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认为,信访局就是一个负责扯皮,但是却没有实际遇事处置权力的单位。

 华阳县信访局位于华阳县zhèngfu大院一侧,办公楼高五层,是新建楼房,看起来很气派。办公楼前面是zhèngfu大街,后面就是县zhèngfu大院。

 华阳信访局的前身是华阳县信访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也就是信访办,去年,经过县委县zhèngfu批示,原信访办公室和调纠办合署办公。

 华阳县信访局的行政级别是正科级,归县人民zhèngfu办公室管理,赵现在的行政级别是正科,但是他是华阳县委常委,个人待遇是副县级,和zhèngfu办公室主任郑宝华是一个级别。

 自从明白了吴庸提议自己入常委的用心,和贾浅在乾南市化肥厂的迁址问题上闹得不愉快后,赵早就做好了在华阳县坐冷板凳的准备。

 其实赵也想过,自己在化肥厂迁址这件事上,就算是发出了异议,但是力量也不过是螳臂当车,无济于事的,更何况要得罪贾浅这个别人视作自己仕途上的伯乐,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

 但是赵觉得自己在汶水付诸了很多的心血,眼看着就要出成绩,如果一语不发的被贾浅之流在很短的时间里破坏,心里就有些难以甘心。

 主席说过,朋友要间断的斗争,而敌人要天天斗争!

 和敌人不斗争,随时随时都有可能被敌对势力消灭、打击。

 朋友相处时间长了,相互之间就会出现惰xing、或者无视,那么,稍稍的斗争刺激一下,可以让对方重新的审视和自己的关系,获得尊重。

 赵考虑再三,吴庸是不会让自己在汶水呆太长时间的。

 吴庸现在是华阳县长,大权在握。他迟早会给侄子吴满天的上进而扫除障碍,那只是时间的问题。

 而贾浅在汶水的政策自己也不看好,赵总觉得贾浅身上有很多自己看不清楚的、隐秘的东西,贾浅这个人有些难以琢磨。

 想来想去,赵觉得长疼不如短疼。尽管现在和贾浅闹得不愉快。是一种目光短浅的行为,在贾浅和吴庸之间两面都不讨好,同时也许就宣告了自己在华阳县政治上的死刑,但是。赵一直认为,莫名其妙的最后被调离汶水,还不如发出自己的声音,展现自己的主张。

 赵一直认为自己并不是贾浅一派的,也许。只有城关镇的訾红升,县委常委、组织部长黄天林才算是贾浅的门徒,自己只能算得上是就贾浅对付前县委书记高玉华和现在的县长吴庸的一个棋子罢了,算不得上是贾浅的嫡系。

 至于和贾chun玲之间,赵自己这个官场新丁都没有觉得能用这种八字还没有一撇的联姻关系影响贾浅,更何况贾浅这一个在政坛上浮沉了大半辈子的老手。

 所以,思量再三,迟早要离开汶水,还不如自己主动的挑起争端。一者可以让人们知道自己心中的执念:保护自己的劳动果实;二者,给贾浅一个自己并不是对他听之任之的盲从者:我虽然小,但不是傻瓜;三者,就是给吴庸一个讯号:我不是贾浅的人。

 在夹缝中寻求生存。

 这世界上平庸的人太多,也许有人的平庸是看透了世态炎凉后的一种清静无为、一种对世俗的随波逐流。但是赵觉得自己现在不能随随便便的就低调,毕竟自己还很年轻,需要表现的和别人不一样的热血和冲动。

 不管别人认为赵是因为得罪了贾浅被调动,还是吴庸认为赵很知趣。知道给吴满天让路,赵都认为自己没必要夹在吴庸和贾浅即将开始的的争斗之间。两面不讨好。

 于是,他自动的离开,被明升暗降的被搁置在这个信访局长的位置上。

 闲置了,也挺好,省得当贾浅和吴庸的炮灰,在汶水的半年时间已经做了很多工作,现在需要认真的思考,冷静下来考虑今后自己改怎么做,毕竟,赵自己明白个人身上不足的地方太多了,比如化知识方面,就很欠缺,所以,他需要抓紧时间学习。

 赵认为,贾浅刚当上县委书记、吴庸刚升任县长,这时两人之间的关系还处于一种类似于新婚男女之间的蜜月期,一旦两人都做好了战斗前的准备,撕破了脸,书记和县长之间的矛盾趋于白热化,那么,自己这个两面都不靠谱的人物迟早被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事物的发展一般有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成活期,第二个阶段是稳定期,第三个阶段是发展期。

 贾浅和吴庸现在已经是稳定期,因为他们毕竟在华阳县县长和副书记的位置上经营多年,当他们熟悉了工作,稳定了处境,那么就会积极的扩展各自的实力,而自己这个小小的乡长,根基不稳,上无靠山,只是处于成活期的小小政治幼苗,如何经得起他们二人的打压与排挤。

 俗话说:早死早托生,早走早安宁。

 赵来到信访局上班之后,一直就很平静和低调,没有人们想象和期待中的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的举动,他按时上班,到点就走,既没有召开什么新局长上任见面会议,也没有在各科室工作中指手画脚,关上局长办公室的门也不知道在里面干什么,以至于过了几天后,信访局的人们觉得对于赵这个新任局长的期待有些落空,随即个人觉得自己很没意思,于是该干嘛干嘛,对研究赵失去了兴趣。

 这天早上,赵开着车从县里给分配的住处来到信访局,他将车子从县zhèngfu大院开到了信访局楼后面,按照往常一样,从后门直接往三楼自己的办公室去。

 原信访局长配备的有司机,但是赵觉得还是自己开车方便,于是一般也不用司机接送自己。

 刚进到后门,就听到前面传来一阵阵的喊叫,声音颇为吵杂。

 赵没有停步,他早就知道信访局其实就是一个拌嘴皮子的单位,这些天上班后更是耳濡目染了很多事情。要是哪天信访局安安静静的,到让人感到奇怪了。

 信访局一共五层办公楼,赵的办公室在三楼最东面,正好能看到县zhèngfu大院里的动静,论环境和条件。要比汶水好的多。

 来到了办公室。果然,像往常一样,一个三十来岁的,稍微有些胖的女人正在里面调试着空调。她见到赵后小说:“书记来了。”

 这个女人是信访局调纠办副主任武娟,是组成员、主管调纠工作。

 赵进到屋里就觉得温度很适中,于是笑着说武主任总是辛苦。

 刚开始到信访局的时候,武娟也是每天到赵办公室里为他检查卫生打扫的如何、饮用水准备的是否充足,顺便汇报一下当天的工作安排。看看赵有什么指示,让赵有些不适应,因为这些都不是武娟这个副主任应该干的事情,但是后来才知道,自己的前任,那位倒霉的被捅死的上一任也是这样的待遇,于是就不管了。

 武娟三十出头,皮肤很好,白白的。也许是心宽体胖,身体稍微有些发福,尽管是冬季,赵也觉得她胸前的那坨澎湃的肉山很有些饱满的不像样子。

 武娟眼睛很大,笑起来脸上就有两个酒窝。看起来还很甜美,不知道她在二十来岁的时候是不是一位风流人物,不过现在看起来,也有点杨玉环的风韵。

 “今天有什么安排?”

 武娟见到赵问话。就将给他泡好的茶放在赵面前,说:“局里的年终工作报告要你签阅。然后呈交给县委办,还有就是看看同志们的年终福利怎么发放。”

 “大致就这样了。”

 不得不说,武娟是一个很细心,很称职的秘书,因为信访局这边的楼房是刚刚盖好的,还没有来得及像zhèngfu那边一样集中送暖,每天赵到办公室之前,武娟会将空调打开,将温度调节好,详细的检查一下赵的办公环境,然后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将赵的茶水泡好,等到赵来后,就可以喝上浓郁适度的茶水。

 刚来信访局的时候,赵有一次看到武娟在给自己泡水时,专门的看看杯子里茶叶的多少,然后,她根据这个来判断自己口味的情况,因此上,武娟给赵泡的茶,很符合赵的口感。

 “往年咱们局里都怎么处理这事,是谁负责办理的?”

 武娟看着赵说:“往年发福利,什么都有,比如说蔬菜集装箱,米面油,也有发代购卷的。”

 “往年都是我负责办理的。”

 赵笑笑说:“那今年还是和从前一样,武主任就继续辛苦一下。”

 武娟点点头,问:“赵书记看还有什么交待的?”

 赵还没答话,外面就有人敲门。

 武娟拉开门,外面站着一个中年人,这人是信访局接访股股长,叫侯一德,副科级干部。

 侯一德对着武娟点点头,进来对着赵说:“赵局长,楼下来了一个上访的,闹得很厉害,说非要见你。”

 赵没说话,武娟问:“什么情况,非得要书记出面?”

 侯一德听出了武娟的话音,说:“不是我们处理不好工作,实在是来的人太蛮横,你要是冷处理,不理他,他就大喊大叫,要是你说他干扰别人,扰乱治安,他就说咱们官官相护,闹腾的让人没辙。”

 赵面色平静的看着侯一德,问:“什么情况?”

 侯一德说:“这人是城关镇马曲村人,他告马曲村委和城关镇强取豪夺,贪赃枉法,搞得他家破人亡,没有立脚之地。”

 侯一德看到赵无动于衷,就接着说:“这人叫马少奇,有两个儿子,因为小儿子有些残疾,因此就给马曲村委协商,以今后大儿子要照顾小儿子为由,所以请村委将他的旧房子和新宅基地全部交给村委,要求调两块合并一处的宅基地。”

 “在农村,一个男孩一座宅基地,因此,马少奇的要求和举措是合适的。”

 侯一德接着说:“马曲村当即就答应了马少奇的要求。给他批了一块新宅基地,马少奇交纳给村委一万五千元新的土地使用费。”

 “马少奇的旧房子在今年被马曲村卖给了村里的其他三户居民,同时,马少奇和其他三户居民在马曲村委的领导的主持下,书写了宅基地用地申请。但是。马少奇和这三户居民的孩子都不满十八岁,如实填写后,被当时在场的城关镇房管员提出异议,说孩子的年龄必须是十八周岁。否则自己不能给批,于是,马少奇和这三户人家就将申批上的年龄改为十八岁。”

 “到了今年五月,这四户人家的建房申请被批准,他们四户全都建起了新房。但是到了今年七月,城关镇给马少奇下达了土地违法案件行政处罚决定书,要求收回给马少奇颁发的建房施工执照,并且没收马少奇违法占地上的建筑,收回马少奇违法占地两千平房余米,收归集体所有。”

 武娟看着侯一德说:“就是说城关镇的处罚决定是针对马少奇一个人?”

 侯一德点头说:“马少奇当时接到城关镇的处罚书就表示不服,可是在场的马曲村村支部书记和城关镇农房管理员要求马少奇不要告,处罚决定先收着,早晚村里会给他建房的损失进行补偿。”

 “马少奇看到村支书这样说。也只有卖给他一个面子,结果,没多久,马曲村村委会以借用的名义将村办小学迁入了马少奇新建的房屋上课至今,原来村办学校的房子被村委变卖给了同村居民使用。”

 “到了现在。马少奇才急了,他原来的房屋已经卖给了其他人,新盖的房子又被小学占用没法腾出,整个是没地方去。盖房子的钱也打了水漂,而城关镇对马少奇做出的行政处罚早就超过了规定的十五天起诉期限。他告状,法院行政庭也不能受理,确认民事权利,可是马少奇主张的权力基础,就是那个新盖的房子也被没收,这也是不能立案的。”

 “马少奇说自己走投无路,钱也花了,房子盖了也没了,告状无门,刚才在底下扬言,要是咱们信访局不给解决问题,他就将全家拉到县zhèngfu过年。”

 赵一听,就看着武娟:“武主任怎么看?”

 武娟想了一下说:“马曲村委明显有过错,城关镇房管所那边也有过错,马少奇也有一定的责任。”

 赵看看侯一德和武娟问:“往常大家遇到这类型的上访事件,怎么处理?”

 武娟没说话,侯一德看看赵说:“一般就由我们接访股负责这类群众来访,进行接待、登记、受理、交办、转送、催办、督办工作。”

 赵知道,自己刚来,信访局的很多人都想通过各种途径来接近自己,试探自己,侯一德估计就是存了这个心思,他说的什么马少奇非得见自己,不然了不得,纯粹是想看看自己今天怎么处理这个事情。

 信访局有专门的局长接待ri,赵觉得自己没必要今天就这件事发表什么意见,每个上访的人从心理上都喜欢找最大的官来解决问题,如果都这样,那么自己这个局长还不忙死。

 赵于是看着侯一德说:“武主任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城关镇和马曲村委都有责任,侯股长就按照武主任的意思去办,回头将结果汇报给武主任就行了。”

 赵是信访局局长、书记、也是调纠办主任,他让武娟这个副主任负责此事,也算合适。

 正说着,赵的手机响了,接通后里面传出了张辉的声音:“赵局长,书记让你马上到火车站来。”

 赵没吭声,听到张辉又叮嘱了一句:“汶水乡有人要到京城去上访,因为小额贷款的事情。”

 赵一听,心里有了底,说一声:“谢谢张主任,我马上到。”

 侯一德看起来还想说什么,但是见到赵在收拾东西,于是点点头,走了出去。

 武娟见到侯一德走了,笑着说:“那刚才这件事我了解一下,回头给书记汇报。”

 见到赵不说话,武娟说:“那书记你忙,我先走了。”

 赵从刚才张辉的电话里听出了两个意思,一个就是汶水乡有人要去首都上访,贾浅已经到了火车站解决问题,第二个,就是张辉后来追加的这一句话,汶水有人上访的原因是小额贷款的发放问题引起的。

 张辉的第二句话很有意思,他是在即将要挂电话的情况下说的,也就是说可能原张辉没有想要给赵透露这句话,没有想说贾浅为何要赵到火车站去,可是后来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提醒了一下赵,让他有个准备。

 赵明白,自己在乾南市化肥厂的搬迁问题上和贾浅的意见相左,无论如何也给华阳县很多人留下了与贾浅即将分道扬镳乃至失宠的印象,张辉这这个时候能提醒一下自己,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毕竟,张辉是对贾浅负责的,赵和贾浅哪个对张辉近,哪个远,张辉心里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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