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伍怀玉很快就把要钱的报告给方浩送了过来。

    伍怀玉当然不仅仅送报告,还送给方浩最想听的话:“关于你妻妹进律师事务所的事,我已请示司法局头儿,他已基本同意,就等拿申请报告去签字了。”方浩于是把早准备好的夏云的申请报告拿出来,递给伍怀玉。

    伍怀玉郑重地把报告折叠好,放进上衣口袋里,信誓旦旦地说:“你放心好了,老弟这件事,我一定办妥。”

    伍怀玉走后,方浩的目光在伍怀玉那份报告上停留了一会儿,觉得这种以报告换报告的方式很滑稽,这简直就是一种毫无掩饰的交易,仿佛按证券交易的比价,以美元换日元,其间已不含丁点儿友情的成分。不过方浩又想,在金钱和切身利益面前,什么友谊、感情,的确也太次要、太苍白了,这个时代还奢谈友情,也太具书呆子气了!

    这么自嘲着,方浩很在意地把伍怀玉的报告收进了抽屉。

    此后方浩琢磨了好几天,也没琢磨出妥善的办法,以兑现这个报告。律师事务所是事业单位,这报告要递只能递给行财科。然而方浩已在行财科放了一个报告,再递一个过去,还不知道怎么开口,而且明摆着是没有丝毫希望的。

    方浩也想过把报告直接交给老板,他如果能在上面滴一滴墨水,那就等于现钞到了手,换句话说,就等于夏云的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律师事务所。只是方浩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把要钱的报告往老板那里递。现在正是三定的关键时刻,自己应该处处讨领导的欢心才是,决不能给他添麻烦,惹他不高兴,否则方浩的晋级和去向,必然会受到影响。拿自己的前程去换取夏云进律师事务所的资格,方浩觉得不太合算,何况还不一定就换得来。

    正在方浩一筹莫展的当儿,机会终于来了。

    这一天快下班的时候,方浩在楼道口碰上罗科长。罗科长说:“方主任,下班后你别急着走,麻烦到我办公室去一下,有事跟你讲。”

    按照罗科长的吩咐,下班后方浩进了五楼最西头的行财科。罗科长正在科里等他。她要方浩先坐下,然后说:“告诉你个消息,财政厅拨了120万元的事业补助费,我给你老家村里的那个报告落实了4万元,只等老板过目画押,就可戴帽下拨到县财政局去了。”方浩说:“老板那里该不会有变动了吧?”罗科长说:“我做安排时跟他先通了气的,他打招呼要安排的都安排进去了,他还变什么?”

    听罗科长如此说,方浩心里也就特别高兴,心想,看样子明春发大水前,板栗他们村的孩子们搬进新学校,已没太大问题了。方浩就说:“罗科长,我代表村民们感谢您了!”罗科长笑道:“应该你本人感激我才是,与村民们的关系并不大。我这里还有好多乡里、村里的报告,都压着无法兑现,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会作这样的安排吗?”

    这倒是大实话。方浩说:“那我代表我感谢您!”罗科长说:“怎么感谢?”方浩说:“请您的客。”罗科长笑了笑,说:“请我客的人太多了,暂时还轮不到你老弟。这样吧,请客的事就免了,你是财政局的才子,财政厅行财处要我们科弄一个经验材料,我先搜罗一下资料和数据,再请你动笔。你看如何?”方浩说:“这是举手之劳,一定尽力而为。”

    这天傍晚,方浩一路哼着小调回到家里。他想,村里的报告解决了,下一步再落实律师事务所的经费,也就要好办些。这就像过独木桥,两人同时往桥上挤,那不容易过去,只有先过去一个,第二个才过得去。

    走到楼梯间,方浩想起两个月前的那个夜晚,板栗一身水淋淋地来送三七的情形,自语道,如今总可以给板栗和支书一个交代了。方浩还记得,当时接过板栗的三七后,顺手交给了夏雨,之后再也没想起过这包三七,也不知夏雨把它放到了哪里。

    进屋后问夏雨,夏雨半天也想不起来。方浩有点不甘心,就四处翻寻起来,终于在杂物房一个堆着废书、废报的纸箱里翻出了那包三七。方浩就按板栗吩咐的办法,把三七泡发,切成薄片,用茶油炸脆,碾成粉末,然后装入有内盖的小瓶子,待方之夏喝牛奶或吃别的东西时,特意撒一点上去。

    有些顽疾,现代医药不见得生效,民间的偏方还确实管点用,过一段时间,方之夏的体质果然明显好转,感冒和慢性喉炎也发作得少了。

    这天方浩心里想着罗科长的事,特意抽空去了行财科。罗科长早已准备好了相关资料,方浩拿回办公室后,便开始赶写经验材料。这样的材料当然难不倒方浩,先拟几个小标题,每个小标题下结合财政政策提一个小观点,再将数据和例子一摆,就是一个组成部分。几个小观点构成一个大观点,有血有肉的经验文章就出来了。然后打印出清样,拿去找罗科长,请她过目。

    罗科长非常满意,说道:“笔杆子不愧是笔杆子,出手不凡,要是我们科里的人,是再怎么憋也憋不出这样的大作的。”方浩说:“谢谢夸奖!但现在还算不了数,还得省厅行财处拍板。”罗科长说:“处里的水平也高不到哪里去,我看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不过如果他们还有什么要求,我再请你修改。”

    罗科长把文章传真给行财处后,没几日,那边就把意见反馈过来了,说文章的结构和观点都很不错,只是还有几个小地方因涉及到新出台的几项财政政策,还得作点小修改。罗科长把这意见转告给方浩,她说:“我已和老板说了,为了使这篇材料更有把握,我们两个一起到厅里去跑一趟,当面听意见,当面改好。”

    方浩自然求之不得,一方面可以把文章弄得更圆满,另一方面可借此机会,与罗科长待上几天,增进彼此的友谊,以后再求她办事,就更有把握了。

    两人是被市武警支队的专车送到财政厅隔壁的留香宾馆的。武警车是霸王车,经过各类收费站,不用交费,就是闯红灯,别人也拿它没办法,上天入地不会有任何阻力,外出办事很便利。照理武警支队不是地方财政预算单位,也不知他们是怎么打通关节,跟财政局搭上界的,每年都要到行财科弄些额外经费回去。这么一来二去的,彼此关系便密切起来,行财科要武警派个车,他们当然求之不得。

    有这层关系在,行财科调用武警的车,自然不必限时,想用几天就用几天。可第二天罗科长还是把武警的车支走了。方浩不解,罗科长解释说,回去时再打电话要他们来接也不迟,何况去坐火车卧铺车厢,比小车还舒服。方浩觉得罗科长说的也有道理。

    经验材料仅动了三个地方,删了几句话,又加了几句话,就顺利通过。而且行财处还把它作为经验材料之一,届时由罗科长或分管局长第一个登台发言。

    罗科长喜不自胜,对方浩说:“这回你可帮了我大忙,行财处从来都没有对我们科里的材料这么满意过,以往我们的材料总要改四五次才勉强通过,发言时自然老排在后面,或者仅仅只作书面交流。为了奖赏你,我陪你在省城玩两天,让你玩个痛快。”

    这一下,方浩才明白罗科长将武警小车支走的真正原因。