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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吴同学又使出没有门派的招数来,要召开全市纪检工作会议,参会成员为各县(区)和市属单位纪监机构副科级以上的党员干部,而会议地点选在了A县。按惯例,这样的会议肯定放在市委办公主楼的小礼堂召开的,何故跑到偏僻的县城呢?包括落实会议通知下发的项主任也琢磨不透,让小王将一大叠信封送往市委收发室。项主任给A县纪委提前打了电话,口头通知那边尽快准备好会前部署,包括参会人员的休息场所。然后又给吴同学打电话请示书记:"发言稿该谁来起草?小欧吗?"随后他道了声"好的",就挂了电话,手托着腮帮,若有所思。

    我放下报纸,问项主任:"开几天啊?最好多开两天,在那边搓麻将我手气一直不错。"

    "就半天。"项主任回答。

    老白颇为不解地问:"才半天会议,去那么远的地方,这不是舍近求远吗?"

    项主任离座给自己加满茶水,向我问道:"以前不是欧秘书给吴书记起草发言稿吗?"

    我摇头说:"不大清楚,从没关心过这样的事。"

    其实我心里很清楚,胖妞在吴同学面前可不是动笔杆子的御用文人,也不是给领导出谋划策的幕僚。我很难给胖妞的职责下定义,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常给吴同学抵挡了不少马屁精,让吴同学免受夜幕下的骚扰,工作之余享受着"咖啡"般的清静与悠闲。胖妞倒像是吴同学的护门神,包括那神通广大的胡博士,吴同学在任拆迁领导小组常务副组长时,胡博士始终未能如愿叩拜。胖妞在车上提过,拿人家的手短,嘴巴还是要动一下,这样才心安理得。

    吴同学当时的答复是:"这样的人你负责给我拦在小招门外,切记!"

    看着项主任为难的样子,我笑着问:"书记叫你亲自捉刀?"

    项主任摇头讪笑:"我哪敢给书记写稿子啊,水平有限哪,书记说早交代牛主任了。"

    原来他是觉得自己这个办公室主任被冷落了,牛主任的手伸得太长,让他这个正儿八经的办公室主任产生一种危机感。

    别说是办公室主任,就算是司机,某一天发现自己的驾驶室被别人霸占了,那感受也很酸楚的。机关的职位有大小,有轻重,可不管处于什么样的位置,都忌讳被别人取代。假如你是专门负责给领导输入文字、校对打印稿的,有一日领导拿着手稿给了你隔壁那位同事输入校对,千万别在自己近视镜片上找瑕疵,以为度数不够了,忘记加"冒号"了。问题不在视力工具上,而是电脑识别系统,极有可能你的指头连打汉拼,电脑将原文中的别字给自动修正了,领导能怪罪死脑筋的电脑吗?只能怪你人脑不够灵活啦。

    中午我正在食堂吃饭时,小姜打来了电话问:"过几天是不是要上A县去?"耳朵够灵敏的,会议通知刚一发出去,他就提前截获了。

    没等我说话,他又解释说:"是老头子让我代为问话的。"

    上次A县风波,我的事后表现让老头子很失望,感觉这个旧车夫是刻意要跟自己保持距离了。我一直想找个机会,重新拉回主仆间的距离,以示自己的赤胆忠心始终未曾动摇。可我知道,老头子是性情中人,丢失的东西是铁了心不想拾回的,我就是他丢弃掉的一把钥匙,那张门被锁死了,除非我动用铁锤主动给砸开。

    我跟小姜说:"纪委要召开会议,地点落在了A县。"

    小姜随后才说:"老头子好像有很多话要问你,余哥你还是去一趟他家里,从省城回来后,老头子一直阴沉着脸,我快成老家伙出气筒了。"

    显然是A县那边向他通报了吴同学的最新动向,将上任后的第一次亮相安排在了A县,背后是否有什么含义,这可能是A县那边焦虑的,毕竟纪委会议不同于招商会,容易让人推测:那边可能要出事。

    最忐忑不安的可能是萧书记了,老子屁股还没坐热,你纪委就跟过来摆椅子开会,这不是成心要我坐不安宁吗?难道是换个手法来耍弄我,直截了当想叫我萧某人睡宾馆?不对呀,不是休战了吗?赌博案不是消停了吗?咋没完没了呢?把老子发配到荒疆,然后实现"农村包围城市"的伟大构想?

    蚂蚱躁动,绳子就颤抖,于是老头子也开始琢磨这事了,也觉得蹊跷了。

    假如真想探究到吴同学的举措的意图,他完全可以找陈书记的余党们垂问,包括女副局长,她也是常委身份,不可能连一次会议的主题都不知晓的。就算我在老头子面前密报,也只能重复跟小姜所说的,我只知道是开会。

    我始终不相信老头子会向自己的旧车夫打听啥政治动向,再怎么着也是权力机关首脑不是?饿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在老头子的眼里就是一个车夫,仅此而已。他若想找我谈话,可能还是念旧往情,给我的车道明确航向。

    只要旧车夫一帆风顺,他的老奥迪就不会抛锚。

    吃完午饭,我习惯坐在胖妞的办公室里剔牙,喝几口水看几份报,然后休息。胖妞正在煲电话粥,好像是汪公子在心疼女朋友为减肥又没吃午饭。胖妞耐心解释着自己为什么节衣缩食,死不承认自己在施行减肥,说像她这样的完全是遗传基因,喝凉水也长肉的。办公室的另外两个后生午休一般不回办公室,所以,胖妞笑起来眉飞色舞的,完全处于热恋中女人的弱智状态,听起来叫人发怵。

    她一放下电话就说:"你老余头一脸阴笑,偷窥癖啊。"然后啃起苹果来,起身将我手里的报架抢过去,回到桌前自己看着。

    我善意提醒道:"女人对自己的身子有个误区,贻误终身啊!其实男人都喜欢女人丰满点,那样才显得女人水灵,可女人明知道这个理儿,为什么偏偏寻求骨感呢?吃药挨刀也在所不惜。"

    胖妞扔给我一个苹果说:"中午没吃饱吧,唉,现在我们过的是饥寒交迫的苦日子,你也以为我在减肥啊?我是不习惯食堂里的饭菜,比政府那边差远了,闻着就反胃,你说是不是咱以前免费餐吃得太多,把自己胃口养金贵了,不适应这里的粗茶淡饭?"

    "也许吧,不说别的,单出勤奖一个月下来才区区几百元,往后我老余也跟着减肥得了,也好,肚子太大,刚好排气。"我就着苹果点上了烟,道出心头的不满。

    胖妞笑了笑说:"咱俩这叫悬崖勒马,弃暗投明,想想跟胡博士抹那点油水,我都后怕了。我嘛,还没转正就快成腐败分子了,想想你老余头在领导车子里窝藏这么些年,一定是劣迹累累啊,该庆幸才是,至少这里是安全部门。"

    说到这里,胖妞压低了嗓门,这话是跟我老余头的关门之言,话里透着影射,贬低自己,戏弄我老余。

    我故意装傻问:"这话是怎么说的啊?整成逃犯似的!"

    胖妞奸笑两声:"嘿嘿,打个比方吧,我是浑水里的一条小鱼,你哩,就是一只扎进淤泥里的泥鳅,一缺氧气,首先浮出水面的是像我这样的,至于你,哪怕水干了,也能靠淤泥生存,这也是司机的好处呗,树大好乘凉。"

    越说越城府,感觉她一定失去处女之身了,每次呻吟好像都搀杂着血的代价,字字珠玑啊!

    男人善于改变一个女人,不只是女人的胸脯,也包括改造女人的脑子。汪公子肯定朝胖妞的脑子注了不少浆液,润滑了女朋友的脑部神经元,卖起关子就如同汪公子的麻台作风,声东击西。

    我试探着问:"像是有风声?跟我先吹吹风头,我好关好车窗。"

    胖妞经不住我敲击,终于道出了隐密:"这次A县会议是经过市委那边筹划的,A县这回真的要出大事了,姓储的不是还没有新任命吗?极有可能请到这里当-贵宾-招待了……"

    胖妞说到这儿,急忙收住了舌尖——两个后生进了办公室。

    听后,我十分震惊,小李凑过来给我点烟时,我嘴里烟卷忘了吸。

    小李问我:"咋溜神呢?刚才是不是进来过大美女呀,叫老余魂不附体了。"

    我这才看到鼻前的火舌,忙吸气燃着。

    胖妞收起报纸,将头埋在办公桌上要睡午觉,嘟噜一声:"午间休息,请勿打扰!"

    连日纷争,小李可能也习惯胖妞的语气了,之间也达成了某种妥协,毕竟是新书记的秘书,老书记的秘书风采已成过去式,还得看僧面的。

    两个年轻人一个看报纸,一个上网,办公室变得很安静。我却坐不住了,只感到自己把小姜的传话过于简单理解了,老头子这次有话要说,后果比较严重的。

    如果说,上回老萧这只小鸡崽没被斩落,猴子虚惊一场,这次等于是将火苗直接引到了猴毛上,劈啪声下,烤起了猴屁股,后院起火啊!

    胖妞的秘闻绝对来自壹号的小范围的圆桌会议,从未来公公嘴边吹来的,她是憋不住才透出口的,纪委会议的背后行动肯定是在口头吹风会上规划的,难道吴同学这么快就成了壹号的风口?不是达成妥协备忘录了吗,怎么忽然阴风骤起啊?

    记得老婆对老萧的调遣做过评价说:"出去了就回不来。你以后少跟老头子那些旧党残羽搀和,上次A县风波就是教训。"

    我开始感到妥协之后是更大的狂澜要掀起,兴风作浪的不是别人,正是吴同学。

    吴同学这次要脱身夹缝,冲杀出身子,拿党校老同学开刀吗?

    种种疑团好似车尾吐出的废气,呛得我心慌意乱着,我决定趁着夜色去探究老头子的内心世界。

    我敢肯定,风声也吹到了他的耳边,未雨绸缪,他得像上次那样,给自己预先撑开一把伞,将风雨抵挡身外,等天放晴了,再完整收拢。

    只是,吴同学是那把伞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