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福民刚开始当上这个执法大队队长的时候,着实的威风了一阵子。

 威风是一种自我感觉,蔡福民自己觉得自己很威风。

 大王县朔河治理委员会的主任是胡皎洁,胡皎洁本来的职务是县政府办公室主任,正科级级别,那么朔河治理委员会这个单位的配置也应该是正科级,但是治理委员会办公室的人都是公务员,这些人处理些公文写写算算还行,要是让他们整天的站在朔河上两眼瞪大瞅着几百里没有水的滩涂有没有人偷挖沙子,那真是太清闲了,用胡皎洁的话说这样无异于是给这些人带薪放假,等于是大材小用,太便宜了他们。

 可是万一遇到了身强体壮开着车来挖沙的人,这些办公室的秀才们无疑是读书人遇上了强盗,光凭嘴说是不成的,那些偷沙的人要是一耍横,这些文质彬彬的公务员们除了喊几声竖子不能为谋外估计也只有在人家走后骂几句“丢你老母”了。

 所以组建执法大队这个工作就是必须的,必要的,而且,这些队员们还都得平时是在社会上,在村子里镇子里吃得开叫得响的人物,嘴巴能上的去,关键时刻身体也能上的去,具有一不怕死二不怕苦,革命的献身主义精神。

 赵文慧眼识英雄,他提名的执法大队队长蔡福民,就是个人物,属于混得开踢得响的人物,于是以蔡福民为中心的执法队队员们,也都是物以类聚的狠角色。

 人靠衣装马靠鞍,为了具有震慑力,县里特地的给这十几名执法队员配备上了警服,当然是没有警号和警衔的,乍一望去,可不就是一窝子公安战警在执行艰巨的任务。

 蔡福民觉得自己值得了。*毛啊,他觉得自己当了那么多年的村支书都没有这个执法队长的含金量大——村支书能扣人车子吗?村支书能管得了别的村子里的村民吗?村支书能带着十几个穿着警服的“伪军”吗?

 蔡福民深切的感受到了,人,的确是高级哺乳动物,人们应该追求高深的精神世界的自我满足,那样的人生才是辉煌的,心灵才是臻于完善的。从而获得的精神上的愉悦是无以伦比的。

 这到底还是一种自我感觉。

 蔡福民最喜欢让自己手下那十来个从全县各个乡镇招来的队员们将服装统一了。将武装带系好,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手里提溜着橡胶棒,一摆行的从朔河河堤上整齐划一的正步走过。他自己则一手握着一个对讲机——这是为了方便和公安局那边联系配备的——另一只手里拎着武装带,站在队伍的外围像是领兵的军官一样巡视河岸,还时不时的骂几句诸如“你狗日的没吃饭,走路腿能撇的戳进个*”、“你腰弯的昨夜捣鼓女人几百回?”这样纠正下属队形的话,等遇到了有路人经过,蔡福民就做出一本正经非常忙碌的样子,将对讲机凑在嘴巴跟前说:“赵县长,我们队员刚刚巡逻到喇叭口这里,没有发现异常情况”之类的话。所幸的是从来没人留意“赵县长”那边是不是有人和这边对讲。否则蔡福民大队长的谎言就被戳破了,那让蔡福民同志情何以堪?

 蔡福民和他的队员们确实忙碌了好一段。

 在朔河治理委员会没有成立之前,来朔河里挖沙子的人不太多,不多的原因是盖房子的人太少,需要用沙的地方几乎没有。大王穷,人们手里没钱,想要盖新房也没资金,偶尔谁用点沙子用担子担几筐就够用了,就像是从地上挖了一铁锨土似的,根本算不上什么,当然刘毅康那个建筑队除外。

 但是就在朔河执法队成立后不久,到朔河挖沙子拉石头的人和车就像是雨后的春笋一样势头很猛,更像是夏季的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往往是这边刚刚的拦截了几辆车,那边又过来了几辆,弄得蔡福民和他的队员们手忙脚乱,忙的真是连放屁的时间都没有了。

 过了几天,累的快要趴下的蔡福民和队员们一合计,觉着这顾头顾不了尾的也不是个长久之计,于是他们一合计,找来了一辆大铲车,将能够进入朔河里面的堤坝口全都给用大石头和泥沙给封住了,这样一来别说车,人都过不去,唯独只留下了水泵房跟前的通道,一切全都在监控之下,于是他们就清闲了许多。

 如今蔡福民和他的队员们整天坐在水泵房那里泡着茶水,拎着啤酒,十几个人轮番打双扣,斗地主,工作做得卓有成效,而且按照赵文的意思,每截获一辆私自偷沙的车辆,根据处罚金的百分比给执法大队的人分成,于是大家的积极性就更高了。

 当然,也有人偶尔的走走哪个队员的后门,悄悄的拉沙子走的,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能没有个人情世故。

 蔡福民的生活变得有滋有味,那个奇怪的年轻人就是这个时候进入了蔡福民的视线的。

 在大王县,晨练跑步的人并不多,因为环境恶劣,风沙大,谁要是跑步就要戴口罩,晨练更是不能穿的太裸露,否则回去就要漱口洗澡,往往吸进肚子里的灰尘细菌比锻炼得到的养分和成果要大一些。

 起先蔡福民发现这个年轻人就是在跑步,这个很普通,反正只要这人不是偷偷的挖沙子拉石头的,他就是在朔河里拉屎睡觉蔡福民都不管,可是后来发现,这个人跑着跑着就在河沟里一蹦一蹦的没了影,蔡福民就感到奇怪,他之所以奇怪是想难道朔河里有沙金?

 沙金就是裸露在河床里比较容易见到的含有金子的沙砾,出于对要是朔河里有金子,那可是自己职权范围里的事情的想法,蔡福民就暗地里留上了心,他想着等这个人开始在某一个地方采集沙子,他就将那个地方悄悄的做个记号,然后将这个人给抓起来。

 但是蔡福民失望了,那个年轻人只是在河沟里锻炼身体,就是在一块接一块的石头堆里跑来跑去、蹦过来跳过去的,像是在捉迷藏,又像是猴子打架,乱的没有章法。

 这简直就是闲的蛋疼。

 于是,蔡福民就失去了对这个年轻人的窥视*,就不再看这个人是在发疯还是寂寞的没事找事了。

 偶尔的,蔡福民拿着那柄县里给发的望远镜瞭望河道的时候,还是能看到那个小青年蹦来蹦去的,有时候这人也坐在一个地方,手里捡着石头朝着一个地方不停的挥掷,这人捡起来的石头有大有小,杂乱无序,蔡福民就想,这人没准是被那家的姑娘媳妇给甩了想不开,跑到河床里吹西北风来了。

 前天,蔡福民经过了那个青年人经常坐着的地方,也是闲得无聊,他就往哪里拐了一下,于是就发现有一块大石头的一个部位有着一道非常明显的痕迹,这个痕迹就是用无数的石头砸出来的。

 蔡福民就要走,却猛地醒悟:那个小青年随手挥出的石头大小不一,难道打中的地方只有这一个点?

 蔡福民赫然,在原地又看了一会,心说原来人家是在这里练本事的。

 可是那人是谁呢?

 大王县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蔡福民反倒是有些怅然了。

 蔡福民见到朔河里的那个青年人就是马世博,在大王县,甚至在西铭省,除了赵文,没人认识马世博是谁。

 马世博当初从赵文那里离开了赣南,心中想着到外面的世界去闯一闯,他上了火车,车上没有座位,到处都是人,都是怀着梦想四处闯荡的淘金者,马世博也没有什么行李,就站在了火车车厢中间的吸烟处,看着车窗外出神。

 几个小时后,一个打扮的很入时的女子从车厢一边走过来,但凡有人多看她一眼,和她对上了眼的,她立即就会悄声的问:“老板,要碟子吗?过瘾的很哩!”

 “正宗的日本货,水嫩水嫩的,欧美的人兽的都有,保证精彩。”

 马世博不清楚这个长得还算是齐整的女子卖的是什么碟子,他也不关心,但是这个女子在车里晃荡了一圈之后,来到了马世博所站立的地方,往车厢上一靠,一只腿就蹬到对面,从兜里掏出一根烟,手在屁股上摸了几下,嘴里就操了一句,然后看看马世博问:“帅哥,有火没?”

 马世博这时才扭回头,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个头差不多的女人,摇摇头,这女的瞅着跟前一个正在冒着烟的男子说了句:“大哥,点个火啊…谢谢。”

 等深深了抽了两口,这女的就一声不吭,马世博恍惚间看到这个女子脖子的锁骨处有一颗痣。

 停了一会,有个瘦瘦的男子走了过来,女人离开了,马世博出于男性的本能,看了这个女子的背影一眼,正巧这个瘦弱的男子和女子面对面,马世博好像觉得这个男子将手伸进了女子的前胸兜里,然后将一个什么东西捏了出来,但是女的好像没有觉察到。

 马世博立即意识到这个男的是个小偷,想要提醒一下那个女子,可是又觉得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一会这个男子就站在了离去女子刚才站的地方,同样的开始抽烟,还笑着问马世博要不要。

 马世博摇摇头,不理这男的。

 一会,这男的离开了,刚才那个卖碟子的女子又拐了回来,还是站在刚才的地方吸烟。

 马世博想了很久,看看周围没人,终于忍不住提醒说:“你是不是丢了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