视生活的周遭环境并不敏感。作床的蘑菇是一种真菌类漫生植物,与苔藓相似。可是,只要有人接近它,它就会缩回它的毒刺。这种蘑菇并不食肉,而是偏爱植物猎物。躺在这种蘑菇床上,这一群人不会遭到攻击。

    门打开了。保罗有鬈发的脑袋明显可见。在这儿,正好看得见我那个有鬈发的脑袋,你们这个青年后备队。他说着,举起鞋跟,滑倒在鹅卵石地上,然后又拖着双脚,走到一个小小的石堆上。他的到来引起下面那些俄国阴谋家的注意。他除了对吃喝感兴趣外,也对通俗音乐怀有很大的兴趣。全部景色、自然氛围都很美,致使他们都热泪盈眶。虽然有了新的身份,但是约翰丝毫也没有失去他那健谈的习惯。

    虽然有了新的身份,约翰依旧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地谈论人生的意义、目的和目标。保罗还在犹豫,仿佛他无法离开这番景象似的。保罗还在犹豫,舍不得离开一个名誉潜入者的这番景象。

    这个作之形往上攀登的人立即开始动了起来。由于大气层的压力减小,他那巨大的身躯一直保持着一千多米长的直径。尽管如此,他行动起来却几乎是身轻如燕,顺着他的电缆往上攀登,直奔那个安全的真空地带。各种各样的东西都挂在那双毛腿上,甚至还挂着六个透明的茧。在这些茧里,躺着六个失去知觉的人:约翰、保罗、乔治、林果、奥托和惟一的一个女人玛丽亚。他在几千米的高处休息一下。他的触角在轻轻振动。然后,他吹起一个巨大的气泡,把这个气泡固定在电缆上。紧接着,他又继续前往太空的旅行。大气层的压力在降低,他越胀越大。在这个攀登之人吐出新的丝绳时,速度提高了。反推力推动他继续往前行。太阳光变得更强了。这个攀登之人感到得心应手。

    他们都一动不动地躺着,把空气吸进肺里。空气稀薄寒冷,大有裨益。约翰眼睛四周又有趣地抽搐了一下。片刻工夫之后,他又可以四处张望了。

    朋友们都带着尴尬、好奇的神情站在他们圈子当中的第一个新娘周围。这个圈子当中的第一个新娘玛丽亚老在试图把别人也拉进圈子里来。在这些强壮有力的电工这里,这是一种痛苦。这就是这个存在着不可避免的社会对立、战争和意见分歧的世界的世道常情。林果的抗议对一种由沉默、怀疑和毫不掩饰的敌意形成的隔阂毫无作用。要是人类能够像我们一样相互忍让,和平共处,那多好啊!他神情忧伤地想,而这时,已经有一些长长的黄卷须从近处的灌木丛中向他爬来。林果坐了起来,发出警报。可是这时,附近没有一个能够保护他的女人。他要自力更生。他猛一下子,从腰带上拔出刀子,滚向一侧。轻而易举就可以将卷须割断。对这样的敌人,很快就收拾了。

    他们缩回附近的灌木丛中。这时,他们相互搀扶着,他们不再是一伙男人和一个女人,而是——反正都是——人。人。种种差异都突然忘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